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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诸事大吉。
卯时刚过,东市里已挤满了人。三天前,一座台子在这里平地拔起,长安病坊的医官明月向众人宣布,今日巳时,谢兰幽要在这里,当众对喧闹了数天的士庶之争作出裁决。
这消息一出,瞬间便成整个大唐的焦点,这日时辰一到,除了各地病坊和兰幽庙派来的医女灵女,和许家家主许玉昌和王璇、余三郎等接到邀请之人外,另有陛下和天后派来的使者,都立在台子下等候多时。再向外去,关心此事的平头百姓也将外围挤得水泄不通。
苦主王璇半搂半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站在余三郎身侧,两人身后还跟着数个参与此事之人,皆将脖子伸得长长的,不住的向台上望去。
此时日渐西移,已是辰巳交接之刻,只见半空中金光一闪,高台上已多了数个人。王璇护着怀中男孩,听到背后啧啧称奇之声,微微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台上当中一人身着蓝衫,约莫双十年华,容貌之美,平生罕见。那人身边一左一右立着医女明月、灵女白芷二人,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谢兰幽了。
王璇怀中的男孩突然指着白芷身侧的紫衣少年喊道:“坏人!”王璇循声望去,只见那紫衣少年方脸宽额,浓眉大眼,正是那日向她说“此生绝不救治庶人”的许经纶。
谢兰幽刚刚到了东市高台之上,还未站稳,就听清清脆脆的童声喊道“坏人”二字,她向下一望,只见台下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布衣少女牵着一个男童,那句“坏人”便是男童说的。这两人身上的衣服皆摞着补丁,洗得发白,可见家境并不好,但上头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褶子。那少女见她看了过来,一泓清水般的双眼毫不畏惧的回望过来。
明月身边的陈曦乐忙道:“那便是王璇和她弟弟王锦程。”谢兰幽早对王璇此名如雷贯耳,当下向她点点头。王璇见她释出善意,眼中的倔强稍稍收敛,头微微向下动了动。
谢兰幽上前一步道:“各位,我便是兰幽庙的主人谢兰幽。大唐各处的病坊,是多年之前,我在武王姬发的帮助下建立的。因有这份渊源,近日兰幽庙灵女白芷和长安病坊的医官明月起了争执,便请我前来做个仲裁。此事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因为市面上诸多流言蜚语,我便将此事再从头向大家说一遍。”
她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才道:“我知道各位有些替白芷说话,有些站在明月那边,今日依我之言,我自觉明月此事处理的确实不妥。”她这句话话音还未落下,便好似热油里进了沸水一般,众人顿时哗然。
王璇高叫道:“我道你是个慈悲为怀的神仙,原来却是个只护着高门大户的神仙!”
谢兰幽伸出双手,向下一压,众人顿时难以开口,谢兰幽道:“诸位,在下得罪,请听我一言。王姑娘,你说我护着高门大户,想是指许家了?”
王璇心道:“我就是不能出声,也要嘶喊,叫她知道,天下还有个不肯屈服之人!”谁知她一张嘴,话却毫无阻碍地说了出来:“许经纶害死我父,明月医官处置于他,你却不许,不是回护许家,又是在做什么?”
谢兰幽道:“王姑娘,人所共知,你父却是落水发热而死。你说许经纶害死你父,莫非是他推你父亲下水的?”
王璇一噎,随即道:“不是。可他身为大夫,怎能见死不救?”
谢兰幽叹道:“是啊,做大夫的岂可见死不救?可这天下间却没有这条律法,说做大夫的不能见死不救。便是病坊,也没有这样的门规,约束门人。王姑娘,既然没有这样的规定,他又没害你爹,就不该因为你爹之死而被砍手。”
余三郎上前道:“难道谢仙人觉得,郎中见死不救是该然之事?”
谢兰幽道:“自然不是。我以为大夫见死能救而不救,就不配做大夫。我更以为这是医家约定俗成的默契,不曾定下门规约束,此事是我无能,王姑娘,我向令尊道歉。”她说着一撩衣角,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大礼,余三郎急忙避开,王璇却揽着弟弟,冷着脸受了。
谢兰幽起身复又说道:“只不过,这是我的见识,他许家是何见识,我是管不到的。许经纶既然不愿守我的见识,便不是我门下的弟子。明月逐人,正合我意。但是原先天下间没有谁规定大夫见死不救,大夫就要被砍手乃至赔命的道理,自是不能这样行事,否则岂不是不教而诛?”
她看向忿忿不平的王璇姐弟,道:“王姑娘,我知道你觉得是许经纶害死了你爹,但你自己想想,若是那天许经纶没有出现在大王庄,你爹一样会因为没有大夫救治而死,可若情况如此,你还会怪许经纶吗?”
王璇被她问得愣了下来,竟然真的去思考若是那天,许经纶没有到大王庄问诊,又会是一番什么情形。谢兰幽继续道:“再说,很多事并不是大夫去了就管用的,就算是许经纶愿意给你爹诊治,你爹也不一定会被他救回来。”
许经纶如今成了过街老鼠,多半起于王璇去泷州病坊对峙。但这事原也怨不得王璇,便是不相干的人听了许经纶的混蛋行径,都要唾骂上他几句,何况王璇母亲早逝,上有年近七十的奶奶,下有不满六岁的幼弟。
她父亲一死,真可谓是天塌地陷,心中悲痛急欲宣泄,正好许经纶这个见死不救、有术无德的混蛋撞在她的枪口上,王璇化悲为怒,满腔怒火都冲着许经纶去了,好像许经纶就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到了如今,她给谢兰幽一问,才想起自己父亲王长庚是失足落水,并不是真的给许经纶杀死了。
谢兰幽叹道:“况且许经纶虽然拒绝救治庶人,但他从来没有用医术害过别人,且救治过的士族为数不少,王姑娘,你们常说许经纶是‘士族的命是命,寒门的命就不是命。’若我只因许经纶拒绝救治寒门,就砍掉他救人的手,叫他以后连士族也救不了,那岂不成了‘寒门的命是命,士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余三郎深知谢兰幽所言有理,但许经论此人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厌恶,他不愿将爱人轻轻放过,便问道:“那谢仙人说应当如何?”
谢兰幽道:“我不齿此人的作为,也绝不愿意与之为伍。以前是我疏忽,自以为凡是医家之人,多有一颗慈心,因此不曾想过此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我的不是。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便立下这条规矩,自今日起,凡我门下弟子,不得拒绝救治病人,救不了是一回事,不愿救是另一回事。若违此规致病人身死,以命相抵。倘病人没有因此不幸,则夺其医术,逐出病坊。至于许经纶,先前既无此规,我不能不教而诛,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既不愿救治庶民,那从此便不再是我门下弟子,不得以我门下之名自称。”
她说到此处,转头像在台下的许经纶之父许玉昌道:“许老爷子,许家很多人喜欢医术,又看得起我谢兰幽,愿意进我门墙修行,我很荣幸。但是病坊广开授课之门,是想为天下培养出更多能济世活人的大夫,且病坊毕竟教力有限,收了一些人,就不得不拒绝另一些人,我希望许家日后如还愿送人入我门墙的话,还请细细斟酌人选。”
许玉昌是何等德高望重的人物,给她当众点了出来,便如一巴掌打在自己连带许家的脸上,面子顿时丢了个精光。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几乎呕出一口血来,但偏偏此刻在众人瞩目之下,不得不强自打起精神,低声应了。
谢兰幽见他脸色灰败,也不愿为难一个老者,回身转向众人道:“还有一件事,自今年之后,病坊开门授课回斟酌录人,尽量避免收的全是一家弟子的情况,这点也请大家帮忙看着,若是哪里的病坊不对,或是向长安报来,或是找个兰幽庙,通过灵女告知给我。”
她看到众人连连点头,方才面上愤恨之色都已经消失,心中知道自己算是说服了众人,最后向许经纶道:“小许公子,从今日始,你不再是病坊的记名弟子,也不准你再以此自称。你可以继续使用病坊传给你的医术救人,也可以将它们传给别人,但是你的传人,同样不准以病坊弟子自居。”
许经纶惊讶道:“我还能再使……你……你不禁止我?”
谢兰幽问道:“你用医术救人,不管是世是庶,都是好事,我为何要阻止你?”
许家自己也开馆授徒,传授医道,若是有那等违反门规的弟子,逐出门墙后是断然不许再用许家的医术的。许经纶以为自己也是这般,谁料到谢兰幽忽然来这这样一句,当即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谢兰幽见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为何会出此一问,摇摇首笑道:“医术本就是用来救人的,可笑世人研习医术,却研习出个门户之分。”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教人医术只为救人,不论门户,你自可用无妨。但你千万不可用病坊的医术去做坏事,否则,我必取你性命。”
许经纶傲然道:“可笑,我堂堂世家子弟,岂会如那等贱民一般随意杀人。”
谢兰幽闻言心中不喜更甚,冷冷道:“小许公子,那些向你求医而不得救的人,虽不是你杀,却也多少算是因你而亡。他们求你之前,本有无限种可能,被你拒绝之后,你就变成了促成结果中的一环,因果已结,必有所报。如果我是你,就会给自己多积些德,待到来日,或可借此逢凶化吉也说不定。”
许经纶虽对鬼神之事虽然不屑一顾,但毕竟只是个刚满弱冠的少年,又曾眼见数个庶民在身前惨死之象,听谢兰幽说得这般郑重其事,脸色仍是白了一白,强自硬撑道:“这些庶人活着我尚且不怕,又岂会怕区区几个死人?”
谢兰幽不过是好心提点他一句,见他这般,也就懒得再管,只抛开去不再同他说话。她说完这句,又向众人道:“有不服我新立门规者,可自行离开,离开后诸事,一如许公子。对我处置有所异议者,可以现在提出来。若现在不提,日后却犯了此规,我必不留情!”
她话音刚落,台下走出一人向谢兰幽行了一礼,道:“兰幽大人,小妇人是剑南道益州病坊的教习医女,有事请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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