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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从云在太武殿上所说话语,陈启国没能听到,若真的听到了,也会对这个女人深感佩服,给出的暗示很多,并不是很难猜测出他欲要奔袭慕容氏龙城,之后一系列安排才是让人害怕的事情,只是这一切并不被他所知,而是领着三千重甲骑,是真正的人马俱甲骑重骑。
从人到战马,全都包裹了严实,军卒所披甲胄是板甲,战马所披则是容易缝制札甲,上上下下加起来数十斤,所选军卒稍矮,体重皆在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汉民。
身体匀称、精壮,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壮,每一个却是肌肉扎实,当他决定要组建这么一支人马俱甲骑后,名下各大将尤为重视,纷纷北上大同,希望可以成为组建重甲骑的将领。
只是,重甲骑的要求很高,为了减少战马的负重,初时是准备定在一米六五,体重一百斤左右。
胡人食用肉食较多,几十年下来,半胡串子也多,尤其是并州这种胡人高达七成之地,身量大多都超过一米七。
几经周折,最后还是以柔弱些的汉民为主,原本的一米六五变成了一米七,体重百斤左右人很多,他知道,只要加强训练,饮食跟上后,很快就会达到一百五十斤,加上战马所披甲胄,几如驼了两百多斤的大胖子一般。
不仅选人,也要选择最为上乘战马,三至五岁、负重较大战马,奔行快慢则被放到了次要位置,纵然如此,数万匹战马才选出五六千来,面对此时此景,陈启国萌生了自己改良战马的想法来。
这个时代战马都较矮小些,扎实、勇敢、耐力持久,因冬日时间较久,几乎每一匹战马都知道自己扒雪寻找干枯了的野草,唯独缺少一些爆发力,而重甲骑负重较大,缺少爆发力是很遗憾的事情。
最好的战马是西域战马,西域日照时间较长,冬日时间也无并州以北这么长久,虽喂养要求大些,耐力差一些,身量却高,强悍的爆发力让人畏惧,次一些的就属于西凉大马,是西域与并州以北草原的混血马匹,拥有两者优良特点,却又不似两者所走的两个极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类。
陈启国名下数万匹战马,有三四成是战场上受伤淘汰了的,偏偏这些战马还都是较好的一些,是胡骑纵马驰骋的较好一些战马,仅仅因为受伤了,这才成为了拖拉耕犁辎重马匹。
陈启国走了一圈后,从中挑选了六百多身量高大母马,小红、大黑、卷毛,以及选出的几十匹西域良马作为种马,每匹战马屁股上都被烧制了个数字印记,它们也有了自己的户籍账册。
他人看着他不务正业又操心马儿“房事”事儿来,即使九娘看着他样子也羞红着脸骂了句不正经,军中一些泼才更不用提了,但他好像很固执,没有人做这种活计,最后还是从他的囚凤营婆娘中挑选了十人,知道从那些从不会拒绝他的女卫选人也是可以,最后还是选了十个养子的娘亲来。
陈九原本也想开口劝解,见他很是认真与名义女人讲解马儿培育重要后,也不再多言。
知道军中泼才私下里会如何打趣,知道并州上下会如何笑话他不务正业,难道他就愿意如此?还不是没有法子,若任由发情了公马乱来,估摸着永远都培养不出好马来。
锻造、改良战马、自马奶酒中蒸馏酒精,挑选兵卒、与军将讲故事授课……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时间,原以为建康北征会稍晚些,会在春种稻谷之后开战,等他知道开战时,桓宣已经领三万军民占了峣关,九娘再也没了往日的灵动。
知道她在担忧汉中的爹爹,可他却没一丝法子,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自二月陈九告知了冯家异样举动时,时间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一切交给老天来决定,只能寄望那些乞帅们有所警觉、谨慎。
建康北征,绝不会仅仅只一方异动,西凉太过遥远,陈启国更为期望西凉偏安一地,更希望保住数十近百万汉民。
知道鲜卑人会南下,得知了建康动手后,陈启国就开始准备北出长城事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先有刘渊,再有石勒,三有石虎,看似石虎将百万胡人集中在邺城,看似南拳北腿,陈启国心下却知,邺城周边百万胡民已经在走了下坡路,在捅了枋头屁股后,心下就有所悟,反而北燕一再南下抢掠幽州,南拳北腿揍段氏,揍宇文氏,揍高句丽,偏居“金边”的慕容鲜卑,却是在走上坡强盛之路,心下莫名的感觉不妥和危机感。
考虑再三,在得知了冯勉屯兵斜谷口后,陈启国将自己关了整整一日,再出来时,很是霸道的扛着九娘、背着年仅一岁的儿子,义无反顾带着过万轻重骑北出长城。
轻重万余骑,赶着数万头羊、千辆高车族大车,如同放牧牧民北出长城,而他的第一站就是空无一人的盛乐城。
胸前挂着儿子,大手牵着九娘,身后跟着百十女卫,数百骑入了空无一人的盛乐城,唯恐有人埋伏了他一般。
自南方传来冯勉屯兵斜谷口时,九娘就一日消瘦一日,面对他时也只是强颜欢笑,心下知道却不能多言、多想,只能窝着一股暴戾怒火,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一只狐狸从面前突兀奔过,感受着手上骤然用力,陈启国微笑紧了紧手掌,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莫怕,只是受了惊吓的狐狸。”
“娘!”
儿子含糊童音,小手却指着已经消失不见了的狐狸。
九娘向他怀里挤了挤,又揉了揉儿子火车头般风帽。
“大郎不用太过担忧,俺没事的。”
“嗯。”
陈启国轻“嗯”一声,笑道:“汉中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传来的情报来看,冯勉当是投靠了建康。”
“去岁咱们捅了枋头屁股,与石虎打了两三个月,建康朝廷虽多有空谈之人,脑子却不是坏的,他们更愿意让咱们与石虎交恶,当不会为难了狄叔他们,那冯勉也不是蠢货,咱们落魄时,或许会借着建康之名对狄叔不利,如今……除非他真的希望咱们入关中,真的希望咱们攻打汉中,否则是不会怎么着狄叔的,顶多也就扣着做人质逼迫咱们而已。”
“放心吧。”
陈启国紧了紧手臂,像是在给她些坚定,也像是自己安慰着自己。
九娘点头笑道:“俺知道,在俺爹留在上洛郡时,俺就知道,俺没法子管着俺爹了,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闹腾,大郎别生他们的气,他们说的那些话语,也是因为担忧俺爹。”
“没什么好生气的,父子之情哪里说想割舍就割舍的,狄大哥他们担忧九叔也是人之常情,若真的冷漠无情,俺才是真的生气恼怒呢。”
陈启国心下一叹,陈家寨、周家寨、杨家寨举族前来并州,随同的也有些其他寨子老弱,但这些人与入了汉中的各大小乞帅没太多关系,都是些各寨底层老弱。
冷漠,这个时代,即使亲生父子,必要时都是冷漠无情的,乞活军成分驳杂,都是些活不下去,又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几十年来不知见识过多少生生死死,早已学会了冷漠无情,更何况本没太多关系之人?
乞活军是冷漠无情的,又是被迫紧紧依靠在一起取暖求活之人,即使知道汉中可能面临的凶险,也没多少人真的在意,各人作出各自选择决定,无论面临如何的凶险都要自己面对,即使周横、杨六郎这般乞帅,即使是陈九这个推举出来乞帅头领,面临着并州几十万人活命重担,也反对此时出兵关中。
但这不代表亲如父子的勇武营几十个大汉也是这般,狄忠良闹腾,狄忠俭闹腾,狄忠让不满,他都可以理解,理解归理解,可他又能如何?
去岁大战影响了冬麦耕种,除了大同郡外,各郡都未有耕种多少,正值此时耕种时节,他能怎么办?
军卒全部入关中,老弱安危怎么办?
去了关中又如何?
屠戮建康汉民?
……
“唉……”
一手抚摸着儿子头顶,一手牵着媳妇小手,行走在早已干涩混杂着牛羊粪便的街道,陈启国心下深深长叹,脸上却始终淡淡笑意。
“狄大哥他们可以莽撞,可以肆意不满,俺心里知道他们心下担忧、愤怒,俺心下同样担忧不断,胸中更有股难言怒火。”
“可咱们不是一个人,几十万人的命都压在咱们的身上,他们信咱,咱就不能把他们的命真的当成可有可无蝼蚁,有些事情……能忍着还是得忍着。”
松开了掌中柔夷,又揽抱着她的腰腹,亲吻了下她光洁额头,轻嗅着发丝上淡淡奶香……
“俺是男人,不能忍着也要忍着,九姐是女人,俺知道九姐心下担忧、愤怒更加炽烈,可却如俺这般强压着,照顾着俺的喜怒,照顾着曦儿吃喝拉撒,几如常人一般无二,甚至还要帮着俺强按着狄大哥他们……”
“九姐……”
“你越是如此,俺心下越是担忧,还不如对着俺大哭大闹,还不如拿着大铁枪找俺麻烦……”
“九姐……”
“答应俺,别窝着,别憋着,好不好……”
“大郎……”
一直没有流泪的九娘,已是泪流满面,贴着胸口不断爆发出沉闷呜咽,儿子也跟着哇哇大哭,搂着她腰腹手臂愈发用力。
“哭出来好……哭出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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