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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想着今日的“异象”征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点头,暂时熄了百万大军亲征念头,人却有些闷闷不乐回了内宫。
见他不悦,郑樱桃为他倒了杯酒水。
“怎么了?”
石虎接过酒盏,又一把丢在桌案上,皱眉道:“本王虽不懂太史令话语,心下却觉得是有些道理的。”
郑樱桃一阵不解,坐到他身边说道:“太史令说将各朝镇国之器搬入邺城镇国运,大王将之拿来也就是了,怎么还如此忧愁呢?”
石虎心下一阵烦躁,一把夺过郑樱桃手中酒壶,连连灌下。
“砰!”
将空了的酒壶扔到桌案上,双眼因酒水微微泛红。
“你懂个甚?各朝镇国运重器……不过是些书生敬畏王侯威严罢了,我等军将又岂会在意?”
“哼!”
“老子就是用刀子杀出来的,又岂会在意那些?”
“哼!”
石虎一阵冷哼。
“书生畏惧,农人畏惧……他们不仅畏惧刀剑,也畏惧各郡县官吏,畏惧本王威严,只要本王活着一日,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给本王听话!”
“本王征他们粮食,征他们牛羊、马匹,征用他们的女人,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拿出来,哪怕上吊死了,也得给老子拿了出来!”
“可那些军将呢?那些官吏呢?西凉、北燕、建康……甚至那并州小子,他们呢?”
“哼!”
石虎心下烦躁异常,在殿内焦躁不已来回走动。
“哼!”
“老子战阵厮杀了一辈子,大小之战不知厮杀了多少场,老子又岂能不知他们的心思?他们不是那些绵羊百姓!他们只畏惧老子手里的刀子!”
“先是那混账小子,后是西凉,是北燕……他们现在是老实了,可那又如何?老子的刀没有砍在他们身上,一群该死的混蛋又岂会畏惧?那该死的建康至今也还不愿退走,那帮混蛋又岂不会看在眼里?又岂能怕了本王?”
“该死的,本王必须要狠狠宰了一个,要杀一只鸡给那帮混蛋看看,他们才能真的害怕,才能真的老实了……只要宰一只鸡……”
看着来来回回乱走的石虎,郑樱桃这才明白他为何极力搜刮民壮,为何要不顾所有人反对也要亲征,刚要张嘴……
“混蛋……”
“一群鸟儿也与老子作对……老天也与老子作对……”
“混蛋……”
“老子要打那小子,他就跟老子说要逃,要往北逃……混蛋……北燕、西凉……老子早晚宰了你们——”
石虎想到这一次浑小子没有掺和,没有与他们一起反叛,想到浑小子再如何混账气他,在关键时候还算老实,想要说的狠话也没有说出,可一想到北燕、西凉,心下就没由来的一阵恼怒,想到建康更是大怒不已。
“该死的建康,与老子打了一年……老子若后退一步,岂不是涨了该死的建康威风,老子若回头攻打北燕慕容皝,攻打西凉张骏,那该死的建康岂不是还要前来?”
“该死的……西凉退去,北燕退去,那混账小子也老实时……只有先狠狠把该死的建康揍怕了,让该死的建康老实了,老子才能一个一个收拾那些该死的混蛋,我大赵国……我大赵国的国运之火才能长盛不衰——”
石虎暴躁怒吼,郑樱桃想要劝解的话语也无法说了出来。
嘴里说着百万,实则也仅九州各郡县二十万军卒,把所有军卒、衙役全都搜刮了出来,调五十万民壮伐木造船,欲要一举击垮了建康司马氏,还未出征,军卒还未南调,一群该死的鸟儿跑到了自己宫中,石虎心下的窝火自不用多言。
石虎暴躁不安,肥胖的身体来回暴躁走动,心下却又没有太多法子,邺城上下将领反对,官吏们反对,这些对于厮杀了一辈子的他来说,一切反对都算不得什么,唯独今日的异状,上天的警示让他烦躁、忧虑,唯独自己心下的不确定,不确定自己这次可否一战功成而烦躁、忧虑。
内宫因暴躁怒吼而震颤,宫外雪地上却有一辆马车停顿路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主人,太史令来了。”
正微闭双眼的李农猛然张眼,没有掀开车帘,手指在双手间来回搅动……
“请太史令一叙。”
“诺。”
中年马夫大步走到街道路边,叉手微躬站在道路边上,两匹马拖拉着的奢华马车停顿,一老者被仆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中年马夫身体更加恭敬。
“太史令大人请。”
中年马夫在前,赵揽在后,并未多问了马夫一句,一路来到李农马车前,叉手微躬。
“大司空。”
“德公不必客气,进来吧。”
不冷不淡声音入耳,赵揽又一次躬身抱拳,这才掀开车帘钻入车内。
“德公随意些。”
李农伸手示意,见赵揽小心坐下,一脸淡淡笑意。
“你我相识几十年,没必要如此多礼。”
说着,又一脸感慨。
“咸康五年,石勒大王身死,建康欲趁乱北攻我大赵国,石虎大王大怒,征民五十万东讨,死者二十余万,后又有青州妖言,欲再调数十万东征,虽此事不了了之,却未有与民修养……”
“先是修建襄国、邺城、长安、洛阳宫室,后又选秀天下之女,有并州小子……百姓死伤者难以计数。”
李农轻叹道:“一年征丁、征兵、征粮……去岁更是大战至今,今岁冬日,东城饥饿而死者十倍于往年,百万民丁征募,死者又有多少?若……若是大败,大赵国……危矣。”
赵揽叹息一声,苦笑道:“大战至今未有停息,各郡县已冻饿而死数十万,虽有大和尚相助,于宫中多撒谷物以引鸟雀,可……可若樊城、襄阳之战不能停息,大王心下征讨之念终不会灭熄,你我可阻的一时,又岂能阻了长久?”
李农又是一阵皱眉忧愁,一次性出兵分出胜负,长时间对峙拼耗,两者并无太大区别,所耗钱粮或许会更多,想到数月前董从云自樊城带回的消息,心下更是担忧不断……
“是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啊……”
李农低眉思索,赵揽沉默不语……
“德公,你觉得……并州那小子前往樊城会如何?”
“并州?七德将军?”
赵揽一愣,又一阵苦笑摇头。
“虽没见过那小子,李公当知,那小子性子颇烈又狡诈若狐,今日尚在代北之草原,樊城又有苻督为大将军,恐难让其南下。”
李农心下暗自点头,说道:“自那小子入了你我眼中,两三年来就未有安稳过,与苻督的恩怨你我也知,正因如此,老夫反而觉得他最是适合前往樊城。”
“嗯?”
赵揽一脸疑惑,正要开口,心下一动,隐隐约约察觉了他的心意,一阵沉默。
“那小子虽性烈似火,却也是征战之材,一战而败代北鲜卑,今岁更是横扫整个漠北草原,调其南下却也是良策,只是……只是此事颇难。”
李农却摇头说道:“代北鲜卑先有内争之乱,后又有与铁弗刘虎争斗不断,虽自立于代北,实力并非很强,那拓跋什翼犍刚继位不久,又刚与刘虎大战之后,一战而败之并非很难,这些老夫不是很在意,老夫想不到的是,拓跋什翼犍刚刚自邺城放回,大王允许其回代北为王,换了他人,谁敢乘其虚弱之时夺其地?偏偏那小子还就说服了大王!”
“自八王乱天下后,胡人多南下入中原,高车族本就散而弱,以万骑横扫草原也不算太难以想象,唯一让老夫看重的却是前岁偷袭枋头,一战而损大王之虎牙卫。”
“胆大而出人意表,迅捷而又有自知之明,一触即分,不损并州民力却又自立于大王床榻之侧,老夫不信当今南北五杰哪一人有如此手段。”
赵揽暗自点头,叹气道:“虽未见过江南三杰之面,仅从传回战报来看,那桓温当与棘奴相若,当是员虎将,司马台、谢艾与王小先生不分上下,棘奴若是那小子,当刚猛勇进,当与大王死战不退,王小先生若是那小子,或许会收了襄城公之精卒而留于关中,当低身委求于朝中你我,当行韩信胯下之忍,而非那小子这般自处大王床榻之侧……”
李农双手拢在衣袖,双目微闭,数息后才低声轻叹。
“刚烈也好,威胁也罢,你我也是看了那小子与大王的信件,虽大赵国可以击败了那小子,可他并不是棘奴,稍有不力就往长城之外逃遁,而今岁……那小子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确有自立于草原的能力。”
赵揽又有些不解说道:“李公,那小子是头烈马,两位国公如此信任,皆将自立于世族丁交与了他,统兵为将之能自不用多言,若是逼迫太紧,那小子一意逃去代北,几如另一个代王,又怎能逼迫就范?老夫可不认为大王关着的废人,有让那小子低头的可能,换了任何一人,有个不帮自己的岳父,你我也是不会在意其生死的,更别提那个拜堂之时背叛、羞辱了的陈氏女。”
李农微微点头,心下也很认可了他的话语,眉头微皱,沉思良久,说道:“那小子……看似刚烈,动辄刀兵相向,实则颇为谨慎,每每都是有些退路方才举刀而杀,当日苻督堵塞道路,阻其前来邺城,当堂大骂大王,去岁奔袭枋头,皆有退路可选,至少他有逃脱之路可选,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与大王、邺城交战不断,不代表他真的想要逃亡代北草原,实则还是想要在并州耕种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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