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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心曲·上

作品: 全修真界白月光[穿书] |作者:云浮烟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5-31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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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玄微笑注目风襄,风襄给他看得毛骨悚然,弹起来往后挪了挪。

风襄依稀记得,不久之前,他还在梦里见到了阿玄。他的气息,他的触感,仿佛仍可以用指尖挽留。然而一睁开眼,斯人不见,溯游从之,道阻且长。

跃入眼帘的,却是他阔别已久的……堂弟。

也算是血脉相亲,总角之交。可风襄走得太久,对他的记忆已寥寥无几。自打他一把火烧掉族谱、决然出走的那天起,就已决心埋葬所有往事。

风襄眸光冰冷,曲玄却适应良好。在他看来,相较风襄现下的冷漠,刚才他中了药后的热情似火才更加可怕。

曲玄道:“看来你还没有忘记风家人。”

风襄冷哼一声:“我倒宁愿忘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那资质,竟然也入道了?风家对你真舍得下本钱。”

曲玄微微一笑,他知道风襄对风寰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恨屋及乌,却不是完全绝情。是以,他并不觉得这些话刺耳。

原著里风家跟所有打脸剧情里的弱智家族一样,欺侮打压年幼无依的风襄,不拿他当族人,根本是当奴仆看待,最后也大快人心地被风襄当众吊打,丢尽了脸面。

风寰作为风家继承人,本该身为同辈之表率,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哪哪儿都被风襄这个毫无地位的私生子完败。身为男主童年时期的头号陪衬、御用垫脚,风寰小朋友成长得很是憋屈!

庸人偏有过高的自尊,这实是一件不幸事。不过风寰的自尊让他不屑于跟着旁人以下三滥的手段欺侮风襄,这倒是一件幸事,使他侥幸留得一命。

曲玄觉得,书里的风襄对风寰其实有种怜悯,真龙天子对凡人的怜悯。虽然风寰自己可能死也不想要这份同情,但后来夺舍风襄的九尾狐,就是利用了这份怜悯,才混到风襄的身边。

虽然是打脸文的男主,却并不是那么的睚眦必报。

“我知道你不喜风家,不过风家既已灭门,你也不必再恨。照花洲风氏,现在指的只有你我二人了。”曲玄缓缓道。

好长一会子,风襄还是横眉冷目,他似乎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须臾,龙瞳中徐徐浮出震惊讶异等色。

“灭门?”他重复了一遍,十二万分难置信,“风家不过是个破落家族,怎么还会有人打上门来,在照花洲那么多仙门大派的眼皮子底下大肆屠戮?真的……都死了?”

曲玄点头,风襄面露沉思,他没什么悲伤之意,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匪夷所思。

短短几句话工夫,外面声响越来越大,已然震天。两人所待的小楼地动山摇。

风中魔气浓郁,风襄眉头皱起,没好气道:“那丫头又杀过来了?再敢对我出手,就别想完好无损地回去。”

他那语气听着狠,用词却不算重。似乎对于囚禁他的女人,也并非发自真心的痛恨。

一弯泠泠弦月也似的刀刃,在他手中现形。风襄有日月双刀,皆是残缺的神器,但在他的手上,那无比的锋利更胜神兵。

随着一声高亢怒吼,楼墙被人从外面一拳打断!风襄手中月刃一扬,指向断墙外来袭的人——出他意料,那并不是玉妆红和她的手下,而是一个通身赤黑交掺、不辨人形的高大魔物。

魔物五官不全,两垛血淋淋的眼珠直瞪着他。那不是人会有的眼睛,也不是人会有的眼神——单单一个人的眼里,不会有那样足以将世界压垮的恨意!

身边的白衣少年忽然起身,掠过他,飘向那巨大魔物。曲玄足尖点在魔物肩头,悠然道:“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这位相貌不太好看的朋友是我请下的家神,它的使命,就是揪出屠灭风氏一族的凶手,以牙还牙。”

风襄看了看凶相毕露的家神,再看看灵力高涨的曲玄,立马反应过来。

他握紧刀柄,勃然变色:“你们疯了吧?!不要告诉我,你们觉得是我屠了风家!”

曲玄道:“当然不是。但幕后凶手必然与你有关,家神追凶,靠的不是眼睛,而是灵查。你的气息,同那凶手的气息……”

“出了事就怀疑到我头上,还真是一如当年,总疑心玷污门楣的野种会害了你们一家上等人。”风襄突然将他打断,面上扬起冷笑,“我要是有心杀你一家,早就杀了,也不必等到今天!”

家神闻言,身上怨气更浓,骤然又大了一圈儿。它咆哮暴走,状若疯魔,底下断壁残垣被它践得寸寸碎裂。

血气与狂风汇成暴岚,向风襄卷来。

黑衣的少年只是伫立不动。护体龙气喷薄而出,在他身侧浮动,如烁金祥云。血雨暴岚迎面撞上那龙气,便如雪遇骄阳,霎时消融而去。

真龙抬头,风云俯首。

天魔怨气化成的残渣,怎会是他的对手。

曲玄站在家神肩头,手上变出一根绳索,死死勾住家神脖子,想制止它发疯。

“听我号令,退下,事情没那么简单!”

看家神这副模样,似乎真把风襄当成了灭门风氏的凶手。可是在书里,明明为风襄证明清白、找出真凶的就是它……为什么到自己手上,好端端的程序就bug了?

曲玄烦恼得很,跟原著剧情比,召唤家神的时间线提早了太多,他不知自己是走错了哪一步,才带来蝴蝶效应。

“缚!”

曲玄下令。

家神庞大身躯上,锁链一寸寸现形,深深勒入魔躯。它不甘受血契束缚,仰头悲嚎,魔息渐呈乱象,竟然是要反噬的征兆!

它往风襄的方向,竭力迈出了半步。

大地在它脚下震裂。

曲玄面色苍白无比。他毕竟还是新手,与如此骇人的魔物僵持,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了。

仿佛是上天怜他,在他眼前炸开一团流火。

那是一抹诡艳的红,像夜阑妆残时,美人唇边还未卸去的胭脂。曲玄脑内突地自然而然明白过来,这是“阴火”。它点燃了家神体外阴气,家神猛然驻步,挥舞手足,想要熄灭身上烈火。

一个绝色女子乘流火而来,笑意吟吟:“两位缠人的客人,就当卖妾身三分薄面,能别再对龙君动手了么?”

曲玄看着她:“姑娘就是玉妆红?”

女子柔柔一笑:“看来你听说过我,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在我面前退让呢?”

她有意无意地靠近了些,曲玄并不退后。

“我不想动手,只想从他那里查明真相。”

他心里有些焦急。搅局的人,怎么还越来越多了?

“你们的事,与他何干?”玉妆红忽然道,“风家的死活,赖不到一个多年前就被他们赶出来的人身上。何况……”

她侧着头,轻轻笑了起来:“就算真是他杀的又如何?有我在,你们报得了仇吗?”

曲玄欲哭无泪,死死扯着家神脖子上的狗绳,阻止它发疯。他此时此刻只想大喊一句,大姐,别刺激它了!

风襄先听不下去了,他御风行来,用龙目瞪了瞪玉妆红,冷声道:“你也一边儿去。说过了,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玉妆红楚楚可怜地开口:“龙君作甚如此冷漠?我也不过是想帮帮你嘛。你杀了人,没我善后怎么行?”

风襄额上青筋一跳:“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真的不是吗?”玉妆红悠悠叹气,“对我说实话也无妨,我又不是仙门那群闲得没事干的人,不会追着你伸张正义。要是你能被天下正道放逐,跟着我回魔道,我可是非常欢迎呢。”

魔修的心思,果然与常人不同。好古怪的女人,曲玄心想。

她明明想要保风襄无恙,却又恨不得他们赶紧给风襄定罪,让风襄污名缠身,好堕入魔道与她一同沉沦。难怪会做出囚禁下药这些劲爆举动。

记得在原著中,她就一直想让风襄入魔,到她那一边去。

嫁祸,入魔……突然间,这两个词闪电般掠过心头,给了他一点灵感。曲玄回想起原著剧情,重生后的妖狐追查风家灭门案,重重线索都指向风襄,书中最后也没有解释这些巧合。

倘若不是巧合呢?或许,这真的是一场蓄谋的嫁祸。

曲玄忽然俯下身,向家神吩咐了些什么。暴虐的巨魔竟也安静下来,任曲玄从它心脏处取出一缕血色魔气。

“这是灭门那夜,风家人尸体上留下的施术痕迹。”曲玄往那魔气上一点,魔气化开,变成了一个血色的掌印。

“我后来查到,它叫‘六欲天血手印’。这道魔功失传已久,五百年来,第一次出现,是在灭门之夜。而第二次出现……”曲玄挑眉看向风襄,“为什么你的身上也有血手印的气息?”

风襄呆立当场。

他的确会这道血手印。身为男主,他最不缺的就是奇遇,走路摔一跤都能摔进古墓,获得仙道、魔道、妖道的某件珍宝或某样传承。这六欲天血手印,就是从一件贴身法器里藏着的古修士魂魄处学来的。

那修士老鬼是他魔道上的师父,藏在一只骨镯中的随身老爷爷。就他所知,世上能使出“六欲天血手印”的,只有他们两人。

但老爷爷是个经年老鬼,不能离开骨镯在阳世现形,怎么会跑去阳世杀人?

那剩下的嫌疑,就只有……

“不,”风襄摇摇头,“不是我。世上应当不止一处血手印的传承,有人得了传承,又与风家起冲突,于是逞凶,也有可能……”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听上去没什么说服力,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何其困难?

风襄连忙转身向玉妆红道:“这几个月来,我都被你纠缠,我的行踪你最清楚不过。要不是你打晕了我,我根本不会也不曾踏上照花洲的土地。你可为我证明。”

玉妆红不看他,转向曲玄,笑眯眯煽风点火:“这位小公子,我不会替他作证的。你觉得谁是凶手,那谁就是凶手。”

风襄呕血道:“果然不该指望你。我刚刚也是犯了昏了,竟然会寄希望于你的良心。”

玉妆红依旧看着曲玄。

“仔细一看,你也是可爱的小家伙……不过,小家伙,想要复仇的话,正义是无用的,你必须拿出实力来哟。”

曲玄不理会这对男女,他对主角和主角所有后宫都敬而远之。他施术将那血手印变得清晰了些,道:“你们看,这手印的掌纹,若我猜得没错,应当很肖似风襄的掌纹。”

玉妆红飘过来看了看,笑着点头:“啊呀,竟然还有如此玄机。如此说来,死者身上的掌纹,确定是龙君留下的了?”

“谁说确定了?”风襄凌厉逼视于她。但当他的视线移到那血手印上,他的冷静土崩瓦解。

怎会如此!明明,不是我……

一道清流忽然涌入风襄心府。他愕然发现,曲玄居然给他扔了个清心咒过来。

“冷静。”曲玄笑意浅浅,那张清美的脸犹如风荷,带着点温柔的味道,“的确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可我不相信是你。”

风襄愣住了。

他觉得有些荒唐。

他一辈子都没想过,风家人居然还会“相信”他。

“你凭什么不相信?”他突然反问。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向他示好他还不接受了?曲玄赶紧找补,回忆了一下,原著中风襄是为什么愿意帮风家复仇的。

曲玄清了清嗓子,包含感情地说:“因为我始终相信你是恩怨两清的人。虽然风家有愧于你,但并不是所有风家人都是欺压你的帮凶。”

“三房的小槐妹妹,祖母的丫鬟锦心,还有佛堂寡居的老婶娘……别人欺负你时,她们也曾对你有所回护。这一场灭门惨案,也夺去了她们的性命。以你的为人,就算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也断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波及无辜吧。”

风襄怔怔听着,心中百味杂陈。前尘往事,一时都涌上心头。

曲玄悄悄用了妖狐神通的惑心术,试着去读他的心。果然风襄被他感动了,一会儿回忆小时候自己如何如何被炮灰践踏,抹泪发誓莫欺少年穷,一会儿回忆童年中不多的温暖,比如老婶娘见自己可怜,给自己找来族中秘藏的仙丹补身子云云。

感动值与悲伤度不断飙升,曲玄十分满意,这样一来,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风襄一定会配合了。

曲玄道:“我相信你并非真凶。但真凶与你一样学了失传的法术,还能在法术中造出和你一样的掌纹,若说他和你毫无关系,恐怕谁也不信吧?”

风襄喃喃道:“为何会用我的掌纹?”

曲玄笑道:“这一点我起初也不理解。不过方才玉姑娘的话点醒了我,那人想嫁祸于你,或许就是想让你背负罪名叛出正道,堕落为魔。以他们魔修的思维方式,这并不是出于恶意,恰恰是出于好心。”

他提醒道:“说不定,真凶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十分亲近的人。”

风襄瞳孔一缩。

玉妆红在旁边有些恼了,她以为曲玄暗示的是她:“突然拿我出来说什么?我可不会什么血手印。”

她很快也住了嘴,因风襄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怀疑的并不是她。

黑衣少年颊上渗出了冷汗。

魔修。

血手印。

引你入魔。

这些词连起来,令他无法自遏地回想起……

骨镯内部的小洞天里,他艰难从地上爬起,半只手掌鲜血淋漓,创处露出白骨。

那个老者飘在远处,黑衣瘦骨,魂如枯霜。严厉目光似两点针芒,恶狠狠扎在他身上。与他有半师之谊的老鬼丢下一段话:

“不入魔道,你对《六欲天魔经》的修行,今生今世只能到此为止了。”

“什么时候肯入魔,什么时候再来修习我派的功法。仙魔不共存,你只能选一条路走!”

“风襄,你生来就属于魔门。不要压抑你心中的魔物!”

……是你吗?

曲玄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如麻思绪:“看你表情,是否想起了什么?”

风襄犹豫一晌,最终还是把他和老鬼的因缘和盘托出。

机缘巧合,他得到了那枚骨镯,被镯中老鬼感召,从他那里学来了《六欲天魔经》中记载的种种魔功。老鬼名为玄顶老人,是五百年前被仙门剿灭的邪鬼山山主。仙门剿得太干净,邪鬼山的全部传承都被抹去了,玄顶老人死不瞑目。

他的执念,就是找齐邪鬼山传承,重振基业。风襄是他选中的传人,五百年无一的悟性,千万年无一的资质,令他见猎心喜。

唯一不足的就是,风襄涉猎极广,眼界太阔,仙门共主天城子和妖族圣王曲灼都上赶着想做他师父。玄顶老人相比他们,魅力还不够,吸引力远远不及。

老鬼也是有自尊的,不能倒贴徒弟倒贴得太过分。

于是玄顶老人想了七八十个法子,想把魔门魔功推销给风襄,然后屡遭婉拒。

“天下会血手印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他。也只有他一心想让我叛出正道。”风襄缓缓道。

曲玄目光幽幽:“那应当不会错了,就是他。”

风襄仍有些犹疑:“但他只有一个残缺魂魄,还离不开骨镯。他都到不了阳世,怎样才能潜入风家杀人……”

曲玄笑起来,拍拍家神的脑袋,自它肩上跃起。

他来到风襄身前,食指往他前额一点:“看来你还不知道,鬼魂的手段也多着呢。”

曲玄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阿飘。他知道,作为一个有灵力的鬼魂,只要肯放下底线,勤夺舍、多上身,总是有办法回到阳世的。何况玄顶老鬼在骨镯中养了五百年,僵尸都能修得出来了。

风襄没想到他会凑近,一时不太自然。四目对视,忽然尴尬,低头又看见他领口处纤细的锁骨,不知怎地心头更烧。

曲玄再次将分魂投入了风襄的识海。那片幽深的龙潭,他初探时业务还不熟练,看不穿其中隐秘。现在心中有了怀疑,终于发觉出了隐藏在风襄魂魄深处的某种异样。

“起!”

曲玄画了个简单手势,伴着一声铃音,一缕魔气飞出了风襄识海,被他抓在指尖。

“果然如此啊。”曲玄将那魔气握紧,笑得玩味。

魔气在他意念下,渐渐现了原形。那是一个不太成形的魂魄,半边身子血肉丰盈,另半边却萎缩塌陷,黑袍像一团模糊的影。

玉妆红遥遥看着这魂魄,反应过来,不禁也轻笑出声:“居然想出这招来,真是厉害。难怪连我也没能看穿。”

风襄怔怔看着那个魂影。

“玄顶……师父?”

曲玄接话:“确切的说,在这里的是他的七魄。”

玄顶最重要的三魂放在骨镯中温养着,七魄则丢入风襄躯壳内。因为魂魄不全,以风襄的修为,也察觉不到自己体内竟然有一缕他人的元神。玄顶的七魄不断吸食风襄的元气滋补自己,终于能以鬼魂之身降临阳世。

资深魔修玉妆红小姐也对曲玄的推论表示赞同:“正是如此。一般来说,分割三魂七魄极是危险,但骨镯一直留在龙君身上,魂魄不曾分离太远,倒是帮了他一把。”

风襄默然静立,犹如雕塑。曲玄正想劝他别太伤心,就见他一下子动了,闪电般变出一个骨镯丢到地上,拔出月刃,将其一瞬劈为两半。

曲玄:“……”

是个爽快人。

骨镯破成两半,发出一声哀鸟的死啼。玄顶模样的三魂从骨镯的遗骸中飘了出来,与七魄融为一体。

黑衣老者满面风霜。不知是五百年来苦苦维持的尊严,还是衰败容颜上多如老菊的皱纹,掩住了他原本的表情。

他道:“襄儿,为师对你有所隐瞒,但决无害你之意。我心若不诚,愿受天打五雷轰。”

风襄摇了摇头,露出个哭也似的笑:“师父,我最讨厌的就是,我真心待人,别人却是假意。”

玄顶老人急道:“我虽寄魂于你体内,却无夺舍之意。你体质特殊,我只是借你元气一用!”

曲玄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出师徒割席的伦理戏,插嘴道:“老头儿,你就别骗人家小孩儿了。你杀人嫁祸,还能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在这里苦口婆心。五百年的老脸皮真的比老树皮还厚?”

玄顶老人被他一个后生出言轻慢,怒不可遏,骂道:“无耻小辈!你懂什么?”

曲玄冲他做了个鬼脸:“老不死的东西,别光顾着哄他了,我才是找上你的正主。风家一门四百口的血债,是时候还了吧?”

风襄也看着玄顶老人:“师父,你为何要屠戮风氏?他们大多是凡人,还有无辜的奴婢。您就是要逼我入魔,也不必造下这样大的罪业。”

玄顶老人望着他,表情终于柔软起来,带着十分怅然。

“傻孩子……我是为了你啊。”

“若不是风家有意要挟你,我怎会冒着被照花洲那么多修仙门派发现的风险打上风家?”

风家虽是天裔,却深受入魔宿命的诅咒,有资质入道的子孙越来越少,最终没落。赫赫有名的照花洲风氏,至今朝,竟已沦为凡人。

然而,与凡人不同,风氏子孙寿命极长,堪比寻常修士。所以他们也做不得凡人。

无论是在凡间还是修真界,他们都是异类。

风家历代家主、长老与诸多嫡脉子孙,无不梦想着复兴家族,重回昔日门庭接云、往来皆仙的盛况。

这一代,他们有了风寰。这孩子资质尚可,于是风家人把风寰送上仙门第一的天徽灵宫,想培养一位修士。然而风寰最终还是被天徽灵宫的仙修还了回来。

天裔难过心魔劫,往往沦为天魔,为祸人间。

天徽灵宫也救不了。

面对绝望的风家人,他们也有愧疚,于是指点了一条明路——南极仙山中有玉神果,服后清心赐福,可消体内魔脉。

南极仙山人迹罕至,这条明路本是死路。但风家人不惜一切代价,终于求来了一枚玉神果。

他们想用这药送风寰登仙途。

然而天命自有定数。风家家主厌恶妹妹和妖怪生下的杂种,想把那个叫风襄的半妖无声无息地除去,于是吩咐药堂总管准备毒药,药杀那小子。偏偏当夜佛堂的老婶娘进药房来,听到了这一切。

她心疼风襄,于是把风襄领进药堂秘库,给他找解毒药。结果风襄就是有那么幸运,误打误撞把玉神果给吃了。

风家唯一有资质入道的人,变成了风襄。

一报还一报,风家自食其果。风襄有了灵力后,不肯再在风家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独自出走。

小半妖想去妖族,于是遇见了后来的九尾狐。

那便是一切的缘起。

风襄长大后在天下历练,回人族后也渐渐有了名声。风家听闻他现在出息,不禁心思浮动,又想攀他这个高枝。但他们就算是再卖力地舔风襄靴子,风襄也不会让他们舔到。

于是风家家主又做出了一个愚蠢无比的决策。

他要逼风襄回来,以他的身世为要挟。风襄虽然吃了玉神果,但毕竟还是天裔。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血统,恐怕人人都要忌惮他,那他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玄顶老人还梦想着让风襄重建他的邪鬼山呢,自然不想风襄的身世暴露。入道的天裔,在修□□就是会走路的唐僧肉。为了永绝后患,玄顶老人决定屠尽风氏,不留一个知情的人。

风襄大为震动。

“师父……”他不觉呢喃,

对风家的恨又翻腾起来。这群人,身为他的亲人,却时时刻刻恨不得他死,一边恨他,还要敲他的骨,吸他的髓。

有一瞬间,他都想原谅师父了。救下师父,哪怕冒仙门之大不韪,哪怕袒护凶手会被天下人斥责!

人若负我,我为何不可负人?

可是,曲玄的话又在他心中响起来。

风家不尽是恶人。会拉他踢毽子的小槐妹妹,趁人不注意给他塞点心的锦心姐姐,还有那一念之善改变他一生的老婶娘……她们也死了。

死在玄顶师父的手上。

风襄心里不禁一阵锥痛。

何谓正?何谓邪?我要如何做才是正确?他一时痴了。

那边厢,玄顶老人侃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凄凉。

他杀了所有风家的知情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所有风家的知情人……等等,所有?

他猛然瞪向曲玄。

这里怎么还会有一个活的风家人?!

那一夜,风家明明再无一丝生气!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曲玄,认出那张脸,是风家最后一个死的少年。当时差一点就让他跑去风家禁地,逃出生天了。是以他最后出的那一招格外凶狠,连魂魄都不会给他剩下。

所以,这是谁?他复活了吗?

一个凡人,怎会复活得比自己还容易。

玄顶那张鬼脸上,竟然也能扭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

“你是谁?”他嘶声问。

曲玄的好心情稍稍一顿。糟了,借壳重生的事被发现了,看来老鬼也没有老年痴呆到脸盲。

曲玄大声嬉笑,盖过了玄顶的质询:“我可是代表正义消灭你的人!”

他喝道:“四百八十一条人命,血债血偿吧!”

脑内,选择装备栏,点击武器。

少年的手轻轻一扬,狐火自指尖燃起,凝成一把长刀。这就是他的“火流刀”。

不是什么神器,却是完全由自己心火锻造的宝物。

不待玄顶问出更多不妙的话,火流刀刀势沉沉,酣畅淋漓纵身一劈——

三昧火,焚邪魂。

五百年的恶鬼被一刀斩灭。

“真是美丽的火焰。”玉妆红发出赞叹。

那火不同于她的阴火,是绝对蓬勃而热烈的,那种红,是将天下色彩都丢进火里焚烧后的颜色。她都不敢靠近,远远地寻了一座完好的楼阁,在顶上坐着。

曲玄双腿微屈,双臂软软垂下,火流刀在手中化成点点火花。

只一刀,就结束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感觉却痛快已极。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这份痛快来自于身体上的变化。咒契完成了,他已实现风寰的遗愿,枷锁随着恶鬼一道灰飞烟灭。

沉重脚步声咚咚响起,风襄行尸一样走过来,望着玄顶魂飞魄散后的余烬。

曲玄看着他悲痛难抑的模样,悄悄挪了几步,以免他找自己的麻烦。

但风襄比他想的讲理得多,他最后只是站了起来,默默将地上裂成两半的骨镯拾起。

风襄将碎裂的骨镯放进怀里,脑中忽然转过一个很没来由的念头:这是谁的骨头呢?

身死尚能遗下骨殖,魂灭却留不下半点痕迹。

他很累了,又想起阿玄来。此刻他突然就接受了阿玄的死,可是他的魂魄又在哪里?

原主角思考着一些哲学问题,过了一会儿,他周身温度好像变凉了许多,才慢悠悠抬头看向现实。

他面前飘着一朵青玉莲花。

风襄微怔:这谁的法器?怎会出现在这里。

青玉莲花竟然还会说话。

它发出一个僵冷的声音:“据方才谈话交代,你是天裔,且修行魔功?”

风襄心情极差,硬邦邦道:“是又如何?”

青玉莲花平静回话:“留下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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