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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横于颈，曲玄呼吸稍停，心更如擂。
他按下心中慌乱，假作平常道：“小青莲，你是运行卡壳了吗？怎么突然朝我动手？”
青莲飘在半空，那剑光仍未收回，但也没有继续砍下来。
曲玄诚恳劝谏：“小青莲，收剑吧。拒绝冲动犯罪，从你做起。”
“我并非此莲，不过借之一用。”
依然是那个清寒嗓音，自青玉中传音。曲玄心中一紧。
能借这青莲传音的人，想来只有这法宝真正的主人。他居然和那脑回路清奇的大反派对话了。
连新手关都还没过，就直面了最终BOSS，接下来莫非是初见杀？曲玄警觉起来。
他指着架在颈间的剑光，强笑道：“那您想必就是叶姑娘他们的老大了，久仰久仰！这是你们剑修打招呼的方式吗？我还不太习惯，把剑放下来如何？”
经过一刻叫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他又听见了步凌仙的声音：“我尚在判断。”
“判断什么？”曲玄立觉不妙，他想起了步凌仙方才那句“天魔气息”。
步凌仙道：“杀你与否。”
要了命了。曲玄心思飞转，他一面调动灵力做好脱逃打算，一面异常愤慨地骂道：“阁下脑子可有疾病？”
步凌仙居然毫不生气，认真道：“无疾。”
曲玄愤然：“那你干嘛想杀我？”
步凌仙道：“天人血裔，擅召天魔，祸及天下，论罪当诛。”
如果曲玄穿进的是本漫画，那他脑门上一定已出现了很多问号。
曲玄：“什么天魔，从刚才起就想问了，你说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我几时招过魔物……”
话到一半，他自己噤了声。
因为曲玄突然想起，自己和天魔是有那么点关系。
天裔，是《御天书》中非常重要的设定。
绝迹人间的神族在人族中留下的混血后裔，稀有如大熊猫，剽悍如赛亚人，也因为强到破坏人界平衡而遭受天谴，即使潜心修行也很难入道，即使逆天入道，也极易堕入魔道，变为天魔。
主角的身世和种族，当然是了不得的。风襄父亲出身的风家就是天裔，他堂兄风寰，也就是曲玄现在身体的宿主，一样也是天裔。
天裔怀璧其罪，受尽迫害，但又有无穷威力，是天道眼中钉。身为“天道之剑”的天诛剑，看到天裔就好像防火墙看到病毒。
原著中，步凌仙就没看风襄顺眼过，一直等着他堕魔好把他给宰了。此时曲玄顶着风寰的壳子，自然也别想他温柔以待。
但天诛剑仙现在还是正道栋梁，曲玄则是纯净无害小白菜，怎么对他就直接走到了宣判死刑这一步？
曲玄余光瞟向了身后的满墙牌位。那些彤木玄漆、肃沉大字后面，好像藏着一双双幽荧烁烁的鬼眼。
是因为他搜查风家仇人所用的法术吗？此术在道术中算作“请家神”一类，是把家族中的怨鬼和供养的家仙给请来阳世作祟。
风家祖辈的残魂驻留在祠堂中，见证了后人惨被灭门，却因阴阳相隔无法出手相助。曲玄打算做的，正是把这些残魂召回人间，炼成纠缠仇敌的复仇鬼。
曲玄越想越觉有理，风家的祖辈都是什么人？能留驻残魂于世的，多是修士，而风家修士既是天裔，定然逃不了堕为天魔的结局！
他要召唤的，就是这些天魔的残魂。
如此举动，近乎于邪。曲玄用天裔的躯体调动天魔之力，被步凌仙的程序判定为意欲成魔危及天道，也算情有可原。
想通这一点，曲玄背书冷汗潸潸。
偏不巧，就在这时候，他放出去的灵力终于有了回应。被步凌仙打断的“请家神”之术，在他一番慌里慌张的暗中修补后，竟然成功了！
曲玄隐隐觉察，自己放出去的灵息，被无数股阴冷的灵息缠住了。那些灵息包裹着他青涩的灵，引导它在五牲血中游走，完成了整个血祭。
家神请来了。
它藏在五牲血里，盘中腥浓浊血因它而有灵，俄而苏生。血自己爬出盘子，蜿蜒流下，在香案的阴影中一寸寸爬上曲玄的衣袖，像一条阴鸷的赤蛇。
曲玄魂飞神骇，用尽了全身定力掩饰异样。家神化作的血蛇想缠上他的手，亲昵如媚主的狗，但他知道，自己的灵力并不能完全操纵它。
因为施展这法术的不是只有他一个，最后接续完成法术的灵息，那很多很多股灵息……来自牌位后的无数残魂。
风家的怨魂冲破阴阳界限，主动迎向人间。他们太恨仇人了，迫不及待要去报仇杀人。
戾气深如此，令他都不觉有些害怕。
但在家神加持下，他体内灵气更足，虚弱的魂体大受裨益。
曲玄自感现在是血条蓝条全满状态，看步凌仙寄身的那朵青莲，竟也能看出他的数据条来。步凌仙在这里的只有半缕元神，曲玄自己再加上家神，也不输与他了。
要逃吗？现在算有把握了吧？曲玄飞速思索。
青莲在空中打着旋儿，它察觉到祠堂内阴气更重，然而一时找不到来处。剑气吞吐不休，仿佛一名剑客按剑出鞘，正自踟蹰。
曲玄觉得反派应该是在磨刀了，再不逃就迟了。他正要下定决心，又听见步凌仙说道：“情况不明，无法判断。”
嗯……？
步凌仙淡淡道：“你躯壳确属天人后裔，然魂魄似与躯壳不容，是否为天裔，有待分辨。”
曲玄刹那呆住。
不愧是第一BOSS，好生厉害，连他不是原装都看出来了！
他又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步凌仙能认出他不是风寰，那么他能不能认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曲玄呢？要是他连穿越都能看破，这实力也忒可怕了，不知能不能打败天书器灵，直接送自己回去？
他精神了，向青莲凑近了点，粲然一笑：“你真厉害，居然瞧得出我并非本来的风寰，那你知道我究竟是谁么？”
亲口承认自己夺舍的时候，袖间赤蛇动了一动。
步凌仙道：“妖族九尾狐，略有耳闻。”
曲玄萎了下去。到底还是个纸片人，都看不出他不是犬科动物，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直立猿。
不过看他这副冷淡的样子，和原主应当是没什么纠葛，也不会来找他讨债了，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曲玄没精打采，寒暄都懒得了：“你知道我是谁，怎么还想杀我？”
步凌仙道：“我不在乎你是谁，只在乎你重生后会否堕为天魔。”
“我看起来很像要堕魔的样子吗？”曲玄叹了口气。
步凌仙道：“你擅借天魔之力。”
果然还是这法术的原因。明明原著里男主大人也请了家神，他怎么就没被追杀，是主角光环的庇佑吗？曲玄郁闷。
为今之计，只有忽悠了。
曲玄正色道：“我借天魔之力，不是为了堕魔，正是为了代行天道，诛灭天魔。”
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风中的阴气似乎都冻结了。
而后，家神猛然躁动起来，似乎狂怒不已，要反噬于他。曲玄忍住疼痛，奋力压制，在纠缠中赶紧补了一句：“我消灭他们的办法，就是炼化他们，助他们复仇。”
家神动作略微缓和，步凌仙也默默无言，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愣住了。
“这些魔魂也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后人复仇罢了，用此法复仇，注定殒灭残魂，归于一死。”
“力量耗尽，执念达成，就会消亡。反正结果都是一死，我炼化他们和你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步凌仙缓缓道：“一定有区别。”
曲玄又有些提心吊胆，当然这是因为他不了解步凌仙。若是白帝城中的人在此，定会觉得步凌仙方才的语气很难得，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茫然了。
步凌仙道：“你不是真心诛魔。”
曲玄咳了一声：“反正结果一样嘛。我不是不诚心，只是比你聪明些，懂得两全其美。”
颈上剑光一寒。
这人生气了吗？曲玄悄悄掐出个咒，让家神为自己承伤，防着步凌仙出剑。
曲玄道：“若你不信，你跟着我来，看我怎么炼化天魔就是。”
步凌仙忽然道：“为什么我得听你的？”
曲玄叹息：“你可以不听。要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我也顶多是替剑盟感到有些可惜罢了。叶姑娘陈道长那么好的人，要尊奉你这种人为老大，简直白玉污于泥淖。”
步凌仙不再说话，可剑寒依旧，无意收鞘。
连剑盟也不在意吗？还是说，自己的激将不够呢？曲玄沉吟着，又转了一个主意。
曲玄眼珠转了转：“我本来还打算告诉你，真正的天魔在何处呢，没想到你居然要枉杀我。那可好，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人在何处了，就等着他神功大成，过来把你打得落花流水，熔了你作剑吧。”
步凌仙道：“真正的天魔？”
曲玄笑道：“不错，你放了我，我就将他带到你面前。”
这个被曲玄推出来挡枪的家伙，当然就是本文男主，另一名天裔，风襄了。
步凌仙似乎有些兴趣，但仍未松口：“不须你指引，我总有一日会见到他。”
曲玄道：“那人不是池中物。他多活一日，就祸害这天下一日。”
终于让他掐住了步凌仙的命脉。
青莲黯淡，剑光雪融。
步凌仙道：“我答允了。”
曲玄终于不用被剑指着脖子，欢喜地跳起来，放出了袖中赤蛇。
虽然好像有点对不起被他卖了的男主，但他又不知道男主此刻在何处，随便编一个骗步凌仙就是。
“我得先为风家人复仇，找出灭门凶手，以牙还牙，你要同去吗？”
其实他希望步凌仙说不。
然而这人道：“走。”
说罢，步凌仙再不言语，青莲飘至曲玄眼前。曲玄叹了口气，认命收起。
少年走到祠堂中央，凭虚画了一符。
“神风怒雷，震我宿仇。循血缠凶，疾疾如律令！”
风雷天降！
站在祠堂外的叶雏和陈浊，只看见天雷挟着流火冲下九天，打得祠堂瓦片碎炸纷飞。屋顶破口处，一个通身赤红如血的巨大妖魔肩扛秀逸少年，踏风而去。
“好威风啊……”叶雏立刻赞道。
她下次御剑，也要放出赤霄来增加气派，少女兴奋地想。
曲玄本人被巨大化的家神扛着，却很是瑟瑟发抖。
从没有人开高达是坐在高达外面的啊，风太大了！
穿云拨雾间，家神发出一声声悲痛怒吼。
不一会儿，它开始减速下降。
咦？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凶手难道还藏在案发地附近？曲玄纳罕。
脚下风景渐渐清晰，是金阙翠楼，游人如织，一派市井气象。
不对……不对！他知道原著里凶手是谁，那老头子不可能藏在这种地方！
可家神已怒吼着往下扑去。
市井中响起阵阵尖叫，人们察觉到天外巨魔的阴影，奔逃四散。而赤红的怒魔只是嗥叫着，撞向一座高耸入云的楼台。
曲玄身不由己，向那楼台坠去。家神发起狂来就不管他，他从家神肩头跌落，掉向一间浓香馥郁的小室。
他想御风，但对新手来说，施法时间委实太短，他只能肉身下落。
幸运的是，他摔得并不疼痛。
曲玄抻着腿爬了起来，发现接住自己的乃是重重罗帐软帷。华丽柔软，如寻常富贵人家的床帏。
“什么地方啊？导航出错了？”曲玄抱怨。
他的话，为房中另一个呼吸声所打断。
一双强健的手臂忽然从背后绕了过来，紧紧将他环住，后背上也燃起了火一样的热度。曲玄霎那明白，那是某个人胸腹的体温。
那人抱他在怀，脸颊蹭在他肩上，又撒娇似的蹭蹭他的脸。那人颊上不知有什么东西，铁似的硬，硌人得很。
异变突如其来，曲玄起先还被震得浑浑噩噩，等那人的脸把他蹭疼了才如梦初醒。
曲玄鱼跃而起，一肘顶飞了那个突然扑过来的人。
“我不，不，不小心走错房间了阁下认错人了我我……我走了……”曲玄语无伦次，起身就撤退。
那人瘫在一边，忽地呓语道：“阿玄……”
曲玄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会叫阿玄两个字的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踏过去，捏着那人下巴，看他的脸。
此人竟然被蒙住了眼睛，白绫捆紧了他上半张脸，两枚菱花金钉钉进眼珠，看得人眼睛一疼。也不知钉他眼睛的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双颊也红得滴血，一看就有隐衷，像是被下了什么药或咒术。
一个蒙着眼，神志不清的人，真的是认出了他吗？
曲玄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他一定是辨出了他的气息。
真是不可思议。
但并非情理之外，因为这个人……
曲玄瞥了瞥他的脸颊，极俊美的轮廓上，生着片片金铁似的龙鳞。
这个造型，分明就是原著大男主，风襄！
曲玄手一抖，难以理解这神展开。家神追凶，竟然追到了男主身上？
绣鸾纹凤的罗帷间飘来淡淡光华，那朵青玉莲花姗姗飞来，同他汇合。曲玄看着它，嘴角就是一抽。
刚刚才在步凌仙面前推男主挡枪，这会儿就见到了正主。他简直要怀疑是天书看不惯自己欺负它的气运之子，把自己拎过来挨主角光环痛打了。
只是，他看着风襄狼狈的样子，疑惑不已，这又是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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