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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初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很爱庄子悬,可他跟庄子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真因为庄子悬而辞职,他们恐怕将会没有共同话题,贺初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那样单调……即便他是如此地爱庄子悬。
还好庄子悬松口了,否则不知道后面后悔有怎样的争吵。
贺初不想跟庄子悬争吵,他爱庄子悬,所有的事情都想顺着庄子悬。可是爱有深度,也有广度,两者不是一回事。
贺初笑了一下,对庄子悬说:“你真好。”
庄子悬皱着眉头,他觉得这不是贺初应该对他说的话。
贺初重新窝进被子里,问庄子悬:“继续睡吗?”
贺初有点儿怕冷,完完全全地躲进了被子里,就连下巴也被掩盖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什么憨厚的小动物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别的什么,贺初的脸颊红烫烫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庄子悬没回答,贺初就朝庄子悬卖萌地笑了一下。
可,贺初越是好看,庄子悬越是会想到任天纵。
他拿手遮住贺初的脸,掌心在贺初的鼻子处按压了一下,说:“别这么讨好的笑。”
看着心烦。
贺初一愣,笑得更开心了,说:“那,你困了吗?要睡觉吗?”
庄子悬顿了顿,不去看贺初的脸,说:“不了,我还有事。”
……
第二天上班的事后,贺初总是会想到昨天。
庄子悬霸道而有钱,愿意花三倍价钱来养自己。这是爱的表现。
自己表露出了一点点不情愿,庄子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尊重自己。这是爱的表现。
庄子悬明明忙得要死,却还是要抽空回来与自己温存。这是爱的表现。
跟庄子悬好了七年,这是第一次,贺初如此密集地感受到,庄子悬爱自己。
所以他觉得很幸福。
可不知为何,这种幸福有些虚无飘渺,像是天气预报宣称的“天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得乌云满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毁约下雨。
贺初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意细想。
刘涛给贺初打了个电话,主要是道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拉着贺哥去喝酒了……本来我应该回去陪婷婷的。可能我这段时间太累了吧……还好昨天婷婷住在医院,有护士陪着。要是因为我喝酒而出了什么事情,那我……那我真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刘涛的语气格外悔恨。
贺初却觉得没有必要,“人生在世,都是很难很难的。涛哥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有时候感到累也是可以理解的。婷婷那么听话,她会很乖很乖的。”
“不是这样……”刘涛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明明说好是我请你喝酒,最后却是贺哥付款。贺哥还替我开了个房……我实在过意不去。饭钱和房钱一起要多少,我转给你。”
贺初知道刘涛很难,连忙说:“不必了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今天要陪婷婷吗?还看房吗?”
刘涛说:“我在工地……这里有很多活,我应该能找到一些。”
“那婷婷呢?她还小,不是要家长陪着吗?”
刘涛停顿了一下,愧疚地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婷婷她……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刘涛又说:“所以我马上就有钱了,贺哥你不要可怜我。我不是故意喝醉不想买单的……我……”
说到后面,刘涛竟然有一些哽咽的意味了。
只有仍有余裕的那一方可以说“没关系”,尊严是很难用钱买回来的。如果一顿饭钱和一间酒店的钱就能让刘涛觉得有尊严的话……贺初就不再坚持了。
贺初把房费打了个折,说了一个数字,报给了刘涛。
刘涛说:“好,我下次去找您看房子的时候,就一并给您。——您还愿意带我看房子吧?”
贺初说:“当然。还是老样子,有空了找我就行。”
挂掉刘涛的电话,贺初有些唏嘘。
单亲爸爸真的太难了。
同事见他唉声叹气,说:“怎么,又是那个王涛?”
“是刘涛。”贺初纠正。
同事笑了一下,说:“刘涛王涛都可以,不过他是不是缠上你了?觉得你善良,好说话。他是可怜,但谁不可怜啊?你帮了这个就帮那个,帮不过来的,你又不是圣人,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啊?”
贺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不是圣父,只是这种事情撞到自己面前,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房子租给谁不是租,对于房东来说没差别,那他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哎对了,你没有买房吗?”同事拆开一杯奶茶,说:“你业务量挺高的,提成应该不低吧?我们公司有这么多房子,新的旧的,靠谱的不靠谱的,你就没有看中任何一套?”
贺初笑着说:“还在看。”
严格意义上来说,贺初赚得不少。再加上这个行业特殊,能够清楚地知道哪个开发商靠谱不会跑路,能够知道哪里的物业尽职尽责不敷衍,也能够接触到很多低价脱手的房子。
在没认识庄子悬之前,贺初靠着倒卖二手房赚了一些——这是合规的,只要他能拿出那么多钱就可以了。
可在认识庄子悬之后,贺初的钱就润物细无声,完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同事说:“不过像你这样也好,赚多少花多少,生活应该很惬意吧?”
贺初没有说话,只是笑。
只要有庄子悬,他的生活就很惬意了。
同事说:“今天要不要去吃烧烤?我有优惠券。”
贺初中午是不回去吃饭的,很多时候也会跟同事一起吃。贺初点点头,说:“好啊。”
.
庄子悬今天要去国际会展中心开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公司里已经为此忙碌了很久,就等着今天能有一个好结果。
庄子悬的父亲也来了。他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为了今天的会议,老庄总穿上了专门定做的西服,出门之前还特意换了一双新鞋。
老庄总说:“这次很重要,关系到庄氏集团以后的发展。一定不能掉链子。你那些员工都管理好了吧?不会掉链子吧?”
庄子悬胸有成竹,只要不出意外,大概率能成功。
庄子悬说:“爸爸放心,一定没有问题。”
老庄总满意地点点头,说:“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车行驶地快速而无声,庄子悬坐在车里,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任天纵。
他跟老庄总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十八岁以前因为任天纵的事情吵,十八岁以后因为酗酒抽烟而吵架,吵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直到二十岁那年冬天,庄子悬遇到了贺初。
或许是因为贺初缓解了庄子悬的执念,那情伤竟然自己消弭掉了。
庄子悬跟贺初昏天暗地地过了几周之后,自己收拾收拾,回到了庄家。
老庄总一看儿子回来了,胡子刮了,眼睛不红了,神情也没有那么颓唐低迷了。老庄总打开门,说:“要想真正回到庄家,你还得接受考验。就以你之前感情用事的样子,我不能够信任你,不敢把家族交到你手里。”
然后庄子悬接受了七年的考验,老庄总逐渐开始信任他了。
可从二十岁开始,父子俩就再也没有提过任天纵的话题。他们两个人保持了一定的默契,好像彼此都清楚这是一个□□桶,只要一点儿火星就能把暂时的平静吞噬殆尽。
庄子悬放不下任天纵,所以等任天纵回来了,他一定还要再试一次。
只要这一次老庄总还会不会大发雷霆,就不在庄子悬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部分,“通过考验”,让庄氏集团离不开自己。
所以今天的会议,一定不能出意外。
正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车子忽然急刹车。庄子悬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老庄总睁开眼睛,皱着眉不快道:“怎么了?”
司机说:“好像撞到人了。”
老庄总说:“你下去看看,死了没有。”
司机连忙下车查看。
庄子悬侧头看了看,依稀看见是几个统一西装的男男女女被撞倒了,听声音骂骂咧咧的,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司机跟那些人交涉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终那些人走到了路边,就这样让开了路。
司机回到车上,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几个中介走路不看路,被车子擦到了。我问他们要不要去医院,被撞的那个人拒绝了。”
庄子悬皱着眉头说:“房地产中介?”
不是别的原因,只是他唯一“认识”的中介,只有一个贺初。
司机说:“是的,他们好像吃了午饭,聊得太高兴了,没有看路。”
老庄总嫌弃地说:“不要说这么详细,我不想听。”
司机连忙道歉说:“是,我这就开车。”
车子缓缓发动,由于联想到了贺初的关系,在经过那一群人的时候,庄子悬侧过头,透过车窗观察刚刚那群人。
老庄总指着庄子悬的衬衫领口,说:“这里沾上了咖啡,怎么回事?”
庄子悬说:“应该是刚刚急刹车的时候,杯子里的咖啡溢出来了。”
老庄总皱着眉头说:“晦气。”
司机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开稳。”
庄子悬缓缓收回了目光,说:“没关系。”
……
“你没事吧,初儿?”同事急急忙忙地问。
贺初回过神,说:“没事。”
“你刚刚盯着那辆车看什么呢?”
贺初好像看到了庄子悬,但他不能说。
贺初垂下视线,说:“你说那车,得要多少钱啊?”
同事说:“好几千万吧,怎么了?想买啊?就是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另外一个同事说:“不管那车要多少钱,我看里面坐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刚刚司机那个颐指气使的样子,你们都看见了吗?那狗腿子肯定是跟狗主人学的!一点都没拿人命当回事。贺初你也是太没脾气了,被撞了摆摆手就过去了?你也不看他们有多有钱,趁机拿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不是应该的嘛。”
“没大碍,那司机说他们赶时间,就不劳神去医院了吧。”贺初笑着揉了揉膝盖。
同事连忙问:“疼不疼啊?要不要去医院啊?他们不愿意出钱,你可要对自己好一点。”
贺初摆摆手,说:“我好着呢,没事。”
其实弯膝盖的时候有点儿疼。
贺初摸了摸自己小腿,心想:还好没找那司机赔钱,要是耽误庄子悬的事情,那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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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悬和老庄总到了会场,老庄总笑着说:“这一回就看你表现了。”
庄子悬松了松领带,说:“会场里是不是有点儿闷?”
老庄总横了他一眼,说:“怎么可能。把领带打好,这样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老庄总很在意这些,兆头啊,礼仪啊,这些。
庄子悬有时候会怀疑,老庄总之所以跟自己断绝关系,是不是因为那两年自己实在是太不修边幅,老庄总看不下去了。
庄子悬没有动,老庄总就自己动手,把领带又拉紧了一些。
庄子悬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膈住了,不太舒服。但老庄总在旁边死死地盯着,他也没能把领带解开一些。
老庄总对领带满意了,又对着衬衫挑三拣四起来:“这咖啡污渍怎么办?虽然是在衣角,藏进西装里就看不见了,但一想到有污渍,我就浑身难受。”
庄子悬说:“不会出问题的,爸爸。”
老庄总皱着眉头说:“都怪那几个中介。要是这个会议出问题了,就该把他们找过来,让他们赔偿。”
“他们赔得起什么?”庄子悬笑了笑,说:“相信我,爸爸。”
老庄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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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遵循墨菲定律。
越是不想出问题,越是会出问题。
轮到庄子悬演讲的时候,他站在台上,被聚光灯照着,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热量。
他额头开始冒汗,有些呼吸不过来,甚至还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咖啡香味,正是从他的西装里、衣角处飘出来的。
台下有那么多人,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庄子悬唯一能够辨认出的,是老庄总那严厉而担忧的表情。
下一秒钟,他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庄总……庄总!”
……
再醒过来时,庄子悬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传过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是在医院里。
会议呢?演讲呢?客户呢?
庄子悬心里一惊,猛地坐起来。
被一旁的护士按回去了。
护士说:“小庄总,您还在输液,还是躺着比较好。”
老庄总的声音传过来:“哼,现在装什么着急?早干什么去了?在那么重要的场合晕倒,是我们家没给你吃饭吗?”
老庄总的语气很难听,护士悄悄看了庄子悬一眼,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
庄子悬躺在床上,说:“对不起。”
老庄总说:“对不起有用吗?早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多做准备?多吃两口早饭,别喝咖啡,带两件换洗的衬衫以防意外,这些事情很难做到吗?”
庄子悬躺在床上,心想:可我没办法早知道。
庄子悬没有反驳。
老庄总说:“都怪那几个人,非要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车子前。一定是他们破坏了我们的气运。要是这次的客户没有谈下来,我一定要调取监控,把那几个人找出来看看,是不是别家的间谍……”
老庄总语气激动而笃定,在庄子悬耳边旋转不停。
庄子悬还有些头晕,老庄总的话语更是让他的脑袋要炸掉了。
贺初不可能是别家间谍。
“别说话了。”庄子悬突然说。
老庄总停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激动。
“你冲我吼?!你觉得你翅膀硬了,敢冲我吼了?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有什么用!”老庄总骂着骂着,忽然站了起来,他的口水溅到了庄子悬的脸上,庄子悬也懒得去躲。
“从小到大你都不听话,以前被任家那小子蛊惑,要跟个男人在一起。现在还要对我发脾气?是你晕倒,不是我晕倒。”老庄总声音越来越大,说:“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年这么听话,都是为了隐忍蛰伏。今年任家那小子快回来了吧?你心思就不在公司上了,对不对?你该不会是故意晕倒的吧?”
老庄总竟然知道任天纵要回来的消息?!
庄子悬差点儿从床上跳了起来。
可听到“你该不会是故意晕倒”的时候,庄子悬又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他任由自己陷在枕头和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即便不能屏蔽,眼睛看不到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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