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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五月圆舞曲(2)

作品: 夏空 |作者:林笛儿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14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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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我准备带管蘅去法国住一阵,反正国内暂时没有工作。让她见见导师、听听音乐会,对她以后有帮助的。”黎漠怯生生地看着管爸爸。

管爸爸拿了把木勺,不紧不慢地搅拌着沸腾的粥:“如果做不到持久,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我不会怪你的。她是有音乐天赋,但有天赋的人很多,不见得每一个人都能如愿以偿,她若平庸一辈子,也不算很委屈。”

“如果不是这次出事……之前我和管蘅说好一起来宁城见您,我想帮她办结婚移民。”

“你现在想法改变了?”

“没有。因为我做了错事,让管蘅受了伤,我……没底气和您提……”

管爸爸把大火改成文火,继续细细地熬。“管蘅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惊人的音乐天赋,但我不希望她学音乐。我是个务实的人,她妈妈身子不好,我们家的收入很一般,学音乐太费钱了。人一旦有了梦想,如果得不到实现,会很痛苦,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她做梦。可是她妈妈非要让她学,我知道她有太多的遗憾,我不忍再伤她的心。说实话,我已经决定把这座院子卖了,我想应该够支付管蘅去国外学音乐了。以前没往这儿想,实在是舍不得。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了近二十年,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黎漠急了:“叔叔,不要卖房子,管蘅学音乐的费用,我都准备好了。我买的房子挨着地铁站,她坐几站就到音乐学院了。”

管爸爸欣慰地一笑:“等你们结婚后,你想怎样就怎样,现在还是由我来。”

“现在……啊,叔叔,你同意让我和管蘅结婚吗?”黎漠突然明白过来,激动地上前抱住了管爸爸。

管爸爸叹道:“我不同意有用吗,你瞧管蘅嘴都噘得老高。”

黎漠回过身,管蘅一张小脸黄巴巴的,精神却还不错:“我站了好一会儿,你们两个只管说只管说,看都不看我一眼。”

管爸爸心疼地脸都挤作一团,连忙端上早餐。黎漠无语了,管爸爸和管蘅说话,竟然都是用手语,唬得他一愣一愣的。管蘅解释道:“没说你坏话,我和爸爸就是习惯了。爸爸上课都是用手语,回家后,有时改不过来。看多了,我也就学会了。我第一次去晓冬家,用手语和她妈妈交谈,把晓冬都惊着了。”

早餐吃得很简单,午餐管爸爸用了心,清炒芦蒿、糖醋鲤鱼、爆炒河虾、茄夹子,最后一道是汤。先把鲫鱼煎得金黄,然后倒上开水,大火煮半小时,过滤掉鱼渣,余下的汤雪白雪白。然后在汤里放上蛋饺、火腿片、虾仁、黑木耳、碧绿的娃娃菜、几片胡萝卜,大火烧开后,用文火慢慢熬一小时。一碗满满地端上来,色彩斑斓,香气诱人,黎漠看着都不忍下筷子。

“妈妈不能吸油烟,家里的饭都是爸爸做。”管蘅感冒好些了,胃口也跟着好了不少,菜和饭都吃了不少。

“我也会做饭的,不过,是西餐。”黎漠碗里的菜都堆成了塔,都是管爸爸夹的,“等到了巴黎,我给你做。”

提到巴黎,管蘅和管爸爸又用手语说上了,黎漠只能在一边干瞪眼,从神情上看,管爸爸有些犹豫,管蘅也是眉头微皱。

饭后管蘅又睡了一觉,管爸爸和黎漠坐在屋檐下喝茶聊天。黎漠提出晚上一块出去吃饭,管爸爸沉吟了下,说:“管蘅感冒还没好透,饭就在家里吃。你俩晚上去看场戏吧,我查了下,剧院有茅威涛主演的《孔乙己》。”

黎漠坦白道,他不知茅威涛是谁,也看不懂戏剧。管爸爸笑了笑,有管蘅呢!

管蘅睡醒之后,脸色红扑扑的,鼻子也不堵了,头也不晕。她弹了会儿钢琴,黎漠在一边翻着相册。他真没有说错,小时候的管蘅,无论站、坐,都是乖乖的。

去剧院,管蘅还是戴上了口罩,一是为防止被病菌感染,二是怕被人认出来。柯逸的粉丝可是遍及全国的角角落落。他这两天,好像去热带岛屿休假了。粉丝心疼道,天王在疗伤。黎漠讥诮道,他是不作不死。

开演前,管蘅先给黎漠讲了遍《孔乙己》的故事。这不比风花雪月的才子佳人,故事没那么有趣,甚至可以讲有点沉闷,服饰也并不华美。但茅威涛的演出太精彩,每一次换布景,场内都是掌声雷动。直到最后,管蘅才告诉黎漠演孔乙己的演员是位不很年轻的女子,黎漠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合拢。

“这是真正的艺术家。”他今天没太受罪,看不懂时,他就看管蘅,时间也就不觉得难挨,“你说这样的剧能不能改编成芭蕾舞剧?”

管蘅摇头:“戏曲里面的动作,比如拉云手、跑圆场、兰花指等,都是向内、含蓄、收敛的,而西方舞蹈,四肢大都尽力向四个方向伸展,表现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黎漠听得新奇极了:“这些是阿姨说给你听的吧?”

管蘅专注地看着马路对面的剧院,灯火通明,一闪一闪飞驰过去的车影把高雅的建筑剪辑成一帧一帧。

“我妈妈以前就在这里演出,她演《西厢记》里的张生,穿男生的长袍,戴紫色的书生巾。不过,那时剧院还没重建,很旧。快要散场时,爸爸拉着我的手,就站在这里等着她。我们总是吃一碗小馄饨再慢慢走回家。”

“以后,你的音乐会,我不会在路边等你,我要去现场观看,然后去后台给你送花。回家时,买上一瓶香槟。”黎漠执起管蘅的双手,满眼深情,“别让叔叔卖掉院子,我很喜欢那里。以后,每年,我们都回来住上一阵。管蘅,跟我去法国,把一切交给我。”

“黎漠,我……”

黎漠用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你说过原谅我的。我们都说好了,现在是最好的时刻,对不对?”

感觉到他的忐忑、内疚,周围被他的气息填满。“前面答应你,是因为我在星煌有不少演出机会,收入不太低。如果让你一个人负担我的学费,压力太大。”

“你小瞧我的经济实力?”黎漠危险地逼近。

管蘅笑了:“没有,我知道你是名设计师。”

“那么你就是还不信任我,你怕我还会犯错,还会扔下你一个人?”黎漠受伤了。

管蘅低下头,她承认自己有点怯弱。

“如果不是那么确定自己的感情,我就不来宁城了。男人有时候很劣性,这个时候退,有理直气壮的借口,全世界的人应该都会理解的。我没有,我只有悔恨和害怕,我怕我真的失去你。我知道你无助的时候,会向上帝寻求依靠,我只能向上帝恳求。你看连上帝都帮助我了,我没用电话,没有地址,我也找到了你,所以你必须和我回法国。”

“你在狡辩。”管蘅哭笑不得。

“我在陈述事实,你别想岔开话题。”黎漠抱着管蘅,所用的力度几乎让她窒息,“管蘅,我爱你。”

路灯的灯光照下来,映在他眼睛里,有反光点,像天边挂着的星辰。管蘅看着他眼眶下的黑圈、干裂的嘴唇,神经蓦地一松。不再抵抗了,不再压抑了,听从心的召唤,最疼不过像那个把鱼尾换成双腿的公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是化成泡沫时,她是面带微笑的。

“那么,黎漠……以后,就辛苦你了。”她哽咽道。

黎漠在宁城一共待了五天。第三天的下午,管蘅和他一块去看望了晓冬的爸妈。两家离得不远,两人坐地铁去的,六站的路程。晓冬家和她在北京的那套公寓差不多,都在旧式小区,有些杂乱。

晓冬爸爸头发全白了,不知是为生活所累还是因为晓冬的早逝,个子不高,有些瘦,看到管蘅,眼红红的,然后就陪坐在一边,过一会儿叹一口气。气氛有点沉闷,幸好晓冬妈妈很热情,对着管蘅双手比画个不停,又是倒茶又是拿零食,最后竟然找出把梳子,让管蘅在她前面蹲下,她给管蘅扎起了头发。

管蘅是长发,平时随意地扎成马尾。晓冬妈妈给她打开,梳顺,然后细心地编成两个小辫,扎上碎花的蝴蝶结。

管蘅小声地告诉黎漠:“其实,我认识阿姨比晓冬还早。阿姨不是天生的聋哑,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耳膜。家境还不错,上过聋哑学校,也识字。那时,我参加少年宫的一个钢琴比赛,天天下午到少年宫练习。有天练习完出来,看到几个学生围着阿姨站在大门口,指指点点地说她是哑巴。我会手语,便跑了过去。原来阿姨坐错了车,这儿她没来过,迷路了。我把阿姨送了回去,她看我头发有些散乱,便给我重新扎了下。那天我没有遇见晓冬,找不到阿姨,她和叔叔急得跑去报警了。后来我和晓冬做了同学,她带我去她家,阿姨竟然还记得我。每次来,她都要给我扎头发。”

“阿姨是不是告诉晓冬,送她回家的女孩拿着琴谱,会弹琴,很漂亮,于是晓冬一见着你,便对号入座了。”黎漠笑着调侃道。

“不知道,不过,晓冬对一个人好,是一点都不打折的好。”管蘅站在楼下,再一次回头看着楼梯口。多少次,她和晓冬牵着手上楼梯。楼梯的灯一直坏着,楼道上黑黑的,晓冬说扶栏上灰多,不让她扶,总是牵着她上楼。

周晓冬在黎漠的脑海里现在只留下一个浅浅的轮廓,眉目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很能干、很坚强。作为女生,她骨子里也有脆弱、柔软的一面,只是这样的家境,让她过早地独立,过早地成熟。“汇贤佳苑那边的拆迁款,吉林一定会全力争取最高的金额,那笔钱可以让叔叔、阿姨安然度过以后的生活。似乎,每一个她所在意的人,她把什么都安排好了。”黎漠轻轻拥住管蘅。

“她很小的时候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习惯了方方面面考虑周全,可是她忘了我们会想念她。”管蘅轻声抽泣。

太阳落山了,西方的天空被橙色的晚霞铺满了,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几朵,清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荡着,厨房里管爸爸油锅炸得啪啦啪啦的,院子外面香樟树的叶子随晚风微微翻卷着,这么温馨安宁的画面,黎漠恨不得找个画框,让这一切定格。他对站在屋檐下的管蘅说:“咱们不回法国了吧,就在这儿住下,我接设计在家做,你带几个孩子学琴,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行吗?”

“行啊!”管蘅一脸向往道。

“可是看你这样的天才指挥家被埋没,我会遭到良心的谴责。管蘅,如果有一天你出名了,你要不要也像那些大师一样,写本传记之类的书,其中有一页写的就是我们此刻的谈话。”黎漠蹲下身,揪了把墙角的蘅芜。老实讲,他现在很讨厌这种草。

“我会出名吗?”管蘅不以为然地笑了,觉得黎漠在拿自己打趣。

“阿尔卑斯山脉横跨在奥地利和意大利之间,那儿有座山峰非常陡峭,有人在那儿建了条轨道连接了两个国家,可是那时并没有火车从那儿经过。那人说,会有那么一天的。管蘅,你也会有那一天的,所以快想想。”黎漠走到管蘅身边,拍掉掌心的泥土,抱住她。

管蘅真的认真想了一下:“如果有那一天呀,我可能会写本和音乐有关的书,但是关于我的感情我的生活,那是我内心最珍贵的财富,我很小气,不愿和别人共享。”

“知道吗?我很喜欢小气的女子。”黎漠哑声道。两人深情相对,然后静静相拥着,一起抬头仰望,北斗七星正悬挂在天边。

这年巴黎的五月,雨水特别多,管蘅出门,总在包里放把雨伞。黎漠只陪了她两天,扔给她一张巴黎市区的交通地图,就什么都不管了。他说:“你不是个观光客,你以后是要在这座城市生活、工作、定居,你必须去亲近它、了解它、融入它。”管蘅被逼得法语在一周内突飞猛进,对地铁的几条线,谈不上了如指掌,却也是能戴着耳机,像一个在这里生活多年的巴黎人,从容自如地在各个区上上下下。

管蘅常去的地方是黎漠的工作室,还有塞纳河的左岸。

黎漠的工作室,除了喝下午茶的休息室收拾得清洁、雅致,其他地方可以用一个“乱”字来形容,桌上、椅上、柜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文件,神奇的是谁要找个东西,俯下身去,一拿一个准。管蘅每次过去,都是小心地在门口站会儿,然后就待在休息室里。才几个月,工作室就接了几单大设计,几个合伙人忙得脚不着地。黎漠说法国人很讲究生活质量,下午三点之后天大的订单,也会置之脑后,但工作室刚成立,还不到讲究、享受的时候。

塞纳河左岸,向来是游客云集的地方,东方面孔尤其多。管蘅对其他高雅、传奇的建筑,都是粗粗一瞥,只有巴黎歌剧院,是她一次次来左岸的缘由。到巴黎的第二天,黎索南就带她来看了一场巴黎交响乐团的音乐会。走进那个像首饰盒一样富丽堂皇的休息大厅,她差一点窒息。那个晚上,是贝多芬专场,三个指挥,最后一位上台的指挥叫穆蒂。黎索南在她耳边说,穆蒂是欧洲三大著名指挥家之一,也是巴黎音乐学院指挥专业的名誉教授。

她第二次去左岸是傍晚,晚霞的余晖投射在歌剧院那巴洛克式的屋顶上,华灯初上,霞光渐退,感染得四周的建筑都有那么一层神秘的韵味。不远处,有个旅行团的导游手舞足蹈、口沫横飞:五月,是巴黎最美的时节,这个时节的巴黎,被称为时尚之都、建筑之都、音乐之都、花之都……

管蘅微笑地离开。她也喜欢此时的巴黎,无处不在的雕塑、喷泉、林木,路边的花园,被小雨淋得湿漉漉的斜坡,树下铁质的折叠椅,音乐厅里一场接一场的音乐盛宴,最主要的是在这里,她感到了久违的自由和舒适。不需要戴墨镜、口罩,不需要考虑紧迫的日程,不需要担忧附近有没有拿着相机的记者和对她恶语相加的柯逸的粉丝,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面包房、洗衣店、超市、书店……她可以在路上慢慢地走,或走神,或发呆,或傻笑。她可以和黎漠手牵手,在树影下亲吻、拥抱,说甜蜜的私语。

到这里之后,每一天,她都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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