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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辛迷迷糊糊地追问:“大人方才说了什么?属下没有听清。”
卫梓怡冷冷一哼,只道“没什么”就兀自朝前走去。
村尾立着孤零零两座相去不远的低矮瓦舍,正是当初那桩命案的死者及嫌犯,王七和九娘的住处。
这僻静的村尾一年内死了两个人,便成了村中百姓避讳的地方,平日里少有人来。
此时天色已晚,渔关村笼罩着灰蒙蒙的暮色,像有层迷雾浮于天空,将过往的真相藏于朦胧山景之中。
据说那王七家中还有一位年事已高的老母,自王七死后便卧病于床,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行至小院外,魏辛快步上前叫门,不料院门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主屋门前生了不少荒草,可见院子已许久无人打理。
“有人吗?”魏辛敲了敲半敞的院门,良久未得回应,便推门进去。
矮屋墙瓦脱落,满壁斑驳,室内陈设早被腾挪一空,空空寂寂,萧索而荒凉。
这时,忽听得院外木门吱呀一声。
二人循声回头,便见门前站着一位村妇打扮的女人,主动向她们搭腔:“两位好像不是咱们渔关村的,你们来这儿找谁?”
卫梓怡与魏辛对视一眼,而后道:“这屋的主人可是九娘?”
得闻“九娘”二字,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很快又恢复正常,向卫梓怡道:“九娘犯了刑狱之灾,人早已不在了。”
“刑狱之灾?”卫梓怡挑了挑眉,手腕一翻,五指间攥着一块腰牌,“我二人乃自京城来,当初王七被杀一案尚有重重疑点,本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妇人望着卫梓怡手中腰牌愣了良久,忽然垂眸叹息:“那王七是民妇亡夫,大人有什么话,便直接问吧。”
魏辛张开嘴,露出惊讶的表情,可卫梓怡却好似早有所料,冷静地开口:“恐怕不是本官想问什么,而是你想说什么,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
如非有事相询,她何必特地找来这里。
妇人听得卫梓怡此言,又是一阵恍惚,眼底神色几度变幻,最终低眉顺眼地回答:“是,民妇听得京中来人,便知二位大人将寻至此,已在自家院中候了许久。”
说完,她抬起眼来:“只因家中婆母病重,卧床将养,受不得惊扰,何况婆母本也不知内情,还请大人允民妇在此阐明往事经过。”
卫梓怡点头应她:“你且将你所知如实说来。”
“民妇王周氏,亡夫自幼受婆母宠爱,虽然品性不端,但是性格懦弱,平日里小偷小摸,言语上调侃两句也就罢了,即便有色心,也断无色胆明目张胆招惹九娘。”
魏辛微微蹙眉,听九娘这番话,与那村中大部分村民提供的证词有所出入,倒像是因为王七是她的丈夫而有意偏袒。
卫梓怡面无表情,不作评断,示意妇人继续往下说。
“郢州城有恶霸唤作吴庆,与民妇小叔王九相熟,听闻我们渔关村有个如花似玉的寡妇九娘,便来招惹,半夜翻入九娘庭院,欲行不轨之事。”
“吴庆?!”魏辛惊呼失声。
王周氏却肯定地点了点头,抬高声音,神情激动:“就叫吴庆,民妇不会记错!”
卫梓怡瞥她一眼,应道:“你接着说。”
便见妇人胸口起伏,努力平复情绪,而后才继续往下讲:
“那九娘乃刚烈之女,争吵间杂碎家中碗碟,适逢我夫进城喝了花酒,归来时路过院外,听见屋中动静,便趁着酒劲前去探问因由,却因此被吴庆那厮杀死于九娘院中。”
言及悲痛之处,王周氏眼眶泛红,似又想起那夜血雨腥风。
“你说是吴庆杀死你夫王七。”卫梓怡微眯着眼,语气严厉,“你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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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宗之人要暗杀郢州城县令,这消息传出来,大街小巷,人心惶惶。
一连数日,县衙闭门谢客,而卫梓怡从渔关村回到破庙之后就继续翻阅卷宗,悠哉度日。
相比无所事事的卫梓怡,魏辛则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每日关注茶楼和药铺中那女子的动向,还要奉卫梓怡之命走访于大街小巷。
稍微令她宽心的是,几日下来,茶楼并无异样动静,青衣女子依旧保持着隔两日外出取药的频率往返于茶楼与药铺之间,好像并未受到外界传闻的影响。
她将跟踪的结果如实反馈给卫梓怡,后者不由感到好奇,那女子从药铺中取走的药包里是些什么药材,又是用于何人,治疗何种病症,为何半月已过仍不见好转。
如说药包不过一个幌子,其真实目的是去与线人交接消息,但回回都将地点选在药铺,还维持稳定的往来规律,不仅凶险,且多此一举。
十月十四日傍晚,卫梓怡目送女子回到茶楼,抄起两臂倚靠于矮墙之下,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陷入深思,却难以理清头绪。
第二日,天色灰蒙蒙的,一早就开始下雪,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县衙内气氛沉重,周仪坐于公堂之上,双手扶着桌案,掌心擒着一把防身的匕首,堂内堂外皆有衙役看护,俞秦武则领着一众内卫在暗中埋伏。
众人风声鹤唳,稍稍一丝风吹草动都令人胆战心惊。
如此心神紧绷过了一整天,天色将暗,众衙役捕快困倦难当,衙门外却忽然传来喧嚣之声。
周仪打了个哆嗦,忙问俞秦武:“堂外何人喧闹?可是天衍宗的杀手要来了?”
俞秦武沉下脸,正待着人相询,便见卫梓怡头戴斗笠,领着一众人马步入县衙,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下。
她摘下斗笠,随手扔在一旁,姿态闲散,令俞秦武大为不满:“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已经一整天了。”被唤到的人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冷冷地勾起唇角,不答反问“怎么样?天衍宗的杀手可有登门?”
俞秦武压了数日的怒火在卫梓怡如同儿戏的态度刺激下彻底爆发:“你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却还问出这种问题,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俞大人这话可说得好笑,难不成此事未传扬开去,你就能擒住贼首?”
卫梓怡一句话便噎得俞秦武无法反驳,话音稍顿,复冷哼道,“看来内卫府过往的经验还未让俞大人得到教训呀,天衍宗之人何时将官府放在眼里,又怎会轻易放弃?”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俞秦武声色俱厉。
“卫某什么意思,俞大人还听不出来么?”
卫梓怡挑起一侧眉毛,冷峻的神色中夹着两分戏谑,转头看向脸上冷汗涔涔的周仪,“俞大人不明白卫某在说什么,那周大人可听明白了?”
周仪脸色发白,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方颤着声回答:“下官、下官愚钝,不明白卫大人的意思。”
“不明白?”卫梓怡冷笑出声,“好!那卫某就把话说清楚。”
她站起身,在院子里闲适地踱了两步,待步子落定,她横眉瞪视堂上之人:
“因为那血书是县令周大人为掩人耳目,混淆视听,故意假造!此事不论宣扬与否,今日都不会有人来!”
“周仪,你就是杀死薛忠程的凶手!”
卫梓怡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下官冤枉啊!”
周仪猛地回过神来,双手撑着桌案喊冤,“那薛大官人分明是天衍宗之人所杀!连下官也是天衍宗贼子的眼中钉,请大人明察,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呀!”
堂中一众衙役面面相觑,俞秦武众未及细想,便见卫梓怡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当众展开,而后冷冷瞥过周仪,喝问道:“那么周大人,敢问这账目上的名字,你可认识?”
周仪视线落在账面上,倏地脸色刷白,滚圆的身体晃了晃,万念俱灰,跌坐回椅子里。
他浑身剧烈颤抖,显然是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
“这是什么?!”俞秦武从卫梓怡手中夺过那张薄纸,低头细看。
这是一张是账单,林林总总记了不少条目,皆是送礼支出,其中近半皆标注了周仪的名字。
此外,还涉及好几位刑部官员,账目记载的时间集中于去年八月。
俞秦武若有所思,他抖了抖手中账目,问卫梓怡:“卫大人,这账单可是薛忠程所留?”
“不错。”卫梓怡从容回答,“卫某已比对薛大官人生前笔迹,确认此乃其人亲手记录。”
说完,她抬眼看向周仪,脸上露出冷笑,“想必周大人三次前往薛府,假借查探现场之名勘验书房所留之物,便是想取走这页账单,可惜天天理昭彰,此物机缘巧合,却落入卫某手中!”
跟在她身侧的魏辛立即将先前从薛府取来的墨宝呈递给俞秦武。
俞秦武细细对比两张纸上笔记,脸色阴晴不定:“可是,即便有这账目作证,也只能说明县官有收受贿赂之嫌……”
卫梓怡便问他:“那你可知薛大官人为何屡次不惜耗费重金贿赂周县令?且看这账目上,八月份用于疏通关节耗费的财物价值不下白银万两,究竟是什么事需如此大费周章?”
“俞大人不晓内情,便由卫某告诉你吧。”俞秦武愣住不答,卫梓怡便乘胜追击,“此事还要从去年六月廿八说起。”
“郢州城恶霸吴庆,垂涎渔关村寡妇九娘的美貌,欲夜行不轨,却被九娘的邻居王七撞破,恼怒之下杀人嫁祸,依仗自己的身份威胁死者亲属修改口供。”
“吴庆的舅舅薛大官人为保自己的外甥,斥重金疏通关节,镇压舆论,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周大人不惜屈打成招,令九娘按手印画押,此事便盖棺定论。”
“后经刑部审理,八月初七九娘被当街杖毙,周大人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不料八月中旬,竟有人将此事向上报到刑部,想为九娘翻案!”
“周大人情急之下特地去了一趟薛府,与薛大官人商议对策,薛大官人便连夜上京,及时将此事压了下来。”
“今内卫府严查贪腐,恶霸吴庆当街被杀,周大人怕当初之事泄露,便先下手,杀薛大官人灭口,还能嫁祸于天衍宗,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这血书,便是你为了彻底撇清嫌疑,混淆本官视听,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卫梓怡冷冷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仪,话语落地有声。
她唇角扬起冷厉的弧度,沉声喝道,“周仪!本官所言,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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