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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嘉书屋的招牌刚用红漆刷过就下了雨,被雨水冲刷浸泡多日无人打理。红漆顺着陈旧的牌匾淌泪般往下滚落,留下一长串的红色印迹。
店门口的感应灯短路了,闪闪烁烁间“友嘉书屋”四个大字在夜幕中时隐时现。
周鹤看着紧闭的店门,在泣血的木质招牌下驻足良久。
老陈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起风了。
周鹤把手机揣回了兜里,面朝着书屋招牌退行了两步,转身往回走。
南街这片以学区为主,商圈聚集地在东街。与入夜后东街的灯红酒绿成鲜明对比,南街雨夜的街道格外冷清。
天色阴沉,沿街的店面大多都提前打了烊。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举目望去,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周鹤低着头,两手揣兜里,踩着地面上的导盲线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拐了个弯,步入一个窄小.逼仄的弄堂。
弄堂深处的路灯早就坏了,穿堂风来回拽弄他的发梢衣角,越往里走越不容易看清道。偶尔有野猫一闪而过,如炬的眼在一片漆黑中点缀出一点光色。
周鹤的步子很慢,视觉能力渐渐适应了偏暗的光线。始终低着头,踩着地上的青砖缝隙呈直线形前移。
近处有异响,比风声急促沉重许多。似喘息挣扎声,细听,又隐约掺夹着女人的哭声。
他前行的步子一顿,偏过头,往两栋老旧房舍隔出的过道处看。
墙根处有两团影子叠错在一起,在不断扭动着。
许是察觉出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其中一团影子僵硬不动了。
下方被压住的那位趁机脱逃,手脚并用地往来人方向爬。虚弱至极,求救声很轻易就被呜呜咽咽的风声盖了过去。
周鹤在地下拳场见识过不少黑手段,一眼就辨识出了,地上那位是被下了药。
这个女人还有残存的意识,迷药剂量应该不算大。他曾听蔡绍杰说起过,这样的剂量该是老手才能熟练掌控的,为的,不过就是寻求另类的刺激。
性.欲倒错,普通的床笫之欢已经满足不了“捕猎者”的变态需求了。
周鹤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停留在匿于黑暗中的“捕猎者”身上。可惜只能隐约辨出那人的身形,看不清相貌。
不着一缕的女人终于费力地爬到了他的脚边,伸手想抓他的脚踝。
周鹤低下头,漠然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人。像是在看路边随处可见的破塑料袋,眼底没起一丝波澜。
不紧不慢地往后退开半步,没让她碰到自己。
他不好管这类闲事,只是对藏在黑夜中狩猎的那位有些好奇罢了。
躲在墙根处的那位匆匆起身,跛着一条腿迅速开溜。
瘸的是左腿。
周鹤确认完,待那团黑影消失在视野尽头,这才冷淡收回视线,继续闷声走自己的路。
压根就没理身后那个向他求救的可怜女人。
“哗啦——”压扁的塑料瓶从尼龙袋口滚了出来,散落一地。
一团小小的蘑菇形黑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
连绵的雨下了一周,周二的时候天终于放了晴。
入夜,月朗星疏。
唐薇坐在唐雨杺的书桌前,把她的手机卡装进新手机里,开机后给唐雨杺递了过去。
“呐,给你的,小功臣。”
“谢谢姑妈!”唐雨高高兴兴地接过新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了几下,询问周鹤关于周康的动向。
读完周鹤最新发来的那条短信,唐雨杺把手机收进口袋,问唐薇:“阿鹤说康叔这会儿在家呢,他们正准备吃晚饭,我们要一起过去蹭饭吗?”
唐薇掐了手里的烟,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和口红,旋开口红对着镜子细细补唇妆。
收拾完妆面,撩了撩发,千娇百媚地转过头来。撅起嘴对唐雨杺送了个飞吻,略挑眉:“你说呢?”
唐雨杺给她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周康的住处离唐雨杺家不远,仅隔了一栋楼。说着话走过去,也就约莫五六分钟的脚程。
两位不请自来,周鹤已经在饭桌上给她们提前备好了碗筷。
周康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家门就被叩响了。
他拿了条干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到了餐桌边,一看桌上的四副碗筷就全明白了。
周康抖着翘起的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往椅子里一倒,指了指桌上的碗筷,明知故问:“你小子这是又给雨杺通风报信了?”
周鹤抿唇笑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人都到家门口了,周康也只能由着他去,无奈道:“你这小子,被雨杺那丫头吃的死死的,早晚得栽在那丫头手里。”
“栽我们雨杺手里怎么了?我看阿鹤就挺好,可比某些当警察的衣冠禽兽有责任感多了。阿鹤以后要是真成了我的侄女婿,我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不见人先闻声,唐薇还没进屋呢,在门口就跟周康呛上了。
周康匆忙把兜在头上的干毛巾拿了下来,往身后一塞。翘起的二郎腿悄悄放了下去,目不斜视,坐端正了些。
周鹤把人迎进屋,拉开周康身边的椅子示意:“薇姨,坐。”
唐薇夸了声“乖”,径直走过去坐下。
周康忽地转过脸,贴着唐薇的衣领近距离嗅了嗅,不由拧眉。
“又抽烟了?”
“狗鼻子。”
“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吗?”
“那你还答应我,要是你回来会提前跟我说,你说到做到了吗?”
“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在说你抽烟,别混一起。”
“在我这,这两件事就是一码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忙。”
“忙你个鸡毛掸子,你就是在躲我!”
……
唐雨杺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找水喝。
周鹤后脚就跟了过去,很识趣地给餐桌边正斗嘴的两位留了独处空间。
灶台上正焖着鸡汤,唐雨杺揭开锅盖看了看。奶白色的汤水上浮了层薄薄的油,正咕噜咕噜翻滚着。
她嗅着味馋了,把手里的水杯推放到一边,问周鹤:“这汤可以出锅了吗?”
她向来不喜欢汤汤水水,周鹤知道她是馋肉了。弯腰从柜子里拿了个小碗出来,盛了个鸡腿给她。
唐雨杺把碗接了过去,周鹤正要给她拿筷子,她已经徒手抓起了鸡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周鹤拿筷的手一顿,看着她大口啃鸡腿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好吃吗?”周鹤问。
唐雨杺把嘴里嚼碎的鸡肉咽了下去,意犹未尽地咂了一下嘴,客观评价道:“有点柴,味儿还有点淡。”
周鹤点了点头,抿唇默了片刻,补充说明:“这只鸡是我炖的。”
唐雨杺刚要张嘴咬鸡腿,一听他这么说,肉也顾不上啃了,立马改口:“我就喜欢吃柴的,越嚼越香。而且这炖肉吧,就该味淡些,盐多了对身体不好。”
双标得非常明显。
周鹤低下视线,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拿起她之前喝过的杯子,喝掉剩下的半杯水。
“最近不要单独出门,要是落了单,记得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周鹤提醒道。
“嗯?”正埋头啃鸡腿的唐雨杺抬起眼,满脸不解地看着他。
周鹤低着头把玩手里的空杯子,继续说道:“我小叔说,这附近已经出现了三位女性受害人,都是落单被尾随遇袭。其中一例已确认死亡,行凶的那位还没抓到。”
这个案子不属于周康负责,他只听了些风声。
受害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在遇袭的前一天,脖子里都会莫名多出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十字形切口。
据受害人所述,这样的伤口成形,已经完全记不清具体细节了。都是在人群中感觉脖子里像是被虫子咬了一下,摸到痛处的时候已经破口流血。
是预警,也是行凶者的专属“签名”。
那位在享受狩猎的快感。
这是种瘾,目前还只是尝了点腥味,他绝不会轻易收手。
“行凶?难道是……抢劫?”唐雨杺惊惶猜测道。
周鹤低着眼,神色沉静。两指捏住杯沿轻轻一挑,手里的空杯子囫囵转了个圈。
“性暴力。”
**
周鹤提到的那件事他没有细说,唐雨杺也没有追问。仅他轻飘飘吐出的那三个字,就已经能轻易在她的心上砸下一个不浅的坑。
对一个无辜女性而言,那三个字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绝望?创伤?屈辱?
还是……会有一些局外人难以理解的其他情绪?
唐雨杺入睡前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周鹤跟她说的那三个字,睡得很不安稳。梦境又杂又乱,像是刑侦片里支离破碎的追踪镜头生硬拼凑出的画面。
有一团黑影一直对她紧追不舍,把她生生逼进死角。黑影化成了一只黑手,伸向了她。她惊声尖叫着“阿鹤救我”,可她的阿鹤始终没有出现。
惊醒时,她早已被吓出一身冷汗。撑住床面翻身坐起,后背湿冷,汗津津的。
窗外的天蒙蒙亮,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全滑到了地上。
她靠在床头,感觉头一阵阵发晕,一场如临其境的梦把她吓得不轻。
拿起手机,点开了周鹤的对话框。
【阿鹤,我做噩梦了。】
【我在梦里向你求救,可是你没有出现。】
她拿着手机等了会儿,周鹤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复她的消息。应该是时间还早,他还睡着。
真傻,因为梦里的事还委屈抱怨上了,未免矫情。
唐雨杺被自己过于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
抬手捋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把手机暂搁在一边。下床,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屏幕闪烁,弹出了一条最新消息。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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