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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烟愣愣地攥紧了手里那颗沉甸甸的金色圆球, 呆呆地看了两秒，脸上传来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他的瞳孔里沁满了空茫的雾气，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只能任人摆弄。
“杀人的滋味, 好吗？”玄谷轻轻眯起眼睛，笑着看他。
萝烟先是像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的脑子里艰难地消化了玄谷这句话之后, 神情便慢慢僵硬了起来，瞳孔也逐渐紧缩，露出无助而恐惧的表情。
那双从没杀过人，也没有什么力量的手, 开始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
玄谷看他逐渐褪去血色的苍白嘴唇也止不住轻轻颤抖, 便歪了歪头，勾着浅淡的笑意，轻声问道：“怎么, 现在才知道怕了？”
萝烟的眼睛急速向地上那堆已经停止挣扎扭动的尸体上扫过, 神情越发惊恐了几分，转回眼睛，哀求一般看着玄谷。
他现在……确实好后怕。
如果玄谷没有来,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却知道自己会得到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能看得出来, 玄谷现在确实很高兴, 她的脸上带了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但是那绝对称不上是多么和善的微笑, 甚至有些让萝烟感到后背发凉。
萝烟也不知道玄谷在高兴什么, 隔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说道：“……多谢小帝君。”
“呵。”玄谷眯了眯那双好看的眼睛，视线顺着鲛人微微低垂的头，扫过他白皙如瓷的脸，落到萝烟长密卷翘的浅色眼睫上，声音不咸不淡道，“便只这一个谢字，就完了？”
萝烟一愣，下意识又抬起头看玄谷。可能是面前之人，姿容过于盛艳逼人，萝烟只看了几秒，心脏就似要从喉嗓中蹦出来，忙低下头，揣着过分鼓噪的心脏，不敢再多看了。
一时间，他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纷乱的念头。玄谷此番救他，救他孩子，自然是恩重如山，只道声谢，的确是太单薄了些。可是……他此刻却什么都没有了，如何再拿得出什么，来答谢玄谷呢？
轻轻咬了一下唇，萝烟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并非是他舍不得付出什么来报答玄谷，而是想着，玄谷富有三界天地，她什么都不缺，只怕也看不上他能给出的东西，害怕她嫌弃。
可玄谷看不看得上，是另一说，他愿不愿给，却是自己纯纯粹粹的一片心意了。
“小帝君的大恩，萝烟无以为报……”
玄谷的眉梢微微挑了挑。
“我……我什么都没有了……”顿了顿，萝烟似乎有些赧然，“……若是小帝君不嫌弃，萝烟愿以身相许，为奴为仆，当牛做马，以报小帝君救命之恩！”
长久不见回应，萝烟心下越发忐忑，心想着自己这般灵力低微的“废物”，想必玄谷也是会嫌弃看不上的。她什么都不说，指不定心里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
萝烟越想便越觉得羞愧脸红，后悔得差点恨不得咬了自己刚刚说话的舌头。
可玄谷只是不辨喜怒地轻笑了一声，道：“我不需要仆，也不需要奴。”她说完，便转身欲走。
方才的那句话，不过是对萝烟恶意的逗弄和试探罢了，她并非真的指望着萝烟的什么报答，只是不想再像过去那样，让别人以为她的付出和好意是无私的，最后他们习惯了，便把受着她的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身后，萝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一下拉住了她的衣角。
玄谷回过头看他的时候，萝烟的大脑一时空白，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看着鲛人泫然欲泣的眼睛，玄谷说：“哦？那关我什么事？”她的表情不再温善，而是极冷漠，“还是我看起来像个会收留你的好人？你是被吓傻了么？清醒一点。”
萝烟愣住了，另一只手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那一颗珍珠挂坠。
珍珠暖润，好像能给他一些力量，让他不再感到手脚冰凉一般。
玄谷还想说什么，却在萝烟那个下意识的动作之后止了声。她的目光向下划去，看到了那条蜿蜒在鲛人漂亮精致的锁骨上的银链，很眼熟。
眉头狠狠一皱，玄谷的神色变了变，就好像是被过去的某个不好的回忆狠狠扇了一巴掌。
萝烟却像是被吓到一样，立马放开了拽着的衣角。
“……罢了。你跟我回毒瘴龙潭，帮凤笙打理琐事吧。”隔了一会儿，玄谷才重新开口，视线又落到萝烟手里攥着的那颗球上，眯了眯眼道，“况且我也还有些事要你去做。”
那一个天道裁决者的完整灵力，不异于一座巨大的宝藏，放在还不懂得怎么利用的萝烟身上，总会招来觊觎的恶狼。到时候萝烟再次身陷险境，与他心意连接的自己，必然会受到影响，倒不如先把人放在身边，调/教好了，等他能独当一面，再无人敢欺。
听到玄谷的话，萝烟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尽管现在的玄谷看起来暴戾又喜怒无常，可萝烟心下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
……可以……留在她身边了吗？
玄谷从房间里走出来，萝烟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凤笙正在安抚萝烟的那一群小孩子。那些小花灵和小鲛人围在凤笙四周，似乎都很喜欢他。凤笙将之前抱出来的那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抱放在他的膝头，温柔地哄着两个懵懂的孩子，见玄谷出来，才抬头看向她。
玄谷扫了他们一眼，低声说：“回去了。”
反应过来的凤笙指了指萝烟，犹豫道：“那他们……”
玄谷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只丢出两个听不出情绪的字：“一起。”
凤笙先是惊讶，又有些欣喜地应了一声。他也挺喜欢萝烟和他的这些孩子们的，一个个长得都很可爱漂亮。要是他们能和他一起回毒瘴龙潭去，这么多人，一定能让死沉寂静的毒瘴龙潭也变得鲜活热闹起来的吧？到时候，玄谷她，也一定会重新变得开心起来的。
萝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上前一步将凤笙手里的两个孩子接着抱过来，感激地道了一声多谢。虽然心中对凤笙的身份有过些猜测，但本性温驯的萝烟，对凤笙根本生不出半丝警惕与嫉妒。他对自己的地位倒是有很清醒的认知，玄谷对他来说，太过高不可攀，他连争上一争的心都是不敢有的。
自从萝烟来了之后，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毒瘴龙潭，果然变得热闹了很多。
为了给萝烟和他的孩子们一个舒服的生活环境，凤笙特意央求玄谷，挥散了一方黑暗。而他则为萝烟开辟出一方池塘，引来无垠之水注入其中，给萝烟和他的孩子们以作安居之所。
那方水池，就在桃花林旁，红云似的花影映在池塘之中，仿佛盛了一池四溢的春/光，凤笙对自己此番杰作，分外满意。萝烟感恩于他的心意，给这新居题了名，唤作“桃花潭”，还给凤笙讲了人间“水深千尺，不及赠情”的诗文典故，凤笙听了之后也很欢喜。
桃花潭旁日日都极为热闹，安定下来之后，在萝烟和凤笙的纵容宠溺之下，小家伙们活泼的性子也慢慢显了出来，爬塔翻墙，上树掏鸟，调皮得厉害。就连萝烟都有些头疼地对凤笙感叹，说以前在蓬莱秘境的时候，他们从不这样的。
当时凤笙正爬在树枝上，去给雅小六那个小姑娘捡昨天做的风筝，听了树下趴在池沿边上看他们的萝烟的话，笑嘻嘻地反驳说，小家伙们以前不这样，大约是因为以前的蓬莱秘境，没有桃树，也没有小鸟吧。
萝烟摸摸鼻子，抿着嘴笑了笑，假装怨怪道：“都是你带的，他们之前跟我的时候，很文静的……”
凤笙拽着一个比自己都高的紫蝴蝶风筝，从树上跳下来，冲池边的萝烟扬了扬：“你来不来玩啊？”
美丽的鲛人在太阳鸟的光辉之下纵身一跃，淡蓝色的半透明鱼尾甩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溅了凤笙一脸水花之后，才咯咯笑着喊道：“来啊来啊！”
其实不止小家伙们，来到这里之后，萝烟自己都活泼了很多。
高塔之中，一双漂亮却冰冷的暗红色眼瞳，望着塔外的那一片欢声笑语，默然了片刻，垂下了眸子，嘴角微微动了动。
似乎……像是笑了。
玄谷下去的时候，萝烟正站在一棵十分粗壮高大的树上，扶着凤笙的肩膀，踮着脚，去勾甩在树枝上的藤蔓的另一头，看样子，他们是想要在树下做个秋千。
也是刚才萝烟随口念了一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就把凤笙的好奇心勾起来了，非要问他秋千是什么。
萝烟只好给他描述了一番，凤笙便起了兴致，想做一个来玩。
而且凤笙这个家伙，古怪的很，明明有通天的法力，却偏喜欢自己动手去做。可能是因为以前一个人活得太久太无聊，总得找些不容易做完的事情才好消磨时间吧。
刚把那条很粗的藤蔓系紧，下面围着的几个孩子突然不再叽叽喳喳地叫了，萝烟才察觉到异样。
他一低头，就见树下不远处，站着玄谷，脚一软，差点拉着凤笙一起从树上滚下去。
玄谷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就算已经来了这里一段时间，萝烟每次见玄谷，还是觉得有些怕。不像以前，现在的玄谷，身边的距离感太强了，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萝烟见玄谷看着，忙垂下头，把挽上手臂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两截细嫩白皙的胳膊，规规矩矩收拢起岔开的双腿，紧贴着树干站在树枝上。
凤笙见他这样，一回头，果然看到玄谷在那里。他从树枝上轻轻盈盈地跳下来，朝玄谷跑过去：“你来了呀！”
玄谷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今天还要给萝烟上课吗？”凤笙一边笑眯眯地问，一边牵起玄谷的手，将刚刚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顺手摘的一朵桃花放进玄谷的掌心。
玄谷垂眼看着手心里那朵小小的粉红色的花，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说道：“你去别处和他们玩，不要来打扰我和他。”
凤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做到一半的秋千，心痒痒的有点不甘心，便软软道：“再等一会儿嘛，等我们做完这个秋千好不好？”他语调甜软，见玄谷脸上似乎有松动的迹象，更是趁热打铁凑上去吻了吻玄谷的脸颊，小声说，“就一小会儿，求你了……”
萝烟看他旁若无人地对玄谷撒娇亲昵，愣了一下，脸颊瞬间就红了，忙低下头，准备乖乖从树上下来，跟着玄谷去学操控那一颗金色小球法器——最近玄谷在教他这个，因为鲛人族吸纳灵力的天赋太差了，只能借助于外力，所以玄谷准备把那颗困死了一个天道裁决者的蓬莱秘境小球炼成萝烟的法器。
扒着树干一点一点蹭下来的时候，萝烟听到玄谷的声音：“两刻钟之后。”
这是……再给他两刻钟时间的意思？凤笙撒了个娇，她……就妥协了么？
萝烟一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小帝君她，真的很宠爱凤笙啊。
“嗯！”凤笙开心地笑起来，明媚清澈的眼睛也弯起来。玄谷勾了勾嘴角，扣住他的后脑，歪着头压住了他娇软嫣红的唇。
萝烟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一时呆呆愣愣的，给不出反应，也舍不得移开眼。心跳得像是要炸掉一样剧烈，他沉浸在一种诡异而且让人羞耻的幻想里无法自拔——
如果，她吻的那个人是他……
在凤笙惹人情动的细小呜咽声里，萝烟看到玄谷抬起眼睛，眼底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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