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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王四娘的打算是什么,沈家老太太这厢却派人将几天不见人影的沈彻给找了回去。
虽然沈老太太当初让沈彻来安排这件事为沈萃和纪澄讨个公道,可也没想到沈彻会做得那么绝,王悦娘毕竟是个小姑娘,如今可是太惨了。为着这件事,老太太第二天还专门去济世庵念了一天经给沈彻赎罪呢。
老太太一见沈彻,就拿手杖狠狠打了沈彻一棍子:“你说你怎么下手这样狠绝,那么个小姑娘就被你毁了。”
沈彻不吭声儿地挨了老太太这一杖,然后还笑着伸手去扶老太太坐下:“老祖宗可打疼手了没有?您说您想打我怎么不先吭一声,叫曹嬷嬷打我就是了,小心闪了您的腰。”
“你就是嘴巴甜。”老太太嗔了沈彻一眼,这表情简直是越活越小了,“说吧,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沈彻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当初阿萃和澄妹妹也是靠她们自己逃出来的,若非如此今日伤心欲绝的就该是您老人家了。王悦娘自己逃不出来那就是她的孽,您老人家就别多想了。”
“狡辩,你这是狡辩。”老太太气呼呼地道,她到了沈彻跟前就跟返老还童了似的,再没有平日那沈老夫人的威肃。
“好好好。”沈彻认输道,“我就是想绝了三婶对王家的念想,怕她带累三叔。”
老太太叹息一声:“但愿她能明白你的苦心。”
沈彻道:“不明白也没关系,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安心含饴弄孙便是,三婶那边自有我看着,闹不出事儿的。”
“你倒是弄个孙出来我看看啊。”老太太顺嘴儿地接话,“你小时候多可爱,粉嘟嘟的,嘴比谁都甜,你爷爷那样严肃的人见着你都要把你抱到膝上玩耍……”
沈彻一点儿都不想听他小时候是怎么被人逗这种话题的,但老人家总爱回忆这些事儿。
老太太才刚关心过沈彻的亲事,次日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王四娘的姑姑同王术的夫人王四娘的母亲便登门拜访了老太太和安和公主。
纪澄她们虽然在学堂里念书,但是王家的人在这样敏感的时候过来,也由不得她们不好奇。
沈萃是最关心的:“她来干什么?怎么还有脸来。”沈萃抬头问沈芫道,“三姐姐,她该不会是上门来问罪的吧?”
沈芫摇了摇头:“上门来问罪的就不会和我舅母一同来了。”那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正是黄夫人的娘家嫂嫂。
“你们在说什么啊?问什么罪?”沈荨好奇地问,这里面知道内情的只有沈芫、沈萃和纪澄,沈荨、苏筠等人只知道王悦娘出了事儿,但并不知道沈萃和纪澄的事儿,因此也不知道沈、王两家的纠纷。
这种事儿沈芫不愿意污了沈荨的耳朵,安和公主和沈彻从来不给沈荨说那些污糟事儿的,所以沈芫笑着道:“没说什么,只是奇怪不知道王夫人来咱们家做什么。”
沈荨“哦”了一声,到晚上纪澄跟着沈萃去老太太的屋里问安时,就见沈荨极神秘地对她们使了个眼色。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沈萃上去抱住沈荨的手臂道:“荨姐姐,你是不是知道王夫人上门来是做什么的了?”
沈荨点了点头,几个小姑娘都围了过去,沈荨这才得意扬扬地道:“我娘说王夫人是来给王四娘说亲的。”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沈芫和纪澄还有沈萃,面面相觑,不知道王家这是闹的哪一出。
苏筠皱了皱眉头道:“可是寻常人说亲,不该是先请个中人来说和吗?怎么会是王夫人亲自上门啊?这也……这也太不讲究了。”
卢媛也附和道:“就是,那公主怎么说?她同意了吗?”
“老祖宗说咱们家大哥还没成亲呢,还得等大哥成了亲,再说二哥的事儿。”沈荨道。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是托词,沈御早就成过亲了,只是成了鳏夫正准备续弦而已,但是哪里就耽误得了沈彻的亲事。
苏筠闻言皱起的眉头这才松了开来,卢媛则直白地道:“若是四娘姐姐那样的人老祖宗都看不上,那二表哥将来得娶个什么样儿的啊?”
沈荨接口道:“二哥说将来要娶个我喜欢的嫂嫂,我点头才算。”说这话时,沈荨不无得意,连带着对那回沈彻为了王丽娘而冷待她的事儿都释怀了。
沈芫笑着看了一眼沈荨,二哥倒是真疼她。
纪澄可没心思管沈彻要娶谁,她是被王家的做法给震惊了。王家这可真是能忍的,昔日韩信受胯下之辱也不过如此吧。赔了一个姑娘不说,还要将另一个姑娘嫁进来。
纪澄可不能理解王四娘的自信。在王四娘看来,只要她能嫁给沈彻,相处久了也不怕不能将沈彻拽在手里,他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帮他。别人总说沈彻风流不羁,桃花太多,但王四娘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之所以风流不过是因为喜欢他的人太多了而已,都是那些浪蹄子勾搭他的。而且浪子回头金不换嘛,而她,王四娘,就是那个能让沈彻回头的人。
沈芫回到屋里时,实在想不通王家为何这般做,反正也睡不着,便去了她母亲屋里。
“娘,王家是什么意思啊?”沈芫好奇地问黄夫人,她本也担心王家不知要怎么报复呢,哪知道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转折,以至于她都回不过神来。
黄夫人替沈芫理了理鬓发,因着沈芫是要嫁过去做宗妇的人,今后的担子很重,所以有些事儿黄夫人并不瞒她,只希望她懂得越多越好。
“王淑妃和黄昭仪如今在宫里斗得厉害,黄昭仪的伯父刚补了兵部尚书的缺,王家不想和咱们家斗起来,反而让黄家捡了便宜去。”黄夫人道。
“可是那也不用将王四娘嫁进来啊。”沈芫还是不解。
“王夫人今日过府来说了,对阿萃和你纪家表妹做的那件事都是王悦娘自作主张的,她们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都是他们教养无方。”黄夫人道。
王夫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将王悦娘数落得一无是处,彻底将大房给撇清了,还生怕王悦娘连累王四娘的名声。又说怕两家从此生了芥蒂,她家老爷愿意将王四娘嫁过来,结为儿女亲家以为永世之好。
沈芫想了想,冷笑一声道:“说得真好听,若真是如此,当初阿萃她们出事儿的时候,王家的人怎么没把王悦娘给抖出来,现在才来放马后炮,当我们是傻子吗?”
黄夫人道:“他们并没将咱们当傻子,只是面上总要糊一层纸,大家脸上才好过得去。他们这是试探咱们家的态度呢,看咱们愿不愿意站在王淑妃一边儿,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只有王淑妃上去了,他们王家才能好。王术那个老狐狸狡猾着呢,没有他不能忍的。”
沈芫默然无语,她以前还高看王四娘一眼,毕竟还算是个人物,可如今见王家行事如此无耻,毫无风骨,顿时就觉得那样人家出来的王四娘也不过尔尔了。
纪澄虽然没听见黄夫人的分析,但她心里已经将王家来说亲的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得叹道,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简直什么无耻的事儿都干得出来。纪澄算是相信史书上说的吃屎御史等谄媚之徒并非史家编造了。
王家卖起女儿来简直毫不手软,纪澄不由得又想起云娘来,好歹她的娘亲是为了她哥哥才不得不退让的,而她爹爹宁愿舍弃一半家财也要保住她,比这富贵世家的亲情可不止好了千倍。
看过王家,再反观沈家,纪澄对沈家倒是起了几分真心喜欢,老太太慈爱而心善,几个儿子也养得不错,再看小的一辈,沈御、沈径都十分出色,便是沈彻纪澄估摸着也是个笑面虎。能生在这样的家里,沈萃还是很有福气的,以前却是她误解了沈府。纪澄又想起沈芫、沈荨几人,都是极好的姑娘,难怪那些个夫人挑选儿媳时都爱在这样家风教养极好的人家里挑选。
纪澄想起纪兰,又想起自己,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柳叶儿听得纪澄叹息,怕她心思太重伤身子:“姑娘你看今儿的月亮可真圆,明儿就是中秋了,但愿天公作美,叫咱们明日也能得着这么圆的月亮。”
纪澄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柳叶儿这转移注意的手段可真是差劲得让人尴尬:“放心吧,明日一定是好天气。”
“姑娘连天象也看得懂吗?”柳叶儿问。
“连先生以前教过我一点。”纪澄道,何况月亮这么白这么亮,明天能不是好天气吗?柳叶儿这马屁拍得太没有水准了。
每逢过节,就是京师的姑娘们最开心的日子,才刚用过早饭,沈芫和沈荨就联袂而来寻纪澄她们,这是约好了要去月老庙拜月老。
京师颍水畔的月老庙是出了名的灵验,纪澄当初还在晋地时就听过,她的姑姑纪兰当初还不远千里去到月老庙拜过,回家后不久就遇到了沈英,成就了一段佳话。
虽然纪兰在沈府的日子她自己觉得不太顺心如意,可外头的人看她都只觉艳羡,她和沈三爷的故事真真是叫好多姑娘生了妄念。
颍水畔的月老庙堂宇实在不算宏大,一圈逛下来用不了半盏茶的工夫,但人气之旺怕是京中其他寺庙都不能比拟的。
月老庙前一条小街天天都跟赶庙会一般热闹,小贩夹道,贩卖声盈天,多是卖香蜡、纸钱,还有同心锁、还愿饼的。
纪澄她们进到月老庙的时候自然有家丁开路护道,因为上次沈萃出了事儿,王悦娘如今也造了孽,沈家怕王家报复,现在沈家的姑娘们出来身边都添了不少随从。
那月老庙只供了一尊月老像,一身红衣喜气洋洋的圆脸月老左右,立着一对儿金童玉女,手里牵着人人都想要的红线。
可千万别小瞧这圆脸月老,因为太过灵验,二十年前这月老竟然被人偷了去,当时京师的老百姓差点儿没把巡城御史的家给推了,连皇帝都给惊动了,说是让工部出银子另塑一尊月老像,可老百姓恁是不同意。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神通广大,半年之后又将这圆脸月老给寻了回来,这一丢一回,颍水月老庙的名声可就又大了不少。
纪澄瞧见那月老像面前供的还愿喜饼堆得跟小山似的,心里嘀咕着真有那么灵吗?
给月老上了香,磕了三个头之后,那敲钟的庙祝起身从金童玉女手里抽了几缕红线出来,给沈芫、沈荨还有纪澄她们一人发了一根儿,这在神像上供过的红线,寻常人可是得不到的。
得了红线,纪澄又跟着沈芫她们绕到庙后,只见一棵两人合抱的香樟树立在院子正中,上面密密麻麻地挂着红丝线,那里头寄放着来拜月老的香客的一缕又一缕的情丝。
纪澄面对着神树双手合十,红线就夹在两掌之中,诚心在心里许了个愿,然后将红线递给一旁守着的榆钱儿,让她上去替自己系上。
神树旁的休息廊上坐满了人,其中不少是纪澄认识或见过的。当初落水被她救起的齐华也在,此刻正低头同身边的姑娘说着话,她身边围了一圈的人,连李卉都在里头,纪澄有些疑惑,她记得李卉最是不屑同齐华说话的。
沈萃见有热闹,拉了纪澄的手就往那边走,走近了纪澄才听见原来齐华正在编派王悦娘的事儿。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知晓王悦娘走失受辱的事儿,听她在那儿添油加醋地说故事,说得跟亲眼见过似的,还说那给王悦娘开苞的是个开油坊的肥头大耳的胖子,铺面儿就在城南的三元巷。
众人听了,一个念“阿弥陀佛”,一个念“造孽”哦,话虽如此,但她们听时嘴角都带着浅笑,心里明显是在说“王悦娘也有今天啊”。
齐华的故事讲得有板有眼,抑扬顿挫,将大家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所以当她们头顶上响起“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叫我也听一听”时,不次于天降惊雷。
尤其是齐华,当时脸就红了,抬头看见王四娘时,脸色又阵阵发白。而王四娘身边站着的那人不是王悦娘又是谁?
王悦娘面无表情地站在王四娘身边,听了刚才齐华她们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但她即使装得再镇定也没用,这般“面无表情”的异常反应其实早就露了底。
王四娘两眼盯着齐华道:“齐姑娘刚才在说什么?讲评书吗?这么热闹,连人家穿什么衣服都知道,说得好像你亲眼目睹似的。”
齐华的胆子也就只敢在背后说人小话,这会儿见着王四娘来势汹汹早就怂了:“我……”
“齐姑娘造这样恶心的谣言是为何?就不怕下拔舌地狱吗?我妹妹悦娘好生生地站在这儿,你倒是继续编啊!”王四娘今日一袭红裙,光华照人,丽色夺目,仅仅是站着就能叫人自惭形秽,更何况她此刻还咄咄逼人,齐华不由得吓得往后小退了半步,掩面就想走。
王四娘语气轻轻一转:“齐姑娘,便是我娘没同意你和我二哥的亲事,你也用不着编造谎言这样坏悦娘的名声吧?”
王四娘语罢也不再看齐华,转而环顾四周,其他姑娘被她的气势压得都不敢吭声,有那性子弱的连头都不敢抬,比如韩令则。
过了片刻才听得王四娘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说,咱们都是女儿家,即使齐姑娘说的是真的,可那小姐已经是够可怜了,她何罪之有,遭遇那般不幸,千刀万剐的该是那害人之人,你们却还跟着坏人一起来指责那小姐,但凡有一点儿怜悯之心就不该如此。万一发生那件事的人是你们的姐妹,抑或是你们自己,你们又怎么想?”
王四娘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见自己将众人都震慑住了,王四娘这才又开口道:“所以说,大家还是留点儿口德吧,若是自己不积福,便是来月老庙求神也没用!”这话说得真是掷地有声。
韩令则微微抬眼看着王四娘,低声道:“四娘姐姐说的是,是咱们心思太狭隘了。”她却是个勇于认错之人。
齐华早就没脸地溜到一边儿去,匆匆出了月老庙,而沈芫她们自然是不屑跟齐华为伍的,虽然同王四娘她们隔了一定距离,但王四娘声高语盛,一丈之外都能听见。
沈荨同身边的苏筠道:“四娘姐姐说得真好,便是悦娘造了孽,咱们也不该嫌弃她,她也是可怜人。”
沈萃一听沈荨的话就想辩驳,却被纪澄拉了拉衣袖,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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