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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寂静了下来。秋月黎忽然不咳嗽了，也不说话，只是那双染血的妖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害怕跪在地上的女子，屋子里只余飒飒作响的风声。
秋月黎的视线阴冷复杂，令沈妍如坐针毡。她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她十分不明白这个阴晴不定的秋月黎一会让她滚，一会不让她滚，究竟闹哪样时，秋月黎又咳嗽了起来。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
静谧一刻后，沈妍不知哪来的胆子，再次道：“教主，喝药吧。”
要知道，这是有性命之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耳闻秋月黎一声声的咳嗽，她的心就十分的不舒服，这些话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她想可能是诅咒的关系吧。秋月黎不能死，否则她的命就无法改了。
黑眸一凛，秋月黎恶狠狠地投来视线。或许没想到这个大胆的奴婢竟然死到临头还这么啰嗦地说话。
然而这么一看，他的心又忍不住再次动摇了。他身前的女子，目光紧张忐忑地望着他。他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担心，他想这个世上，除了青萝，其他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吧。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关心我？”
额，关心？
沈妍僵硬地点了点脑袋。总不能说不关心惹大魔头不开心吧，否则双手要断了……
秋月黎低低地笑了，这么笑着，血又是不断地从嘴角涌出，他却恍然未知一般，只是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瞳，熟悉的轮廓，让他看的心猛的轻颤了起来。
怎么会那么像……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强忍着别开头，可是根本别不开……
“你怕我吗？”
他还记得前不久的中秋，有个女子拉扯着他的裤子。就是她，长得很像沈妍的她。那时，或许是刚去了旧居，刚吃了凤梨酥的原因，他很想将这个酷似沈妍的女子抱在怀里。但她怕他。她的眼角眉梢在他靠近时都透露着明显的害怕。
——像你这种杀人如麻的侩子手！谁想见你！吓都被你吓死了！
那一刻，心底蓦然窜出一股怒火，他忍不住将她丢了出去。这样的冒牌货，不配拥有沈妍的容貌！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他无意间发觉新进来的一个女子，长得极像沈妍，特别是那双眼睛，眉眼一弯笑得时候，和沈妍有八九分像，还有那双粉唇，透着诱人亲吻的水润光泽。正面望去虽只有五六分像，但侧面望去有九分。
有人将她塞进内院时，他终究默认了。
他知道青萝不开心，怕他又和上次的蒋倩倩一样，被这么明显的陷阱轻易地松动了防线，再次落得重伤，所以千方百计地想将这个酷似沈妍的女子调离出宫，防止她干扰他的心魂。
原本他只是想多看几眼，可惜的是，那个女子终究是冒牌货。一进内院，开始浓妆艳抹，打扮地各种花枝招展，各种露骨，令人作呕。
沈妍不是那样的……沈妍表面上宁静，但她是好动的，而且是狡黠的。她的双眼一直透露着一种很令人向往的光泽，明亮而清澈，仿佛会说话一般。而她的眉间有时会带着些倔强和执着。
沈妍的气场一直很温暖，她爱笑，脸上一直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十分的可爱。只是单纯地呆在她的身边，身上积压依旧的戾气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了，莫名地感觉很温暖很安心。
他想一直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哪怕飞蛾扑火都忍不住想要靠近。
而不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双眸，浓妆艳抹的妆容，趾高气扬的声音。
她不是沈妍，终究是个冒牌货。
只是现在，同样一个人，却偏偏又给他产生了对方是沈妍的错觉。今日的温青妍，穿着是最朴素最下等的粗布白衣，一张俏脸清秀素面，就连声音，他都差点产生了错觉。
对方一直迟迟不答，秋月黎早就猜到了答案。
“你怕我。”他长叹一声，轻轻道，“是啊，怎么会不怕我呢……。”
沈妍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了口：“若教主不动不动要杀我的话，其实我不怎么怕你。但现在教主用银丝缠住了我的双手，我能不怕吗？万一说错了什么，我的双手就没了……。”
她的目光很干净，语气淡淡的。秋月黎看不出对方是不是在说谎，只是莫名地想到沈妍说话时一直喜欢直来直去，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似的，他下意识地将天蚕丝收回了指尖。
沈妍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长长吁了一口气。半响，她瞅见秋月黎抬手隐忍了半丝咳声，不由脱口而出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喝，病情会加重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给我乖乖喝下去。
——是不是嫌药太苦？你怕苦？
——给你吃糖！乖，叫姐姐！
秋月黎目光一沉，忽然接过了沈妍手中的碗，竟然一饮而尽，分毫未漏。
沈妍大惊，错愕地望着用袖子擦着嘴角的秋月黎，不明白之前还不肯乖乖喝药的大魔头怎么突然间这么配合了……只听秋月黎冷冷道：“喝完药了，你可以滚了！”说着，他将碗狠狠地扔回了沈妍的身上。
沈妍一瞬间气爆了！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两圈！如果带把刀的话，干脆一刀捅死这个冷血的混蛋！
阴晴不定的死变态，我圈圈你个叉叉！
不过，现在我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妍压抑着怒气气呼呼地离开了！
温青妍走后，秋月黎一直呆呆地坐在原地。他想，如果是沈妍的话，绝对会冲上来揍他一顿，嘴里还会嚷嚷着：“臭小子，找死啊！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对一个长得与九年多前的沈妍极其相似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他真傻，傻得无药可救，沈妍她……若还活着，应该，三十一岁了……
他和沈妍永远永远都有着不可跨越的时间洪流……
明月轩外的三位姑娘等了许久，房内忽然安静，她们一直怀疑是不是温青妍已经被教主一怒之下杀了。然而许久后，见沈妍拿着盘子铁青着脸走出，竟然分毫未伤，各个惊呆在了原地。
“温、温青妍，你、你怎么没事！”
沈妍看了一眼震惊的三人，冷哼道：“不就是送个药，我怎么可能有事！”她将盘子丢在了宋嫣怀里，压抑着怒气离开了。
沈妍以为这只是件小插曲，没想到第二日，宋嫣再次来找她茬，不，是慌慌张张地来找她求救。
原因是，教主又不肯喝药了。这次送药的许孟容很惨，不知道在送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被教主丢出了房，漂亮的脸蛋摔在了地上，不但当场昏迷了还破了相，至今未醒。之后，徐萌前去送药，结果不一会，她边哭边满头鲜血地跑了出来。据说她说错了一句话，教主一怒之下，将整个药碗砸在她的脸上。
宋嫣哪敢再送。如今毫发无伤能劝教主喝药的只有这个被贬的温青妍，所以，她只好低声下气地前来找她了。
竟然这么凶悍！沈妍其实害怕地也不怎么想去，但接近秋月黎是她的目的，她必须去。最后，她敲诈了宋嫣一百银放进了手镯里护身。如果秋月黎要杀她，她就隐身逃走！
这次，秋月黎在书房。据说，这也是个不让人进的禁地。不知有没有他的小秘密。
这是间向阳的书房，室内的陈设简约而典雅，日光充沛。沈妍一愣，青玉案前，映入眼帘的就是秋月黎那流水般的青丝墨发，轻垂在他的肩上。如今时值正午，烁金的日光透过窗棂如轻纱般倾泻而入，将那墨玉流水的长发反射的波光粼粼。
秋月黎正坐在窗边，看上去似乎很不开心，眉目间带出着明显的焦躁和戾气。连她这么明显的靠近都未察觉。
沈妍走近屋里，才发现秋月黎的手里拿着一张画。画卷失去了斑斓的光泽，泛着黄色，可见年代久远。
沈妍凑近一瞧，画卷的上半部分有着一个灰黄色的印子，泛着明显难闻的药味，是药汤的痕迹。估计这就是引起今日秋月黎性情大变的罪魁祸首吧。
沈妍又看了两眼，发现秋月黎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画卷，修长带着薄茧的手指沿着画卷上灰黄色的印子缓缓滑下。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在女子的唇上，呆呆地发着怔。
这是一张水墨画，墨笔简单描摹，竟栩栩如生地勾勒出女子婀娜娉婷的舞姿。未被簪子挽住的青丝随风飘扬着，长长的袖子在空中舞动，裙幅褶褶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不过是张破画卷，秋月黎竟然这么宝贝！不会是他的心上人吧！
魔头竟然有心上人！简直是世界奇闻！
可惜的是药汤正巧将脸给浸抹化开了，完全看不出原型。
听到那淡淡的叹气声，秋月黎恍然发现身边竟然站着一个人。他原本要怒斥，却看见温青妍微皱着眉头，不由紧了紧手中的画卷。
时间久了，他怕忘记。
十年前，她穿着白衣在知府府邸翩翩起舞的妙曼身影。
他怕忘记……
他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记。
那个曾给他带来短暂光明的女子……究竟，长了什么模样……
所以九年多前，他才会作画留念。如今，唯一的执念也被毁了。
见秋月黎板下脸，沈妍连忙将药碗端近，怯生生道：“请教主喝药。”
秋月黎瞧见温青妍并没有打骂，或许是看着这张脸根本下不了手。他乖乖地喝药，喝罢，他把药放回盘中，然后冷冷瞥了一眼温青妍，却看见她的脸颊微微泛着青肿。他心一疼，问道：“脸上怎么有伤，疼吗？”
眸中闪过不可思议，沈妍一时缓不过神来。此刻秋月黎的眼中有着一丝疼惜，她分不清这缕一晃而过的神情是真是假，但日光下，秋月黎肤色白而透亮，是不一种不健康的白。但眸若星灿，泛着柔柔水光，令沈妍有一刻的怔忡。
“上过药了，已经不疼了。多谢教主关心。”
“下去吧。”
秋月黎淡淡吩咐着。沈妍带着惊诧与更深的疑惑退出了书房。哪知，刚走出门口，秋月黎又忽的启声：“不，你留下吧。青左使不在的日子，由你来服侍本座。”
沈妍一愣，答道：“是，属下遵命。”
说完，沈妍怀着忐忑的心退到了房间的一角。一个下午，她除了偶尔为秋月黎斟茶倒水，其余时候，沈妍都站着在发呆。
站着，好累……好无聊啊……
沈妍见秋月黎正在那奋笔疾书，不由默默朝着身旁的座位依去。见秋月黎没发现，她又默默地将屁股挪到了位子上。
呼……
她悄悄松了松紧绷的身子，蓦然感觉一道视线朝她望来，连忙直起了身子，腾地站了起来。
秋月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过来，研磨。”
沈妍苦着脸跑上前。待她在秋月黎身边站定，愤愤地研磨时，她才发现秋月黎刚才的奋笔疾书竟不是在写东西，而是在画画。
不过一连画了好几张，他都画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所有的图，他都在画一个女子，不过每次他都先画身子和动作，再去画女子的面容，而每次一画到女子的面容，他就有些暴躁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在了一旁。
沈妍觉得秋月黎的水墨画工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迟迟不画女子的容貌。弄得她在一旁好奇地要死——那个秋月黎喜欢的女子究竟是谁……
研好磨，沈妍又退回到墙角休息。她倚着墙靠着靠着就打起了瞌睡，正做着美梦时，忽然听到秋月黎冷冷道：“传膳吧。”
她猛然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发现秋月黎清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看透一般。而他的身边，满地都是揉成团的画纸。可见他一下午都在纠结着画画……
沈妍连忙一低头：“属下这就去。”她出门时摸了摸嘴角，果然口水一片啊……
嗷！能平安出来没惹怒魔头真好！
宋嫣望着毫发无伤甚至在张罗准备晚膳的沈妍张大了嘴，小声问：“温青妍，你没事？教主的心情怎么样？”
“还行吧。”沈妍勾了勾嘴角，扬高着脑袋道，“不过教主吩咐了，青左使不在的几日，由我服侍他起居。宋嫣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帮我准备教主的晚膳！我要给教主送去呢！”
沈妍看得出来，宋嫣对秋月黎有爱慕之心，如今这么一说，果然见她的脸青一块白一块。虽然愤愤不平，但还是老实照做了。
见此，沈妍的嘴角又窃喜地上弯了弧度：如今成为了秋月黎的贴身丫鬟，不但地位变高，可以仗势欺人，甚至于不论是强吻还是下毒都变得更近水楼台了呢……
真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不过吃完晚饭后，沈妍开始纠结了。
所谓的贴身服侍，难道包括沐浴擦身，还有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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