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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不是木乃伊?
看到钟春秋的第一眼,黎下脑子里自动窜出这句话
全身黑褐色,2.2米长的床,瘦得干树枝一样的脚几乎伸到头儿,垂在床边的手比鸡爪子还干巴,脸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鼻子和耳朵在那儿撑着,根本就是个骷髅头。
黎下伸手在钟春秋的鼻子前试了试,确认有气儿,才对沈九州说:“我要是他哥,我也往死里讹你。”
沈厚仁嗫嚅着说:“我、我没想到,他,他一个先……”
“还敢强词夺理?”沈九州脸一沉,打断沈厚仁。
沈厚仁两步窜到黎下身后:“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跟吃……老板,解释一下。”
怀江说:“人就在那儿躺着,有必要解释吗?”
沈厚仁低头脑袋不说话了。
黎下拍拍他的胳膊:“好歹有口气儿,那就还有机会治好,对吧?”
沈厚仁吸鼻子:“嗯,以后,我把农庄的工作做完后,就刻苦钻研医学。”
黎下鼓励员工:“好,农庄如果出个神医,我也有面子。”
易眠问:“可在小沈哥成为神医以前,谁来治疗他?”
沈九州瞥了沈厚仁一眼:“这小子的药虽然把人给治坏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能让人不吃不喝也死不了,所以,他不需要打点滴或喂食,也就不需要排泄,只是每天要按摩翻身几次,三两天洗一次澡,防止肌肉继续萎缩。”
黎下心里一动:“如果是这样,我倒有合适的人选来照顾他,就是我们村仲平叔和仲平婶,他们俩都属于特别有耐心的人,唯一的孩子在国外,两个人退休后没什么事,就是侍弄那几分地,不过这样的话,就得让钟春秋住在梨花坳了。”
“不行。”
黎下惊愕地看着身边这几个人:刚才那两个字,是沈九州和他的四位员工同时说的。
沈九州说:“沈厚仁说了他照顾,就得他照顾。把人放在农庄里已经给你添麻烦了,再有任何要求都不应该。”
怀江说:“对,得寸进尺可不是什么好的品格。”
贡宝狠狠地瞪了钟春秋一眼:“根本就不应该让他来农庄,老板已经那么辛苦,还要每天再看着这么一个死尸,多糟心。”
易眠:“他这模样送到梨花坳,会吓到姥姥姥爷的,还有黎忱妹妹,她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明天腊月二十三,小年,黎忱今天放假,明天到家。
黎下看了看情绪激昂的员工们,只好说:“我懂了,那就让他在农庄躺着吧。”
到了后就一直在吃吃吃的楚天然终于吃饱,有心情说话了:“如果不是这货看着太可怜,农庄都不能让他住,葛辽只要到农庄一次,你以后就没安生日子了。”
别人不知道,黎下可是很清楚,在他们跟前看着性格极好,人畜无害的楚天然,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省油灯进不了他们那个部队,更不可能退役后还跟随在沈九州身边,黎下对钟春秋和葛辽更感兴趣了,他问:“那个葛辽最近会来吗?”
“半个月内应该不会,他让人给打得卧床了。”楚天然说,“刚我太饿,没来得及说,葛辽在医院闹得太厉害,钟春秋的主治医把他给揍了。
葛辽惹不起萧医生,就讹上了医院,他一脸血三天不洗,躺在走廊上可着嗓子哭嚎,就地拉屎撒尿,萧医生一去他就跑没影,萧医生一走他继续回来闹,医院报警,他确实是一身伤,警察也没办法,最后,医院赔了他二十万块钱,同时要求萧医生给他道歉。
萧医生拒绝道歉,直接辞职,辞职后又把葛辽揍了一顿,就是这一顿把葛辽打得躺床上了。”
黎下好奇心大起:“这医生什么来头啊?你和队长都收拾不了的人,他敢揍。”
楚天然说:“据说萧医生也是孤儿,没有家人牵绊,所以光脚不怕穿鞋的,从来不吃病人无理取闹那一套,他跟你脾气几乎一模一样,在忍耐范围内的胡闹视而不见,超出范围直接揍人。”
黎下说:“我哪有那么凶。”
楚天然笑:“好吧,你温良恭俭让,把老黄我们几个打得几天不能参加训练的是杉下和楸下。”
黎下右手握左手。
楚天然大笑着跑开几步:“我现在老了,可吃不住你那大脚。”
沈九州拉住黎下,把他摁在椅子上:“老楚身上有伤。”
黎下不忿地说:“知道,吓他呢。”
楚天然又笑着回来,在黎下旁边坐下:“一点皮外伤,早好了。”
易眠问:“楚大哥,那个萧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楚天然说:“不知道,我到医院的时候萧医生已经离开了,是其他人给办的手续。”
易眠遗憾:“我还想着能把他忽悠到咱们农庄呢,如果他能来,这货他哥来时估计就不敢撒泼了。”
黎下没有指望别人的习惯,也没有把一个无赖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钟春秋身上。
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也不死,沈厚仁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这个奇迹的根源其实在这个钟春秋身上?
沈厚仁一看黎下在关注钟春秋就有点慌:“老板,我保证,除了他哥,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不会麻烦你。”
黎下说:“不用瞎想,吃饭去吧,以后,除了保住他的命是你的事,其他都是我的。”
沈厚仁又愧疚又感动地拉着贡宝走了。
怀江把他的手机递给黎下看:“落凤村的信息,牲口已经找够了,马车最迟再有三天全部完成,刚才最后一批车轮完工,马上开始组装。”
黎下兴奋:“跟他们说,一定要找最好的运输公司,那些都是农庄的宝贝,路上不能让他们受罪。”
腿边传来温暖的触感,还有轻轻的“呜呜汪”。
黎下低头。
杉下和楸下正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飞飞的目光无辜又委屈,康康扒着他的裤腿,活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猫,绿底红花的小马甲看着都没那么鲜艳了。
黎下扶额:“呃,宝贝,你们跟他们不是一回事啊,你们是爸爸的乖儿子乖女儿,他们是爸爸的员工。”
沈九州靠在窗口看着外面微笑。
怀江淡定如常。
易眠感叹:“养孩子真不容易,幸亏我是不婚族。”
黎下把康康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家伙还没他的巴掌长,如果不是衣着鲜艳,很容易被踩到。
沈九州收起笑容,招呼怀江和易眠:“咱们也去吃饭吧,完了去看看还有哪些细节需要加强。”
然后又对黎下说:“看完改动后的情况,有什么新想法,随时跟我们说。”
黎下说:“暂时没有。”
沈九州和怀江、易眠一起去隔壁吃饭了。
黎下拎着椅子来到钟春秋的床边坐下,把康康放在钟春秋身边。
康康“咚康咚康”轻轻地叫着,爬到钟春秋的脑袋旁边,挨着他趴下。
黎下:“你认识他?”
康康没有表示。
它长大后会有三岁小孩的智商,现在还太小,不能完全听懂黎下的话,也不会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黎下有点失望,伸手捏钟春秋的耳朵。
深褐色的耳朵干巴成了两张皮,没有丝毫弹性,触感像餐巾纸。
他又摸凹陷的脸颊,不凉也不热,硬邦邦的,像质地比较疏松的木头。
他把三根手指搭在钟春秋的手腕上,努力去感受,但感觉不到一丝波动。
黎下收回手:有呼吸,没心跳,这可真够玄幻的。
更玄幻的是,他在看到钟春秋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钟春秋。
也许,自己见过跟钟春秋外貌很像的人?不,不对,钟春秋现在的样子,全世界都找不出一个跟他像的人。
黎下眯眼看着床上的僵尸:那我的感觉从何而来?
“就那么一个活死人,你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今儿太阳好,来外面走走。”沈九州吃完了饭,站在门口叫人。
黎下说:“知道了,你们先走,我待会儿去找你们。”
沈九州说:“不用找,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别闷在屋子里就好,我和怀江去北面看看篱笆。”
听着沈九州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黎下重新靠回椅子上,看着窗外,轻轻吹起了《春之舞曲》。
轻快灵动的曲子从窗口流出,在白雪皑皑的山陵间飘荡,因花叶尽落而萧条冷瑟的山林,仿佛被春风吹过,摇曳间散发出盎然的生机。
繁叶似金的乌家树一枝独秀伫立在雪原之上,此刻绚烂如三月朝阳。
风回岭上飞来一群群鸟雀,一棵又一棵树的枝条被占满;厚厚的积雪中探出一只只毛茸茸的小脑袋,那是九舟山特有的长耳灰兔;站在灌木丛上伸长脖子眺望的,是神衣冢土生土长的花松鼠。
……
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在地面洒下一片金黄。
黎下走到门口,倚着门框看了会儿太阳,又回头看了看卧在钟春秋身边熟睡的狗儿子和狐狸跟小猪崽,带上木门,穿过一片片积雪覆盖的花田向西走去。
鸦息树和乌家树一样,没有落叶,巨大的树冠像晚霞中的落日,温暖艳丽广袤深厚,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黎下今天没有克制自己的心情,他几步跃上鸦息树,找了个大树枝坐下,眯眼看着远山。
渐渐地,他眼帘下垂,胳膊渐渐收拢,身体慢慢滑落进大鸟窝似的树杈里。
……
感受到光的照耀,黎下伸手摸了摸身侧:“嗯?”
他睁开眼睛,扭头看身边,愣怔片刻,转过头看上面,殷红的树叶层层叠叠如诗如画,阳光如碎钻,从枝叶间穿过。
没有无边无际的荒原,更没有和他挤在一起睡觉的……的……大黑鸟。
“呼,是梦啊。”黎下重新闭上眼睛。
好像,在和大黑鸟挤着睡觉之前,还陪着它飞了一阵子,而在这之前,还跟另一只花白色的大鸟一起飞了老半天。
那只大鸟好像要去南边的什么山找人,他不想去,两个人,不,是两只鸟就分开了,他继续往西,然后遇上了大黑鸟……
梦境如潮水般退去,花白大鸟和大黑鸟模糊成一个光点。
黎下心里空落落的,却依然没动弹。
他忽然想起来,他对另一个华厦国的记忆,好像不大对,他根本想不起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模样,关于那个世界,那个华厦国,他好像都是以第三方的身份在观看。
就好像他是一只鸟,在空中俯瞰世界,只是他的飞行高度极低,所以看到了很多具体的事件。
难不成我并不是穿越,而是我小时候看过一本那样的小说或电视剧,因为年龄太小,记忆混乱,长大后当成了真实的经历?
黎下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但脑子不知怎么一激灵,他又觉得不对,如果他小到连小说电视剧和现实都分不清,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事情?
不想了不想了,再想就把脑子想傻了。
黎下双手一撑坐了起来。
“年纪轻轻就这么多瞌睡,老了怎么办?”沈九州收起手机,把一个冒着热气的野菜饼扔过来。
“嚯,好香。”黎下伸手接着,看到了堆在腿上的毯子,“我在这儿睡了一夜?”
沈九州又递过来一个打开的保温杯:“嗯,他们想叫醒你,我看你呼噜打得那么过瘾,就让你在这儿睡了,这比部队野训时的条件好多了。”
黎下先喝了一口豆浆:“没这么比的,我现在回家了。嗯?这豆浆,不是我舅舅打的?”
沈九州说:“我打的,昨天老楚带来的豆子,沈厚仁今年刚培养出的品种,就十来斤,前两次忘带来了。”
黎下说:“这个好喝,豆子给我留一把,我要在神衣冢种点。”
沈九州说:“已经留出来了。”
黎下嘿嘿笑。
只吃了一个饼,不到半杯豆浆,黎下就感觉饱了。
沈九州看着剩下的三个饼问:“受风寒了?没胃口?”
黎下把保温杯塞给沈九州,自己跳了起来:“我好着呢,就是不饿。”
沈九州几口把剩下的豆浆喝了,吃着饼说:“那等我吃完,就一块回去吧,黎忱马上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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