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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东湛是千算万算,打死都没算到,苏幕上了山,和山匪在一处,是以一开始的时候,他想着先试探一下这些人的实力。
于是乎,当天夜里便寻思着先上蛇山探探底。
带来的军士已经围拢在山下,但因为蛇山太大,所以便寻了平阔处安营扎寨,暂时堵住了进出蛇山之路,但是崖壁那头委实没办法。
范围广,看不住。
尤其是夜里,漆黑一片,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无法靠近,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我先上去探探底。”白日里,沈东湛已经观察过,早已观察好了一条路线。
周南一身黑衣,“卑职跟您一起。”
“我不是让你留在帐中?万一那……”
周南扑通跪地,“爷,您带着卑职一去吧!卑职不想伺候那活祖宗,您听听……外头那可不是风声,也不是鬼哭狼嚎,再这样下去,卑职怕是要未老先衰了!爷,卑职宁可跟着您上山,也不想留在这里!”
“罢了,此处交给扈大人。”沈东湛也不愿意靠近前面的帐子,那里住着元国公府那位活祖宗,一会要好吃的,一会要好喝的,更无奈的是,还要找美人作伴?
若不是军中不允许女子走动,只怕那位爷是真的要把军帐弄得乌烟瘴气。
“沐柠那边……”走的时候,沈东湛犹豫了一下。
周南忙宽慰,“您放心,咱们的弟兄在客栈里好生看着沐姑娘,不会有事!”
“走!”沈东湛出了帐子,转身入了暗处。
这种事,不能惊动太多人。
何况,他们怀疑军中有细作,越少人知道越好。
锦衣卫住在帐子这边,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会惊动那边的人,连带着扈崇贵也无法靠近这边,除了自己人之外,沈东湛一点都不相信他们,不管是扈崇贵还是永慰县的人。
黑暗中攀上岩壁,上蛇山的山寨,委实是个技术活,饶是周南亦是走得小心翼翼,这万丈深渊的,一不留神可能就是下辈子了。
上了山,已经是下半夜了。
沈东湛亦是出了一身汗,遑论周南。
“没事吧?”沈东湛问。
周南点点头,“卑职无恙。”
“走!”
崖壁距离山寨有些路程,沈东湛这个位置爬上来,恰好避开了守卫,倒也没惊动崖边的守卫,算是钻了空子。
守卫不严,说明了什么?说明山寨里的人,本事不大,能逃出军士的包围,确系军中有细作通风报信。
从崖壁去山寨,一路上有数个岗哨,可见这些山匪亦是警惕得很。
好在,只有沈东湛和周南二人,功夫好、动静小。
山寨外头每个三米一排拒马,一排拒马站十数人,严防死守之态,倒也像模像样,有那么点山匪称王称霸的意思。
从后面的石头墙边绕过去,沈东湛领着周南进了寨子,悄无声息。
寨子里今夜很是热闹。
苏幕被请上了高座,按理说,朝廷下令剿匪,她身为东厂千户,理该与这些人势不两立,可瞧着一张张热情的脸,真是没什么山匪的蛮横无礼。
相反的,从苏幕进山寨到现在,她瞧见最多的,是朴实。
进了寨门,便是妇人们齐聚在一处,或穿针引线,或言笑晏晏的纺织,若不是知道这是蛇山,是山匪的老巢,苏幕真的会以为,这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村落。
男女老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最是寻常。
是的,在这山寨里,你还能看到耄耋老人,拄着杖慢悠悠的走着,那些孩子在欢快的奔跑,满泥地的打滚。
“爷?”年修一声喊,苏幕骤然回过神,“豆子来给您敬酒了!”
豆子,便是之前苏幕救下的那孩子。
其父耿虎,乃是这山寨的主人,说是主人,倒不如说是大家庭的一家之长,据说整个山寨里,就耿虎的功夫是最好的,自小拜在高人门下,后来才回来娶妻生子的。
“恩公!”豆子手执杯盏,“多谢救命之恩!”
耿夫人笑了笑,“若不是大侠施以援手,今儿我们母子,定已丧命箭下。”
“举手之劳,你们若是三番五次的提及,我反而没脸留在这里,以后莫提!”苏幕不喜欢这样谢来谢去,毕竟她不是真心要救人,谢得多了……她有点心虚。
耿虎瞧着苏幕跟前的杯盏,“慕大侠?”
“我家公子不会喝酒。”年修解释,“请诸位莫要劝酒。”
苏幕站起身来,冲着众人抱拳,“实不相瞒,行走江湖之人,哪有不受伤的,慕苏身上带伤,不宜喝酒,请诸位见谅。”
耿虎骇然,“怎么,受了伤?”
“旧伤!”苏幕摇头,“虽不打紧,却也是不敢造次,不能陪大家大醉一场。”
如此,众人表示理解,便也不再劝酒。
苏幕如释重负,瞧着每人脸上的笑容,转而将视线落在正前方的“义”字上,斗大的义字,占了整面墙,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爷?”年修在旁伺候着,“没事吧。”
苏幕面色微白,是有些累了,想着……要寻个由头回房休息,待众人都睡下,再探探这附近,是否有武林盟的踪迹。
然则……
苏幕骤然起身,瞬时仰头望着房顶,“什么人?”
音落瞬间,人已经冲出了大堂。
“慕大侠?”耿虎骇然。
年修紧随其后,不多时,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一帮人冲出来的时候,宽敞的空地上,苏幕已经跟那人交上了手。
耿虎没想到,这位慕大侠的功夫,居然如此之高,见她掌风凌厉,招招直逼对方要害,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快、极准、极狠。
即便是旧伤在身,她亦能做到对敌时应付自如,可见……不是简单的角色。
闻讯而来的山匪,快速将此处团团围住。
“爷?”年修急了。
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苏幕原也心头存疑,然则交手之后,她便心里有了底。
屋脊上,沈东湛俊美紧锁。
虽说周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苏幕出现在这里,委实让沈东湛很是头疼,整个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他们是来剿匪的,可看着苏幕与众人这般交好的模样,显然是与山匪为伍,成了其中一员?
若说人有相似,许是容貌上的巧合,但年修就在边上,沈东湛也不是瞎子。
眼见着苏幕一掌击在周南肩头,顺势卸了他的手中剑,然后将周南如同沙包一般踹飞出去,沈东湛便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冤家路窄的那位,如假包换,千真万确。
“住手!”沈东湛飞身而下。
好在,他只带了周南上山,并无其他人。
苏幕能出现在山匪窝里,说明这些山匪,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都是朝堂的人,可谓半斤八两。
沈东湛飞身落地,目光冷冽的盯着苏幕:你敢揭穿我,那便同归于尽。
苏幕收掌,勾唇,上下打量着黑衣蒙面的沈东湛:想要周南的命,最好乖乖听话。
“爷?!”周南倒是想爬起来。
奈何,年修的剑架在了他脖颈上,“别动,我这剑可不长眼。”
两名蕃子快速上前,边上有人递上绳子,二话不说就将周南绑成了粽子。
“苏……呜……”
周南瞪大眼睛,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年修用布团塞住了嘴,关键是这布团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捡的,一股子脚臭味。
“慕大侠?”耿虎上前。
慕大侠?
沈东湛眉心微皱,就知道她又在装神弄鬼。
“实不相瞒,老熟人!”苏幕说。
耿虎盯着慢慢扯下遮脸布的沈东湛,只瞧着火光中,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生得龙睛凤目,气宇轩昂,委实俊俏万分。
“是你兄弟?”耿虎问。
苏幕勾唇,“有些事还真是不好说,这大老远的追上来,耿大哥多少能猜到一些吧?”
闻言,耿虎心头一紧,下意识的退后半步。
周南愣怔,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不由的用力挣扎了一下,谁知一扭头,年修正阴测测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你的伤,不会是这位仁兄的杰作吧?”耿虎低声问。
苏幕叹口气,“唉,家门不幸,让耿大哥笑话了!看看他那张黑脸,左不过是一个玩笑话,居然当了真,还这般不依不饶的。”
“你们……”耿虎想了想,“要帮忙吗?”
苏幕想了想,“暂时不需要,但是这两人,我得带走。”
言外之意,不管是沈东湛还是周南,她都要。
虽然耿虎为首,但这山寨里毕竟还有其他人,底下人一合计,觉得不能全都交给苏幕,毕竟苏幕是刚来的,对耿虎一家有救命之恩,但对于其他人……没有这般恩情。
“怕是得留下一个。”耿虎说。
沈东湛望着苏幕,微眯起眼眸。
“实不相瞒,我两准备成亲呢!”苏幕叹口气,“这要是把他带来的人留下了,回头我这日子不好过。”
刹那间,四下一片死寂。
周南:“……”
年修:“……”
二人对视一眼,两位爷这是要百年好合?
沈东湛刚要开口,苏幕又道,“之前逃了是我不对,既然被追上了,我这厢也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嘛!这样吧,选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
耿虎:“……”
众人:“……”
在所有人还没回过神时,苏幕已经上前拽住了沈东湛的手腕,牵着他往后头走去,快速消失在众人面前。
底下人凑上去,“老大,这两个男人也能成亲吗?”
耿虎喉间滚动,“此前倒是听过断袖之癖,但我也没、没见过啊!”
“所以,这就是断袖?”底下人瞬时满脸鄙夷。
谁能想到,这般俊俏的两个少年郎,居然是这样的人?!
断袖?
龙阳?
啧啧啧……
年修憋了一肚子气,心内隐约知道自家爷的意思,趁着众人议论纷纷,还没回过神时,悄然让蕃子押解着周南,趁机追随苏幕而去。
僻静处。
沈东湛狠狠甩开苏幕的手,“你胡言乱语什么?”
苏幕环顾四周,忽然伸手将他推搡在了墙壁上。
背上的凉,惊得沈东湛打了个寒颤,脑子嗡了一声,他咬牙切齿的喊出她的全名,“苏!幕!”
“褪下这身皮,换上红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苏幕双手环胸,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对于沈东湛的愤怒,还真是半点都没放在眼里,“破天荒头一遭吧?”
沈东湛握紧手中剑,“你莫欺人太甚。”
尽管,方才是她口下留情。
但,若不是她发现了周南,他们何至于落得这般被动的下场。
换言之,若无苏幕,沈东湛和周南的行踪根本不可能暴露,就凭山寨里这些废物,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察觉屋顶上有人?
真的计较起来,还是苏幕坑了他们!
“来探敌情,却放不下身段,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苏幕瞧着他,“我救了你,你还矫情,沈指挥使觉得自己能力战群雄?一人覆了这山寨?”
沈东湛没说话。
对方是什么来头,有多大实力,尚未可知,谈什么力战群雄?!
“若说你是我朋友,不足以信。”苏幕振振有词,“但若说沈指挥使……”
不待她说完,沈东湛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苏幕,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咱们是阉人,在宫里伺候的奴才,哪有什么颜面可谈?不过,沈指挥使的颜面,倒还是值点钱。”苏幕双手环胸,摸着自个的下颚,煞有其事的望他,“不如,我帮你把丢了的颜面捡回来,沈指挥使一身正气,怎么可能与我们这些阉人为伍?”
沈东湛冷喝,“你在威胁我?”
“有吗?”苏幕反问。
沈东湛别开头,冷然立在原地。
“哦,是威胁。”苏幕勾唇,笑得邪冷,“沈东湛,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周南的命在我手里,我说了算。”
沈东湛周身杀气腾腾,“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苏幕转身就走。
还真别说,瞧着她转身的瞬间,沈东湛内心慌了一下,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苏幕那个没心肝的狠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阉人,甚毒!
周南是跟着沈东湛走南闯北,是过命的兄弟,让沈东湛放下周南不管,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须知,沈家儿郎,最重情义。
沈东湛跟着苏幕进了房,这山寨里的屋子很是宽敞,却也简陋得不成样子,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张床,委实找不到像样的家具。
山风掠过,冷冽入骨。
“恩公?”小豆子趴在门口,“断袖是什么?”
沈东湛的脸,瞬时黑下来。
“进来!”苏幕坐定。
小豆子进门,眼巴巴的望着苏幕和沈东湛,“袖子断了,还能用针线缝上吗?”
“不能用针缝上,但能用针堵上。”苏幕轻拍着孩子的肩膀,“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现下还是别问的好。”
小豆子似懂非懂的点头,伸手挠挠额角,“我爹娘说,你们要成亲?可成亲不是男子和女子吗?就像我爹娘那样。”
“只要情投意合,便不计较这些了!”苏幕低声问,“小豆子,你这山寨里可有库房?我想拿点红布,到时候添点喜庆。”
小豆子一怔,“酒倒是有,但库房里的吃的……都给那些叔伯了,爹娘说,叔伯要对付官军,保护我们,所以得吃饱。至于红布,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年岁小,分到的食物太少。
妇人不需出战,分到的食物更少。
“库房里若是没什么东西,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打猎?”苏幕若有所思的开口,“你跟你爹说说,看我能不能带着人出去一趟,若是能猎到什么,也能让大家好好的吃一顿,算是我请的!”
小豆子喉间滚动,“恩公……”
“你要相信我。”苏幕低声蛊惑,“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抓到好吃的。”
小豆子点点头,“我去试试。”
“好!”苏幕坐在那里,瞧着孩子屁颠颠离去的背影。
沈东湛满是嘲讽,“连个孩子都利用,你还真是好本事。”
“你本事好,怎么落在我手里了?”苏幕反唇相讥。
沈东湛嗤冷,他落她手里?开什么玩笑?他是为了周南,所以委曲求全,若真的动手,苏幕未必是他对手。
“别说是为了周南那小子,你若有本事,为何会受人威胁?!”她将他的话,堵得死死的,“沈指挥使还是乖乖从了我,你好我也好,有好大家分!”
沈东湛觉得,阉人这东西,果然心狠手辣,此外……毫无底线可言,什么荤话信手拈来,简直无耻至极!
身为正儿八经的男子,面对厚颜无耻的阉狗,诚然无法忍受。
“想杀我,先想想周南!”苏幕就喜欢看他,想杀她又干不掉她的吃瘪模样,这可比给他一掌,更让人身心舒畅。
年修在外行礼,“爷!”
“进来!”苏幕顾自倒了杯水。
年修进门,“爷,已经将周南那小子,妥善关押!”
说这话的时候,年修瞥了沈东湛一眼,“请沈指挥使放心,咱们一定会好好关照他,绝对会让周大人浑身舒坦。当然,前提是沈指挥使好好配合千户大人,莫要坏了咱们的计划!”
听听,一个狗奴才都敢威胁他……
沈东湛立在原地,目光凉薄的扫过眼前二人。
所谓狼狈为奸,眼前便是。
待年修离去之后,屋内再次安静下来,苏幕挑眉望他。
沈东湛抬眸瞧了一眼房顶,下一刻……
室内的烛火,骤然熄灭。
外头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熄灯了。”
“怎么没动静?”
“你想听到什么动静?”
“不是说明日要成亲吗?总得有些热乎劲吧?”
“两个男人,真的能成亲吗?”
黑漆漆的室内,两双乌眼珠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下一刻,苏幕突然出手……
外头。
“快听快听,有动静了!有动静了!”
“哎呦,这热乎劲儿啊……”
可不是嘛,动静还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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