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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酌是在意凤缺的,这种感情无关风花雪月,而是亲缘长辈的孺暮。
她曾想过,如若上辈子就早早出现在凤缺的面前,那么是不是那会凤缺就能收她为徒,有这样的长辈护着,她便不必遭受那般多的苦难,与凤家嫡出姑娘一样,上上女学,没事赴宴花会,然后到合适的年纪,就嫁了。
然而,没有那些如果,这辈子她主动接近凤缺,最初那也是怀着祸水东引的目的,毕竟那块帝王绿的美玉,可是很惹些人垂涎。
她也不晓得,同样的两世,为何就有那般大的差别。
故而眼下她十分珍惜凤缺对她的好,毕竟这世上,算来算去,真心对她好的人,也就只有楼逆与凤缺而已,是以,她很是小心翼翼地接近,不敢太过接近讨好,也不敢疏离视若无睹。
就是这般,当凤缺说,凤酌,你让我太失望。
她仍旧觉得委屈难过,以及慌乱,却并不怨恨,本来,也没规定谁必须要对谁掏心掏肺。
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般的脆弱无依,爱与恨,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玄十五端着药进来,凤酌当先第一句话就是,“长老可还在?”
“在的县主,”玄十五不晓得两人谈了什么,自那日之后,凤缺再没踏进过凤酌的房间,也并未与她说任何一句话,“长老在正屋雕玉,今个饭菜都还让人送进去的。”
凤酌微微放下心来,她皱着眉将药喝了,又就着玄十五的手喝了口清水漱口,这才道,“要是长老离开了,来与我支会一声。”
玄十五应下这事,将将软枕稍稍垫高,让凤酌躺的更舒服一些,“殿下还有十日便能往回京的路上走,县主在此好生休养,再多的仇,等殿下回来,一并清算。”
凤酌不曾考虑这些事,毕竟她根本不擅长这些,“京城有何风声?”
玄十五将药碗搁一边,“贤妃没死,被御医救了回来,圣人大怒,整个京城都戒严了,不过此次贤妃也是太草率,将伪十六卫暴露出来,皇后正着手清查,然,贤妃还有自知之明,没敢跟任何人说是县主下的手,一应都咬死说是不知名的刺客。”
“至于端王府,殿下的门客有名叫易中辅的,想来也是清楚事情经过,便让一婢女装作县主的模样,是以,没人晓得县主在这别院中。”
玄十五将近日探的的消息一五一十相告。
凤酌点点头,刚喝了药,就开始犯困,她受的是内伤,且左手臂骨头还伤了,并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好的,需得慢慢将养才行,故而她往锦被里缩了缩,歪头朝里,合眼睡了过去。
玄十五掖了掖被角,又将木窗放下来一些,这才端着药碗出去了。
接连几日,凤缺并未真的离去,他虽说了不相见,可总是一闭眼就想起凤酌那苍白的笑脸,故而也在别院中一住就是好几日,但却当真未在见凤酌一面。
便是凤酌能下地走了,他也是在正屋中日夜雕玉,并不出来。
凤酌虽先有失望,然,历经凤宁清那样的事,她也晓得人和人之间是勉强不来的,凤缺如果真不想见她,她便不去烦他。
总是记着凤缺曾对她的好便是了。
十日后,凤酌除了左手臂还能动,也不可妄用内力,旁的外伤倒是无碍,至少不用整日躺床榻上。
玄十五跟她回禀,言楼逆已在回京途中,此次虽是押运粮草,可实际,他还抽空深入边漠,具体是干什么去了,玄十五倒没说,凤酌也就不问。
又是十日过去,途中凤缺回了京城一趟,没几日又过来了,但还是未与凤酌相见。
凤酌左手臂的骨头已经在长好,最近她老是觉得手臂发痒的慌,可又不敢动,不免脾性就暴躁了些。
但她也明白眼前的这些人,连带玄十五,都不是能任她发泄脾性的,她能肆意任性的,唯有在楼逆面前罢了。
故而她沉默一日胜过一日,居多的时候,都是搬了棋盘在树荫下,自个一人对弈。
凤缺其实偶尔会过来,远远看她一眼,在凤酌并不知道的时候,又离开,玄十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头盼望着自家殿下赶快回来,如若不然她守不住荣华县主,回头定没好果子吃。
再是五日过去,凤酌一早醒来,就察觉床沿前多了道气息,她猛地睁眼,右手已经运起了内力,却一眼就愣住了。
“师父,”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楼逆,面有风霜,颌下泛小小的青灰色,俨然是已长成男子的的胡茬,“弟子回来了。”
凤酌散了内力,这一下,本就内伤未愈,牵动伤势,心口就是一阵扯痛,叫凤酌抽了口冷气。
“怎的了,师父?”楼逆赶紧将人半搂进怀里,不断为凤酌顺气。
凤酌缓过劲来,她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皮相,才陡然发觉自己居然甚是挂念,“无碍。”
楼逆低头,在凤酌脖颈间拱了拱,这才嗓音低哑着道,“京城之事,弟子都晓得了,师父不必担心,这次弟子定叫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伤了师父的,十倍偿之。”
他说着这话,凤酌没看见,那狰狞的眉目,赤红的眸色,都叫人心惊不已。
凤酌被搂的紧了,她拍拍他手背,“松些。”
楼逆赶紧松了松,讨好地啄了下她嘴角,“日后弟子再不离开师父了,走哪都带着师父一道。”
凤酌嗤笑了声,数日来悒郁暴躁的情绪在徒弟娓娓道如冰水的嗓音中,渐渐缓和下来,她反手拍了他一下,“像什么话,这般儿女情长,总是要叫人瞧不上呢。”
楼逆才不管那么多,他嗅着凤酌发香,咕噜着道,“弟子才不管旁人如何看,瞧不瞧得上,只要师父高兴就好,再说了,弟子定不叫人非议到师父面前。”
凤酌在楼逆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了眯眼,慵懒惺忪,再没有比这会更让她放松的了。
尽管还想再多抱着腻歪会,楼逆还是记挂着凤酌身有内伤,将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又拿衣裳来亲自伺候凤酌更衣,末了,竟不知何时学会了与女子绾髻,还指头灵活的给凤酌绾了个松散舒服又不失礼的垂髻,不簪任何发饰,清爽又出尘。
掇拾完了,玄十五进来说是用早膳了。
凤酌抬脚就往偏厅去,哪知楼逆一个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大有要将人抱过去用膳的架势。
凤酌憋红了脸,实在没忍住,抬脚给了他一下。
楼逆不敢向往常那般还与凤酌比划几下,只得依她之意,将人放下来,并肩一路往偏厅去。
偏厅中,出奇的,凤缺已经在坐,他面前放着碗白粥,手里拿着勺子,慢条斯理的搅着。
凤酌进来,唇边就带出笑意来,自从那日,她就未曾在见过凤缺,这会自然是高兴的,“五长老。”
凤缺抬眼,然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凤酌身上,而是透过她,刺到楼逆脸上。
凤酌竟是感到了无措,有一种面对长辈做错了事的无所适从之感,“长老……”
哪知,凤缺啪地放下了勺子,他对楼逆冷冷道了句,“你来。”
话落,人就起身,出了偏厅。
楼逆安抚地拍了拍凤酌,伺候她坐好了,又吩咐玄十五进来布菜,这才轻声道,“师父,乖乖用膳,弟子去去就回。”
凤酌不敢跟着过去,她是怕了凤缺再说那等不相见的话,且若她与楼逆在一起了,旁人她可以不管,但凤缺,总归还是想得到他的认可才是。
迟钝无所知的凤酌,其实压根就不晓得,这等认可对凤缺来说,是多大的残忍。
却说楼逆跟着出去,凤缺并未走远,不过在庭院一角,凤酌看不清的地儿罢了。
“不知长老唤止戈出来,有何吩咐?”楼逆当先开口,凤酌敬着他,那么他也愿意低一点姿态。
凤缺负手而立,瞧着面前的人,从前瘦弱的少年,如今已是端方之姿。
“我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凤缺淡淡开口。
要知道,整个凤家的人都晓得,五长老素来性子淡漠,无什喜欢,也无什不喜欢,可眼下他却说了不喜欢,这已是天大的情绪了。
楼逆并不以为然,他抬眼,直视面前冷漠的男子,同样道,“彼此。”
凤缺眉尖一皱,又飞快松开,“凤三伤好之后,我会带她回安城。”
“不行!”楼逆想也不想就拒绝,他眉目锋利,薄唇紧绷,“长老当知,我与阿酌情投意合,我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一句情投意合,叫凤缺居然露出了浅淡的讥诮,他看着他,不染一丝暮霭沉色,“情投意合,就是日后你利用她铲除异己,荣登大位后,三宫六院,佳丽三千,雷霆恩泽,遍洒雨露,将她锁在深宫之中,美人白头,垂垂腐朽。”
“这,就是你的情投意合!”凤缺句句如刀,毫不留情地扎在楼逆身上。
哪知楼逆勾唇点笑,长眉扬起,眼梢就带出极致的潋滟桃花风流韵味来,“原来长老是这样认为的,也难怪。”
说完,他自个就轻笑了声,“不管师父是否相信,我对师父未曾有半分利用的心思,也不曾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如今的汲汲营生,不过是为了当年之仇罢了,且我此生,除了师父,是不会再有旁的女子。”
凤缺显然是不信这话的,他本就是男子,太清楚男子的劣性,“哼,你觉得我会信?”
楼逆摇头,“长老信不信,无关紧要,师父信我就是了。”
这还真是一语中的,凤缺定定看着他,尔后转身拂袖,离去前他道,“若凤三想走,我随时会带她离开。”
楼逆看着凤缺走的不见,他面色一瞬就沉了下来,凤眼之中的风暴能叫人绞碎,“十五,回禀。”
伺候完凤酌用膳的玄十五转出身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当先跪在地上,“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末了,将所有的事,细细回禀了遍,她斟酌了无数日,对凤缺给凤酌治伤的细节,瞒下不提。
她能揣测到,若是殿下晓得了,那才是真的会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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