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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正不该如何答,就在这时,主人从马车里出来了。
玄衣英挺,凤目俊逸,此人不是知秋亭中的那位萧展,又是何人?
盛姮见真是他,诧异万分,皱眉大惊道:“萧将……”
萧展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生怕盛姮这声惊呼会闹醒了车中的小姑娘。
盛姮会意收声,紧接着,便随着萧展的脚步,往东边走去。
走了几步,萧展淡淡道:“夫人放心,令爱平安无事。”
盛姮回望一眼马车,道:“孽女可是在马车上?”
萧展点头:“是,且睡得很香。”
盛姮半是感激,半是揣测道:“多谢将军,那日将军在此捡了我,今日又在此捡了孽女,当真是巧。”
萧展是聪明绝顶之辈,怎会听不出盛姮的这个“巧”字里藏着的疑惑和询问之意。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朝前走,盛姮也不再追问,乖巧地跟在萧展身后。
盛姮曾经是君王,就算如今王位已丢,到了异国他乡,也始终持着几分王室傲气,但每每待她到了萧展身边,便总觉自己低他一等,以往的傲气,全数化作了臣服。
她说不清这种臣服究竟是源于对亡夫的愧疚,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百步后,萧展在一座孤坟前,停下了脚步,盛姮定睛一看,只见这座坟前立着的竟是一块无字碑。
“一位故人之墓。”萧展平静道。
盛姮有些不解,萧展曾是世家公子,如今又是朝堂重臣,他的故人多半都是非富即贵之辈,怎会下葬荒郊,落得孤坟凄凉的下场?
半晌后,她转念一想,便又忍不住自作聪明起来。
“萧将军曾有七年时光同皇帝陛下浪迹江湖,想来这位故人应当是那时所结识的布衣之辈,说不准还是某位江湖游侠?”
萧展不置可否,盛姮便当他默认,刚起的疑惑,便消了不少。
不出萧展所料,盛姮果真又自作聪明,落了他的圈套。
半晌后,萧展解释道:“遇夫人那日是故人的祭日,今日是故人的生忌。”
盛姮道:“原来如此,将军的故人与我的亡夫竟同埋一山,当真是巧。”
话音落,她又蹙眉,疑道:“将军拜祭故人,为何不带祭拜之物?”
萧展淡淡道:“心意既到,何须那些身外名目?”
盛姮看着身前的无字碑,点头道:“碑上不留名,说明将军的故人是个潇洒至极的人物,这般的人物,也确然不像是会在意香烛供奉之辈。”
言罢,萧展朝孤坟告了一礼,便朝西边走去。女儿还在萧展的手上,盛姮也只好老实地跟在他身后,往西走了不到百步,便到了许澈的坟前,插在坟前的两炷香还未燃尽,但已然是强弩之末。
萧展看了良久墓碑上的“许澈”二字,道:“听闻夫人的亡夫并非月上人士。”
盛姮道:“正因亡夫是大楚子民,我才将他的骨灰带回了大楚,好叫他能魂归故里,便也不枉我同他夫妻一场了。”
盛姮原以为,自己能平静地道出这句话,可话至最后,却尽是悲戚之意,索性不加遮掩,由之任之。
“夫人情深。”萧展赞道,但语气中并无一丝称赞之意。
盛姮摇头,眼角渗出泪水,望向萧展,道:“若我当真情深,便不会让他落到今日的地步。”
她见萧展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便又接着道:“老天曾给了我一桩最好的姻缘,我没有珍惜,还把它弄丢了。”
“可曾悔过?”半晌后,萧展问道。
盛姮苦笑道:“逝者已矣,悔有何用?”
萧展道:“倘若老天再给你一次机会?”
盛姮斩钉截铁道:“凉薄寡情之人不配。”
都说女子的柔顺和眼泪是最大的武器,但实则,女子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柔顺,而是决绝;不是寻常的眼泪,而是因痴情留下的泪水。
萧展闻后,久久无言,盛姮也未去瞧他的面容,但此刻,她很清楚,落入圈套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位貌似亡夫的萧大将军。
“对不住。”她心头默念了一声。
这声“对不住”既是送给亡夫,亦是送给萧展。
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利用自己对亡夫的深情,去博得萧展的好感和同情。当她在知秋亭遇见萧展时,便下了决心,若有机遇,定要想法子谋得这位金吾卫大将军的好感。
若能得这位天子红人、贵妃兄长的好感,于盛姮日后入宫,百利而无一害。
为替亡夫报仇,盛姮早已走上了一条过往极为不耻的路。
秋风扫过,扫灭了许澈坟前的残香。
……
随后,盛姮从萧展的车里接走了盛澜。
盛澜醒来时,睡眼惺忪,尚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被盛姮无情牵走,连声招呼都来不及同萧展打。
临走前,盛姮又瞧了一眼驾车的车夫,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驾车的车夫好似换了人。
……
第二日傍晚,盛府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数日不见,温思齐依旧是原先那般温润样,只是消瘦了不少,若说不是因情思,又有何人会信?
舒芸借故沏茶离屋,留下盛姮和温思齐独处。
温思齐刚从大理寺出来,朝服都未换,便到了盛姮处。见舒芸走后,他便不再寒暄,直入正题。
“阿姮,你宁愿同容修虚与委蛇,也不愿请我相帮?”
盛姮道:“离府那日,我便说过,自己委实欠你太多,怎可再在此事上劳烦于你?”
温思齐那日未主动提出相帮,是因他自觉做不到如斯伟大,甘愿将心爱女子拱手让人。这几日,他听闻,盛姮和容修关系近了起来,不必多想,便明白了盛姮的心思。
盛姮欲借容修的道,去接近皇帝陛下。
温思齐原以为自己已然放下,可忽闻此讯,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担忧到了极点。
容修是何等人物?
是久经风月场的浪子,是最会揣摩圣心的爵爷。
这样的人物心思深沉至极,绝非是面上慵懒纨绔,容修但凡略施手段,盛姮便根本斗不过,更遑论去利用?
温思齐只觉盛姮将事情想得太简单,自己唯有趁着她还未入陷阱前,先一步出手,免得她真入了深渊,悔之晚矣。
温思齐轻摇头道:“我不如容修能言善辩,也不及他会讨皇帝陛下的欢心,但倘若你铁了心肠要入宫,我便有法子助你。”
盛姮本欲一口回绝,但见温思齐神情如此认真,言语如此诚恳,便起了动摇之意。
半晌后,她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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