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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空手与韩信顿觉眼前一亮,如同在阴沉的天气里,陡然见到骄阳破云而出,给人一种强光刺眼的感觉。二人不期然地心中一凛,身不由己地再退两步。
待这种惊悸慑魂的心情稍稍一缓之后,二人才定睛看去,只见刚才老者拿在手中的那把毫不起眼、通身黝黑的长刀,此时却变得豪光闪闪,凛凛生寒。
“好刀!”纪空手与韩信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起好来。二人自小混迹市井,绝非胆小之人,但是面对这把刚出炉的长刀,却在无形中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老者依然眼芒跃动,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长刀,对纪、韩二人的赞叹充耳不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蓦地见他右臂一动,刀光闪过,已将他自己的左手食指划出了一条血口。
鲜血如露珠凝固,缓缓溢出,老者似乎丝毫不觉疼痛,眼中绽放出一种狂热而痴迷的神态,小心翼翼地将血珠滴在刀身之上。
“刺……”血雾扬起,顿生猩气,升入空中渐化无形,但在雪白锃亮的刀面上,赫然多出了两滴如泪珠般的血痕,抹之不去,让人一见之下,顿生一种凄美悲凉的心境。
“英雄建伟业,宝刀当饮血,十步杀一人,轻生如离别。离别,离别,就叫离别刀吧!”老者深情地抚摸着刀身上的血痕,悠然而道。
纪空手乍听老者随口吟出的诗句,心中惊悸俱灭,陡生一股豪情,觉得做人一世,就当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说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就算是为了丁衡,为了自己,也当努力拼搏,方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试问众生,有谁不想荣华富贵?有谁不想权倾天下?纪空手自然也不例外。
他眼珠一转,先瞅了瞅铺子里排列整齐的满架兵器,又将目光停留在老者手中的宝刀之上,暗忖道:“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若是把铺子里的兵刃与这把刀相比,简直就成了一堆无用的垃圾。如果我有了它,倒是可以保得一时性命无虞。”
思及此处,他与韩信相视一眼,大有不得此刀誓不罢休的决心。
“老师傅,在下这厢有礼了。”纪空手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老者仿佛直到此刻才发觉身边多了两个人,目光从宝刀上离开,稍稍打量了两人一下,微微一笑,道:“二位是在跟老夫说话吗?”
“是的,我们是外地人,这次路过贵地,正好需要一两件称手的兵器防身,不知老师傅手中的宝刀肯否割爱?”纪空手见他神情缓和,似有商量的余地,赶紧说明来意。
“哦,你们想要这把刀?”老者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道:“照你们的眼力来看,老夫这长刀铸得如何呀?”
纪空手见他一脸的得意之色,正是一个铸兵师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所应该出现的表情,不由投其所好,由衷赞道:“这刀的确是一把好刀,相信就是传闻中的当世三大著名铸兵师亲手打造,也不过如此。”
老者哈哈一笑,目光重新回到宝刀身上,道:“刀虽是好刀,但未必就是世间最锋锐的兵器。其实无论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兵器的人。在大师手中,飞花摘叶已可伤人,在庸人手中,神兵利刃也只是切菜屠狗的工具。”
他言语之中已有不屑之意,似乎根本就没有将纪、韩二人放在眼里。纪空手与韩信都是聪明之人,哪里听不出他话外之意?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老者看在眼中,心有不忍,淡淡笑道:“二位若是真想要刀,不妨就在这铺子里任选一件,老夫可以保证,这铺子里的兵器就算再劣再次,比起一般的兵器铺来,只怕还要略胜一筹。”
纪空手犹有不甘,道:“何以老师傅就不肯将手中的宝刀割爱呢?”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是老夫不肯割爱,实因这宝刀另有主人,老夫花费三年的心血铸得此刀,就是等着有一天亲手奉到它的主人面前。”
纪空手无奈之下,只得与韩信入店,随手抓起一柄刀来,还未细看,却听得有一阵人声与脚步声由远及近迫来。
纪空手心中一惊,探头一看,却见巷外的半空中一片火光,照得整个市集亮如白昼,显然是花间派的人发现了纪空手的调包计,大张旗鼓地搜索而来。
韩信惊道:“糟了,我们只顾买刀,却忘了身处险境。”
纪空手提起刀来,拔腿就跑,刚刚跑了几步,却听得巷外人声已近,火光耀眼,追兵竟然堵在了巷口。
“在这里,你们看,这里还有两套换下的衣裙。”有人大声呼道,接着巷子里便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如急雨般打在小巷的青石板上。
纪空手这才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留下了一个老大的破绽,当下也不犹豫,转身回跑,重新回到了兵器铺。
“老师傅,能否让我们在这里躲上一躲?”纪空手一脸惶急地道。
老者目睹着纪空手跑动的每一个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等到纪空手跑到身前,他又重新打量了纪空手一眼,道:“这些人只是花间派的小角色,你又何必怕他们呢?”
他压根儿就没有看见那些人的人影,就能从对方的脚步声中听出武功路数,这不由得让纪空手大吃一惊。他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老师傅也听说过花间派么?”纪空手似乎镇定了许多,虽然脚步声愈来愈近,但他的神情已恢复了常态。
老者笑了笑,道:“花间派位列七帮之一,除了其掌门莫干和几位管事有几分能耐之外,其他的人不过是滥竽充数,壮壮声势,两位不必害怕。反倒是老夫有一句话想问问你,希望你能照实回答。”
“但问无妨。”纪空手怔了一怔,赶忙说道。
“你是否就是淮阴的纪空手?”老者眼芒一闪,直直地逼射在纪空手的脸上,神色极是凝重。
纪空手显然不明白老者何以会有此一问,更不明白老者真正的用意,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只是一个流浪街头的小无赖而已,这位老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是,我就是纪空手。”纪空手面对老者咄咄逼人的目光,虽然未知吉凶祸福,却断然答道。
老者的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温和的笑意,缓缓地道:“幸会,老夫名为轩辕子,乃丁衡的朋友。”
他此话一出,纪空手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从来就没有听丁衡提过轩辕子这个人;喜的是轩辕子既是丁衡的朋友,又知道自己的姓名,此刻大敌当前,想必他不至于袖手旁观,自己或可逃过此劫。
韩信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出现了一丝转机,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伸手拍了一下轩辕子的肩头。
“哎哟……”他惨呼一声,手刚触及轩辕子的肩膀,便感到有一股大力反震过来,几乎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功夫!”韩信伸出舌头,做个鬼脸,由衷赞道。先前惊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已荡然无存,因为他心里清楚,有了轩辕子这个保护伞,自己想不安全都不行。
便在这时,马嘶长啸,蹄声正疾,三人三骑如旋风般驰入小巷,马上骑士一带缰绳,骏马人立长嘶,然后前足着地,在兵器铺的门口悠然停步,呈一字形排开。
随着马嘶声的节奏,小巷四周已是火光映天,数十名持刀弄棍的汉子密布而立,已经对这条小巷形成了包围之势。
轩辕子却视若无睹,只是深深地凝视着纪空手,半晌才道:“丁衡呢?”
他本不想问,因为他了解丁衡,如果丁衡没有出事,他根本不会让纪空手离开淮阴,但是他又不愿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是以心有不甘,希望能听到一个与自己的预感截然不同的结果。
纪空手眼圈一红,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他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一切。
轩辕子的脸色变得煞白,几无血色,拿刀的手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颤动,显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沉浸在悲痛之中。
然后他紧了紧手中的离别刀,缓缓地走出店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回头道:“我之所以能认出你来,并不是我们曾经见过面,而是你的身法中有见空步的影子,而一年前丁衡来此地时又提到过你,我相信以丁衡阅人无数的眼光,定不会看错人,所以假如我死了,你就是离别刀的主人。”
他说完这句话时,人已站到了马前一丈处,双脚不丁不八,气度沉凝如山,刀已在手,杀气溢泄空中。
马上三人心中无不凛然,似乎都感受到了轩辕子身上透发出来的压力。轩辕子的出现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更没想到在这凤舞集还能遇上像轩辕子这般的高手。
“朱子恩、李君、谢明,花间派三大管事一齐光临敝店,是想照顾小店的生意呢,还是想拆小店的台?”轩辕子冷哼一声,眼芒扫过,一口叫出了对方三人的名字,显然对这三人的底细了若指掌。
这朱子恩、李君、谢明的确是花间派有数的高手,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角色,可是听轩辕子的口气,似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不由得让他们心惊之下,小心戒备。
“不敢,在下前来,与前辈并不相干,只是为了前辈铺子里的那两个小子而来。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朱子恩看出对手绝非泛泛之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依照江湖礼数,抱拳而道。
轩辕子冷哼一声:“谁说他们与我毫不相干?他们在我的铺子里,就是我轩辕子的衣食父母,只要他们不踏出我店门一步,我就绝不允许有人动他们!”
朱子恩闻言大惊,若非亲耳所闻,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位精瘦驼背的糟老头竟会是名动天下的三大铸兵师之一!
要知道,作为江湖中人,每天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纵然一时风光无限,但一觉醒来,还不知道明日又会遇到怎样的凶险。因此,只要是在道上混的,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拥有一件神兵利器,不仅能够防身,也可用来杀敌。
所以,但凡优秀的铸兵师,都会获得江湖中人的尊敬,而轩辕子无疑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像这样一个名人,竟然会隐居在这凤舞集的兵器铺里,难怪朱子恩的心中有几分不信。
“敢问前辈,您真的就是樊山轩辕子?”朱子恩不由追问了一句。
“难道这江湖上还有几个轩辕子吗?”轩辕子冷傲反问道。
朱子恩与李君、谢明相视一眼,顿感今日之事颇为棘手,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但轩辕子更是一个不容任何人小视的对手!
“这么说来,前辈是一定要与我花间派作对了?”朱子恩道。
“你错了,并不是我想与你们花间派作对,而是你们要与我作对。我好好地在这里卖艺求生,你们却要砸我的买卖,其错并不在我。”轩辕子微微一笑道。
朱子恩咬咬牙道:“如果前辈的确是因生意上的事与我们计较,你开个价,我把这里的兵器悉数买下,这样一来,前辈应该不会为难我们了吧?”
轩辕子道:“此话当真?”
“当真。”朱子恩爽快地应道。
“那好!你只要付得出三十八万九千二百两现银,我马上拍屁股走人。”轩辕子伸出手来,一本正经地道。
“原来前辈是在消遣我。”朱子恩的脸一沉,大手已经落在了腰间的短矛上。
轩辕子哈哈一笑道:“你太抬高你自己了。”他将手中的宝刀微抬,刀身反射火光,正好投射在朱子恩的脸上。
“你可认得,这刀是用何物打造而成?”轩辕子似乎并不在意朱子恩握矛的动作,反而悠然问道。
朱子恩明知贸然动手,绝无把握,只得随口答道:“倒要请教。”
“此刀乃是用一方玄铁打造,要知玄铁一物,产于东海深处,世人欲求一睹已是太难,更不用说拥有此物了。我历经三年,费尽心血,精心锻造,直到今日才铸刀有成,想来思去,还是你们三位运气好哇!”轩辕子一脸艳羡,感叹不已,说得朱子恩好生糊涂,如坠雾里。
“我们运气好在哪里?”朱子恩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轩辕子眼芒一寒,道:“好在你们可以为它一试刀锋!”
他话音一落,只见一道白光亮起,快如电芒,他的人伏地而去,长刀所向,锋芒毕现,只听得马嘶悲鸣,三头骏马瞬间仆地而倒。朱子恩三人心惊之下,飘下马背,手执短矛,已将轩辕子团团围住。
原来轩辕子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话,只为扰乱敌人的心神,然后抓住机会,一刀出手,已然将对方的马匹齐膝斩断,但见残马流涕,哀鸣不已,血肉狰狞,其情其景惨烈而诡异。
轩辕子一招之下,已尽现高手风范,虽然人在三敌包围的中心,却怡然不惧。
他入道江湖数十年,平生最喜恶战,今日又有离别刀在手,令他更生豪情,当下也不犹豫,大喝一声,刀已出手。
刀锋绽放出一道绝美的幻痕,划向虚空,寒光凛凛,竟然不染一丝血迹,这正是绝世宝刀之特点——血不留痕!
在刀出的同时,朱子恩、李君、谢明开始移动身形,三人踏着不同的步伐,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挥矛而出,竟然破去了轩辕子这必杀的一击。
轩辕子一刀不中,立马回撤,不是向前,而是向后直退,因为他看出了这三人之中,以谢明的实力最弱,而在这个时刻动手,正是三人步法移动之后,谢明进入他身后空间的时间。所以,谢明就是轩辕子要攻击的第一个目标。
“呼……”离别刀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刀锋反撩,如电芒般刺向谢明的咽喉。
这一刀,快得不可思议,等到谢明挥矛格挡时,刀锋已滑过森冷的矛身,磨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直扑向他的面门。
谢明大惊之下,只有弃矛一途,否则他的五根手指便难以保住,同时他的身体硬生生地借力向左横移,疾移七步。
轩辕子一刀就迫得对手两手空空,当然不会错失良机,刀锋一转,如阴魂不散的幽灵追斩向谢明的腰际。
如此迅猛的动作与速度,谢明很难在瞬息之间作出应有的反应,脸色惨白之下,已无血色,双眼蓦生恐惧……
但是事实并非如人想象,就在轩辕子的刀锋强行切入到谢明腰间一尺之距时,朱子恩的步法已经到位,正好伸矛挡住了这凌厉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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