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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风已经很冷的,白天还好,早晚简直冷到灵魂。这个时间穿羽绒服的都不少,纪肖堂出来之后才发现穿少了,他今天就穿了一身西装,坐在车上热风对着吹都觉得无法言说地冷。
纪肖堂直奔岑远目的宿舍。岑远目是福安大学的高材生,学建筑设计,现在已经大三了。
“你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
“别闹,我就在你宿舍楼下。”
“我在公寓。”
“什么?给我留门!”纪肖堂说完挂了电话转身就跑。岑远目说的公寓是公司租的一个小公寓,地段偏、户型小,朝向还不好。签了五年,跟他俩的合约期一样长。他俩绝大部分cp的所谓花絮都是在公寓拍的,其实就是个摄影棚。
【对手戏,我和你……】手机铃声响起,纪肖堂秒接。
“你真在我楼下?”
“……,废话,快下来!”纪肖堂跑得有些喘。“再不下来扣你工资!”
“快关寝了。纪扒皮。”
“……”真是一言难尽的绰号,纪肖堂还没想好该如何回怼,手机里就传出震耳欲聋的魔性笑声。
“哈哈哈哈……纪……哈哈哈哈……”
纪肖堂觉得重生这件事对人的精神状态是有影响的,不然自己不会觉得岑远目的笑声那么好听。还记得上辈子公司为了让岑远目改掉他的笑声甚至还下了文件。
可此刻的纪肖堂觉得,这个笑声听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烦。
“严肃点,别闹了。快下来!见面会的事儿。”忘了岑远目还是个学生,真是麻烦。时间不等人,再过半小时关寝,就算有假条都不能出门了。
“见面会?好的,等我。”岑远目笑归笑,一听说有事儿秒变严肃。
好在岑远目已经找到了工作这件事情学校方面是知道的,并没有过多的手续就放了人。纪肖堂站在寝室楼下,看着右前方的楼梯间,六楼的灯亮了,很快五楼的亮了。两层的灯似乎不是同一批安的,五楼的灯发黄,六楼的灯发白,不知道岑远目一层层跑下来感受明不明显。四层,三层,……直到一楼灯亮,纪肖堂不自觉得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要跟着一道身影一起冲到夜色中。
纪肖堂忽然想躲。他脸上出了油,发型也不够清爽,尤其是这身衣服,以他如今四十多岁的心智来看自己二十出头选的约会用的“战袍”,总觉得骚包得没边没沿,简直不能看。鞋子也搭得不够得体,袜子的颜色也有点怪。
古人说的近乡情怯真的是有道理。
两辈子的重逢,没有山崩地裂般的仪式感,没有催人泪下的bgm,没有落雪流星雨之类的天象异变,普通地简直……就跟任何一个平常到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日晚上十点半一样。
纪肖堂看到岑远目一蹦一跳地到了眼前,浑身轻颤,手心出汗。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死死压制住自己想要抱着岑远目的欲望,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怎么,出事儿了?”看他表情不算好,岑远目马上沉下了声音。
“不是坏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大概要去一趟日本。”
岑远目看了他一眼,食指狠狠地揉了揉鼻子,点了点头:“见面会还有两周,你几天回来?”
身后的路灯发出莹白的光,照得天地都是一片柔情似水的样子。岑远目穿着一件掐腰的黑色的羊毛尼大衣,有种二次元的不真实感。
“这个说不准,公司就给了三天的假期,但是我觉得不够。”纪肖堂没说的是,上辈子为了见石川导演,他先后去了三趟日本。因为签证的关系,错失了一个特别好的角色,只演了一个死者,跟组拍了三个多月,剪辑之后就剩四个镜头。
这次他想多待几天,最好把上辈子看上的那个角色拿下。现在的他别的不敢说,演技是不输任何一个同龄的演员的。
“给你,穿上!”岑远目把手里的东西扔到纪肖堂怀里。
纪肖堂抖开一看,是一个薄羽绒服。拿出来招呼岑远目:“来,你过来穿上。”
“少跟我装!”岑远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穿着薄棉裤呢,你穿秋裤了吗?”
纪肖堂的确冷坏了。赶紧穿上,哆哆嗦嗦地跑了两步抱住岑远目,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我的王妃真贤惠!”
“是啊,膜拜我吧,我允许你亲吻我的右脚!光腿王子。”岑远目说着,像鹤一样单腿站立,伸出一条腿在纪肖堂面前晃。
亲吻右脚……
纪肖堂一下子笑喷了,一只手提起岑远目的小腿弯腰就要把脸凑上去,岑远目赶紧跳开,嘴上还要贫两句。“我这右脚一天天业务可忙了,你想亲,啧啧啧,得排号!”
“滚吧你!”纪肖堂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岑远目跳着躲开,还要在不远处扭啊扭地说“踢不着,踢不着~”
看着岑远目的笑颜,纪肖堂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心随意动,他上前两步拉住了岑远目的胳膊,又不敢造次,只敢隔着衣服轻轻捏了一下岑远目的手臂。
纪肖堂并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蛊惑。岑远目一抬头,却看得呆了。
几个学生从他们不远处走过,其中一个高喊一声:“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一个女生笑着说:“你别以为你会背两句诗,就能抵消你炸了实验室的罪孽!可是说好了,接下来一个月,都是你打扫!”
“不要啊!娘娘!饶了小的吧。”
“好了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果然,三人行必有和事佬。有人出面和稀泥,“反正新实验楼已经盖了,听说明年就能用了,咱们可是第一批进驻的实验人员。”
“第一批拆迁队的。”
“到时候门上得立一个牌子,写上‘田力与狗谢绝入内’。”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远,纪肖堂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岑远目:“你们学校也在盖实验室?”
“是啊,我今年的实习任务就是在这个工地,因为近,所以轻松了很多。”
“是宋氏捐的吗?”
岑远目看了眼纪肖堂,眼睛里都是自豪。“是宋氏旗下的谷献制药出资,但不是捐助。宋氏捐助的都叫‘谷献楼’,也是我们学校设计院做的。实验楼是谷献制药跟我们学校合作的,他们出钱我们出脑子,将来的成果他们有优先权。好像。”
时隔多年听到曾经听惯了的表达方法,纪肖堂不由得笑了起来。
“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岑远目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纪肖堂对他的冷淡他不是看不出来,暗恋对于岑远目来说是个新鲜的课程,没有教科书,没有参考读物,他还没有参透。只能凭借一腔本能,看他所看,想他所想,问他所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纪肖堂随口一答,话说出口才发现没有可回答的,顺手掏烟,缓解眼前的尴尬。
没话找话:“我要去日本试镜,你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岑远目噗地笑了出来:“有啊,马桶圈,电饭煲,尿不湿。”
“我可真买了。”纪肖堂带着笑说。“你要什么牌子的尿不湿?”
“我啥都不缺。你……”岑远目看着纪肖堂,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他心里何止万语千言,但现在两人只是好友,他斟酌再三,只是说:“吃好玩好,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纪肖堂看着面前的岑远目,忽然有些恍惚。上辈子自己每次去拍戏,岑远目都一定要送自己倒门口,两人腻歪一番,他说“我给你带礼物。”
岑远目说:“我什么都不缺,你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后来……
两人正相对无语,纪肖堂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自己的助理姜枫,说是石川导演的新剧《魔》要选角,问他定哪天的机票去札幌。纪肖堂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回头叫岑远目。
“嗯?”岑远目没有张嘴,只是回头静静地看着他,满天星河细细碎碎地闪耀在他的眸子里,眼睛的笑意溢出来,挂在眉梢唇角,声音从鼻子里轻轻地渗透出来,带着千回百转的尾音。
纪肖堂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觉得自己脸发烧,心也发烫。岑远目只用一个音就让他燥得像个泰迪。
岑远目的声音天生清亮没有杂质,带着十足的少年感,或者用一个网友的话说,是“crystal clear”,纪肖堂还记得当时岑远目看到那个评论的时候,正躺在自己腿上刷着微博,皱着眉说:“crystal clear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应该是形容事情很明显的,类似于西方文艺版的‘秃子头上的虱子’。”
但是岑远目的纠错不可能通过脑电波自动到粉丝那里,没多久这个形容居然进了他的百度百科,并且在岑远目红起来的时候成了他的一个专属词汇:水晶音。岑远目标志性的嗓音伴随他直到死。
“公司的意思是我下一步的发展,要脱离cp,尽量不接有感情线的戏。”
“嗯。”
“你呢?”
“我没有计划。”岑远目一摊手。“公司今天还让我签一个微博十年的约。平时不用太管,每年的二月四号都要发一个跟cp相关的微博。最好有合照,还要@顾楼。除此之外就是增粉有奖励,掉粉要扣钱。”
微博十年,上辈子他俩都签了,也正是这样,不管公司怎样给他安排新戏,给他定什么“去cp化发展”的计划,他跟岑远目一直有着某种联系。保持了一个安稳的距离,看着岑远目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沉寂,忽然间的爆红,浮浮沉沉,不改本心。直到重逢的那次酒会,两人相对聊天,纪肖堂觉得一部分的自己从最初就是跟岑远目在一起的,不曾远离。
“你签了吗?”
“还没,公司前段时间给我了一剧本,我正在看剧本,还没看合约。”岑远目其实压根没想签。《对手戏》1拍完了,马不停蹄的宣传站台也渐渐消停,没有新的剧、没有新的话题、没有新的花絮互动,哪里还有增粉的余地?让他自己在微博唱独角戏,他是做不到的。五年的经纪约只剩下三年多,合约期间不能工作不能挣钱不能……,太多限制。岑远目计划着毕业先考研,等约满了默默退圈直接找工作。这几年的娱乐圈之旅就当做一段美好的回忆。
纪肖堂倒没有太在意岑远目刹那的失神,笑着说:“你先别签约,等等我。”
“你有什么计划?”
“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岑远目笑出声来:“按照这句台词的套路,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你告诉我的话,全世界都知道了。”
“别闹!”
“嗯。”
纪肖堂把上辈子自己开工作室的计划去掉跟时间有关的线索,都跟岑远目说了。岑远目听的认真,表情上却没有多少向往。
“哎!给个反应啊!”
岑远目张了张嘴,提了几次气最后还是没说话。纪肖堂也不急,慢慢等他。初冬天冷,纪肖堂搓了搓手,看岑远目半垂着头发呆,后脑勺在灯光底下显出一个特别可爱的弧度,他抬手想要摸一下岑远目的头。
“你不觉得……你要干啥?”岑远目刚要说话,一抬头纪肖堂的手就在自己眼睛旁边,吓得他当场摆了个螳螂拳的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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