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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作品: 单枪匹马的神 |作者:痴娘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11-30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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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抑一路向南。

他笃定,虿翁会带冯安安回无名山。

那是瑶宋中部一大片群山,面积广阔,偏僻荒凉,距离最近的苹州,也要行上三天路程。山中地形复杂,宛若迷宫,外人上山,多不得返。

叫无名山,是因为群山真的没有名字。但冯安安从前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所以唤作无名山,是山上住着圣人。

山上怎么可能住着圣人?

山上住着一群堪比邪魔的山匪。

冯安安的解释,只不过是违心的,求生的马屁。

无名山是肖抑和冯安安学艺的地方,冯安安在那待了五年,肖抑待的年岁比她长,足足有十一年。

学艺时多欢声笑语,但那都是装出来的。

十之有九的日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无名山里共有五位首领,同时是五位师父。座次上蛇为尊,蜈蚣次之,蝎子第三,蟾蜍第四,蜥蜴最末。

怎地全是毒物?

是也非也,不是物,却的确都毒。

大师父胸前烙着蛇,地上蛟龙,当为魁首,以武服众。

二师父右臂上绣了条蜈蚣,多足擅盗。

三师父后背烙着蝎子,诡计变幻,精通幻术。

四师父左脚底板绣有蟾蜍,众药之首,擅长配毒。

五师父右脚底绣有蜥蜴,随境变色,极擅易容。

无名山上的小徒弟,每人都有一位亲授师父,剩下四人以师伯或师叔唤之,口齿伶俐的,能从师叔师伯那讨到点其它技艺。

师父们没有名字,平时以外号相称。例如,肖抑亲授师父外号竹叶青,冯安安的亲授师父外号虿翁。

本来,按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再过十来年,五毒就要换代更迭。

各自最优秀的徒弟继承衣钵,被或烙或绣上蛇、蜈蚣、蝎子等标记,成为新的匪首。

怎料到六年前一场大火,将无名山烧得一干二净。

大师父、二师父、四师父皆葬身火海。

自那以后,无名山彻彻底底成了无人之境。

……

肖抑赶去无名山,沿途挑的都是偏僻路,经常走一两天,都见不到一户人家。对别人来说,这样的旅途实在太寂寞,但对于肖抑,反倒是一种享受,无人打扰,四眺空旷,心旷神怡。

他喜欢这份孤寂,就好像日与月,从不言语,却准时出现在天空。

沿途会有许多分岔路,肖抑都是毫不犹豫做选择,直到行到第二十五天,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踌躇了。

其实很好选,往左走,远,且是大路大城,人多眼杂。往右走,近,少人烟,且泥巴路少,不算难走。

很明显应该选右边这条道。

只是肖抑踌躇,往右,再走上半天,将会途径一座小村庄。

那是肖家村,是生养他的故乡。

近乡情怯,会记起许多幼时的事情。

很多人小时候都曾幻想,自己出身不凡,是星官星宿转世,或哪位皇子公主,遗落民间。倘若都不是,那就只好在出生来点异兆了。

肖抑从未幻想,从未敢天马行空。

肖家没地,种不得田。爹爹做挑夫打零工,娘在富户家帮佣。肖抑出生时没有异兆,甚至一生出来,娘亲就把他放下,去喂小少爷——做奶娘是早早定下的,难得有奶水,留给肖抑?太奢侈了。

肖抑靠着大半碗糖水,小半碗米汤养大,因此身形上总比同龄孩子矮瘦两、三岁。

爹爹的死因有些荒诞。

那时家里长年吃不上饭,地里的野菜,树上的麻雀,水里的泥鳅,甚至马厩里的糟糠,都是全家的吃食。

有一天,爹爹上工的地方有免费饱饭,他一时兴奋,连吃数碗,给撑死了。工友们喊娘亲去收尸,娘亲就牵着肖抑去了,瞧见爹爹一张面皮都涨紫了。

娘亲身子也不好,没多久,也去了。

那时肖抑才五岁。

好在婆婆心疼外孙,将肖抑领了回去。

婆婆与大儿同住,肖抑因此寄居舅舅家。

舅舅是屠户,在桥头摆有肉案,每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肖抑不吃闲饭,小小年纪就给舅舅帮工。

做屠夫,每日两样工作:操刀、收钱。舅舅不让肖抑碰钱,于是他就学着跟着,屠牛宰羊,砍刀剁肉。阔切、片批、细抹,生熟肉随便使唤。一身力气和精湛刀法,由此习来。

肖家里往上三代,无一识字,肖抑同样不识字,若非变故,他兴许会是二十年后桥头又一屠夫,衣不离血,浑身肉腥。

肖抑来时,舅舅家只有两位表姊,一位表哥。他待了三年,舅妈先是添了位堂弟,后来又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原本做屠户,就不似大家想的,天天有肉吃。好肉精肉是要卖钱的,到了晚上,捡些边角余料,或是卖相不好快坏的肉,一家人开荤。如今家里嘴多起来,肖抑就吃不上肉了。

不仅仅是吃不上肉,舅舅一家在婆婆去世后,起了遗弃肖抑的心思。

肖抑不知。

有一日,舅舅突然提出要带肖抑去郊游。他受宠若惊,又问为何舅妈和堂兄弟不去。

舅舅说家里去不了那么多人,舅妈和哥姊还要带孩子。再则,想着肖抑从未出去玩过,让他也独享一回。

肖抑十分愧疚,想着郊游回来,在家里里外外定要再多做事。

舅舅领着肖抑,出门前还给他换了套新衣裳。这是肖抑第一次穿没补丁的衣服,怯了半天不敢穿,跑到湖里洗了个澡,一边洗一边笑,洗完了才敢穿新衣。

穿上那一刻,他又笑又哭。

舅舅雇了辆马车,自个先蹬上去,喊肖抑上来,他一直不敢上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能坐上马车。

舅舅烦了,开口骂人,肖抑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进了车厢,发现内室“富丽堂皇”,顿时手足无措——其实现在回头来想,当时的车厢是很朴素的,并无内饰,只两个素色靠枕。车也不是好车,封车窗的钉子都钉得不齐。只不过肖抑日日所处的环境肮脏恶劣,一刹那到了干净整洁的地方,如开天眼。

极不适应,他的自卑和不安全从心头涌上来。

肖抑把手在衣角上反复擦拭,才敢扶着木壁蹲下来。

是的,他不敢坐,怕弄脏了厢内地面,一直蹲着。

途中,他好奇过车窗为什么钉死了,因此瞧不见外头风景,不晓得到哪了。

但转念一想,许是有钱人用的车子就是这样的,窗户封死紧密挡风,不像他家纸糊的窗子,冬天风一吹就破,嗖嗖往里灌。

走了许久,不晓得时辰,舅舅问肖抑渴了没,给他一壶从家里带来的水。

肖抑举着葫芦咕咚灌下,就不醒人事了。

醒来就在深山老林里。

想来那水里下了蒙汗药。

醒来已入夜,还下着小雨,雨水顺着四周的树叶流下来。

肖抑又冷又饿,想着先躲雨,寻找山洞。

扒拉着树木的叶子前行,脚下落叶堆积颇厚,一路踩出声响。有些灌木带刺,不消一会儿,肖抑的两只手臂被划了数道。

小伤,不打紧,他将那一两根卡进肉里的刺尽数挑出,继续寻路。计划着,若寻不着山洞,干脆凭一口气力下山去。

忽听得前面丛中,嗷呜一声。

肖抑心想:莫不是遇上野猪了?

野猪速度迅猛,喜欢顶人,他手无寸铁,还是避开的好。便放轻步子,调头转向。

丛林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树叶沙沙的声音,之后,肖抑瞧见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在夜里闪闪发光的眼里。

露出眼睛后,接着露出脑袋、耳朵、和半个身子,还有在地上按了又按的爪子。

肖抑感觉一股凉气自脚底蔓延全身。

是狼。

小肖抑很害怕,就在慌神的功夫,狼跃至半空,接下向下一扑,一下将肖抑抓倒在地。

下一秒,就要仔入狼口,成为饱腹餐食。

狼嘶吼着咬下来,肖抑躲了一下。

他本能地不想葬身于此。

狼再咬,他再躲避,抱着身子滚到一侧,情况越紧急,速度越疾,心态反而愈趋平静。

可能是困境里挣扎惯了,他迅速镇定下来,慌没有用,想着怎么活才是唯一重要的。

他想,野猪他杀过,那么,就把狼当野猪来杀。

没有砍刀,就想想怎么用一双拳头来代替。

野狼重扑过来,肖抑身形瘦小,呲溜一下从它身.下滚过去,到了野狼背后。

野狼气了,前头两爪按在地上,后半截身子往上一掀。肖抑蜷曲躲开,待到狼落下时,它再瞅准时机高高跃起,成功落在狼背上。

野狼发起性,嘶喊咆哮,肖抑大叫道:“哼,小爷比你脾气更躁!”说着就不管不顾打起狼来,拳头似雨点,一个接一个打在野狼身上,头上。

野狼彻底怒了,张嘴扭头,要撕咬肖抑,他正好打它眼睛,被它勾着,将肖抑的拳头咬伤,血淋淋。

肖抑心想,反正抡拳到最后,肯定破皮伤肉,不在乎多几道伤。仍旧暴打野狼,拿出全身力气,心里想着每日剁肉酱肉泥的场景,砸到最后,活活把野狼打死了。

可能早就打死了,但他仍旧不放心,骑在狼背上,对着趴地野狼再加了起码一百拳,才松开。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身上全是伤,都是一尺往上的大口子,全都往外头渗血。胳膊、胸膛,大腿,都被野狼咬掉了肉。

肖抑脱力,滚到地上。

却又听见声响。

心想:若是再来一头狼,就是天亡,可能真要弃生了。

来人竟是一男一女,一对中年……夫妻?

肖抑判断两人是夫妻,是因为两人始终牵着手,男人时不时还抱女人一下。

女人活跃些,去查看了死狼,又蹲下来检查肖抑。肖抑睁着眼,没力气,任由女人像翻鱼肚皮那样将他翻了个面。

接着,又用手指拨回来。

肖抑脸上泥水雨水浑着,看不清面目,女人单通过身形做的判断:“这小孩,才四五岁就杀狼?是块好料子啊,师兄,你不正缺徒弟么?”

“适合我?”

“嗯,可以补你那儿的缺。”

男人冷冷道:“我要把他烤了吃了,岂不更以形补形?”

肖抑闻言,鲤鱼打挺般坐起来。

男人注视着肖抑那双警觉的眼睛,反倒意味不明的笑了。他告诉肖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父了!跪下磕一百个响头,若有一个不响重头再来。”

肖抑缓缓地问:“师父怎么称呼?”

“竹叶青。”

肖抑恭敬磕完头后,被救回无名山,成了一名小山匪。

回去后他才知道,救他的大师父和五师父不是夫妻,而是师兄妹。五师父活泼亲近,很照顾肖抑,相较之下,他的亲授师父竹叶青,却是冷清性子,经常带着徒弟在瀑布下一坐一天。

久而久之,肖抑也沉郁寡言。

肖抑屠狼的事情,被五师父到处宣扬。彼时他是八岁,但五师父出去说,都讲他是五岁。导致后来,绿林中人人以为他是五岁屠狼。

再后来,以谣传谣,成了肖抑天生神力,三岁屠熊搏虎,五岁斩杀蛟龙……

再往后,肖抑都没耳听。

许多年后,肖抑结识章鹿儿,见第一面,章鹿儿就道:“大哥真英雄伟汉子,可否再杀头狼,给弟弟开开眼?

一直缠着肖抑演示,无奈之下,他为章鹿儿杀了一头,两人烤着吃了,从此成为知己。

……

肖抑犹豫之后,抿了抿唇,将缰绳一提,还是选择了往右走,经过村子。

这条路上的景色,他是越走越熟悉。

瓜田没有变样貌,仿佛瓜还是当年那一批;小桥没有变样貌,夏天他会雀跃着从上跳下,击起一大片水花;巷子也没变样貌,在巷角放几颗谷壳,置个簸箕机关,麻雀一下来就能把它兜住。

肖抑嘴角隐隐勾起笑意,他想,自己是喜欢村子的。

带给他的多是美好回忆。

对舅舅一家也没有过多的怨恨,若非收留三年,给口饭吃,肖抑恐怕早饿死了。

丢弃他的时候,也给了一整套新衣裳穿。

肖抑想着,不知不觉来到舅家门前。

这么多年,屋子都没变呢——只是显得陈旧了些。

肖抑原本想打马靠近,屋里的灯却在这时亮起来,纸糊的窗户上不断有人影闪过。他听得屋内欢声笑语,有好几个声音喊爷爷,也听得应答——是舅舅的声音。

肖抑手攥马缰,伫立原地。

月光照出一人一马的影子,人背是直的,马背是直的,因此影子也是直的。村庄极小,若从不远处的高岗望下去,目之所及,只有这一人一马。

与满村灯火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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