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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之君]说这种话当然只是为了挤兑一下常乐。
这个世界，他们从一开始就遇到了悖论。从前他们都是走原剧情，但是本世界的原剧情属于公司严令禁止的“不正当关系”范畴。怎么把脱轨的世界拉回原本的运行轨迹，只能自己想办法。
“目前看，只能从丞相下手了。”常乐说。
虽说国家无将边难靖，但在太平盛世时期，最有话语权的，当然是文官集团。而丞相身为百官之首，自然是最得力的棋子。
“哦，爱卿，你来啦。……哎哎，免礼免礼。”常乐从西暖阁迎出来，笑眯眯道。
应召前来的柳如风听从旨意，没有跪拜，躬身行了大礼。“不知皇上宣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基本上，若非是有“此事容朕思虑一二”的大事，慕容瑾从未主动召过柳如风。柳如风思来想去，认为小皇帝召他只可能为了一件事——是否攻吴。
但是，那日小皇帝已表明无意攻打吴国，九王爷也顺从皇帝旨意表示愿意暂时按兵不动，皇帝还要与他私聊什么呢？
常乐扭头往殿门外瞧了瞧，笑道，“今日天气甚好，不如爱卿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外边空间开阔，低声密语，就不信那些眼线还能听见什么。
一路上闲聊了些沿途的景致，待到了风亭，常乐挥挥手，留下尾随的一众奴仆，连隆昌都没带，只和柳如风进了去。如此架势，柳如风不免有些紧张。
“皇上……？”
“哦，爱卿不必紧张。朕是想单独听爱卿说一说这天下情势，和对我大燕未来之构想。”
国家大事，自然不好在一群奴仆面前谈论。柳如风松了口气，遂侃侃而谈。
如今晋国已经吞并了西部五国，天下七分。按照综合国力排名，由强及弱分别是：晋、周、燕、楚、吴、齐、卫。其中，晋、周、燕、楚四国之间并无太大差距，暂且称之为第一世界国家。吴、齐两国之间并无太大差距，暂且称之为第二世界国家。卫国乃是第三世界国家。第一世界国家在国力上碾压第二世界国家，而第二世界国家又在国力上碾压第三世界国家。
如今，身为第三世界国家的卫国，地处中原腹地，四周晋、周两大强国环伺，哪怕明天就被晋国吞并了，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至于为什么是晋国而不是周国，晋国已将卫国蚕食鲸吞了这么多年，眼看到嘴的鸭子，怎么可能让周国染指。而周国自然也明白侵占卫国地理环境的重要性，奈何种种缘由，每次与晋国正面刚，总是以微弱的劣势惜败。加之卫、周两国之间横亘着一道天险、汉江，周国想要攻占卫国的难度，比陆路接壤的晋国要难上千百倍。蛋糕虽好，却也只能拱手于人。
而晋国一旦吞并了卫国，下一步的行动必然是进军紧邻卫国、同属中原腹地、且国力较弱的齐国。晋吞并卫、齐，便会与其他四国陆路接壤，以其目前强大的军事实力，逐个攻破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从综合国力和地理形势上判断，接下来的目标首先应当是紧邻齐国的楚国、而后才是国力虽弱，却远在天边的吴国，再然后是燕、最后是周。
周国虽然拥有与晋国匹敌的军事力量，但无奈与其接壤国家中，与卫有汉江之隔，与燕有长城之阻，唯独齐国易攻，偏齐国都城近晋而远周，周国贸然出兵攻齐，极有可能是给晋国做了嫁衣。所以目前对世界第二强的周国来讲，只能据守本土，先任由晋国不断吞并其他弱国，周国则不断蕴养国家实力，待到时机成熟，一举霸占晋国多年攻城略地之果，一统天下。
至于燕国，虽然国富民强，但单论军队作战实力，与西北晋国、东北周国两国的彪军悍马相比，逊色了着实不止一点半点。这几十年的太平盛世、边关无患，可以说三分在于人为，却有七分是仰赖天险。而燕国与齐国接壤之境并无天险阻隔，因此，一旦晋国逐步吞并卫、齐，就相当于将燕国整个暴露在了晋国四处征伐的铁蹄之下。
所谓唇亡齿寒，燕国必须保齐，甚至是合纵连横，联合齐、楚、吴三国，协同卫国抵抗晋国的进一步军事行动。
但所谓合纵连横，齐、楚、燕、吴四国毕竟不是一体，难免有人会觉得事不关己，不肯精诚合作。比如说远离晋国铁爪、地理位置几乎与燕国同样优越的吴国。
与其任其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不如收归己用、扩充国力。
当然，如果愿意赌一把，楚国都城晗阳距离燕楚边境那么近，不妨趁着晋国还在休整阶段直接出兵楚国，若能一举攻下，身后的吴国不足为惧，继而攻齐，则可与晋、周两国围绕着卫国成三国鼎立之势。届时吴国已成燕国囊中之物，随时可取。
常乐认真听着，不时点头称是。但听到这里，虽然也微微颔了颔首，心底却陡然一凛——丞相虽然看着温文儒雅，胸中志向却可气吞山河啊。连楚国的注意都敢打？！那可是……
“当然，此举风险极大。楚国亦与晋国接壤，大燕出兵楚国，晋国不可能坐视不理。而且素来听闻楚国士兵十分英勇顽强，客场作战，很可能会令我大燕军队深陷泥沼。若届时周国悍然出兵直逼北疆，则我大燕亡矣。所以此举，实乃极端情况下的备选之策罢了。”柳如风道。
常乐暗暗松了口气，颔首道，“爱卿所言在理。只是……”
柳如风等了片刻，见小皇帝只是倚在栏边，侧头望着不远处的湖水，满目忧郁，遂问道，“只是？”
小皇帝又沉默了片刻，方道，“一统天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呵。”小皇帝无奈一笑，悲天悯人，“当真要用四处征战带来的流血漂橹、皑皑白骨，为朕筑起这桩不世功勋？”
柳如风一时语塞。
“爱卿，朕知晓自己只是一个很平庸的人，若是没有爱卿与王爷辅佐，先皇创下的这片盛世江山，怕是已在朕的手中风雨飘摇了。”
“皇上！您知人善任……”
小皇帝微微笑着摆摆手，表示“你不用夸朕，朕什么样，朕自己清楚”。“爱卿，朕自认没有统治四海之才能，单是一个燕国，还要全仗你和王爷。七国地域广阔，各国风土人情、语言货币均不相同，所谓‘江山一统’，不过是‘统一’最初的一步。那之后的改法改制、协调调度，乃至为了强化统治而不得不采取的高压政策……才是朕心头所畏。大燕如今海清河宴、民生餍足，北有长城、西有天险，即便有外敌来犯，无需死伤太多士兵，借助天险即可大获全胜。朕……实在不想将大燕推入战争的熔炉，看着自己的子民流血流汗、民不聊生啊。”
柳如风愣怔了片刻，道，“皇上，此言差矣！若非晋国野心昭昭、周国仿效，致使七国形势千钧一发，臣与王爷又怎会进言攻吴？何况如今楚国亦对吴国虎视眈眈，如果我们不尽快采取行动，那不是作壁上观、而是坐以待毙啊皇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战争伤亡乃是在所难免！若是皇上不忍那千百士兵的性命，来日葬送的便是我大燕万千子民啊皇上！”
常乐抬头看他，“那若是……举国投降呢？”
柳如风蓦然睁大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如遇雷击。
“呵，朕说笑的。”
柳如风：……
“皇上，君无戏言。”他道。
常乐玩笑道，“哦？怎么？你是让朕把方才那句话作数？”
“臣并非此意！”柳如风急忙道。
皇帝自当一言九鼎，怎能如此乱开玩笑？还是这么不着调的玩笑。
“攻吴一事，且容朕再思虑一二。”常乐话锋一转，“哦，朕这一个多月来未能上朝，朝中大小事务均由爱卿和王爷把持，你二人合作可还愉快？”
“回皇上，臣与王爷共事已久，相处甚是愉快，皇上请放心。”
常乐看看他，幽幽道，“若当时被立为太子的，是王爷，许是此时已经水师南下，攻克吴国了罢。”
柳如风闻言面不改色，心下却是暗惊。他拿不准小皇帝突然说出这番话，寓意何在。是捧，还是杀？！他想保持沉默，小皇帝却转过头来看他，问，“你说是吧，爱卿？”
“皇上，此等假设万万使不得。”
“唉……”小皇帝哀叹一声，站起来背过身去。
柳如风思虑再三，微微上前一步，斟酌着说道，“皇上，恕臣僭越。”
“嗯，但说无妨。”
“当年先皇晏驾，五皇子等人企图趁乱逼宫篡位，乃是九王爷带兵镇压，力保皇上继承大统。九王爷对皇上之忠心，日月可表。”
“朕自然知道。只是……如今七国之乱，朕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年王爷篡了位，兴许朕如今便可做得一个逍遥王爷了罢。”
柳如风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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