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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庆和帝的出现, 原先沸反盈天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静寂在月台上下弥漫着。
所有人似乎都被定住了一般, 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
兰芝静静看着月台下的一切, 胸臆之间弥漫着冷冰冰的寒意。
中秋夜宴, 原本是皇室的家宴, 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极有可能, 小武氏之所以出事, 便是拿错了她的酒盏,这才会出事,也就是说, 幕后主使原本要害的人是她!
虽然这样的事情,一环扣一环,绝对不会只是饮错了酒这么简单, 可是却依旧令兰芝感到冰冷。
这皇室之内, 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亲情;这皇宫内苑,到处都是尔虞我诈, 明明美若仙境, 却脏若魔窟。
白佳宁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赵渊和他换了座位不久就出了事, 也许幕后主使原本的目标是他!
他看向赵郁, 喃喃道:“二哥, 我......”
赵郁清俊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冷意,对着白佳宁点了点头, 轻轻道:“回去再说。”
他说着话,伸手握住了身旁兰芝的手。
临出发, 他就交代兰芝, 进了后宫,一滴水一口食物都不要吃,因为后宫内苑的阴招实在是太多。
幸亏兰芝没有用,今晚原本针对的怕是兰芝。
若是今晚出事的是兰芝,那兰芝和他都会被毁掉。
这大周皇室,这大周后宫,还真是腐朽阴毒到了极点啊,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林文怀带了人下去开始处理此事。
青衣卫扯下小武氏和安王世子赵渊藏身处的帐幔,把两人紧紧裹住,然后飞快地抬走了。
庆和帝扶着白文怡下了月台,看看跪在地下的梁淑妃和武敬妃,又看看别的嫔妃,最后看了看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步履蹒跚,登上辇车离开了。
回端王府的路上,兰芝和赵郁坐在马车里,起初都没有说话。
兰芝依偎在赵郁怀中,身体渐渐暖了回来,她低声道:“阿郁,今晚之事,原本针对的应该是我,小武氏把手中的碧玉盏放在了我面前的几案上,然后又拿起来喝了,我一时弄不清她喝的到底是她的还是我的,想着我自己又不喝,就没吭声,没想到......”
赵郁抱紧兰芝,轻轻道:“宫中女人太多了,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以后,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他只要兰芝,只有兰芝就行了。
兰芝忽然想起阿犬,心中总算是轻松了些:“幸亏阿犬没来!”
赵郁眼中也有了些笑意:“嗯,那些人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子,就不下手的。”
已经是凌晨了,外面冷得很,夫妻两个在马车中相依相偎,把秋夜的寒意都阻隔在了马车外面......
夜风摇动着庭院里的花木,发出簌簌声响。
卧室里静悄悄的,阿犬在床上睡得正香。
翡翠带着珍珠坐在拔步床外的锦凳上,对着白纱罩灯做针线。
兰芝担心有人使坏,因此阿犬贴身穿的衣服鞋子大都是在内院侍候的丫鬟做的。
听到外面传来在廊下看茶的珊瑚等人的请安声,翡翠心中一喜,站了起来低声道:“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珍珠忙也放下针线站了起来。
兰芝进了卧室,见翡翠和珍珠行礼,不禁笑了,道:“阿犬夜里睡得可还安稳?”
翡翠忙轻轻道:“安稳得很呢,中间醒了一次,奴婢守着小公子,珍珠去让珊瑚热了牛乳拿了过来,小公子整整喝了一水晶杯,然后躺下就又睡熟了!”
小公子最好带了,喂他喝罢牛乳,让他躺下,然后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兰芝待翡翠与别的丫鬟自是不同,笑着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翡翠见兰芝此话大有深意,只是当着人面不好深问,便和珍珠一起服侍兰芝脱了外面的大衣服,卸去簪环,又卸了妆容。
兰芝觉得清爽多了,吩咐道:“好了,你们辛苦了,下去早些歇息吧!”
今晚翡翠、珍珠和珊瑚在内院轮值,她们夜里就住在西边的耳房里,有什么事叫的话也方便。
翡翠见王爷也进来了,忙屈膝行了个礼,然后带着珍珠退了下去。
赵郁走过来拉着兰芝的手:“兰芝,你陪我泡会儿澡吧!”
兰芝知道赵郁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泡在热水里发呆,便笑着答应了下来,果真与赵郁一起去了浴间。
今日朝廷休沐,不用去上朝,赵郁依旧很早就起来了。
他坐起来一看,发现睡在中间的兰芝背对着他躺着,阿犬小崽子撅着屁股蜷缩在兰芝怀里,母子俩睡得正香。
赵郁眼睛不由自主浮起了笑意,坐在那里看了好一阵子,这才起身去后面的浴间洗漱去了。
洗漱罢,赵郁先进了拔步床,探身在兰芝唇上亲了一下,又在阿犬头顶的乌檀色的软发上亲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这才起身出去了。
月光湖畔的闻笛院中,白佳宁也是早早起来了,正坐在湖边的木椅上眺望湖面发呆。
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一碧万顷的湖面上弥漫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偶尔有一对鸳鸯相跟着从雾气中游了出来,煞是可爱。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白佳宁头也不回,只是叫了声“二哥”。
赵郁摆了摆手,示意亲随不要靠近,然后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他刚要在白佳宁身旁坐下,却忽然拿过白佳宁的左手,从袖袋里面抽出了一方银红色的锦帕,拭了拭木椅的椅面,这才坐了下来,又把那方银红色的锦帕掠给了白佳宁。
白佳宁原本满心的忧伤,却被赵郁这番骚操作给气着了:“我说二哥,你知道这是谁送我的么,你这么糟蹋?”
赵郁理直气壮:“反正左不过是你那几个红颜知己,不是娇娇,就是爱爱,或者惜惜,亦或者怜怜——大男人哪有用这样骚包颜色的锦帕!”
白佳宁气结:“这是董娇娇送我的!”
赵郁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原来是娇娇啊!”
白佳宁说不过他,悻悻地把这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仔细叠好,又收回到左边的袖袋里,道:“二哥你这人白长了一副清俊面孔了,一点都不解风情,这方汗巾哪里是寻常的锦帕?这是杭州有名的落花流水汗巾,上面熏的是珍贵的瑰心香,而且是全大周人都知道的董娇娇董大家送我的......”
晨曦中赵郁看着白佳宁只是笑。
白佳宁不由也笑了——他知道赵郁是故意插科打诨,好让他开心一些——道:“昨夜的中秋宴可真是——”
他仰首想了半日,这才想到了一个准确的词,用力道:“真是恶心啊!”
赵郁笑容灿烂:“正因为恶心,所以我们要一点点改变啊,就像眼前一片黑暗,与其抱怨黑暗,不如点亮烛台,从最小的事情做起,去治理眼前的黑暗。”
白佳宁认真起来,看向赵郁:“二哥,你打算怎么改?”
大周后宫的污浊龌龊不是庆和一朝才有的,因为世家的崛起和世家女进入后宫,后宫这种局面已经持续几百年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赵郁笑着起身,深吸了一口清晨带着青草香和水汽的清冷空气,声音不高,却异常清冽好听:“我不要后宫啊!”
白佳宁:“......哥,还是你厉害!”
不要后宫,自然就没有后宫那些争宠夺嫡的龌龊事了。
赵郁看着前方广阔的湖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不但不准备广纳后宫,而且连旧皇宫都不打算用了,将来若是能遇到前世那个帮他实现愿望的人,赵郁预备请那人选址,另建一座新宫苑。
这样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早上兰芝睡得正香,忽然觉得嘴唇似被人亲了一下,接着脸颊也被人亲了一下,亲她的唇柔软娇嫩异常,分明不是赵郁的唇——是阿犬!
她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兰芝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阿犬。
阿犬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看着娘亲,浓长的眼睫毛扇啊扇,见娘亲被自己亲醒了,开心地“啊”了一声,叫了声“娘”,一下子扑到了兰芝怀里腻歪起来。
兰芝抱着白白嫩嫩软软的阿犬亲了好几口,把阿犬揽在怀里,心里麻酥酥软绵绵的——还好有阿犬!
哎呀,真舍不得阿犬陪庆和帝去嵩山行宫,经历了昨夜之事,她简直一刻也不愿与阿犬分开。
阿犬的小脸贴在娘亲怀里,闻着娘亲身上特有的气息,满心满足,乖巧极了。
兰芝正与阿犬腻歪,小丫鬟琥珀在外面通禀:“启禀王妃,林夫人来了!”
听说韩香绫来了,兰芝大喜,忙道:“快请进来吧!”
韩香绫一见到兰芝,行礼罢,走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兰芝白里透红,双目盈盈,气色极好,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
兰芝知道韩香绫消息灵通,便问韩香绫:“昨夜中秋夜宴的事如何收场的?”
韩香绫轻轻道:“赵渊和大武氏夫妻连夜被送出京了,赵渊的世子之位已经保不住了;小武氏被其父武应文送回原籍出家修行了,好在武应文对女儿还不算狠毒,算是保住了小武氏一条命......”
兰芝默然半日,心情也有些沉重。
这时候阿犬忽然走了过来,声音娇嫩叫了声“娘”,然后把脸贴在兰芝手心撒娇:“娘,出去玩!出去玩!”
兰芝满心的郁气被阿犬小崽子的这场撒娇弄得一扫而空,笑道:“好好好!等一会儿你爹爹要送你进宫陪皇爷爷,娘先带你出去玩一会儿去!”
韩香绫原本也有些郁闷,却也被阿犬逗乐了:“阿犬可真会撒娇啊!”
她起身和兰芝一起带着阿犬出去玩了。
兰芝和韩香绫刚走到台阶上,丫鬟便又进来通禀:“启禀王妃,甄夫人求见!”
听说是甄素梨来了,兰芝笑了:“快请!”
韩香绫陪着兰芝一起去迎接甄素梨,路上问兰芝:“甄夫人与她丈夫甄大人怎么是同姓啊?”
虽然朝廷没有明文禁止,不过大周同姓通婚还真不多。
兰芝嫣然一笑,道:“甄大人是上门女婿,原来不姓甄的,因为入赘甄家,这才改姓为甄。”
韩香绫想起赵郁也曾在兰芝家做上门女婿,便开玩笑道:“咦?阿郁不也在你家做上门女婿么?他怎么不改姓呀?”
兰芝十分坦荡:“阿郁打算我们将来再生一个儿子的话,记入玉牒,就还叫赵澈,平常跟着我姓秦,大名唤作秦澈。”
韩香绫没想到赵郁还有这奇妙做法,不禁笑了:“阿郁好机智!”
又道:“不知甄夫人来见你有什么事。”
兰芝想了想,笑道:“等见了咱们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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