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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幽站在一片无边无涯的空芒之中,目之所及,不见一人一事,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乌紫之光灼灼烈烈。她试探着走了两步,脚下软软的,像是踏不到实地,却又能站的平稳,显然此处已不是现实之境。
谢兰幽心知自己已成功的进入无天的元神黑莲之中,便试探着问道:“请问有人吗?”
她的声音在寂静中飘荡了开来,慢慢消失不见,既没有余音回荡,也不曾听见有人回答。谢兰幽又道:“昨日有幸一见的那位白衣大师,小女子谢兰幽,你或许已经知道。但贵法号如何称呼,我却尚不知道,不知是否可以请教?”
这句话话音未落,只听无尽的空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有一人温柔的问道:“你不认得我?”
谢兰幽听出这声音正是那白衣僧人的,于是拱手道:“兰幽曾经跟随无天的慧眼,在其中见到过大师,但是那只是些片段,是以兰幽确实不知如何称呼大师。”
乌紫色的光芒中,白色的圣洁之光一闪,那白衣僧人已经出现在谢兰幽面前。他行到谢兰幽身前,在与她相隔不过一丈长短的地方站定脚步,他望了谢兰幽一小会儿,合起双手,向谢兰幽行了一礼,道:“我也是无天,我是他的善念。”
谢兰幽听到真相果然如此,心中一沉,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心中疑惑道:“我与无天相识多年,不曾觉得他没有善念,那时他分出一分元神保护我,后来红玉为人所杀,他又劝慰我,这些都是发自善意,莫非他是最近把这善念分出去的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毫无所觉?”
她正想着,又听那白衣僧人道:“你我之前便是相识,那时候我叫紧那罗,是个在西牛贺州南部传教的僧人。”
谢兰幽追问道:“敢问大师一句,无天是何时变成他和你的?”
紧那罗十分意外的看了谢兰幽一眼,点点头道:“看起来你真的是十分关心他,那是他在变成无天之后。”
谢兰幽琢磨道:“这意思便是无天原本不是无天?不错,黑暗之渊原本的主人似乎是叫做魔罗。如果那个时候,无天和他还没有分开,他与‘我’相识之时又曾叫做紧那罗的话,那么无天的至少变换过两次。紧那罗,紧那罗,我在佛经中看过这个名字,他原本是佛界的护法,后来因为向佛之心不纯、六根不净犯了戒律,而被逐出佛门。看起来这件事多半和那黄衣服的姑娘有关。唉,我因得了紧那罗的功德才能在云山修成正果,他却因为我的前世被逐出佛门吗?”
她本想问紧那罗“你与无天究竟是如何分开的”,但思及紧那罗目前的处境,自己的前世也是一件原因,于是躬身行礼道:“大师,小女子曾经在无天的慧眼中看到一些片段,知道大师和无天原本是佛门中人,只是小女子一向以为往者不可追,所以对过去之事,一向缺乏关心。但这段因缘似乎牵扯至今,不知道大师可否原原本本将这段因果讲给我听呢?”
紧那罗闻言,微一踯躅,点点头道:“那是三万两千余年前的事情,那时我是世尊优婆罗陀座下的弟子,有一日他派我去西牛贺州的南部传教。那时那里是沙罗门教的地盘,你知道沙罗门教吗?”
谢兰幽点点头,佛教原本是脱胎自沙罗门教,很多教义是相通的。但沙罗门教教义中心,是严厉而不可逾越的等级制度,而这正是佛教所反对的。
于是那些在沙罗门教中,那些底层出身、平日受尽压榨和白眼儿的人,有很多都皈依了佛教。沙罗门教的上层阶级偏偏又是不事生产的寄生阶级,乍然是去了供养己身得下层阶级,对此自是又恨又恼。为了维护己身,沙罗门教便宣称佛陀是沙罗门教中至高神的化身,专门带着虚假的教义,引诱那些不虔诚的沙罗门教教徒下地狱。
这样一来,两教之间非但没有同出一源的香火情,反而是势成水火,不能相融,甚至因教义上的冲突,屡屡发生人命之事。紧那罗一个佛教徒,被派去到沙罗门教的地盘上传教,当真是凶多吉少。
紧那罗见她知道,便不再解释什么是沙罗门教,继续说道:“我一到那里,当地的大祭司便对我说,我要传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条件。”
谢兰幽哂道:“这条件若不是故意刁难,便是他自己也着急要办,却无论如何办不到的事情。”
紧那罗颔首笑道:“不错,那沙罗门教的地盘上,最繁华的一座城池里,有三个难缠。一个是偷盗世家的小偷阿溜,一个是恶霸阿刀,这个两人,人人都怕被他们找上。”
谢兰幽道:“还有一个呢?莫非人人都喜欢被他找上?”
紧那罗脸色变了变,也不知是悲是喜,他停了一会说道:“或许吧。那是一个叫做阿羞的风尘女子。”
谢兰幽见方才不过随口一问,便问得紧那罗脸上变色,也不敢再多嘴胡问,但见紧那罗目光放空,已无焦点,知道他陷到了当时的回忆中,便更加不便出声打扰。
只听紧那罗道:“大祭司对我说,要我去将这三个难缠一一渡化,只要三天之内,阿溜不再偷窃,阿刀不再做恶事,阿羞不在□□,他就允许我在当地传教。”
谢兰幽心中奇怪道:“什么叫做阿羞不再□□?难道这件事竟能让阿羞自己做主吗?”
紧那罗道:“这事虽然难,却也不是无法做。第一天和第二天,我渡化了阿溜和阿刀,到了第三天夜里,我化作一阵清风,在阿羞接过客后,到了她的卧室里。她果然像那个那个店家所说的那样,每次接完了客就将对方的手指剁下来做嫖资。”
谢兰幽闻言倒抽了一口气,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令人心甘情愿的剁下手指?难道她长得那样美?不可能,便是有再好看的男人,我也绝不愿意为了一夕云雨伤害自己的身体。这人必定是有魅惑之术,就像是那个苏妲己一样。”
紧那罗说:“她像个嗜血的妖怪那样吸着那个男人的断指,然后她起身,将那个男人轰走了。―个小丫环给她端来一盆水,她就这水洗去手上的血迹,血红的水在盆里摇晃,我不知怎么,忽然很想吓唬她。我出现在她身后,那血水中映出了我扭曲的脸,她吓坏了,瑟瑟发抖,不敢回身,只是很轻很轻的问我:‘谁?’我对她说:‘你只把我当成一股轻烟,飘进来和你聊天解闷儿就可以了。’似乎是我的声音安抚了她,她慢慢回过身来,脸上并没有很大的惧意,她望着我,忽然笑了笑,请我坐下。”
谢兰幽见他面上似有奇异之色,与那日在缥缈峰誓约碑前见到无天时,他脸上的神色很是相似。心中不禁道:“他说我和他是在那时候相遇的,但是他却没遇到一个女人,莫非这位阿羞竟是我?可我为什么要吸人血呢?”
紧那罗道:“我在椅子上坐下,阿羞急忙将衣服系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问她:‘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营生呢?’她说:‘我只是觉得绝望。’我又问她:‘为什么感到绝望?’她却只要了摇头,没有说话。”
谢兰幽在一边越听越奇,心道:“这紧那罗真是糊涂,他多半是不知道这些女子大多是被卖去,强逼着做这行的。”
却听紧那罗道:“我对她说:‘你很漂亮。可你为什么嗜血呢?’她沉默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对我说:‘只有血和男人的惨叫声,才能让我兴奋,才能让我找到快感。’”
谢兰幽已在心里猜了数个阿羞嗜血的理由,却无论如何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但还不等她说话,紧那罗已经继续说道:“我其实猜到了,我在问她之前,用慧眼看过她原来的事情,我想她的不幸,正是一切的根源。于是我问她:‘在你十一岁那年,曾经有一个沙罗门为你占了一卦,他说你的身体是圣体,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使你满足,你必须嫁给国王。我说得对吗?’”
“她听了我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隐秘之事,会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口中说。她猛地站起身,神情很激动,她问我:‘你,你怎么知道?’”
他最后这句话说的很是动情,谢兰幽本以为他只是再复述当时的故事,听了最后这句惟妙惟肖的质问,才知道原来紧那罗将当年他和阿羞说过的话都装在了心中,现在正一句一句背出来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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