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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清宫归来的岚音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来到翊坤宫。
宜妃正脸色焦虑的困在屋内,见岚音到来,关切的问道,"良妹妹,皇上如何讲?"
岚音摇着头,无奈的回答,"皇上的心思,无人得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百密一疏啊。"宜妃叹息。"真是可惜了八阿哥。"
"宜姐姐,你我同在宫中,姐妹多年,历经世事,臣妾奉劝姐姐一句,放手吧,今后不要再参与阿哥之间的争斗,只有安享荣华,才是正道。"岚音真挚的讲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老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我何尝不想如此,只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宜妃担忧的回应。"回头太难。"
"再难也要回头,总好过粉身碎骨,恩义全无。"岚音伤心至极。
"皇上对良妹妹讲了什么?"宜妃疑问。
"咱们斗不过皇上。"岚音径直而语,万分感慨。
"哎。"宜妃连连叹息,"如今想来,还是温妹妹清闲享福,活着的才受罪啊。"
"是啊,死去才能解脱。"岚音惨淡微笑。"才能逃离这牢笼。"
宜妃双眸沉凝清寂,瞳色幽深。
翊坤宫内,珠帘晃动,圈圈光晕,引人遐想,却是空虚清冷。
接连数日,紫禁城内无任何风吹草动,却人人自危。
长春宫中,落寞冷清。
岚音挑灯书写,落霜静静的在一旁研磨。
岚音的鼻尖儿泛着薄汗,将胸中的伤痛化作纸上的字迹倾诉。
泪不经意的滑落,润湿了宣纸。
"主子,太子那边?"落霜担忧的问道,皇上为何圈禁八阿哥,却放过太子。
"皇上早晚会再废太子。"岚音低垂着头。
"那皇上会立谁为太子?"落霜惊叹。
"永和宫。"岚音拿捏不准,解释道,"八阿哥已无希望,这多年的势力定会落入十四阿哥手里,四阿哥沉稳超群,十四阿哥魄力非凡,两人都深得皇上宠爱,到底立谁为太子,只能看皇上的心意了。"
"真是便宜了德妃娘娘。"落霜愤愤不平。
"若是十四阿哥登基,德妃才会得意,若是四阿哥,恐怕便是她的死期,到头来,她得的只不过是虚名罢了。"岚音轻轻的喘息,皇贵妃与德妃的恩怨甚深,不会轻易解开。
"难道四阿哥会杀亲母?"落霜想都不敢想的残忍。
"皇贵妃怎能会轻易放过德妃?"岚音反问。
"那四阿哥?"落霜低头研磨。
"德妃害死敏嫔一事,四阿哥怎能不知,这正是四阿哥的厉害之处,表里四阿哥对德妃毕恭毕敬,而暗里,四阿哥恐怕只认皇贵妃一个额娘,德妃这些年,尽心尽力为十四阿哥铺路,四阿哥只是故意不计较,内心所想,谁又得知?"
"这么讲,四阿哥的胜算大过十四阿哥。"落霜轻语。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岚音停顿了一下,"这些天,真正放下了,笑看这些风云迷雾,才能看得通彻,原来的自己如此驽钝。"
"皇上甚为喜爱四阿哥的四子弘历,听闻昨日已经命人养在宫中,待日后要在上书房读书呢。"落霜禀告。
"竟有此事?"岚音蹙眉,
"确有此事,为此太子的世子弘皙,还大发雷霆,打了弘历,弘历却人小志高,为弘皙求情,为此皇上甚为愤怒,惩罚弘皙跪拜思过呢。"落霜微笑。
"人就怕比较,总会一目了然,四阿哥也是煞费苦心,这个弘历也是深得四阿哥的调教,真是……"岚音欲言又止,已经不愿再去想无关之事。
"都是为了皇位,个个都是英才,真是可惜。"落霜发出感慨。
"皇上不论立谁为太子,只有顺利登位才是赢家,否则也是一败涂地。"岚音一语道破。
"难道皇上再立的太子,还会掀起轩然大波?"落霜瞪大双眼。
"阿哥们之间势均力敌,顺利登基确实艰难。"岚音安颜浅笑。
"这么说,还是避免不了骨肉相残。"落霜失落。
"这些离咱们都太过遥远,都忘了吧。"岚音惨淡的微笑。
"主子,皇上到底会?"落霜咬着红唇,忍不住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岚音放下手中的紫毫,面无表情。
"皇上最为仁孝,一定会遵从太皇太后的遗诏。"落霜坚定的讲道。
"准备后事吧。"岚音微笑,"一命换一命,值了。"
"是,主子。"落霜缓缓应允。
岚音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心中万般不舍,或许这就是天意,冥冥中早已注定一切,只待你走完这一程。
额娘,岚儿到底让您失望了。
岚音微闭双眸,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不舍中。
朝堂上风云变幻,玄烨出乎意料的放了八阿哥,却暗中斩杀了察哈尔旧部的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林太医。
当八阿哥送到岚音手里一枚白脂玉佩和粘在一起破旧的木槿耳坠时,岚音口吐鲜血,悲痛欲绝,一声清脆之音,响彻长春宫,八阿哥的脸上红肿一片。
八阿哥长跪不起。
"额娘息怒。"八阿哥苦涩的挤出一语。
"既然死里逃生,今后便好生对待灵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面前各自飞,她没有独飞,而是选择与你一同面对牢狱之灾,这样的女子,你要珍惜。"岚音颤动的拂过白脂玉佩。
"儿臣谢额娘的救命之恩。"八阿哥低头叩拜。
"你今后的路更加艰难,好自为之吧,毕竟是你自己选的。"岚音紧盯着消瘦的八阿哥,心疼的嘱托。
"儿臣知道错了。"八阿哥眼含热泪,亲切的唤道,"额娘。"
"走吧。"岚音最后一次抚摸着八阿哥的头,缓缓站立。
八阿哥行着大礼,转身离去。
岚音望着八阿哥的背影,端庄沉静的微笑着,内心充满祝福:好好活下去。
从此八阿哥淡心寡欲,不问世事,却依旧得到玄烨的斥责,众人皆知,长春宫的荣耀彻底走到了尽头。
紫禁城的深秋,总是凄凉无限。
在一个黑漆的寒夜,玄烨站立在高阁之上,望着远方模糊的琉璃,双眸含泪,稀薄的星空,昏暗如井,恍如悲伤的内心。
"皇上,这里风大,还是回吧。"粱公公低沉的劝慰。
"朕真的不懂爱吗?"玄烨用力的盯着黑暗的远处,试图挽留住什么,却依旧一无所获。
"奴才哪里懂什么情爱,奴才知道皇上心中的苦。"粱公公忧伤道。
"苦?苦却依然留不住她。"玄烨重击着栏杆,情志不抒。
"皇上。"粱公公跪倒在地,"奴才失言了。"
"爱,朕怎么能不懂爱,她到底想要什么?"玄烨凝立秋风之中,苍凉无光。
猛然间转身离去,只留下栏杆上几滴风干的泪痕。
不知不觉中,玄烨轻轻推开了长春宫门,熟悉的景色和味道扑鼻而来,这里却是人去楼空。
玄烨沉重的触摸着每一处,仿佛都带着岚儿的气息。
梳妆台上,几缕秀发,泛着茉莉的清香,玄烨眉目沉寂。
首饰金银,都静静的躺在小格子内,原来岚儿只带走了那对木槿花。
玄烨失声痛哭,自己是帝王,天下的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自己的付出,换来的只有岚儿一句不懂得爱吗?
这句话多日来始终郁结在心,想不透,参不明,只能暗自揣摩,一次次伤感。
如果不是爱,为何此时,自己的心会如此疼痛,如果不是爱,自己为何如此落寞。
玄烨在屋内游荡,无知无觉。
压抑的气息,充满屋内。
玄烨的目光停驻在桌案上,是一首诗词,岚儿娟秀的笔迹跃然纸上。
是留给自己的吗?宣纸上斑斑泪痕,足矣见岚儿的情谊。
玄烨仔细品读,眼泪却不停的涌出,正是两人初见时,那首词。
岚儿平日里只是临摹上阕,没想到下阕如此伤感。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玄烨踉跄的扶着桌沿儿,颤动的双手,触摸着每一个字迹,老天竟然如此捉弄人,原来在两人初见时,便已注定一生的坎坷和今日的诀别。
拣尽寒枝不肯栖,玄烨重复着口中的话语,胸中阵痛,岚儿不愿栖息在红墙金碧之中,却留给自己寂寞沙洲冷。
难道岚儿是带着恨离开自己,离开紫禁城吗?
玄烨捂住胸口,万般情感涌在喉间,股股咸甜,殷红了明黄的龙袍,殷红了淡淡的墨迹。
"皇上。"粱公公急忙搀扶着玄烨。
玄烨摆着手,脸上带着笑意,眼前好似看到了岚儿俏丽的身姿,甜美的问自己:"皇上是在讲臣妾颜如舜华吗?"
玄烨嘴角上扬,心如刀绞,失去后的方知曾经拥有过的美好,难道这不是爱吗?
"岚儿在朕心中岂止是颜如舜华?只是岚儿却听不到了。"
玄烨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长春宫内乱作一团。
康熙五十一年,长春宫传出噩耗,良妃娘娘薨去,宫女落霜悲伤过度,随之而去。
长春宫满目素白,从辛者库走出的娘娘,终于走完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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