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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酌的剑,势若雷霆,一如她的人,简单直接,看准了砍你肩,就绝不会刺到胸口上去,故而那一剑在贤妃的瞳孔中越发变大,凌厉的剑光像是捅在她心上一般,叫她肝胆俱裂。
“不要!”她大喊一声,面色惨白,花容失色,“我说,我什么都说!”
谁叫她遇上的是半点心计都不讲的凤酌,根本不理会旁的多余心思,只管以最简单的方式行事,甭管能不能接受。
那剑尖顿在大皇子琵琶骨上方,有血珠悬而未落,带起迷离的艳红,刺的贤妃眼眸生疼。
“他是,我的皇儿,”这样的一句话似乎用尽了贤妃所有的力气,她再撑不住般,俯身扶起大皇子的头,扯着干净的衣袖给他擦嘴角的血迹,“至于楼逆你,合该才是皇后的大皇子。”
有着前一次的秘辛刺激,俨然楼逆对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准备,不至于像起先那般失了理智去。
他并没去看皇后,可却感受到一股浅淡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并不会让他不自在,反而像是远游天际的风筝,那注视就是风筝上的线。
他勾起嘴角,带出心底最真切的冷漠无情来,“这话,我又凭什相信。”
话音甫一落,凤酌眸色无波,可她手中的羽长下压一分,锐利的剑尖已然刺进大皇子皮肉中,那缓慢的速度,越发磨人的疼,大皇子受不住又吐了口血。
“我说的都是真话,”贤妃终于慌了,“你住手,住手!”
凤酌顿住,“苏婉筝的孩子呢?”
“死了。”贤妃垂着头回答道,不带任何表情,“当年,我与苏婉筝一同身怀有孕,又一同诞下两位皇子,圣人那会还有几分的清明,更为宠爱苏婉筝,分明都是同一时间产子,他就为何只关心苏婉筝,而对我不闻不问!”
回忆往昔,深刻的怨毒像是水草一般漂浮起来,郁郁葱葱,成片成林,叫人心惊。
贤妃诡异的笑起来,她眼底的沉色就像是墨染一般,狰狞而丑陋,“苏婉筝就是个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蛊惑圣人,欺骗皇后,让所有人都对她心生好感,凭什么,一模一样的容貌,我就要成为她的影子,既都是妃嫔,她有的,我也当有才是。”
“连带的,圣人都更喜欢她诞下的九皇子,而对我的皇儿不闻不问,所有我便将两人的孩子换了,那么小的孩子,软软的身子,我捧起的时候,他还冲我在笑……”
凤酌抿紧唇,嗖地收回剑,“你不仅换了孩子,还将苏婉筝的皇子弄死,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你生下来的皇子夭折了?”
“不错,”贤妃瞧唇淡笑,“我一只手就掐死了苏婉筝的孩子,对旁人只说是孩子先天不足,没过几天就去了,且我还坏了身子骨,无法再有子嗣,圣人看在我无比悲伤的份上,对我多有怜惜,这么多年来,恩宠有加。”
“你看,可不是真划算,死一个苏婉筝的孩子,我就能重获恩宠。”贤妃面上平静,可眉目间隐有疯狂泄露而出。
“此后,圣人将那年诞下的皇子都送进了保幼殿一同教养,这也是你早年便算计好的?”皇后蓦地插言道,她目光凌厉,宛若冰雪肆意。
贤妃咯咯地笑起来,她看着皇后的目光奇异的带上蔑视和傲慢,“你是皇后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受圣人的算计,你以为当真是我教唆圣人的不成?还不是圣人早就忌惮与你,才将所有的皇子捏在手里,一来让你有所顾忌,二来免得皇家血脉受了你的暗算。”
皇后冷笑一声,“是以你就将计就计,让宫人日夜虐待本宫的皇儿,让一个长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岁,长九皇子两岁的孩子,被苛待的来还不如一岁的幼童?”
她永远都记得,当年与苏婉筝一同去保幼殿接回皇子,三皇子与五皇子倒很是精神伶俐,唯有她与苏婉筝的孩子有异。
那年的楼逆,本应该有三岁,可因着宫人并不给他吃食,只用点汤水吊着他性命,瘦骨嶙峋,又矮又小,整日都躺在床榻里,也没个人照料,以至于他话都不会讲,也并不会走路,连一岁的孩子都不如。
看人的时候,睁着大大的眸子,木木的,苏婉筝当场就哭了起来。
而她带回来的孩子,虽看着面色红润,可也同样不会走路讲话,现在想来,她领回的孩子那会根本就只有一岁,才很是正常的。
果然,贤妃说道,“苏婉筝不是自诩聪明的很么?我让宫人苛待皇后的儿子,使她看起来与一岁的孩子差不多,她怎的就没看出来?还将你领回宫中,日夜好生照料。”
“而我的孩子,合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他该享有不尽的荣华,荣登圣人之位,所以,他若成为皇后的嫡长子,这些都名正言顺。”
凤酌感觉到自己拉的徒弟的手,五指很是用力,几乎将她手指捏断,然而,她更为担心的还是徒弟受不住这些。
从前楼逆说,自己对皇宫之中的事不甚有记忆,偶尔想起,就觉得饿,原本变故是在这,受宫人的苛待,还整整三年。
当真叫人心酸不已。
“止戈……”她轻唤了声,安抚地抠了抠他的手心。
楼逆回头,冲凤酌勾唇点笑,眸底虽杀意横生,但还算有理智在。
皇后倒是真的难受了,她望着贤妃,杀机毕现,“你这贱人,竟如此坑害本宫皇儿,本宫定要你不得好死!”
许是从未见过这般愤怒的皇后,贤妃心头顿觉快意,她讥诮一笑,“只是可惜苏婉筝那妖孽,倒是有法子,居然将孩子养活了不说,还趁此逃出皇宫,我都还没来及的弄死她呢。”
她说到这,目光又落到楼逆身上,瞧着他,一扬下颌,就是厌恶,“这么些年,你倒是福大命大,苏婉筝都熬不住死了,你这孽种竟然还活着,她是怪物,你也是!”
贤妃一口一个“怪物”,叫楼逆皱眉,他薄唇绷紧,俊美的脸沿像是冰雕一般,“你说的,苏婉筝的秘密是什么?”
提及这个,贤妃蓦地脸上就露出疯狂的神色来,有惊惧,又有癫狂,“苏婉筝,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怪物,是不会死的怪物,害的我苏家败落,害的我失去意中人,连圣人的恩宠也要和我抢,装着不屑圣人的面目,一边却勾引圣人的贱人,做了biao子,还想竖牌坊……”
“她自小就行事古怪,还是个有宿慧的妖孽,她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根本就不是这个世间该有的……”
“苏婉筝,她不是人,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她时常在梦呓之中,说自己本该名叫楼婉筝,说即便她死了,也不过是回过她原本的来处……”
“她给你取名叫楼逆,是想带你一起走吧?所以她是怪物,你也是!”
楼逆心头有诧异,可却说不上震惊,本来他早就从那本宝蓝绸布封的册子里推测了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来,故而眼下在贤妃这里证实了,他也只不过觉得——
果然是这样呢。
凤酌却不容她在说下去,羽长一扬,锋利的剑尖抵着贤妃咽喉,很是凶狠的道,“闭上你的嘴!再敢胡说八道半句,我杀了你!”
贤妃哈哈大笑起来,她宽大的宫袖无风自动,那身曳地宫裙浸染在鲜血之中,泥泞而脏色,宛若从尸体中开出的海棠来。
“棋差一招,你为什么就不杀了皇后?为什么不亲手杀了她?”死到临头,贤妃还满心遗憾,就是这点,让她很是不满。
“哼,好歹毒的心肠!”凤酌眉头皱紧了,她两辈子加起来,就没见过这样堪比蛇蝎的妇人,竟算计着儿子杀掉亲母,她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楼逆没这般的智多近妖,受了这等蛊惑,真动手杀了皇后,事后知晓真相,该是让人如何的崩溃。
楼逆半隐在袖中的手微抖,他好似也在后怕,初初回京之时听闻贤妃的话,他是真动过要除掉皇后的心思。
再后来是凤酌来了京城,他有所分心,且师父还与皇后一脉的人有所交好,故而他才一直按捺下来。
如若不然,依着他从前的性子,这皇宫里头的所有人,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倒时,指不定还真如贤妃的愿了。
贤妃蔑视了凤酌一眼,一拂袖,倨傲如神祗的道,“你懂什么,权势倾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凤酌一挽剑花,面无表情,她看了眼尚且清醒的大皇子,“既然如此,今日你便死吧。”
然她并未亲自动手,而是一扯大皇子的衣襟,将人拉起来,凑到他耳边很是恶意的道,“你若杀了她,我就让你活命。”
听闻这话,众人皆是诧异非常,贤妃更是眼瞳骤缩,她看着猛地睁开眼的大皇子,从他脸上竟瞧出了些许的无情来。
大皇子已然站不稳,故而凤酌使了力气让他靠着,还将手上的羽长塞到他手里,他手腕无力拿不住,凤酌就虚虚扶着抬起他的手。
羽长剑尖微颤,折射出冰凌的锐利来,倒影着贤妃惊恐到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我是你亲生母妃,你不能这般对我……”她摇头喊着,情不自禁缓缓后退。
大皇子艰难地咧开丝笑,喉咙间尽是上涌的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可他死死握着羽长,眼中狰狞着扭曲的不甘来。
如若能活着,谁又想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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