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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作品: 运途4 |作者:何常在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02-08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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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伟全见关允指挥若定,初显大将之风,不由心中大喜。时穷节难现,危难出英雄,越是紧要关头,越是显露一个人的真本事,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关允比在孔县时成熟了太多,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堪大任了。

造势

好一个蒋雪松,他隐忍而含蓄的政治手法,他藏而不露的政治智慧,以及他不动如山的为人,活生生为初入市政府机关的关允上了一堂生动而残酷的政治课!

蒋雪松的政治智慧,真真正正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云中世界,静里乾坤!虚实结合,在云山雾罩中,让人分不清真假,于沉默中引而不发,于无声处见惊雷。一旦时机成熟,只要引爆,必定是石破天惊。

关允花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看完了厚厚的资料,与其说是一篇文章,不如说是一份资料的汇总。但从资料的翔实程度和众多资料的论点来看,再联想到蒋雪松让他进京的安排,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蒋雪松要为最后一击造势了。

书记政绩体现在两大方面,一是经济,二是社会稳定,或者说是——打黑!

三年来蒋雪松在经济发展上建树不多,也不是蒋雪松无能,而是黄梁作为一个传统的重工业城市,在经济转型的过程中,落后而陈旧的庞大国企:船大难调头,比如钢厂,比如煤企。而且黄梁是古城,思想保守,作风守旧,想要转变思路适应时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还有一点,关允也理解蒋雪松的无奈,蒋雪松的性格绵长而坚韧,不是一个追求短平快的政客,他的目光过于长远了,但身为市委书记,目光太长远反倒不适应国内浮躁的政治环境。

如果在黄梁想要政绩,只有上马短平快的项目。但凡事都是有利必有弊,大凡短平快的项目,必有严重的后遗症或是污染环境,如此,又不符合蒋雪松的为官理念。以上,正是蒋雪松三年来在黄梁并无经济方面作为的主要原因。

但也不能说蒋雪松在经济上面毫无作为,三年来,呼延傲博在经济方面的政绩也是乏善可陈,就是蒋雪松力阻呼延傲博上马污染企业以换取政绩的具体体现。很多时候百姓也和目光短浅的官员一样,只看眼前利益,不看长远,有一个大兴土木的市长还以为是好事,却不知道,许多只片面追求政绩的市长在任期内似乎是干了许多实事,但真正的内情却是,银行的钱几乎被掏空,甚至市政府还欠了一屁股外债,平均到每个人的人头上,有时会高达上万元。

外债谁来还?当然是要市民慢慢用血汗来还了,市长只需要背着耀眼的政绩转身潇洒地走人就行了。所以很多时候,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有时候一个官员是不是真心为百姓办实事,不能看他在任上盖了多少高楼,唱了多少赞歌,而是要等三五年甚至更久之后才会明白,到底百姓辛辛苦苦一辈子存在银行的钱,有多少已经被人花光了。

蒋雪松竭力阻止呼延傲博上马贻害黄梁的项目,现今他和呼延傲博的任期过半,最后两年内,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才算在黄梁的一任没有空过,否则在省委组织部的考评中,就有可能获得低分,从而影响下一步的升迁。

但蒋雪松既不会引进短平快的污染企业来提升GDP,又大力推广需要三五年之后才会见到效益的历史文化城和成语文化宫项目,难道说蒋雪松真是官场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活雷锋?

当然不是!

那么蒋雪松想在任期最后两年有一笔沉甸甸的政绩到手,就必须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或说是另辟蹊径,真抓实干。之前关允一直在想,蒋雪松想在黄梁建功立业,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了,书记的政绩只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经济,二是社会稳定,经济方面显然不可能再有建树了,那么就只能在社会稳定上面大做文章了。

但问题是,黄梁的局面至少从表面上看,很稳定,虽然有进取学院的隐患,有三大宗姓的制衡,但都是不能见光不能摆到台面上的问题,不可能拿出来当成黄梁的不安定因素予以打击。正是因此,蒋雪松才隐忍了三年,也布局了三年,直到今天,先是进取学院由夏莱跳楼引发了一系列的变故,导致关允介入进取学院事件。而现在奥迪汽车专卖店也随之事发,再加上郑天则被一步步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甚至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郑姓从内部开始瓦解,呼延傲博被逼得没有还手之力,三年的隐忍和布局,终于可以全面引爆最后一击了。

黄梁越乱,就越是彰显蒋雪松的英明和高瞻远瞩,并且有利于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关允总算完全理顺了蒋雪松的思路,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初入市政府机关,能跟在一个深谋远虑并且不动如山的高手身边,是他的幸运。蒋雪松的布局和耐心为他上了最真实最有用的一课,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较量是一场漫长并且比拼耐心和毅力的战争,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和一次的胜负,要站在大局的高度看待问题,笑到最后的一个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关允又用心将资料通读了一遍,想起蒋雪松的吩咐,就拿起电话打给了在省里的蒋雪松。

“蒋书记,资料我看完了。”

蒋雪松应该在会议室,周边的声音很嘈杂,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为领导不会多说话,但他似乎兴致颇高,说道:“有什么感想?”

“感想很多,对未来更充满了信心。”关允心中对蒋雪松又多了一丝敬畏,“也对下一步的京城之行,充满了期待。”

蒋雪松听出关允已经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心情更舒展了几分:“你就再多读几遍手头的资料,要做到心中有料。”

心中有料的说法很含蓄,关允明白,蒋雪松的最后一击,还需要他的精心配合才能完成。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蒋雪松对黄梁的布局和下一步的安排,到目前为止,恐怕就只有蒋雪松和他完全清楚,其他人,包括冷岳,也都是雾里看花,不甚明了。

“我明白了。”关允听到话筒中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才收起了电话。放下电话,他二话不说又将资料通读了三遍,基本上做到了无一遗漏,只要有人提到资料中的任何一处论点,他都可以张口接下并且阐述一二。

身为秘书,就必须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和过人的记忆力。

关允不但做到了对资料心中有料,对黄梁的局势,也有了更明确的判断。不管郑天则被谁所困,蒋雪松也好,黄汉也好,哪怕是呼延傲博也罢,都不希望郑天则安全脱困,甚至省里也有人希望郑天则早些玩儿完。现在郑天则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一死,黄梁的局势就打开了。

可怜郑天则,一辈子作威作福,在黄梁横行霸道多年,到最后却落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人的一生,有多少事情可以自己掌控?恐怕没有多少。许多人在得意忘形时总是以为权力和金钱可以江山永固,却不知道,世事轮回变迁,爬得越高,就摔得越狠。

此时想通了所有环节,关允知道他更不能救郑天则出来了。他救出郑天则并不难,难的是,郑天则出来之后,黄梁的局势会怎么大变?

肯定会乱上加乱。

还不如静观其变,看看郑天则最后会以一个什么结局收场。

想了想,关允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宝家,你和镔力最近多留意红颜馨的行踪,暗中保护她,别让她出事。”

“没问题,关哥。”刘宝家问道,“谁会对红颜馨不利?”

“这个就不好说了,也许是黄梁的人,也许是省里的人,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想对红颜馨不利,你必须阻止。”

“好,必要时是不是可以暴力解决?”刘宝家嘿嘿一笑,当了一段时间刑警,他不怕惹事就怕没事的性格还是没变。

“你看着办好了,别出大事就行。”关允摇头一笑,挂断了刘宝家的电话。

实际上,现在的黄梁反倒暂时进入了平静期,不过只是表面上平静,暗中却在酝酿一波更大的浪潮,谁也不知道引爆最后一战的节点在哪里,那么只能是各自等候最后的时机了。

蒋雪松电话中也没有透露什么时候返回黄梁,据关允估计,市委一二把手同时到省里开会,也不会逗留太久,顶多三两天。三两天后,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回来之日,就应该是他前往京城之时。

下午无事,快下班时接到了温琳的电话。

“我正在和红颜馨见面,现在躲在洗手间给你打电话,我刚刚和她说了那一串数字,你猜她是什么反应?”

成败之间

关允还真没有心思去猜红颜馨的反应,他呵呵一笑:“琳丫头,你就别出难题了,快说吧。”

“真没劲,一点也不好玩。”温琳气恼地说了一句,又呵呵笑了,“她愣了半天,然后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一串数字的,我想骗她说我就是知道,结果她不等我说话就又说,看来还真是天意,还问我是不是你说的。我就说了实话,她连连点头说,她就该将郑天则的资产交给你。”

温琳说话语速很快,声音又小,好像是地下工作者一样:“我不和你说了,在洗手间打电话,总觉得怪怪的。她说了,晚上要和你见面,她有重要事情要当面和你说个清楚。”

“呼——”放下电话,关允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幸好,真好,红颜馨比想象中更快地交枪投诚,让他大呼侥幸。如果红颜馨固执己见,非要等郑天则出现才肯交出手中的巨额财产,那么结果可能只有一个——红颜馨命丧黄梁,郑天则的巨额财产下落不明,无数百姓的集资款就此血本无归。

最后不管肥水流入何人田,只要钱不落到关允手中,黄梁无数辛辛苦苦积攒一辈子的参与集资的市民,从此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有一个让关允必须掌管郑天则的巨额财产的重要原因是,只要他接管了郑天则的巨额财产,就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可以从容应对黄梁瞬息万变的局势。因为关允清楚,万变不离其宗,任何变故或说重大矛盾冲突,不外乎两个字——利益,利益不均时,就是矛盾激化时。

一旦利益均沾,矛盾冲突的症结化解了,天大的矛盾也会握手言和。所以,掌握了郑天则的巨额财产,就等于掌握了黄梁局势的一半命脉。

另一半命脉,就是政治手腕了,换言之,是掌握在黄梁的第一号人物蒋雪松手中。

如果他和蒋雪松每人掌握黄梁各一半的命脉,黄梁局势,何愁不破?关允心中大定,成败,就在今晚和红颜馨的面谈了。

眼见要下班了,关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蒋雪松不在市委,他轻闲了许多,不必非等蒋雪松完全没事了才可以走人,自己就能决定下班时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很专业,一听就是秘书手法,关允轻轻咳嗽一声:“进来。”

“关大秘,晚上有时间没有,一起坐坐?”推门而进的是刘洋。

刘洋满面春风,外放之事出人意料的顺利,都是关允之功,由此也更让他对关允高看一眼,若非关允一手推动,他想都不敢想从组织部到主管副书记再到市委一把手,都是一路绿灯,现在只有呼延傲博一个绊脚石了。不过他心里有数,最后关头呼延傲博不想放行也得放行,爱惜名声的呼延市长,不敢落一个没有担当的坏名声。

身为领导,如果落一个没有担当不体恤下属的名声,以后身后没有追随者,官再大,也是光杆司令。真正聪明的上位者,都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理性地放手。

尽管对于前往铁县担任县长,刘洋并不是十分满意,但他转念一想就心满意足了,在没有呼延傲博的力推之下,他能外放成功,还直接是一个县长的宝座,也算是得了天大的便宜。就算市委组织部提名他为铁县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他也得去不是?能担任县政府一把手,就算是穷县,也算给足了他面子,他怎能再挑肥拣瘦?

不,应该说是给足了关允面子。刘洋心里对关允的感激无以言表,他清楚,以他和关允的关系,关允大可不必帮他,甚至转身将他出卖了也有可能。但关允不但真心帮他,而且还帮得很认真很彻底,让他通过这一件事情对关允的为人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关允是他见过的官场中人最有担当最可交的一个!

此后,他将视关允为一生至交!

关允见刘洋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刘洋心情大好,他呵呵一笑,摆手说道:“不好意思,晚上有饭局了。”

刘洋微露遗憾之色:“真不巧,本来有些话想和关大秘私下聊聊。”

“别大秘长大秘短了,叫我小关就成了。”现在正是和刘洋加深感情的大好时机,关允相信刘洋也是一个可交之人,就索性好人做到底,继续增进他和刘洋之间的私人感情,“一口一个大秘,叫得都疏远了。”

“是,是,关大秘……不,关老弟说得是。”刘洋巴不得和关允建立一种密切的私人友谊,忙接话说道,“我就托大当关老弟的老兄了。”

“没说的,你本来就是刘老兄。”关允接话说道,“下次,等下次我请刘老兄好了。”

“好说,好说,谁请谁都一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刘洋承了关允的人情,他探头向楼道中看了一眼,见下班的人群三三两两下楼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一秘的办公室,就随手关上房门,微微压低声音说道,“郑局长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关老弟,你说大概要多久市委才会对外公布郑局长失踪的消息?”

一名市公安局长的失踪不是小事,市委在确定对外公布之前,不但要先上常委会讨论,还要报经省委批准。现在市委还没有就此事上常委会讨论,更没有人提议要上报省委,很明显,离正式对外公布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按照正常程序,少说也要一周以上。

关允也清楚,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在针对郑天则失踪的问题上,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拖!能拖多久是多久,直到纸里包不住火实在瞒不住的时候,才会对外公开。

之所以蒋雪松和呼延傲博在针对郑天则失踪的问题上意见一致,是因为郑天则的失踪对蒋雪松和呼延傲博都是好事,甚至对整个黄梁来说也是好事。至于郑天则个人的死活,在大局面前,就无足轻重了。

当然,蒋雪松有蒋雪松的如意算盘,呼延傲博有呼延傲博的锦囊妙计,二人愿望一致,但利用郑天则的失踪大做文章的目的却并不一致。

“这个就不好说了,领导的心思不好猜呀。”关允打了个马虎眼,他看出来了,刘洋是抛出话题,想就郑天则失踪一事透露一些内情,所以他也不多说,就等刘洋投桃报李。

刘洋嘿嘿一笑,一脸神秘地说道:“郑局长失踪的头一天晚上,呼延市长和刘部长、楚司令在一起待了一晚上。”

刘部长是宣传部长刘思远,楚司令是军分区司令楚怀令,关允心中一跳,刘洋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十分惊人,至此他几乎可以肯定,郑天则的意外失踪,不是黄汉的手笔,而是呼延傲博一手操纵!

好一个呼延傲博,关键时刻也真够心狠手辣,敢直接对一个公安局长下手,真有一套,关允几乎要佩服呼延傲博当机立断的本事了。也是,郑天则对呼延傲博百分之百信任,呼延傲博想要出其不意拿下郑天则,郑天则必定没有设防之心。

而且还不要忘了,和呼延傲博在一起的除了他的狗头军师刘思远之外,还有他的打手楚怀令!

是的,堂堂的军分区司令楚怀令被关允称之为呼延傲博的打手,不是对楚怀令的贬低,而是楚怀令确确实实对呼延傲博言听计从。有刘思远的计策,有楚怀令的大兵,再加上郑天则对呼延傲博的信任,呼延傲博兵不血刃并且悄无声息地拿下郑天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幸好,关允暗自庆幸,幸好他及时收手,没有让楚朝晖、戴坚强和屈文林出手去营救郑天则,以楚朝晖三人的身手,再是一流,怕是也很难从大兵的手中全身而退。再万一三人不幸遇难,死在大兵手中,也没有地方说理去。一句涉及军事机密就会将三人之死掩盖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别说关允,就是蒋雪松出面,怕是也没有办法替三人讨还公道。

“哦,还有这事儿?”刘洋一说,关允也就假装随意一听,有些事情知道了就行,不必深究,再说深究也没有意义,他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撤了,回头再聊。”

刘洋微一点头,知道关允心领神会了,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关允等刘洋走了之后大概有几分钟,他才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办公室。楼道中,人已经很少了,偶尔碰到几人,也都是屏息敛气,走路轻抬脚,说话放低声,都生怕一言不慎就惹祸上身,仿佛闹得沸沸扬扬的进取学院和奥迪汽车专卖店事件,在市委已经风平浪静了不少。

其实不是,是许多人越议论越觉得事件的严重性超出了想象,都不敢再多说了,唯恐被拖下水,都由最初的好奇和八卦变成了担心和恐慌。

刚下楼就接到了温琳的电话,温琳焦急而惊恐的声音传来:“关允,不好了,红颜馨突然不见了!”

节点

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关允顿时心惊,难道说有人对红颜馨下了黑手?他不是让刘宝家和雷镔力暗中保护红颜馨的安危吗?红颜馨现在也是黄梁局势的一个节点,她手中的巨额财产,既可以保她的性命暂时无虞,又可以让郑天则保全性命。

一旦她失去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不但她可能遭遇意外,郑天则怕是也性命不保。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谁掌握了巨额财产,谁就拥有了在黄梁乱象大起时的一个强有力的筹码!

绝不能让红颜馨落到对手手中。

关允一边急忙下楼,一边对温琳说:“马上到老地方等我。”

老地方是指老容头的烧饼铺。

老容头已经回到了黄梁,他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关允一概不知。不是关允不关心老容头,而是老容头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告诉他回黄梁的时间,只是在回来之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关允急匆匆过去看望了老容头一眼。

老容头憔悴了不少。

说起关允和老容头的缘分,年头确实不短了,但如果说到关允认识老容头,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多。一年多时间里,他从未见过老容头有愁容满面的时候,也很少见到老容头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这一次,他是确确实实见到了老容头的落寞和忧伤。

关允再清楚不过,遇到一个如老容头一样对他关爱有加的高人,若非幸事,即是悲哀。就是说,如果他能将老容头的关爱转换为自身向上的动力,他就会犹如神助,但假如他将老容头的关爱当成依赖,躺在老容头的指点上睡大觉,也可能变得故步自封,从此再难前进一步。

还好,他没有将老容头的关爱和指点当成依赖,但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对老容头产生了深深的感情。现在的关允,已经将老容头当成了至亲,所以当他见到老容头憔悴的面容时,一时心疼,就劝老容头休息一段时间。

老容头却不置可否地摆摆手,让关允先去忙,不用管他,他自会照顾好自己。

关允没有办法,只好先回了市委。红颜馨突然失踪,他就意识到对方和绑架郑天则的很可能是同一人,现在又出手要对付红颜馨了,他可以不救郑天则,但红颜馨必须救下。

出了市委大门,关允一抬头,正巧遇到了郭伟全。郭伟全快步来到关允面前,关切地问道:“看你一脸焦急,出什么事情了?”

对郭伟全没必要隐瞒,关允就说:“红颜馨可能失踪了。”

郭伟全张了张嘴,一脸震惊:“你在和红颜馨接触?她现在很明显是下一个靶子,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要接触,她手中有筹码。”关允不便向郭伟全详细说明红颜馨的重要性,只是强调说道,“我必须保证红颜馨的安全。”

“这事儿……我想想办法。”郭伟全拉着关允往外走,眼睛的余光一扫,看到了正走出市委大门的刘洋,他悄悄一指刘洋说道,“刘洋的事情,办得漂亮。”

市委的秘书有几十人之多,刘洋如果不是市长秘书,他也不会入了关允的眼,只因综合比较之下,他还算是一个中规中矩正派的秘书。

秘书不好干。通常情况下,秘书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秘书,这种秘书媚态十足,没有骨气,很会讨领导欢心,如果是目光短浅的领导,多半喜欢这样的秘书。但一个媚俗而低下的秘书,无形中会降低领导的品位,让领导在外人的形象中大降档次。

还有一种是神气十足自以为是的秘书,这样的秘书往往聪明有余而诚实不足,凡事都喜欢自作聪明或是擅作主张,要么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么最终见风使舵,将领导出卖。

最少见的一种秘书就是中规中矩并且保持了正派的秘书,不卑不亢,既恭敬地服务领导,又不是低声下气式的服侍。这样的秘书有气节,有节操,有原则,外放到地方上,也会是一个有原则的官员,以关允的观察,刘洋正是此类型。

也正是刘洋本人值得信任,关允才大力推动刘洋的外放。如果仅仅是为了对付呼延傲博,他才不会帮助刘洋。

不过话又说回来,推动刘洋外放一事,确实如郭伟全所说,办得漂亮。

关允回身看了刘洋一眼,见刘洋脚步匆匆上了市委门口的一辆车,随即绝尘而去,不由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他还没有来得及深思,就被郭伟全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具体是什么个情况,给我说说,我也帮你想想办法。”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老容头的烧饼铺,温琳提前一步到了,不巧的是,老容头恰恰不在,不过也好,省得介绍郭伟全了。关允打开门,请温琳和郭伟全进去。

郭伟全虽然奇怪关允怎么会有一家烧饼铺的钥匙,却也没有多问。他见识过关允的才智和手段,也清楚狡兔三窟的道理,心里只为关允领他来到秘密地点而庆幸,如此说来,关允不当他是外人了。

至于温琳和郭伟全,就不必关允介绍了,二人在孔县时就认识了。三人坐下,关允亲自倒水给温琳和郭伟全,温琳急急喝了一口,然后说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温琳和红颜馨再次见面时,当面说出了关允给她的一串数字,红颜馨当时就震惊当场,足足呆了半晌才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一切都是天意,原来冥冥之中真有天意的存在。算了,算了,我也不勉强了,请你转告关允,只要他亲自见我一面,我就如他所愿。”

温琳一听之下大喜,当即和红颜馨约好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尽管不知道红颜馨手中到底掌握了多么雄厚的资金,但温琳知道红颜馨对关允的重要性,能为关允促成和红颜馨的合作,让她颇有一种成就感。而且温琳也清楚,如果和红颜馨的合作成功,对她今后的发展也是大有好处,可以让她摆脱金一佳的阴影。

虽说金一佳对她没有设防,也视她为姐妹,但温琳很要强,不想笼罩在金一佳的阴影之下,她想要自己的事业,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和红颜馨约好的地点是一碗香,为了表示诚意,温琳提前十分钟赶到。结果她左等右等不见红颜馨露面,眼见到了约定时间,温琳了解红颜馨是一个守时的人,迟迟不到恐怕就是坏事了,忙拨打了红颜馨的电话,结果提示无法接通。

“估计是不好了。”温琳一脸焦急,“怎么办?红颜馨上次就说她可能有危险,她突然不见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关允,你快想办法救救她。”

关允沉吟片刻,也不顾及郭伟全在场,当即拿出电话打给了刘宝家:“宝家,红颜馨……”

关允话未说完,刘宝家就气喘吁吁地说道:“关哥,我和镔力上当了,刚才我和镔力一路保护红颜馨,快到一碗香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撞了我们一下,我不想理会,对方却不依不饶,还骂骂咧咧,几句话后就动手了。结果转眼的工夫,红颜馨就被一辆奥迪接走了。”

声东击西之计,可见对方早就摸清了刘宝家和雷镔力的一举一动,由此也说明,刘宝家和雷镔力在保护和跟踪的水平上,还是稍逊一筹。

“我放倒了两个人,跑了三个,现在我和镔力正在审问,非要查一个水落石出不可。”刘宝家恨恨地说道,虽然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但栽在了红颜馨的事情上,他咽不下这口恶气,主要是他也清楚红颜馨是黄梁局势的一个节点,事关重大。

“看清车牌号没有?”天色已黑,又事发突然,刘宝家情急之下,应该没注意到车牌号,但关允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了一句。

“没有。”刘宝家沮丧地说道,“这一次丢人丢大了,关哥你放心,不找回场子,我就没脸见你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找不找回场子,而是务必第一时间救下红颜馨,万一红颜馨遭遇不测,一切就不可挽回了。关允急中生智,当即挂断刘宝家电话,拨通了黄汉的电话。

“黄局,红颜馨在一碗香附近被一辆奥迪车强行带走了。”

关允相信以黄汉在黄梁的势力,肯定可以短时间内查个清楚。果然,黄汉一听关允的话,二话不说:“等我查查。”

几分钟后,黄汉打回了电话:“查到了,汽车出市后开进了一家路边店就再也没有出来,现在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我估计对方已经换车了。对方是老手,很谨慎,也很有一套,线索应该已经断了。关大秘,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了。”

“不,这事儿,我管定了。”关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麻烦黄局告诉我路边店的位置。”

黄汉不放心:“要不要我派几个人手让你指挥?”

“不用。”关允干脆利索地说道,“黄梁的大局,还需要黄局你这个定海神针,你的人马不能动,一动,就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声东击西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静,不能慌乱。乱,就会出错,一错,就有可能让前期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甚至还会中了别人的移花接木之计。

虽然不敢肯定对方是真要抓走红颜馨,还是有意拿红颜馨当诱饵来诱敌深入,但不管是哪一种,关允都只有一个办法应对——沉着冷静,审时度势。

好在关允也算经历过一些风浪了,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并且基本上理顺了思绪。以现在黄梁的局势,进取学院和奥迪汽车专卖店两件事情,算是以蒋雪松为首的一干人对呼延傲博的正面一击,刘洋被提名外放,更是犹如一记窝心脚,相信现在的呼延傲博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都在火辣辣地疼,而且还是疼痛难忍。

那么呼延傲博会坐视大好局面被别人掌控,并且眼睁睁看着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而袖手旁观?当然不会。呼延傲博肯定会还手,而且还会是狠手。

掳走红颜馨,就极可能是呼延傲博还手的第一记重拳。

红颜馨本来在黄梁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可以说是名不见经传,在郑天则的五虎将中最不起眼。曾经一度许多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或是不见其庐山真面目,但随着郑天则的意外失踪,红颜馨却成了黄梁局势的一个节点,成为各方势力争相争夺的对象。

其实争夺的不是红颜馨,而是红颜馨掌管的郑天则一生搜刮来的巨额财富。

至于为什么在绑架郑天则之初不连同红颜馨一起绑了,关允也不去妄加猜测,想必当时有些人还没有意识到红颜馨的重要性。不管怎样,现在形势紧迫,红颜馨一介女流之辈,又比不上郑天则在公安系统浸淫多年有丰富的反侦查经验,如果她被逼供,恐怕很快就会交代得一清二楚。

听了关允的话,黄汉沉吟了片刻,估计也是想通了其中的环节,说道:“好,关大秘,红颜馨这件事情,你在明,我在暗,有需要我在背后打埋伏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没想到和黄汉联手的一天来得这么快,关允暗暗感叹世事变幻,真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他想了想说道:“谢谢黄局,你派人在背后帮我策应就行了,如果可能,黄局可以大张旗鼓地摆出要营救郑局长的阵势。”

黄汉闻声达意,不由呵呵笑出声来:“声东击西……关大秘高才,忙而不乱,这么快就想出了这么高明的办法,佩服。”

“呵呵,黄局过奖了,和你相比,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关允客气一句,挂断了电话,他现在还做不到对黄汉百分之百信任,而且他让黄汉声东击西,不仅仅是为了搅乱对手的视线,也是对黄汉的一次试探。

关允想知道,黄汉在营救郑天则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想法,是真想放手让郑天则自生自灭,还是会念在以前郑天则对他提拔重用的情分上,在机会合适时出手救郑天则一命?

如果黄汉还是对郑天则的处境视而不见,并不出手相救,那么黄汉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枭雄。如果黄汉审时度势,在关键时候对郑天则伸出了援手,那么黄汉还算一个有血有肉的爷们儿,也让关允对他高看一眼,并且愿意和他联手。

谁也不愿意和一个冷酷无情的角色打交道,尤其关允深知黄汉在背后是怎样一点点铲除了郑天则的势力并且瓦解了郑天则的帝国,他对黄汉的感觉复杂难言,既认可黄汉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又欣赏黄汉潜伏和隐忍的本事。

郭伟全见关允指挥若定,初显大将之风,不由心中大喜。时穷节难现,危难出英雄,越是紧要关头,越是显露一个人的真本事,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关允比在孔县时成熟了太多,现在差不多已经能堪大任了。

“郭秘书长,不好意思,我还要再打几个电话。”关允见稍有冷落郭伟全,就对他说了一句话,怕他心里不舒服。

郭伟全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我现在给你打下手,你尽管忙。”

关允笑了笑,他看出郭伟全确实心里坦荡,也就没再多说,直接拿起电话打给了楚朝晖。

“朝晖,你和宝家会合一下。”

“这边奥迪汽车专卖店的事情,要先放一下?”楚朝晖消息灵通,听说了红颜馨被绑架的事情,“要不要让戴坚强和屈文林也一起去?”

“不用,你自己和宝家会合就行了。”关允心中主意既定,黄梁局势在他眼中如明镜一般亮堂,“让戴坚强继续调查奥迪汽车专卖店的问题,让屈文林去黄梁山查看,放出风声,就说要营救郑天则。”

上次楚朝晖查到郑天则可能在黄梁西郊的黄梁山,关允没有让楚朝晖三人去进一步调查,现在却又让屈文林一人去黄梁山,还放风说要营救郑天则,这让楚朝晖一时摸不着头脑。

黄梁山位于黄梁西郊,距离市区二十公里左右,是太行山的一部分。黄梁之名,就由黄梁山而来。

黄梁西郊多山,无数大小山头林立,地形复杂,里面别说关一个郑天则,就是关上几百人,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别想找到。

楚朝晖虽然不理解关允的安排,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该问的绝对不问,而且他也清楚,以他的智慧跟不上关允的思路,他毫不含糊地说道:“收到。”

关允欣慰地笑了,以前他有刘宝家作为助力,但刘宝家和雷镔力毕竟对黄梁不熟,而且二人又有了正式身份,不再适合干一些地下工作,再者二人和他关系太熟,很容易被人防范。现在好了,有楚朝晖相助,确实如虎添翼,许多事情可以在背后出手,几乎没人知道楚朝晖和他的关系。

如果以后他能对戴坚强和屈文林绝对信任,那么他身边明处有刘宝家和雷镔力,暗中有楚朝晖、戴坚强和屈文林,基本上可以做到指挥若定,事事得心应手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关允反倒不急了,打开炉子,烧上一壶热水,对郭伟全说道:“秘书长没什么急事的话,一起喝壶茶?”

“没急事,一号二号都不在市委,我们这些当秘书的能有什么急事?”郭伟全呵呵一笑,目光中对关允全是欣赏之意和赞叹之色,刚才关允镇定自若地布局,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关允的崛起之势,已经势不可挡了。

什么时候关允手中又有了两员大将?戴坚强和屈文林又是何许人也?郭伟全虽然心中有疑问,却不会开口问出,他相信既然关允当着他的面打了电话,又要煮茶,就说明关允有话要说。

果然,关允翻出一包茶叶,一边泡茶一边说:“不瞒秘书长,戴坚强和屈文林是郑天则最后的两张王牌,阴差阳错之下,被我收了。”

当年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现在是郑天则跌倒,关允要吃饱了?郭伟全连连点头:“好事,是好事呀。不战而屈人之兵虽然高明,但能让对手的王牌为我所用,也是了不起的手段。关老弟,你是想在黄梁唱一出大戏呀。”

“黄梁这个舞台很大,不过要唱好一台戏,我一个人可不行,不但要在蒋书记的指挥下,还要在秘书长的指导下。”水开了,关允冲了三杯茶,一边说话,一边分别将茶递给郭伟全和温琳,“秘书长,我还年轻,有想不到的地方,你可要帮我。”

这话郭伟全很受用,他接茶在手,点头说道:“我就是年纪比你大几岁,在黄梁的年头比你长,比你走的山路夜路多一些而已,要说帮你,大事帮不上,小事还是可以帮那么一点点。”

“请秘书长指示。”关允半开玩笑半是正经,郭伟全一路跟来,明显有话要说。

“红颜馨这事儿,要抓紧,不能过夜,否则容易夜长梦多。但抓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不能慌,一慌,就着了对手的道儿了。”郭伟全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要我说,你让刘宝家保护红颜馨是失误,为什么呢?因为刘宝家太显眼了,很容易被人防范。如果你让楚朝晖或是戴坚强、屈文林三人之中任何一人保护红颜馨,今天的事情,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果。”

关允点头,诚恳地说道:“确实,我没有想到对方出手会这么快。”

“你让楚朝晖和刘宝家会合,是亡羊补牢,也不算晚。让戴坚强继续调查奥迪汽车专卖店的问题,让屈文林去黄梁山查看,并放风说要营救郑天则,这一手,玩得漂亮。不过据我猜测,让屈文林去黄梁山,应该是声东击西的计策,因为你清楚,郑天则不会困在黄梁山。”

关允心领神会地笑了:“秘书长大才,全猜中了,佩服,佩服呀。”

“先别佩服我。”郭伟全摆手笑道,“你在黄梁几条线同时出手,到底哪一条才是主线,我都被你弄迷糊了。关老弟,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露一手

关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是白茶,在滚烫的开水的作用下,白茶在水中舒展开来,慢慢地由一根根银毫变成了跳舞的翩翩仙子。

“我喜欢白茶,味道清淡却回味悠长。”关允轻轻嗅了一下茶香,“不瞒秘书长,黄梁的局势其实自始至终都掌握在蒋书记手中,我几条线同时出手,都不是主线,真正的主线,是蒋书记运筹帷幄的大计。黄梁不是我在下棋,是蒋书记在下,我充其量算是为蒋书记冲锋陷阵的卒子。”

郭伟全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外人,关老弟,你就不必过于自谦了。在人前,你时时把蒋书记放到第一位,我可以理解。但在人后,尤其是我们私下说话的时候,不妨说一些真话。”

事实上,关允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不是妄自菲薄,也不是本着老大优先制的原则故意抬高蒋雪松,而是他对蒋雪松了解深入之后,更认清了蒋雪松深不可测的为人和山高云深的政治手腕,得出了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结论。

只可惜,身为蒋雪松的嫡系之一,郭伟全也没有完全看透蒋雪松对黄梁的布局及隐晦并且可怕的用心。不过也不止郭伟全一人被蒙在鼓里,整个黄梁能真正看清蒋雪松手腕有多么高明的人,恐怕现阶段只有关允一人而已。

而关允也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

“我说的真是真话,不是假话,也不是马屁话。”关允并没有过多为自己辩解,不用多久,郭伟全就会深刻体会到蒋雪松的深不可测了,他转移了话题,“秘书长怎么猜到郑天则不在黄梁山?”

郭伟全答道:“直觉。黄梁山距离黄梁市区太近,而且名气太大,山上人多,藏人不难,但藏一个公安局长,就没那么容易了。你明知道郑天则在黄梁山的可能性不大,还故意让屈文林去黄梁山放风,是声东击西还是想打草惊蛇?”

关允确实是要打草惊蛇,屈文林去黄梁山放风,必定会惊动困住郑天则的幕后巨手,对方肯定会所有警惕,说不定还要检查一下真正关押郑天则的地方是不是安全,如此一来,说不定就有可能暴露了。

当然,关允的本意并非是要让真正关押郑天则的地点暴露,他只不过是想为对方制造点麻烦,不让对方好过,也是为了借机试探一下黄汉的反应。如果暴露了郑天则的关押地点,黄汉还是无动于衷的话,由此就可以断定黄汉对郑天则的最终态度了。

“以秘书长的高见,如果我让屈文林打草惊蛇,最后真的惊动了蛇,郑天则露出了影子,你说黄汉会怎么办?”关允有意听听郭伟全对黄汉的看法。

“黄汉呀……”郭伟全愣了愣,摇头说道,“我还真看不透他,这个人,太深了。他跟了郑天则十几年,郑天则硬是被他坑了,想想就让人害怕,你说一个人得有多深的心机,才能十几年不露出一点马脚?而且我还奇怪的是,郑天则都要被查处了,黄汉却没有受到一点牵连,而且还接连升职,这人太有本事了。要我说,他现在巴不得郑天则赶紧玩儿完。”

“我看未必。”关允唱起了反调,“现在形势还不明朗,黄汉也在观望,如果形势一开,郑天则活着比死了对他更有利,他肯定会出手救下郑天则。”

“郑天则一死,黄汉才能在黄梁的公安系统坐大,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对黄汉来说,郑天则死了都比活着对他更有利,黄汉怎么可能会希望郑天则活着?”郭伟全表示不解。

“这可不好说,黄梁的形势瞬息万变,再加上现在国家政局也有可能小有动荡,谁知道省委会有什么大风?省委一有风,黄梁就得跟风。最后黄梁的大戏会唱什么腔什么调,现在谁也心里没底。说不定黄梁突然就风起云涌,需要郑天则出面才能力挽狂澜,到那个时候,郑天则就有活命的机会了。”

“这种情况也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郭伟全愣了愣,忽然又意味深长地笑了,“好一个关老弟,敢情你在诈我。”

“我可不敢。”关允也笑了,“秘书长有锦囊妙计不说出来,你看,茶都凉了。”

郭伟全笑得更神秘了:“我不是不说出来,而是时机不到,你肯定还在等电话,等你的电话到了,我再说也不晚。”

对于关允和郭伟全之间你来我往的过招,温琳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却迷糊,没有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难怪她一头雾水,关允和郭伟全也不是真正的较量,只是通过红颜馨事件来推测黄梁局势的进一步发展,借以阐述各自对郑天则的命运和黄汉为人的看法。

同时,郭伟全主动介入红颜馨事件,又是一脸笃定,就证明他肯定有了主意,只是一直藏宝一样不说,关允就有意逼他开口。不过看样子,郭伟全不但有耐心,还有信心,但他就是不说,偏要等关允的电话再次响起。

官场之上斗智斗力有时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话里话外暗藏机锋,有时还讲究起承转合,或是暗藏杀机,利用语言的杀伤力杀敌于无形之中,比拼的就是智力的高下和语言的技巧。

当然,关允和郭伟全之间的过招不同于对手之间的较量,称之为切磋更贴切一些,其实就是一次面对面的交流,只不过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罢了。

第一壶茶喝完了,电话还没有到,关允又烧起了第二壶茶,他还奇怪,老容头才回黄梁,却不在烧饼铺,到底去了哪里?

第二壶茶烧开的时候,久候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不出所料,是黄汉来电。

“对方从路边店出来后,换了一辆本田,朝西郊开去,到了西郊,又换了一辆丰田,后来开进了小苏村,就断了线索。对方确实是老手,如果不是我的暗线多,第一次换车就断线了,不过初步断定,红颜馨现在应该在以小苏村为中心的方圆十公里内。”

黄汉果然有一套,短短时间内就查出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虽然没有最终确定红颜馨的具体位置,但已经缩小到十公里的范围之内,不再如大海捞针一样让人心里没底了。

“谢谢黄局,黄局辛苦了。”关允客气了一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真的不用我帮忙了?”黄汉不确定地又问,“再追查下去,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肯定可以查到红颜馨的下落。”

“真的不用麻烦黄局了。”关允诚恳地说道,“再说二十四个小时就太晚了,怕是红颜馨挺不过去,说句大实话,她恐怕连四个小时都挺不过去。”

“这倒是。”黄汉的声音低落了几分,“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关大秘,如果你是担心我先找到红颜馨,我可以向你保证,红颜馨被救出后,绝对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听得出来,黄汉对红颜馨确实是真关心,关允还真不是怕黄汉和他抢红颜馨,而是黄汉目标太大,容易被对方反制,再说他还想借黄汉之手让对手心惊肉跳,想让黄汉去打草惊蛇。红颜馨对黄汉缺乏足够的信任,就算她被黄汉救出,她也不会将郑天则的财产交与黄汉。

如果说屈文林去黄梁山放风要救郑天则是打草惊蛇,那么惊动的只是小蛇,不过只要小蛇被惊动了,大蛇就会露出尾巴,到时让黄汉出面去捉大蛇,看黄汉怎么办。

“黄局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关允解释说道,“我收到消息,说是郑局长可能在黄梁山上,现在有人正在核实消息,一旦消息属实的话,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到时就该黄局出面了。”

“哦……消息可靠?”黄汉的声音不惊不喜,平静如水,“如果可靠的话,我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大概可靠。”关允含糊其词地说道,“不过我建议黄局集中精力,随时做好兵发黄梁山的准备。”

放下黄汉的电话,郭伟全用手指着关允:“你呀你,了不得,和黄汉交手也是游刃有余,后生可畏呀。”

关允还没有谦逊几句,电话又响了,是刘宝家来电。

“关哥,问出来了,不过他不知道详细地点,只知道最后在小苏村转手。”刘宝家的声音有了三分兴奋之意,“要不要马上赶到小苏村?”

“你带人回局里,让楚朝晖和戴坚强去小苏村。”关允毫不犹豫地吩咐说道,“再让镔力去黄梁山和屈文林会合,会合之后,立刻从黄梁山撤退。”

“怎么?”刘宝家十分不解关允的安排,“关哥,关键时刻,我不能后退呀!”

“别废话,赶紧撒。”关允顾不上和刘宝家解释了,“这事儿,牵涉到了好几方的利益,你现在还很弱小,没必要硬上,马上回去。”

“好吧。”刘宝家一听关允发火了,不敢多说了,立刻说道,“马上照办。”

放下电话,关允长出了一口气,见郭伟全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他笑了,挽起袖子说道:“秘书长,既然你挺有耐心,不如我就再露一手给你看?”

和面

关允心里清楚得很,对红颜馨被绑一事,郭伟全始终笃定,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但就是不说,也不知是在等什么时机,还是有意卖弄。不管郭伟全是基于什么原因不说,相信他都没有恶意。

郭伟全有意在旁边看他指挥若定,纵论大局,好,就让郭大秘书长看个够,关允嘿嘿一笑,一边挽袖子一边吩咐温琳:“温琳,和面。”

现在是晚饭时分,本来约好和红颜馨一起共进晚餐,不料突发意外,红颜馨被绑走了,害得关允好一阵慌乱不说,还吃不上晚饭,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温琳却没有关允的淡定从容,她焦急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面?红颜馨可是为了见你才被人抓走的,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她?”

是,万一红颜馨真有什么不测,关允还真是对不起红颜馨对他的信任和托付,但急归急,再急也只能急在心里,不能急在事上。事缓则圆,事急则乱,不能在对手还没有施展真正的手段之前,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别急,温琳,大网已经撒出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等着鱼儿进网再收网,否则急急收网,可能会吓跑了大鱼,只捞到几条小鱼小虾,白白浪费一次大好时机。”关允笑眯眯地说道,目光还有意无意落在了郭伟全的身上。

郭伟全依然是我自岿然不动,只顾低头喝茶。

三人之中,郭伟全似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关允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只有温琳急得团团转,只差一点就要冲出门外去找红颜馨了。表面上看,好像就温琳最关心红颜馨的安危一样,其实不然,不管是关允的淡定还是郭伟全的置身事外,都是假象,真实情况却是,关允和郭伟全都比温琳更关心红颜馨的人身安全。

只不过温琳的关心是在表面上,急得团团转,却无济于事,而关允和郭伟全的关心却是真正的关心,是为了救红颜馨逃出虎口而运筹帷幄。所以说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出事的时候,坐在地上号啕大哭的多半是女人,在一旁强忍悲痛,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事宜的多半是男人。

痛哭和慌乱只是无能和无助的表现,除了徒增烦恼和乱人心绪之外,一无是处。

不过关允却不会当面指责温琳的慌乱,女人终究是女人,天性如此,平常再坚强再有主见,一遇到大事还是难免惊慌失措,他继续宽慰温琳:“有我在,不,主要是有郭秘书长在,天亮之前,不,半夜时分,肯定可以救出红颜馨。”

郭伟全听出了关允话里话外对他的挤对,笑道:“关老弟,你可别高抬我,也别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万一到时候红颜馨遭遇了不测,我不就成了罪人?”

见郭伟全还不想交底,关允就不再多费口舌。郭伟全迟迟不说,除了时机不到之外,应该还有对他的考究之意,想看看他的安排到底能不能收到预期效果,既如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至少可以先吃热烧饼。

温琳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见关允拿来面盆并且生起了炉火,她心境莫名沉静了许多,想起以前关允的种种手段,对眼前这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人又多了依赖和信任。是呀,不管多大的风浪,他总能从容应对,想想他一路走来经历过多少风雨,走到今天,不也是安然无恙?

爱一个男人,就要对他全心全意地付出,相信他的坚持,支持他的决定,并且时刻站在他的背后,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这般一想,温琳也不急了,反倒为刚才的失态而微有羞愧,忙拿来面打来水,按照比例放到了面盆里。

关允洗好手,烧旺了炉火,然后开始和面。

双手一揉一搓,白面在他的手中慢慢成形,由一团散沙变成了团结的一团,经几番揉搓之后,白面愈加筋道十足。

郭伟全都看傻了,他认识关允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都不知道关允还有这一手。当然,和面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不过要看是谁和面了,如果是面点师傅或是卖烧饼的老头儿倒没什么,却偏偏是市委一秘关允,这就不得不让人惊讶加赞叹了。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如果换成不想当将军的厨师不是好厨师,就是笑话了。但眼下的一幕让郭伟全既惊讶又好笑,谁能想到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的市委一秘,和面的手法专业如面点师傅,而且动作娴熟,手法优美,简直就如艺术。

让郭伟全惊讶的不仅仅是关允和面的专业技巧,而是他投入时专注的神情,心无旁骛,仿佛天大地大,都不如和面事大。他不由暗暗称奇,如果说刚才他还认为关允的笃定有故作镇定之嫌,现在他明白了,关允确确实实是做到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而且关允让他见识到了最真实的一面,也说明关允对他绝对信任,他心中就再次拉近了和关允的关系。

关允暗中观察郭伟全的反应,见郭伟全惊讶之余又有一丝欣慰,他心中大定,暗暗一笑,手上加快了速度,片刻之间,就和好了一块面。

此时炉火正旺,关允吆喝一声:“温琳,搭把手。”

温琳见过关允打烧饼,知道关允需要她帮什么忙,就上前一步,替关允系好围裙,又回身打开了炉膛。关允见火候到了,手下翻飞,片刻间就打好了三个烧饼,一扬手就扔到了炉膛之中。

老容头的烧饼铺不大,有床有火炉又有一些生活用品,再加上坐了三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郭伟全站了起来,身子靠后贴在墙上,以便腾出空间让关允施展。

几分钟后,三个烧饼新鲜出炉,关允先拿出其中最焦黄的一个递给郭伟全:“秘书长,市委吃过我亲自打的烧饼的,你是第一个。”

郭伟全闻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荣幸,荣幸。”

他接过烧饼,咬了一大口,品尝了一下,立刻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关老弟,你这一手真让人刮目相看呀。”

关允哈哈一笑:“俗话说,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去卖红薯。如果我有朝一日在官场上失意了,就索性开一个烧饼铺,也能养活自己。”

“你也别说,官场上卖烧饼的官员还真不少。”郭伟全也是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几口就消灭了一个。

“这话怎么说?”关允问道。

郭伟全眨眨眼睛,悄悄一笑:“不少官员为了GDP,对外企奴颜婢膝,甚至让外企骑在自己头上,也要赔着笑脸,在中国人面前是大爷,在外国人面前装孙子。”

“哈哈,说得好。”关允哈哈大笑,没想到郭伟全还有疾恶如仇的一面。也确实,在引进外资的过程中,不少地市官员表现得别说有骨气了,连人格都恨不得卖给外国人。

“温琳,熬粥,上咸菜,今天我要和秘书长吃一顿忆苦思甜的晚饭。”关允手下不停,十分钟后,七八个烧饼出炉,同时,温琳的粥也熬好了。

三人坐在一起,吃起了别有特色的晚饭。对于平常吃惯了大鱼大肉的郭伟全来说,第一次坐在一间狭窄的房间内,吃一顿由市委一秘亲手做好的晚饭,他心里十分舒坦。但在舒坦之余也清楚,无功不受禄,关允虽然级别不高,但他是堂堂的市委一秘,不是谁都有资格让市委一秘亲自服侍的。

甚至可以说,有资格让市委一秘亲自下厨并且敬若上宾的,全市唯一人而已——蒋雪松,那么关允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郭伟全心想,是该他交底的时候了。

说白了,郭伟全也不是有意在关允面前拿捏,而是他想等等看,想亲眼看看关允到底有几斤几两,有没有资格以后成为核心人物。如果他决定团结在关允周围,他就必须认清关允的为人和能力,不能所托非人,以他的年纪,他经不起一次失误了,一次失误,可能就是终身悔恨。

刚吃完饭,时针指向了晚上八点,关允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温琳正在收拾碗筷,顿时眼前一亮,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关允微微一笑:“别急,是黄汉的电话。”说话间,他接听了电话:“黄局,有什么最新进展?”

“红颜馨还是下落不明,不过有了另外的情况……”黄汉的语气明显流露出一丝疑问,“有人在黄梁山放风说是郑局长在黄梁山,结果黄梁山没动静,中关山却连夜有人下山。”

打了草,果真惊动了蛇,关允心中大慰,不管郑天则是不是真在中关山,至少他的声东击西之计奏效了,接下来,就看黄汉是不是有心救下郑天则了。

能不能救下并不重要,是不是有心才最重要。

“你的意思是说,郑局长可能困在中关山了?”关允抛出了天大的难题,“黄局,你打算派人去救郑局长吗?”

敲山震虎

电话一端的黄汉沉默了小片刻,不知是在思索怎样回答关允,还是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去救郑天则,关允就很有耐心地等黄汉表态。黄汉的决定,事关他对黄汉的重新认识,以及他对黄汉是否可以合作的定论。

“一支有十几人组成的救援小队,十分钟前已经出发前往中关山了,不出意外,十几分钟后就会到达中关山。”黄汉的话沉稳有力,似乎是对关允质疑的强力回应,“接下来我的精力主要放在中关山,红颜馨的命运就交给你了,我帮不了太多了,抱歉。”

“劳黄局费心了。”关允客气一句,随即挂断了电话,仿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关允扪心自问,为什么他这么希望黄汉出手营救郑天则,是他对黄汉心存奢望,还是在他的想象中,不希望黄汉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不管是哪一种出发点,他都觉得他太在意黄汉了。

按说黄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又何必如此介怀?或许连关允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是,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他仰慕强者,羡慕高手,渴望和强者及高手为友,从而从他们身上学到许多实用的本领,以便让他在今后的道路上稳步前进,不走错路,不犯错误。

如果说蒋雪松是高手,杀人于无形之中,制敌于不动声色之下,那么黄汉就是强者,生存技能高超,伪装本事极强,适应能力一流。不管多恶劣多复杂的环境,他都能从容应付,并且游刃有余地从中脱颖而出,就如一只变色龙一般,随时变换身上的肤色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为自己创造最大的生存空间。

蒋雪松的高超手段,适合高层次对决,而黄汉的生存和适应能力,不管是在基层还是在高层,都大有用武之地。用一句不恰当的话形容就是,蒋雪松行事太讲究手法和技巧,而黄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又能将最阴险丑陋的一面巧妙地掩藏起来。

至于蒋雪松和黄汉之间谁的手腕更高明,关允无意比较,他只需要扬长避短,学习每一个人的优点就可以了。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事业上其实也一样,活到老学到老,时刻学习身边每一个人的长处,并且不断修正自己的不足,才能适应如履薄冰的人生之路。就如眼前的郭伟全,也有许多值得关允学习的地方,郭伟全为人仗义,关系网广泛,有中下层基础。

许多时候身为上位者办不成的事情,下级也许就能轻松办妥。

正所谓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即使是位高权重如蒋雪松,也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出面,必须有关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所以说官场上没有单枪匹马的将军,只有携手共进的团队,没有团队意识,只凭一个人,很难成就大事。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一个优秀的官场人,要有荣辱与共的团队意识,如果说蒋雪松是关允的引路人,那么黄汉算是关允的同行者或者师兄,而郭伟全则是他的同盟者。

“黄汉终于出手了。”郭伟全目光淡然地一笑,“不管是真心要救郑天则出来,还是只想敲山震虎,至少黄汉的姿态是摆出来了。”

“是呀,秘书长说得对,黄汉出动一支队伍,多半还是为了敲山震虎。”关允相信黄汉猜到了他的心思,他要的就是借红颜馨意外出事的机遇,打草惊蛇,让郑天则的行踪露出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目的就算达到了。

而黄汉非常配合他演戏,既不强行插手红颜馨的事情,中关山一有动静,他又毫不犹豫出手了,就说明黄汉有意跳进了关允设计的环节。

黄汉真是一个聪明人,他顺水推舟跟着关允的思路摇摆,看似被动,其实在被动中有主动,因为如此一来,关允无法摸清黄汉的真实想法到底是真想营救郑天则,还是只做给他看。

恐怕两者兼而有之。

“你是说,黄汉猜到了郑天则不在中关山上?”郭伟全问道。

关允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道:“是呀,黄汉很聪明,他当然能猜到郑天则压根就不在中关山上,之所以摆出兴师动众前去营救的阵势,其实一是做给我看,二是为了配合我演戏。”

中关山距离黄梁市区二十五公里,离黄梁山不远,不是旅游景点,是一处光秃秃的山头,山不大,平常人迹罕至,山洞倒是不少,若说藏人,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点。但以关允的智慧和黄汉的聪明,只需要稍微冷静一想就会明白,郑天则绝不会藏身在中关山上。

原因无他,只因对方既然悄无声息地绑了郑天则,肯定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暴露。这边敲打黄梁山,是有意放风,那边故意在中关山制造动静,也是有意混淆视听。

平心而论,关允今晚就没有打算救出郑天则,而且他还清楚一点,敲打黄梁山惊动中关山,不过是间接的一次交手,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的一次示警,是正式交手之前的一次预演。

关允放风黄梁山是想告诉对方,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绑了郑天则。对方拿中关山回应,也是告诉关允,知道了又能怎样,你既不能公开郑天则的失踪,又找不到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对方或许还在背后嘲笑关允不过是虚张声势,却不知道,关允的目的已经达到——黄汉出动人马发兵中关山,就是关允此举的最大收获。由此,关允对黄汉有了全新的认识和定义,不管黄汉是故意将计就计,还是真念在旧情而出手,都让关允对黄汉多了一分信心。

“配合你演什么戏?”郭伟全明知故问,他也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间不多了,关老弟,你的戏再不到高潮,红颜馨怕是招架不住了。”

“别急,再等等看,中关山有动静,就证明对方调集了人手去中关山,那么相对来说,红颜馨身边的力量就会弱许多。”关允说道,“黄汉派人去中关山,就是一出敲锣打鼓的大戏,也是向对方表明,黄汉在红颜馨的问题上,和我的立场完全一致,这样一来,就会给对方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

“以前在孔县,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关老弟,你现在越来越让人吃惊了。”郭伟全呵呵一笑,“这么说,你打乱对方部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办?黄汉闹得再凶,他救不救出郑天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是救不出来红颜馨,所有计划就等于失败了。”

郭伟全说得对,所有的旁敲侧击只为了落实一件事情——顺利救出红颜馨。现在红颜馨是节点,最后她安然无恙地落在谁的手中,谁就是胜利者。相比之下,郑天则不过是支点,支点可以随时弃之不用,而节点不行,节点事关大计。

如果让郑天则知道他现在各方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红颜馨,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当然,他怎么想就无人在意了。

“来,再喝杯茶。”关允又热了茶,第二次抬手看了看时间,脸上流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哈哈,我还以为你总是稳如泰山,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郭伟全用手一指关允,笑着说道。

“秘书长说的是什么话,关允才多大?他能做到这么镇静已经很不错了,你应该鼓励他支持他,而不是嘲笑他。”温琳不干了,忙开口维护关允。

关允摆摆手,想说什么,电话又急促地响了,一看来电,他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是楚朝晖。

“领导,我和坚强在小苏村有发现。在村东的一处民宅,突然有可疑人进出。”

“盯紧了,先不要行动。”关允心中大喜,他的策略奏效了,他让屈文林和雷镔力放风黄梁山,打草惊蛇,结果对方很配合地露出了小蛇的尾巴,在中关山制造了动静,然后他请动黄汉大张旗鼓发兵中关山,意在敲山震虎,果然,小蛇一动,大蛇的尾巴也露了出来。

黄汉威名太盛,他派出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发兵中关山,对方不管是为了继续演戏,还是为了迷惑自己一方,都要加强在中关山的防护力量,旨在让戏更逼真一些,也是为了欲盖弥彰,不让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被发现,要把中关山当成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来保护。

但如此一来,对方必定调兵遣将前往中关山,那么在仓促之间,不可能调动正面力量。让刘宝家回市公安局就是为了告诉对方,别想从市里调人,一调,就会被察觉,那么对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调动劫持红颜馨的人手。

计中计

官场上的较量向来就是智力的比拼和对大局观的整体把握,谁的手腕更高明,谁的目光更长远,谁更能处处抢先一步,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关允步步推进,处处设防,又指挥若定,不但出动了身边的所有力量,还借助了黄汉的威名,终于逼得对方露出了红颜馨的藏身之处!

说来也得感谢黄汉,黄汉很配合关允演戏,他敲锣打鼓地发兵中关山,摆出真去营救郑天则的姿态。对方既要在中关山的舞台上演足戏份,又要暗中在郑天则的真正藏身之处加强防卫力量,怕就怕黄汉是声东击西之计,也怕关允还有后手,如此一来,必定捉襟见肘,就正中了关允的声东击西加瞒天过海再加移花接木之计。

关允用的是连环计,计中有计,也是他进入官场以来,平生第一次智慧全开,将智商提升到了极致才想出的一出计中计。当然,实话实说,万一关允计算有误,也许不但会一无所获,反而还会搭上红颜馨的性命。但话又说回来,他也是在形势逼迫之下,不得不弄险。

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老容头也是谨慎的性格,但关允骨子里却有冒险精神,时不时会有弄险的念头,而且关允不但大事不糊涂,小事也不会疏忽。

一听有情况了,郭伟全和温琳都瞪大眼睛看向了关允。

关允遇忙不乱遇变不惊,又沉思了片刻说道:“屈文林和雷镔力按照计划,应该从黄梁山下山了,从黄梁山回市里会路过小苏村,等屈文林和雷镔力同你们会合后再动手。”

“领导,我和坚强两个人也能救下红颜馨,不一定非要等文林和镔力。”楚朝晖微有急切地说道,“情况紧急,我怕万一有变……”

“不,一定要等到屈文林和雷镔力。”关允微一思忖,不容置疑地说道,“现在你和戴坚强还不能露面,一露面就彻底暴露了,万一红颜馨不在小苏村,你和戴坚强暴露之后,再想出其不意救人,就没有机会了。”

楚朝晖总算明白了关允的精心安排,可是还是不解:“总要试过才知道红颜馨在不在小苏村,再等下去,我怕会有变故。”

关允虽然骨子里有冒险精神,但他的冒险精神是以理性和精心计算为前提,不是瞎打误撞。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再有丝毫闪失,否则第一次打草惊蛇,蛇也许会跑,第二次打草惊蛇,蛇就会咬人。

毒蛇咬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会死人的。

让刘宝家回市公安局,是为了监视对方,不让对方从市公安局调人。虽说市公安局以前是郑天则的天下,现在是黄汉的地盘,但偌大的一个公安局,不可能被郑天则或黄汉经营得密不透风,必定有漏洞,对方说不定在市公安局也有不容小视的力量。

而让雷镔力陪同屈文林去黄梁山放风,关允的用意有二,一是让雷镔力监控屈文林——他还是做不到对屈文林百分之百的信任,防止屈文林出于拯救郑天则心切而不按照既定的计划下山。事后证明,关允的担心是多余的,屈文林非常理智地在完成任务之后转身下山,没有一丝的留恋,表现出了足够成熟的一面。

二是黄梁山离市区的距离不远不近,放风之后,远,可以继续向西部山区进发,近,可以返回市区援手。关允推测,对方绑走了红颜馨,多半还会向西部山区方向躲藏,雷镔力和屈文林作为一支机动力量,远可攻近可守。

现在看来,关允的安排并无差错,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中,甚至就连黄汉的积极配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在最后出手时刻,他还是迟疑了。

小苏村虽然先后经黄汉查实和刘宝家审讯,确定就是对方转手红颜馨的交接地点,但万一情况有变,或是对方临时决定不再转移红颜馨,而让红颜馨继续藏身在小苏村,小苏村虽小,但也有几千人,想挨家挨户搜索一个人,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

楚朝晖和戴坚强此时暴露的话,就收不到奇兵的效果了,而且最大的后遗症在于,一旦暴露,就再难隐身,等于是关允的暗中力量完全被对手所知,关允再想暗中布局行事,就难如登天了。最关键的是,如果楚朝晖和戴坚强出手一击不中,再万一被对方所伤,关允就几乎无人可用了!

如此严重的后果,关允承受不起,所以他要等屈文林和雷镔力下山后与楚朝晖会合,在此期间,再观察一下形势是否还有变故,以便做到万无一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

“等我电话。”关允没再向楚朝晖多解释什么,“你立刻联系屈文林和雷镔力,让他们和你们会合。”

“是!”楚朝晖第一次对关允的命令产生了疑问,但还是恪守了一名下属应有的本分,没再多说。

“你做得对,关老弟,现在不是好时机。”郭伟全第一次亲见关允指挥若定,对关允的大局观和当机立断十分欣赏,也对关允在最后一击之上的谨慎表示赞成,“再等等,对方可能还在酝酿反击。”

“为什么还要等?不是都发现红颜馨在小苏村了?”温琳又坐不住了,“再等下去,她被坏人糟塌了怎么办?”

关允摇了摇头:“不会,你放心好了,坏人就算想糟塌她,也没有机会,从她被抓到现在,对方正在想方设法转移她到秘密地点,在没有完全安置好她之前,对方别说有机会糟塌她了,连审讯她的时间都没有。”

温琳不服:“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时间?”

关允和郭伟全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郭伟全接过话头:“关老弟说得对,现在对方被步步紧逼,心里头肯定正火烧火燎,哪里还有工夫对红颜馨下手。”

“哼,我不信。”温琳哼了一声,坐到了马扎上,丰腴的身子由于坐在比较低矮的马扎上,更显呼之欲出的性感,不过关允却没有心思欣赏她的美好。

虽说三人身处一间陋室,但此时老容头的烧饼铺却成了黄梁风暴的风眼,是不亚于市委书记办公室的指挥中心。关允三人不迈出烧饼铺一步,就可以搅得黄梁局势风起云涌,不但让市公安局人马大动,也让远离黄梁市区的黄梁山和中关山锣鼓喧天。

“温琳,这你就不懂了,你别看关老弟坐在这里,其实他现在是黄梁这一场风暴的风眼,所有旋风都围着他旋转。”郭伟全继续说道,“对方肯定没有想到才抓了红颜馨,就会接连出事,先是黄梁山放风,又有黄汉发兵中关山,等于是前脚才绑走红颜馨,后脚追兵就追到了屁股后面,这种感觉,你不在官场不会有切身体会。在这种情形下,对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红颜馨成功转移出去,所以,红颜馨至少还有四五个小时的安全期……”

“四五个小时之内就一定能救出红颜馨?”温琳虽然和红颜馨是初识,但她生性善良,总觉得红颜馨被人绑架是因她而起,所以心有愧疚。

“如果救不下红颜馨,这一仗就算输了。”关允低沉地说道,“如果这一仗输了,可能后面的仗也不好打了,是不是,秘书长?”

郭伟全又被关允将军,他还是硬撑着不说:“再等等,再等等,如果你最后真的没有招了,我再用我的法子也不迟。我的法子是最后一招,如果用了,可能会毁了一个人,出于对他的保护,我还想坚持到最后一刻。”

关允点点头:“理解秘书长的好意,我也想用我的方法解决……”

话音刚落,关允的手机又响了,关允一看又是黄汉来电,微微一笑:“应该差不多了。”

“黄局,有什么进展?”

“关秘书,人到了中关山,正在搜索,不过初步判断,中关山没有要找的人。”黄汉的语气很平静,“再搜索半个小时,如果再没有收获,人就撤回了。”

“不用半个小时,十五分钟就够了。”关允听出来了,黄汉明是陈述语气,其实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可见黄汉很清楚中关山的举动旨在敲山震虎,黄汉如此配合他,倒让关允暗暗感谢黄汉的识大体顾大局,“如果十五分钟还没有收获的话,再搜索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黄汉沉吟片刻,说道:“是不是需要再加大力度?”

关允明白黄汉的言外之意是问要不要在中关山再加大声势,好让对方继续加派人手,他沉思了一下说道:“不用了,中关山的招式用老了,如果知道对方除了向中关山加派人手之外,还向哪个山头加派了人手就好了。”

中关山是幌子,如果另一处地点有异常的人员调动,才可能是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关允话一说完,黄汉轻笑一声说道:“从现在开始,十分钟后见成败。”

连台好戏

黄汉话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让关允微有疑惑,黄汉是已经查明了郑天则真正的藏身之处,还是另有高招施展?

正寻思时,刘宝家的电话打了进来。

“关哥,市公安局有异常动静。”

“什么情况?”

“几个刑警紧急开车出去,好像出了大案一样,但最近黄梁并没有出什么人命大案。”

“出动市公安局的力量,好,对方按捺不住了。”关允问道,“出去的人,是郑天则的人?”

“不是,既不是郑天则的人,也不是黄汉的人,一直就是在市公安局两头不靠边的几个人。”刘宝家小有兴奋,“关哥,是不是跟踪他们?”

“好,你跟上,注意,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了自己。”关允隐隐感觉,刑警的出动应该和中关山的风吹草动无关,说不定会和红颜馨或是郑天则有关。

又深入一想,对了,应该是事关郑天则!

对方不顾暴露的危险也要从市公安局调人前去,就证明了一点,对方被逼急了。被谁逼急了?当然不是他了,他手中只有刘宝家和楚朝晖等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人,不足以给对方造成足够的威胁和压力,那么就只有一人有如此惊人的实力——黄汉!

联想到刚才黄汉谈笑间定下十分钟见胜负的论断,关允蓦然而惊,黄汉查到了郑天则的真正藏身之地,正在调兵遣将前去营救郑天则。当然,是真营救还是虚张声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黄汉此举逼得对方跳脚了。

十分钟定胜负,十分钟见高下,十分钟,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关允不等刘宝家说话,又强调了一句:“宝家,不要跟了。”

刘宝家早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跃跃欲试的心情让他整个人几乎燃烧了起来,没想到关允说变就变,让他一时无法接受:“怎么了关哥?为什么不让我跟了?是怕我出事还是嫌我太笨?”

关允无声地笑了,刘宝家还是气太盛,一次小小的挫折就想立刻还回来,到底年轻,还欠磨练。市里不比县里,市里人际关系复杂,而且事情牵涉面广,不像县里,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宝家现在就需要多一些磨练和挫折才能成长起来,要还是这么毛躁的性格,以后早晚会栽大跟头,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谈一谈了,不过现在关允可没有时间向刘宝家解释清楚,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事情有变,你去了不但没用,说不定还会打乱了别人的部署,坐在家里看戏,有时也是戏外的胜利。”

“好吧,我听你的,关哥。”刘宝家还是想不开,不过出于对关允的尊重,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关哥,最近我觉得哥儿几个之间疏远了不少,该一起坐坐了。”

“你安排一下,叫上镔力、朝晖、文林和坚强,到时大家伙儿好好热闹热闹。”关允说话间看了郭伟全一眼,“到时郭秘书长也会大驾光临。”

郭伟全在一旁微笑点头,关允此举,意在正式纳他进入关允的核心圈子,他心甚慰。

放下电话,关允不理会温琳不解和质疑的眼光,拿起电话又打给了楚朝晖。

“情况怎么样了,朝晖?”

“镔力和文林已经到了,现在我们四个人随时可以出动。”楚朝晖早就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了,他和雷镔力、戴坚强、屈文林四人正伏在一处屋顶上,距离一处怀疑是关押红颜馨的宅子不过百十米之遥,看着宅子里的人员进进出出,心急如焚,却不能杀将过去,将红颜馨救出。

当然,楚朝晖也知道关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正在从大局的角度平衡各方力量,务求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中,避免一击不中而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但关允远离主战场,只坐镇指挥,不置身其中难以体会现场的紧张和迫切。

不过出于对关允的绝对信任和服从命令的天职,楚朝晖没有下令强攻,只等关允最后的命令下达。

“从现在起,五分钟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毫不犹豫地出手,尽最大可能救出红颜馨。”关允沉着冷静地下达了最后的进攻命令,他抬起手腕看表,心想最后一击的时刻来临了,希望黄汉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两分钟,三分钟,到四分钟的时候,楚朝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领导,情况有变,对方似乎全体出动,准备转移阵地了。”

“好,动手!”关允大喜,黄汉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楚朝晖电话刚断,黄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关大秘,我这边的任务全部完成了,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马都会撤回。从现在起,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此时距离黄汉所说正好是十分钟的时间,黄汉此人,果然厉害。关允此次指挥若定营救红颜馨,不但是他第一次动用手中的全部力量联合作战,而且还是全线作战,更是全方位协作作战,也是他和黄汉之间第一次半是较量半是合作的交锋。

通过这一次作战,让关允迈出了纵观大局站在全局高度看待问题的第一步,也让关允确定了团队核心人物的地位,从此,关允的核心圈子初见雏形。

此战,关允锻炼了刘宝家和雷镔力,历练了楚朝晖,试探了戴坚强和屈文林,拉拢了郭伟全,同时还敲打了黄汉,可以说,如果再救出红颜馨,关允将是此战最大的赢家。

整体来说,这一次战役除了黄汉之外,一切都在关允的掌控之下。唯有黄汉,经过关允这一次的试探和敲打之后,依然扑朔迷离,没有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和真正意图。

尽管关允此战充分调动了黄汉的力量,甚至可以说充分利用了黄汉的影响力,才得以让对手疲于奔命,如果没有黄汉出手,他不可能和对手上演这一出精彩的打草惊蛇、敲山震虎的连台好戏,但也正是黄汉明知被他利用却依然甘心情愿地配合,更加让关允看不透黄汉的真实想法,尤其是黄汉在针对郑天则的问题上,到底黄汉对郑天则的死活是什么态度?是见死不救,还是在等待最后的时机?

尤其黄汉以十分钟为限的最后通牒一下,对方立刻鸡飞狗跳一般,就证明黄汉除了在中关山配合对方演戏之外,应该摸到了郑天则真正被关押的地点,所以才触动了对方的神经,踩到了对方的痛处。正是因此,对方才惊慌失措之下,准备从小苏村调走全部人手,而且还可能被迫提前转移红颜馨。

如此,红颜馨就暴露在关允精心准备的大网之中。

可以说,自始至终,关允精心安排的计策得以顺利实施的前提,全在于黄汉的配合是否到位。

黄汉的配合是到位了,问题是,黄汉为什么要积极配合他的行动,是为了红颜馨还是为了他本人?如果只是为了红颜馨,黄汉大可绕开他亲自出手去救红颜馨,如果是为了他本人,黄汉又对他有何所图?

还有一点让关允不敢确定,黄汉最后一击,直指郑天则的真正藏身之处,是黄汉借助这一次的事件查到了郑天则的藏身之处,还是他早就知道郑天则藏在哪里?

如果是前者,算是黄汉的重大收获,如果是后者,则是黄汉为人心机之深,让人不寒而栗。但不管是哪一种,关允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和黄汉的关系一定要处理好,要保证有限的合作,最好不要走向全面对抗的地步。

“今天的事情,谢谢黄局了,回头我做东。”关允诚挚地表示了谢意,“黄局够朋友,够意思。”

“呵呵,交天下可交之人,识天下有识之士,关大秘,祝你成功。”

紧随黄汉电话之后,楚朝晖的电话又急促地打了进来:“领导,不好了,上当了。”

“啊?”关允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回事?”

精心设计的妙局,眼见大功告成之时,却急转直下,怎不让关允大惊失色!关允再沉静再沉稳,他也毕竟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而且作为他第一次坐镇指挥的战役,如果失利,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

关键还有,如果救不下红颜馨,后果不堪设想。

“宅子里有地道,我们扑过去的时候,放倒了三五个人,却没有发现红颜馨,审问了对方才知道,红颜馨从地道中被转移出去了,现在已经出了小苏村。”楚朝晖焦急万分地说道,“坚强和文林已经沿着地道去追赶了,我和镔力在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怎么会这样?关允一时呆了,险些情绪失控失手扔掉手机,他不是承受不起失败,而是不想眼睁睁看着红颜馨遭遇不测。

费尽千辛万苦,却因一个小小的失误而酿成大错,关允无法原谅自己!其实也不能算是失误,毕竟对方准备充分,他是仓促之间被动应战。

蓦然,关允眼前一亮,目光落在了郭伟全身上。

尽人事听天命

“秘书长,我失策了,对方从地道中转移走了红颜馨,现在红颜馨被再次转移,下落不明。如果不及时截留,这一仗,就真的打输了。”关允目光微有黯淡,脸庞却不失坚毅和信心,“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黄汉也要鸣金收兵了。”

黄汉鸣金收兵就标志着今晚的大战正式落下帷幕,不管谁胜谁负,都要曲终人散。

郭伟全显然也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愣了,愣了半晌,才无奈地摇头说道:“好吧,只能这样了,如果我向他开口,他就会暴露,就会置身在危险之中,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秘书长在对方的阵营里有卧底?”关允早就猜到郭伟全在最后时刻会有解决之道,他也不想动用郭伟全的关系,但眼下是紧要关头,只能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郭伟全身上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培养了一个卧底,原本打算好钢用在刀刃上,等最后一战的时候给蒋书记一个惊喜,现在看来,惊喜得先让给你了。”说话间,郭伟全拿出了电话。

“等等!”关允眼前蓦然一亮,制止了郭伟全的举动,“我想起了一个人,或许可以从他口中探出口风,秘书长的卧底,还是等到最紧要关头再给对方致命一击吧。”

让关允惊喜的是郭伟全确实有几把刀,不愧为蒋雪松的嫡系之一,居然暗中安插了卧底在对方阵营,不过更让他感动的是,郭伟全宁肯牺牲在蒋雪松面前邀功的机会,也要动用卧底为他所用,够意思。他更清楚,卧底有时候虽然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往往出其不意只有一次,一旦暴露,卧底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郭伟全不相信地问道:“你也安插了卧底在对方阵营?”

关允摇头一笑:“不是卧底,胜似卧底。”也正是郭伟全的提醒,才让他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人物,此人不算是卧底,但也是对方阵营中的关键人物,必定知道一些机密。

说话间,关允的电话就拨打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了。

“刘老兄,有件事情想向你请教一下。”关允客气地说道。

“关老弟,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在车上。”电话中传来了刘洋微带兴奋的声音,应该是喝了酒,“正在从郊区回市,要是方便,晚上见个面?”

关允听了出来,刘洋现在说话比较方便,就不再顾及许多,说道:“如果我想藏一个人,从市区转移到小苏村,再从小苏村的地道中转移出去,然后再去哪里比较安全?”

一句话问得刘洋沉默了,话筒中只传来刘洋粗重的呼吸声,关允也知道他的问题比较突兀,而且对刘洋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但时不我待,没太多时间绕弯了。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刘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关允听了出来,他颇有几分无奈:“关老弟,你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呀……”

关允不说话,有时候沉默的力量比语言的解释更有力更直接,他就是要用沉默逼刘洋让步。刘洋只要透露了红颜馨可能的藏身地点,就等于自绝于呼延傲博,从此再难回归呼延傲博的阵营。

刘洋又沉默了小片刻,终于苦笑一声:“关老弟,我以后的道路,就得靠你了,关键时候你要是不拉我一把,我和你没完。”

关允呵呵一笑:“不关键的时候,我就不伸手了?刘老兄,我的原则是交天下可交之人,识天下有识之士。”

刘洋明白了关允话里的意思,在他没有对关允有任何帮助之前,关允不讲任何回报就一手推动了他的外放,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关允的为人?

“从小苏村出来一路往东,不出一公里就有一个村庄,叫大苏村。大苏村村东有一棵大柳树,柳树的旁边有一个院子……”刘洋一口气说完,随即挂断了电话。

关允心中一阵暗喜,刘洋交了呼延傲博的底,这个大苏村的大柳树,应该是呼延傲博的一个秘密据点了。要不说秘书是领导身边的萧何,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个忠心耿耿的秘书确实可以成为领导的左膀右臂,并且为领导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但相反,一个三心二意的秘书也可能成为领导的噩梦,并且在暗中为领导一步步挖下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关允没再犹豫,立刻将电话打给了楚朝晖,转述了刘洋的话,关允低沉地说道:“全力出击,务必一击必中,不要手软。”

“是!”楚朝晖听出了关允的决心,“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关允一屁股坐回到板凳上,也不顾硬板凳硌得屁股生疼,摇头一笑说道:“差一点功亏一篑,惭愧。”

郭伟全却站了起来,双手重重地落在关允的肩膀上,无限感慨地说道:“关老弟,你才二十四岁,许多年后,你回想起今天指挥的一场大战,不但会感慨万千,也会欣慰你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镇静和从容。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一场战争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在我的眼里,你都是最了不起的胜利者。”

“说得好。”温琳双眼放光,对关允投去了信赖和仰慕的目光,“关允,从战术上讲,你没有犯任何错误。如果最后还是没有救出红颜馨,我也不怪你,有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人事听天命。”

难得温琳说出如此有大局观的话,关允点头勉强一笑。这一夜,他心力交瘁,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只等最后消息的到来,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现在只觉全身陷入了无尽的疲惫之中,如果不是强撑着一口气,他现在几乎站立不稳!

环视四周,老容头的陋室家徒四壁,几乎可以说是一贫如洗,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没有一件多余的奢侈品,谁能知道,陋室的主人竟是天下第一世家容家的家主!他本可以手握大权,笑谈风云,却不知何故半生飘零,有家不回,甘愿一人孤独终老,并且身居陋室却甘之如饴。

老容头的人生境界,关允无从猜测,尽管他和老容头也算熟识了,但老容头的所思所想以及人生追求,他还是近乎一无所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的亿万富翁挥金如土,也有亿万富翁始终保持勤俭本色。

人生境界的高下和金钱无关,也和学识无关,只和心境有关。人的一生,总要有些追求和目标才能活得充实,如果人的一生就是追求吃喝玩乐,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人活的不是物质享受,而是仰望星空俯视大地苍生的思想高度。

关允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达到老容头的思想高度,古往今来,无数视财富权势如过眼云烟的高人究竟是怎样的情怀,让他十分好奇并且心向往之。当然,以他现在的年龄,正是满腔热情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阶段,如果让他如老容头那样放手权力,他做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一样漫长,关允的手机再次急促地响起,他一下跳了起来,一把接过电话,急忙按下了接听按键。

“喂……”

多年以后,当关允回想起他当时一声微带颤抖声音的“喂”时,他会心地笑了,并不以当时的失态为耻,反而十分回味当时的纯真和可爱。每个人都是由青涩到成熟,没有人生而知之,也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大将之才。

“领导,红颜馨救下了。”电话中传来了楚朝晖微带兴奋的声音,“幸不辱使命!”

“好,好,太好了!”关允一拳打在床上,喜形于色,“怎么样,有人受伤没有?”

“遭遇到了激烈的反抗,坚强、文林都受伤了,我和镔力没事。不过对方受伤更重,一句话,没吃亏。”楚朝晖连连说道,“赶到的时候,对方还想将红颜馨转移到下一个地方,幸亏及时赶到,否则就……”

关允扭头看向了郭伟全:“秘书长,红颜馨救下了,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郭伟全一脸喜色,伸手接过电话,向楚朝晖报一个地点,然后他又拿出自己的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冷静地吩咐说道:“你马上派人去接应几个人,对,马上,对方有四男一女,领头的人叫楚朝晖,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放下电话,郭伟全一脸凝重:“关老弟,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如果红颜馨在我手里被人再抢走了,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再抢回来……从现在起,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说完,郭伟全推开烧饼铺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去,留给关允一个坚定的背影。

外面,已经是深夜时分,大街上一片安静,行人早已睡去,夜空繁星点点,好一个清凉如水的夜晚。

今夜,是关允终生难忘的一夜!这一夜,他创造了个人政治生活中的第一次传奇,也改变了黄梁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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