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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和季凉川、季董、季阿姨在一张偌大的、特制的餐桌上共进晚餐，从开胃的凉拌海蜇皮、蜜汁山芋羹开始，再到美味的松鼠鱼、仙贝，席间一直弥漫着一股隐晦的沉默。
我讪讪地将筷子放进嘴里，眼神在季凉川和季董之间不断进行切换，只见他们两个人都安静地吃着饭，一句话不说，神色动作很是相像。我实在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把气氛搞得如此之僵。
季阿姨一直对我和蔼可亲，又是给我夹菜，又是给我擦嘴，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沈小姐，还吃得习惯吗？”季阿姨凑近我小声跟我说。
“季阿姨，叫我沈檬就好。”我笑道。
季阿姨和善地一笑：“呵呵，那我叫你檬檬吧。”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忆伴着这暖暖的声音悄悄钻入心底。童年时经常唤我的那个女声，也是如此好听。那时，阳光时常在她的眉间跳跃，让她的笑容也变得熠熠生辉。她总是看着我，甜甜地喊我“檬檬”，只是，这样的回忆真的只能停留在昨天了。
见我愣住，季阿姨拍拍我的手道：“檬檬，我知道有些事情大家都是无能为力的，但是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能嫁到季家来当我的儿媳妇，我还是挺高兴的。”
“呵呵。”我低头浅笑，心底暖暖的，季阿姨的笑容是纯真的，让人感觉如此暖心。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曾经幻想过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男孩，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需要具备哪些条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个慈眉善目、心地善良的好婆婆，这样，两个人的婚姻和幸福才有了最基本的保障。如今一想，季阿姨如果真能成为我未来的婆婆，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吃完晚饭，季董看着季凉川，平静的语气中透出不容反抗的威严：“凉川，送沈小姐回家。”
“不用你说。”季凉川冷冷地回了一句，搂着我便出了家门。
“檬檬，再来家里玩啊！”季阿姨冲我挥挥手笑着说。
“好的，阿姨。季董，再见。”我摆摆手，和季凉川离开了季家。
街边路灯迷离的光晕一闪一闪地映在季凉川的眉眼上，让他看上去有种隐约的疏离感，他沉默地盯着远方。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一句：“那个……你跟你爸爸是不是闹矛盾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季凉川又开始转移话题了，这是他不想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时惯有的表现：“你吃冰激凌吗？我买给你吃。”
我一点都不客气：“我要最贵的！”
车在街边停了下来，季凉川将我带进一家超市里。其实，我是个小女人，特别喜欢拉着亲朋好友或是自己的男朋友逛超市，那种平凡的感觉是幸福而恬淡的。我拉着季凉川修长好看的手，撒娇地说：“我要一大堆的零食！买给我！”
“钱包遵命。”他的笑容似青山间缓缓流淌的溪流，纯净得让我找不出任何瑕疵。
我一脸不屑，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他：“季凉川，你这么乖？”
季凉川特别严肃地对我说：“我本来就很乖。”
“你的本性就是这样的吗？”我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女孩子还是傻点好，你太精。”季凉川一只手按在我的脑袋上，另一只手拉着我在超市里逛了起来。
我大概是存心想要惹怒他，看见零食就扑过去，专门找标价最贵的拿。我就不信他季凉川能忍受一个花钱毫无节制的女人，我正拿得欢快，季凉川站在一边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完了吧，本性暴露了吧！
“沈檬。”
“嗯？”我眯着眼，扭过头冲他“天真”地微笑。
他将我手里的饼干放回原位，又换了一包饼干塞进我手里：“巧克力味的比奶油味的贵，换了吧。”
“……”
季凉川从冷饮区拿了两罐啤酒放进手推车里，我也没多问，继续往手推车里扔零食，爱吃的不爱吃的，只要是贵的，我全扔进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季凉川还是很有风度地挂着一脸迷人的微笑，一点都不担心花了他的钱。
我实在无奈，愤愤地推车走向收银台：“不买了！够吃三个月的了！”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小姐一脸谄媚地看着季凉川，于是，我很妩媚地对季凉川说：“亲爱的！”
“嗯？”
他还真答应！
“卡！”我得意地冲收银员小姐一笑，嘚瑟地将手伸到季凉川的面前，季凉川一点不在意，特别配合我，潇洒地将一张卡放进我的掌心。
这感觉太美妙了！我小小的虚荣心啊，满足了！收银员小姐既嫉妒又羡慕地看着乐开花的我。
所有喜欢季凉川的女人都可以回家躲在墙角咬手绢了。
季凉川一只手主动拎起巨大的袋子，另一只手牵着我的手，笑着拉我走出超市。这个人虽然平常很讨厌，可是似乎无论我怎么折腾或是故意气他，他都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毫不在意，这样反而让我心里有了一丝内疚……
我抱着一大包零食坐回车里愣神，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冰激凌再不吃就要化了。”
“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以前跟那些有钱的小少爷、大老板交往的时候，拿着他们的黑卡从这个店一直刷到那个店，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内疚，没想到，今天只是一包零食就让我觉得这么不舒服。
“什么对不起？”季凉川又开始犯“天真病”。
“没事儿！”我莫名一想，他不是会读心术吗？这会儿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我从袋子里翻出冰激凌，拆开包装一口咬下去。
季凉川将车子开到一处空旷的海岸边，停下车，从袋子里翻出一罐啤酒，下车倚在车前看着对面漆黑一片的海域喝酒。
我吃着冰激凌，疑惑地下了车，走到他的身边，看见他的眼眸像对面的大海一样幽深。月亮挂在海面上，投射着淡淡的光芒，这些细碎如流苏般的光映在他的眸子里，他变得那样凄楚寂寞。
“你在想什么？”我一阵心慌，很少见这样的他。
“结婚是什么意思？”他扭过脸来，没来由地问我这样的问题。
原来他又是因为这件事，我冲他瞪了一眼：“你这么大个人了，连结婚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回答我。”他不理会我，表情坚定地再次问道。
“就是一男一女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厮守一生。”我郑重地解释。
“厮守一生？”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听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能是经历过上次他对于和我联姻的事情始终态度冷淡，我终于恼羞成怒，狠狠地对他说：“季凉川，我再告诉你一遍！想跟我结婚的男人一大把，我犯不着非得找你！你要这么不乐意，我明天就给你爸打电话取消婚约！”
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冷漠和疏离，看着我问道：“那你爸的公司怎么办？”
他轻轻的一句话却重重地在我的心头敲了一下。
“你以为我稀罕你们家那几个臭钱是吗？我随便到外面勾引一个大老板，哪个不比你们家有钱！我让谁给我爸的公司掏钱，他们还得跪下来求我跟我说谢谢呢！”我故意气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迎着夏日暖暖的微风，我吃着凉到心底的冰激凌，怎么就这么难受？多少人怀疑过我是一个只要金钱不要爱情的女人，多少流言蜚语我都一个人承受下来了，如今我为何要遭受这样的屈辱？我是骄傲的、有自尊的女人，从不需要摇尾乞怜，从不需要向别人乞求任何东西。
“等等。”季凉川温柔好听的声音响起在海风里。
“怎么？你嫌明天还不够快是吧？那好，我现在就打电话。”我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刚找到季董的手机号码，季凉川温暖的大手就覆盖在了我冰凉的指尖上，阻止我打电话。
“季少爷，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克制住怒火，尽量放轻语气。
“这么多年，只是我一个人在犯傻。”他低着头，眼神里蔓延着一种无望的孤独。
“什么？”我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会再等了。”他哀伤地看着我，有意无意地暖着我冰凉的指尖。半晌，他将头疲惫地靠在我的颈窝里，呼着暖暖的气息对我说：“沈檬，我们结婚吧。”
我微微一怔，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我问他：“这么快就决定好了？我再说一遍，我没逼着你结婚。”
他展开手臂，将我轻轻拥入怀里，声音低沉：“我知道。”
当我被恶毒的太阳“烤”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我起身就看见堆了一地的零食，这么多零食放着吃不完肯定得糟蹋了。
我走在夏日的街道上，暖风徐徐吹来，轻轻拂过脚踝，再轻轻飘走，像生命里一段短暂的时光，匆匆而至，又匆匆流逝。
我翻出手机给红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过去玩。
挂断电话，我的心里美滋滋的。短短的几个月里，我和红豆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友谊，为此我曾经忍不住想要给陈宝马打个电话，感谢他曾经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才为我的友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我大大咧咧地晃进红豆的小房子里，扫视了四周，才发现她爸妈都不在家：“你爸你妈呢？”
“你什么脑子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们老在国外，都快忘了我的存在了？”红豆一边打开鞋柜找拖鞋，一边说着。
“哈哈，我给你拿好吃的来了！”我将手里的袋子递给红豆。
“嗯？什么好吃的？”红豆帮我拿出拖鞋，刚尽了点地主之谊，一看见我手里的零食，立刻不管我了，抱着零食就往客厅里走。
“哇，是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我最喜欢了！你怎么买这么大一盒啊？”红豆坐在沙发上，一脸兴奋地扒拉着袋子。
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道：“季凉川买的，我把我不爱吃的都带过来了。”
“不爱吃的才想着给我啊！季大王子买的？啊，是我的了！是我的了！”红豆流着口水拆开包装马上开动。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新男朋友的事情杜晓航还不知道呢，最近都没跟亲爱的小肚子联系，也不知道他在干吗。
“红豆，我有个铁哥们儿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呢，他叫杜晓航，我把他也喊过来一起玩吧。”
“好啊！”红豆哪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巧克力上了。于是，我拨通了杜晓航的手机。
我还没说话，杜晓航就在那边咆哮：“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想玩就找个没背景的行不行啊？沈檬奶奶！那季凉川是你玩得过的人吗！”
没想到学校八卦党的实力已经超群到这个地步了，连一向不闻八卦琐事的杜晓航都知道了。我连忙应付了几声，告诉他红豆家的地址就挂断了电话。
杜晓航来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聊天。不一会儿杜晓航和红豆就熟悉起来，玩到尽兴的时候，杜晓航干脆出去买了好几瓶酒回来，三个人一通猛灌，不一会儿就都醉醺醺的了。
“红豆，你跟小肚子都是我的了！哈哈哈！”我醉醺醺地指着他们俩大笑道。
“少来，找你们家季凉川去！”红豆大喊。
“啊啊！你们俩同穿一条内裤欺负我！我不干！”我拍拍桌子，开始撒娇。
“你恶不恶心啊，什么叫同穿一条内裤？那叫同穿一条裤衩！没文化！”杜晓航晃了晃手里的酒，得意地看着我。
“呸呸！是同穿一条裤子，你们俩都没文化！”红豆哈哈大笑，用力地拍着杜晓航的后背。
“你们俩欺负我！不行，咱玩国王游戏！我要当国王！小肚子你去亲红豆！哈哈！”我拿着酒瓶敲着桌子，一副想要看好戏的样子。
“好，好，小的这就去。”说着，杜晓航猛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弄翻了一地的零食。红豆已经完全醉过去了，红着小脸，竟然噘起了小嘴等着杜晓航过去。
杜晓航一下扑到红豆身上，狠狠亲了过去，我乐坏了，拿出手机拍照。
拍着拍着，我的意识慢慢模糊，“咣当”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才从软绵绵的沙发上逐渐找回意识，头晕！困啊！我勉强睁开眼睛，只见衣冠楚楚的杜晓航和红豆一脸严肃地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一言不发。
“早安。”我刚闭上眼准备翻身继续睡，脑子突然“嗡”地一响，猛地转过身去，一不小心就跌到了地上，蓬头垢面的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俩。
“沈檬同志！”红豆脸都气白了，拿着我的手机向我伸过来。我再一看，竟然是杜晓航吻红豆的照片。我一惊，立刻火了，跳起来指着杜晓航大喊起来：“杜晓航！你怎么能占我朋友便宜！”
“谁啊，谁啊！这照片不是你照的吗！还指责我！”杜晓航只怕我再无理取闹一次，估计他都能气昏过去。我也逐渐在脑中拼凑昨天的记忆碎片。只记得我们仨喝了好多好多酒，我一来劲儿玩了个国王游戏，还执意要当国王，就提出了让杜晓航吻红豆这个无聊的要求，然后还傻乎乎地拿着手机拍啊拍……千古罪人……
“嘿嘿。”我咧开嘴，冲杜晓航和红豆傻笑。
“笑！还知道笑！沈檬，我是真拿你没辙！”杜晓航青筋都暴起来了，吓得我一缩身。而这时，我却不经意看见红豆在一旁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烦人的丫头，我走了！”杜晓航一甩袖子，毫不留情地夺门而去。
我黏过去拉着红豆不撒手，蹭着她的小脸笑道：“红豆姐姐，我错了！”
“哼，没事儿，反正你要遭报应了！”红豆一脸得意地奸笑。
红豆把手机扔到我怀里，又说：“你爸刚才急昏头了，一直给你打电话，后来我接了，告诉你爸你昨晚睡我这儿，你爸才放心。”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道：“哦，这事儿啊，还好是你接的，要是小肚子接的可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红豆邪恶地看了我一眼：“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季凉川给你发短信了，我才没那么好心，没回！”
我傻了，立刻翻开手机看，果然有一条未读短信：“你爸早上给我打电话，问你在不在我这儿。”
有脑子的男人就喜欢把话说得又隐晦又一针见血。这条短信的意思就是，他知道我夜不归宿了。
“完了吧？完了吧？看你怎么跟你老公解释！”红豆得意极了，抱着沙发上的靠垫一个劲儿地傻笑。
“什么完了？”我心里一点羞愧感都没有，我跟季凉川才不会互相关心这种事儿。
“你夜不归宿的事情都让他知道了，最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你是睡在我这儿，你还没完？”
“啊，对了，红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宣布。”我猛然想起来，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要嫁人了，谁知道那个季董会不会把婚期再提早一点。
红豆止住笑容，问道：“什么事儿？”
“我一毕业就要跟季凉川结婚了。”我打了个哈欠，悠悠地说道。
房间里一片静默，仿佛可以听到空气缓缓流动的声音。我不敢出声了，怕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红豆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就会被震裂。
直到眼睛瞪出了酸水，红豆才渐渐恢复神志一般，她轻轻眨了眨眼，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冲我嫣然一笑：“哈哈，别逗了！”
我一脸平静：“真的。”
红豆一步就跨了过来，掐着我的胳膊大喊：“什么叫结婚啊？”
怎么全天下的人都在问这个简单的问题？我推开掐疼我的红豆，正色道：“就是一男一女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厮守一生。”
红豆一把拧过我的耳朵：“你也知道啊！你跟季凉川才好多长时间就要结婚啊？你疯啦！”
“不短啦，我头一回跟男人交往超过一个月。”我拍开她的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蜷在沙发上。
“我告诉你沈檬！我不同意！”红豆将靠垫甩手扔在我的脸上大喝。
我拿开靠垫，一脸震惊地问：“你是不是看上季凉川了？那我把他让给你？”
红豆瞪眼道：“少贫！我告诉你，琼瑶阿姨的小说里，男女主角都是经过漫长而曲折的爱情故事后才发现谁是自己的真爱，谁是值得长相厮守的人的，你们俩这种闪婚族，如果不经过长时间的试探磨合，绝对是会离婚的！”
“离就离，谁怕他！”我一脸不在乎。
“沈檬！”红豆气晕了，又问道，“我问你，你们俩要是有了小孩，以后离婚了归谁管？”
还没结婚呢，就诅咒我离婚。
“谁说我要跟他生孩子了？让他自己生去！”
“没有你们俩这样的！结婚生子是耶稣给人类下达的最神圣的指令！你们俩既然选择结婚就要生孩子！”红豆指着我的鼻子，一本正经地吼着。
“女人的青春都浪费在男人身上了，好不容易快浪费完了又开始把仅存的璀璨年华浪费在孩子身上，我才不要当这样的苦情少妇。”我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地走到梳妆台前梳头发。
红豆在后面追着我，狠狠地戳我的脊梁骨：“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守着自己的老公和孩子一辈子！你这笨蛋，你太不适合结婚了！再说了，就算我不管你那些花花肠子，那季凉川以后背着你搞外遇怎么办？你忘了他是S大第一情圣了？你忘了广播站里色老头天天喊他过去整顿风纪了？你忘了他曾经跟所有系的系花交往过了？你忘了……”
没想到一提到结婚，红豆完全不把季凉川当偶像了。我问道：“我说红豆，他的事情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再说了，他搞外遇关我什么事儿？”
红豆彻底被我气疯了，甩了甩衣袖，钻进厕所里去了。
在红豆家吃过早饭，我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潇洒的季凉川同志倚在宝马边上对着我笑。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打电话问的你爸。冒昧地问一下，你刚刚走出的那家屋主的性别是？”季凉川，你说话别这么拐弯抹角的，直接点行不行？我每天跟季凉川对话都要耗费大量的脑细胞，因为我总是听不到他过于直接的言语。
“我是有权利还是有义务要回答你的问题？”我歪头看他。
他轻轻一笑道：“那就用老办法。”
又来了……
“从你那儿到我这儿，这段路我们赌你走几步能过来。”他这回必输无疑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走几步就走几步！也不知道我们俩到底谁无聊，他耐心地等我说数，我耐心地计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目测了一下，正好五步。我暗笑一下对他说：“我赌五步。”
“我赌四步。”
我乐翻了，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算，一、二、三、四……数到第四步的时候，我的鞋就碰到了季凉川的鞋，邪门了！我自己的脚，自己亲自算的步子，怎么还是输了？我抬起头来瞪他，他假惺惺地扯着嘴角冲我笑：“我有说不会上前一步吗？”
“……”
我忍住想要上前掐死他的冲动，愤愤地道：“季凉川，我觉得自己就够赖皮的了，可是遇见你以后，我活得一点都不内疚！”
他装没听见，岔开话题问：“说吧，男的女的。”
我张口就说：“男的！”
季凉川摆出一副一脸受挫的表情看着我：“真的？”
我得意地扬扬眉，语气坚定：“真的！”
他依旧一脸“天真”：“你爸在电话里告诉我，你在红豆家。”
“……”
过了几天，我突然接到了红豆的电话，那笑声把我吓得直哆嗦：“亲爱的沈檬同志，你介不介意换个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好的，绝对比季凉川强！”
“介意，我就要跟他玩，目前不想跟别人玩。”谁让我跟他打赌从来没赢过。
“乖，我都把时间、地点跟人家定好了，你不来不是让我很没面子吗？”红豆依旧坚持。
“不去，我要和季凉川厮守一辈子。”我捏着鼻子佯装自己是苦情少女。
“你恶心死我了！我告诉你，你上回拍的我跟杜晓航的照片，我还留着呢，你要是不答应，我让你内疚一辈子！”红豆威胁道。
挂了电话，我匆匆忙忙赶了过去，谁让红豆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要挟我！
来到星光百货门口，红豆笑嘻嘻地拉着我直奔顶楼的咖啡厅。
我刚坐稳，红豆就贴了过来，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沈檬，我个人认为季凉川那个人，当偶像可以，当男朋友可以，当老公绝对不行！他太花心了，你们俩结婚以后肯定会因为第三者打架的！”
这时，我突然明白了红豆所说的担心。原来在别人眼里，我的婚姻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对红豆说：“红豆，我忘了告诉你，我跟季凉川是政治联姻。”
红豆立刻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吼：“什么？传说中的大企业家的儿女为了公司的利益而结婚？”
我耸耸肩，点了点头。
红豆微微垂下了眼帘，静静地盯着手里的咖啡杯发呆：“沈檬，你真可怜，原来有钱人家的女儿并不是事事顺心的。”
我被红豆的伤感吓了一跳，立刻安慰她道：“说什么呢！你不用替我难过，我自己对爱情和婚姻本来就没有什么概念，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唉……”红豆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快来了，你淑女点！”
“哦。”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文绉绉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看见我们后脸上挂满了笑，礼貌地跟我们握手：“红豆小姐，这位应该就是沈小姐了吧。”
红豆笑笑道：“是的。沈檬，这位是林先生，人家可是白手起家创立了一个IT公司呢，可谓青年才俊！”
“才俊”一脸会心的笑：“呵呵，红豆小姐过奖了，沈小姐你想喝点什么？”
“我啊，喜欢喝杨贵妃的洗澡水，可香了！”
红豆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我的脚，疼得我快要哭出来了，我抛过去一个白眼，她竟朝我抛回一个白眼。
“呵呵，沈小姐，没想到你不仅人漂亮，而且很幽默。”林先生浅笑着看我。
反作用是这个意思吗？之后，红豆擅自决定了让我喝酸酸甜甜、让人显得很淑女的柠檬汁。我咬着吸管左晃晃右晃晃，一直坐不住。
“沈小姐，你还在上学吗？”林先生问。
“我是幼儿园小班的。”
红豆又给了我一脚。
“呵呵，你是什么专业的？”
“她是学法律的。”红豆插嘴。
“哦？那很不错，以后要当律师吗？”林先生来了兴趣。
“是啊，林先生以后要是犯了罪可以找我辩护啊！”
第三脚！
“哈哈，沈小姐，你可真有意思！”
很明显，我用错了招数。
正在林先生对我越来越感兴趣、红豆越来越愤怒、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改变战略的时候，我看见了对面红着双眼的杜晓航。
“小肚子……”我只能喃喃地喊着他。
“算我求你了行吗？别再这样下去了。”他红红的眼睛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只是那触目惊心的颜色让我心疼得难以忍受。
“杜晓航，你怎么来了？”红豆一脸惊讶。
“这位是……”林先生也一脸疑惑。
“不好意思，她是我女朋友，跟我赌气呢。”杜晓航这话一出口，我们三个都无话可说了。
林先生起身，礼貌地笑了笑：“我公司还有事儿，先失陪了。”
三人相顾无言。我盯着手里的柠檬汁，清清淡淡的颜色，最外围的一圈透着白光，晃晃杯子，那一小圈的平静被打破，晃晃荡荡，直到最后又恢复平静，变成了一小圈白白的光晕。
“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这两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刚上大学那会儿不是这样的！”杜晓航上前来，双手紧紧钳住我的双肩。
那些伤心的往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看穿。我一急，瞪着他喊道：“我是哪样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老管我！”
我心里满是仓皇的失落和凄楚，只能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脆弱，我害怕再过一秒钟我的眼泪就会不自然地掉落下来，滴在安静沉默的柠檬汁里，然后下沉，直至迷失。
“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周围一片安静。红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我听过杜晓航无数次的表白，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我痛彻心扉，痛得像沉在深海里抓不到近在眼前的浮木，那种绝望、那种无能为力像暴风雨一样突然袭来，紧紧地包围着我，直到我再也不能呼吸。
“我要跟季凉川结婚了，毕业后，马上。”我闭着眼，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滴。
我不敢睁开眼睛看他的表情，我怕那张脸会触碰到我的泪腺，因为疼，因为伤，那些泪水便肆无忌惮地涌出，再也不受控制。
“我明白了，以后，你好自为之。”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我最亲爱的小肚子，对不起，我是多么多么心疼你，却还是伤害了你，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痛。我希望在你的心里，那个叫沈檬的女孩子永远都是快乐的，至少她曾经快乐过，和你一起度过了她最喜欢、最珍惜的那段日子。
红豆在我身边坐下，静静地对我说：“想哭就哭。”
这时，我却笑了，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傻傻微笑。
如果爱情可以选择该多好。
红豆打消了给我相亲的念头，千方百计地让我主动给杜晓航打个电话，另一边又劝杜晓航主动找我。但是，这个时候，我却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我们都需要时间抚平那伤口。
大学最后的一个暑假一晃而过，我带着简单的书本再次走进课堂，才发现几乎没什么人来上课了。大家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谁还天天来这个小小的教室里听取那些理论性的知识。
往后的日子，红豆劝我去找些餐饮店打工，我笑喷了：“我说红豆，我又不缺钱，打工干什么？”
红豆直戳我的脑门：“你懂什么，现在的大学生打工都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增长社会经验，学习吃苦耐劳的精神，多了解了解社会人群的众多面孔，懂不？原来我以为你是挺精的一小闺女儿，没想到你就是个智力伤残者！说你单纯吧，你有时候什么事都喜欢瞎想，说你心眼儿多吧，你有时候又什么都看不透！”
我连忙摆摆手劝她打住：“行行！就你精！对了，我跟小肚子冷战期间，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啊！”
红豆一愣，低着头细声细语道：“放心吧，他现在吃得比谁都多，精神可好了。”
进入初秋的时候，嫩绿的叶子开始微微露出浅黄的一角，红豆没事儿便拉着我走街串巷。红豆的父母虽然老不在家，但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是会给足，只是她从来不奢侈地享受一分一毫，她总跟我说女孩子只有花老公的钱或者自己的钱才会真正开心。
每次和她逛街的时候，她总是逛着逛着就丢下我，一个人站在商场的橱窗外盯着一件名牌大衣发呆，我也不多想，冲进去就跟老板要那件衣服，掏出钱包就要替她付钱。每次这个时候红豆都拦住我，对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她那个要当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梦想。
我笑她不懂得如何做女人：“红豆小姐，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大陆版阿信了？做女人如果不懂得享受，就是违背了耶稣的旨意！”
“谁像你啊，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不愁吃不愁穿。我告诉你啊，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的那点劣根性都是金钱造成的！”
“好好好，我不买了……”我瞥了她一眼，不再执意给她买那件名贵的大衣。
跟红豆逛超市的时候，我总是大手大脚的，看见自己喜欢吃的就往车里扔，也不看价格，也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比较哪包分量多，哪种产品袋装的比盒装的便宜多少。而红豆每次拿起两包薯片，就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也要比较一下，然后斟酌许久才选中一包，又或者两个都不要，狠心地放弃美味的零食。
我看着孤苦伶仃在国内生活还要每分每毛都计较过日子的红豆，不由得一阵阵心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一点也不假。有钱人生活在高耸的云端之上，平民生活在大地上，那么云端上的人又怎么会看得清地面百态。任地面上的人如何仰望，也只能仰望着、羡慕着，永远不能一步登天。
红豆把我拉到一家西餐厅里，服务员其实跟我们差不多大，却俨然一副波澜不惊的老成样子：“二位小姐，里边请。”
红豆频频点头，一副求人状：“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想问问这里缺不缺人手。”
“请等一下，我叫经理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我跟红豆被安排坐在了西餐厅的一个角落，等着经理过来。经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留着中分头，两撇小胡子，穿着短袖白衬衫，系了条黑色领带，一看就是个装模作样的文人！
看着红豆跟经理你一言我一语，我有点昏昏欲睡，等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立刻火了，拍着桌子不满地道：“每天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二点，一天二十块？你当我们是牛啊，从下午五点干到晚上十二点，你就给我二十块钱啊！我沈檬累一天就够买双袜子啊，还是质量不好的袜子！”
红豆在一旁都快急哭了，拼命拽着我的衣角把我往下拉。我从红豆手里拽回衣服，愤愤地道：“你拉我干什么？咱中国又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我说错了吗？我非得好好跟他说说道理！劳动输出大于经济回报哪行！我非得给他讲讲劳动法不可！”
这时，经理摸了摸那两撇小胡子，带着嘲讽的笑意对我说：“这位小姐好像还没有完全适应社会，我劝你还是回去多念两年书再考虑出来打工的事情吧。”
经理刚拍屁股走人，红豆就一巴掌扇在我的后脑勺上：“哎呀！到手的鸭子让你煮飞了！”
我一阵诧异，拍拍她：“红豆，咱别没文化行吗？”
红豆狠狠跺脚道：“我这是让你给气的！本来今天挺顺利的，本来第一家人家就愿意要你，你还一个劲儿瞎搅和！”
“那你说，咱一天给他干这么多个小时，累得要死要活，晚上来盘鱼香肉丝就给打发了，多不值！”我噘噘嘴，继续辩解道。
“你不吃鱼香肉丝可以吃点别的！典型的娇生惯养！没救了你！”红豆气得扭头就扔下我走了。我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跟在红豆的屁股后面。
红豆又带我来到了一家小面馆，一进去，里面乌烟瘴气的烟味儿就熏得我头疼，和刚才幽雅的西餐厅比，这里简直糟透了。焦黑泛黄的墙纸、市井小民聚集在一起的嘈杂场面、穿着挂油带水的围裙走来走去的服务员……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不一会儿，我跟红豆又看见了第二个经理——一个穿着灰绿色衬衫、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
他见了我们就问：“大学生啊，这吃苦耐劳的活儿，你们干得了吗？”
“可以的，我在家就天天洗碗刷盘子的，没问题！”红豆喜滋滋地回答着。
“不行，你们这里环境这么差，我实在无法待下去！”我环顾四周，立刻不满道。
“哼，待不下去你可以滚。”经理冲我挑了挑眉毛，傲慢地走了进去。
我刚想冲过去跟他理论，就被红豆一把拽了回来：“行啦你！你看看！第二只鸭子又让你煮飞了！”
我一本正经地看着红豆：“红豆，我觉得我有必要请你回去重读小学语文。”
红豆一气之下，再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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