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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情疏

作品: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4-15 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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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意沁入单衣,落叶飘落肩头,沁莹和慕然都无所感觉,他们坐在断桥的石阶上,相互靠得紧密。

他不再嬉皮笑脸,有了几分这年纪该有的正经模样。她楚楚依人,也多了些做妻子的娇媚。

小苍和小白尾随他们飞来,蹲在另一层石阶,歪着小脑袋看着男女主人。

心中升腾的热度,传递到他们彼此心里。“慕然,你是怎么找回我的?”她眼里泛着晶莹的色彩。

原来这些年,他忘了她,又想起了她,那是一段怎样曲折的经历?

“说来可就话长……”段慕然先停住,嘴唇努起来想吻她的额,又犹豫退缩回去,他自觉从没有尽到夫君的责任。

“花言巧语可休想骗我!”她未注意到他的举动,故作严厉警告他。好强的她,突然重新学会撒娇的本领,在他面前她就是十足的小女人。

他仰望月光微笑:“想情谭畔,我把山茶支走,是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软弱。那时真觉得万念俱灰。我太想活着与你相会,却根本不由自主……”他用轻息赶走当初的痛苦绝望:“你一定最想知道谁带走了我,是一个狡猾的女真猎人。”

他感到她格外地静,轻描淡写说下去:“猎人的迷惑手段高超,连山茶也没能追到我下落。他本意是捉我报官领赏,我蛊毒发作得厉害,几乎只剩一口气,他的孙女苦苦求他放过我。”

“然后呢?”她仿佛仍为他揪心,抚住他胸口。

“后来,他使用不知名的草药为我解毒。”他仍残存着被强行抹去记忆时的景象,娘子纯净的笑脸,被硬生生从他脑海里揪出去。头仿佛快炸裂开,他一下陷入无边的空白,只余心头空荡荡的深痛。

他依恋地瞥了她一眼,她伴着他话语出神地蹙眉,可知她多年来的牵挂有多煎熬!

“我就此丧失对感情的记忆,不记得你的存在,甚至以为自己是女真人。但是,钟情蛊的疼退却了,我活了下来。”

沁莹长吁口气,无论如何他没有离开她。又酸酸地想到什么,警惕地问:“你跟女真老人的孙女,没有什么吧?”

段慕然忍俊不禁,却故意不答:“你为什么不关心我险些瘫痪的炸伤?”“你现在不好了吗?”她嘴上说着,其实是怕他伤感。

“那女孩……把我照顾得很好。”他斜眼审视她:“我们住在燕云深山里,她让无数蜜蜂蜇刺我的身体,我一点点逐渐恢复知觉,大概耗费了一两年时间。”

就在他无知无觉的懵然中,她却历经失去他的打击、委身于敌人的耻辱以及生育抚养的艰辛……她受过太多折磨,他无法以失忆作为借口,心中责骂自己太麻木残忍。

“我每天昏昏噩噩过得似乎快活,然而脑中常出现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我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被莫名的情绪驱动着想去接近……看来,你给我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

他暗自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哪怕抹去记忆,也会深植入心脉骨髓的情愫。

“后来……我要与女真女孩成亲……”他忽变得结巴起来,即使惹她不高兴,他也要坦承道出所有,对爱人就要无所保留。

“就喜欢拈花惹草,你敢跟别的女人成亲?!”她立刻瞠起眼,拳头轻砸在他胸口,却又心叹,她不是个像样的妻子,他为什么不可以娶别人?

那个善良好心的女真女孩,痴情得有点像璇珠。他不否认曾对救命恩人心存好感,可随着时间推移,心中的挣扎越来越强烈。他觉得遥远的彼岸,有人在守望自己。

于是,他在成婚前夕千方百计逃出深山,女真女孩穷追不舍,直到他被逼得从山顶跳入想情谭,才咽下感情无望的辛酸。

他握住她拳头笑了笑:“我四处流浪,像具行尸走肉。”他曾给女真人做过零工、也加入义军反抗强权,更多地是追寻心中灿烂的光影。“我的鼻子,好像闻到那股若即若离的清新香气。”他鼻子吸了一下,她的味道真切地沁入心脾。

“那时候,山茶一直在寻觅你!”她不计较自己辛苦,反为山茶难过。“你见到山茶了?她在哪里?”他恢复记忆后一心想着娘子,没来得及顾上痴情地小妹妹。

“她被兀真杀死了,为了你我!”她比牵挂他还要伤心:“没有人在意过她生死啊!”

“山茶是我的好妹妹……”他又惊又痛,声音亦哽住:“我们要一起缅怀她一辈子。”他们靠得更紧,彼此心里装着山茶的影子。

“在义军时,我听到了‘徒单兀真’这个名字。”过了半晌,他小心端详她,她努力想控制,仍露出窘迫难受的神情。他早就揣出,她对兀真的态度很复杂,并非仇恨那么简单。

“我开始意识到与他有过纠葛,可浑沌得不清楚,我想到去找他。”他不敢思索太深,她与兀真几年里积聚的情仇怨欲,相互缠绕得更紧。“我太无能,他虽以为我死了,却一直不曾放松警惕,他的手下认出我的模样便追杀我,我根本无从接近他。”

“一次,我无意中流落到晋祠,看到一尊美丽的仕女像。那团光影才第一次真正清晰起来,就是你的模样!”

“我也去了那里!”她怦然心跳:“是你为她清扫干净的?”他们之间的默契,竟是兀真最先发现。

可我并不知道你是谁……段慕然无言直视她,她笑得淡若清华。五载弹指间虚度,他放任她吃苦受辱,她为什么不怨他?

圆月斜射枝头,他的心分外沉重,不停地说自己的故事,她却很少开口。他既期待、又心惊,她不愿说出的遭遇有多可怕?

宋金交战持续不停,他护送难民进入汴京,竟不由自主步入她残败的家,荒草秃壁,陌生地吸引着他。绛色的山茶,就是他那时迷茫中栽下的,她鲜活的容貌驻在他心头,一天比一天深刻。

当年为她缝制红嫁衣的绣工文姑,在汴京街头认出他,从老人家娓娓道来中,他空白的记忆被触动很多。他慢慢懂得对消失于记忆里的娘子,心痛、担忧和挚爱。

“我一定要履行我们的约定!”他猛地记起分别受伤前的相约,也许在西湖畔,他才能遇见深爱而遥远的娘子。

他继续打探有关兀真的信息,得知他中毒又失势处境潦倒、亦获悉他身边的宋女逃离,更坚定去西湖相会的决心。

但是,战乱阻隔了他的脚步,一天又一天拖得他不能南行一步。即使移动几天,很快又停滞不前。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热心,一次次地帮助比他不幸的人。

他日益回想到更多,渐明白自己大理皇子的身份。他无法回国效力子民,只能竭尽所能扶助弱小来弥补失职,天下苍生都是一样的,他热爱生灵的心也是一样,他相信娘子也会体谅他的耽搁。

他一个月前才踏入似曾相识的临安,小苍小白第一时间翩翩飞来迎接主人。忠心耿耿地小友,再一次触动了他麻木地思绪。

在鸽子们指引下,他怔忡地漫步西湖长堤,当佛寺晚钟悠扬响起时,沉寂许久的心宛若年少情动时跳得剧烈,他豁然记起娘子的名字:

“庆莹……不,她是沁莹,我平生唯一爱过的女子!”他们携手走过的每一段影像,都源源不断返回到他记忆中,甜美、伤感与苦痛环绕在一起,充实地装满他心里。他没有爱地度过这些年,心灵的空虚才是最深重的折磨。

心绪起伏间,他深深痛责,自己为爱人付出过什么?什么都没有!

段慕然漫长的叙述到此为止,久久不再说话。他轻描淡写说完过往的坎坷,虽然他也吃过很多苦,却仿佛并没有遭遇过什么,平淡得令她觉得不真实。他只想快速说完过去,再好好地望着娘子。

“就这些了么?”沁莹意犹未尽地问道。夜还有很长,她只想在他温柔动听的声音中入眠。

“就这些了。”他老实回答,观察她表情的变化。还有很多复杂的心情,他开不了口。

鸽子们很快带他找见沁莹,尽管迫不及待想搂娘子入怀,可他没有理直气壮爱她的信心,怀着内疚悄然关注她,他让她无望地等待了多久!

他遥遥望见她有了一对儿女,尤其是她女儿的绿色双眼,令他一下猜出孩子们的父亲。明明看出她很不开心,但他不确定她是否需要他。

而后她被秦桧囚禁,他比她的亲人们还要焦急,拿出金箭让鸽子们送给她助她出逃,默默注视着她的举动,倘若她遇到危险,他马上就会冲过去相救。然而,韦非文适时地出现,又令他收回脚步退缩。

他心酸地看她与韦非文相处,逃避地转过头去。鸽子们总是催他快露面,他就是躲藏不出。也许,她把一无是处的自己忘掉最好。

直到月圆之夜,他彷徨不决踱上湖堤,循着她清新迷人的气息,不知不觉走到她身后,与她同样出神沉思,才造成这不期然的重逢。他立刻的反应,却是把自己伪装成失忆,又害她心伤……

沁莹凝视他纠结的神色,想起他们重逢以来,他还没有亲热地叫过她一次“娘子”。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她有些生气他的别扭,他还爱她有几分?恐怕是难以接受她的孩子。没有哪个男人,能毫无困难接受妻子生下别人的孩子。

段慕然与她所想南辕北辙,苦笑解释:“假装失忆的办法很愚蠢,我本是想探究你的心意,却弄巧成拙……”他像初恋时似的无措:“庆莹,我几年来从没有在你身边,我有什么资格?”

他若说一句“全不介意过去”,或许她就能好受一些,可他生怕掀起残酷地往事刺激到她。当年他从金国救出她时,她已几乎生不如死,而他又把她抛弃在那里那么多年,她虽挺过来了,可心上累累的破损都是他造成的啊!

“谁要你……”她刚要嗔他,忽觉自己更没有资格,她不也心甘情愿生下青儿?她不想对他说兀真,错都在她自己,凭什么要强求他爱自己?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他们都说不清道不明心中纠缠的矛盾。他万分对不住她,而她加倍地对不住他。相爱不曾改变,反而是爱得愈深,顾忌到彼此愈多,也就显得疏离愈远。

“慕然,其实,我们……是不是分开比较好?”她沉声说出害怕说出的话,不想再缠着他不放:“我已有婚约在身了。”

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见她脸色冷静而认真。

“我不会违拗你心意。”他当即握紧她手,表明自己的心,却对看透她的心束手无策。

她轻叹垂眸,抽出手起身跑下断桥。东方湖天相接之处,已现出些微曙光。深谈一夜,竟是这样无奈的结果。

段慕然没有追,望着她疲惫地喘了口气,白皙的面孔罩着失落,与娘子前几日的表情很相似。鸽子们冲他有点埋怨地咕噜几声,飞走了。

娘子难道真会弃他而去吗?该怎样重新赢得娘子的心?以前与兀真竞争时,落后那么多,锲而不舍地真情相待,他最后不还是赢了吗?

他闭眼轻轻微笑,依然充满信心。因为他的心和从前相同,矢志不渝、爱得深厚,他要解开娘子心中的痛……

沁莹轻推开家门,“小妹,你去了哪里?”嘉锡板着脸,一直在等她。“我……”她吞吞吐吐不说。

“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他不高兴地训她,转而问道:“那个男人是谁?”他不放心出门找小妹,恰窥见断桥上的依偎。

她面红不肯言语,挤开他跑进屋。他根本奈何不得小妹,从前是淘气管不住她,现在是怜惜太深舍不得管。

他皱紧眉,想起似乎正是这个陌生的白衣男子,总鬼鬼祟祟出现在自家附近。猛地推开门,他瞥见晨曦中,一抹白色衣角飞快躲闪起来。

润薇和母亲很快听说这件事,对她旁敲侧击探听。“小妹不论你喜欢谁,只要是好人,全家人都支持你。”姐姐说得很真挚。

她仍是不肯透露,闷闷不乐。心结还没有解开,念叨慕然有什么意思?狠心忘却他嫁给韦非文,她又能做得到么?

“小胖,你说韦叔叔好、还是那个人好?”她偷偷问儿子。

小胖可不上她当,借机搁下书本笑嘻嘻黏上她:“娘,您喜欢上了‘那个人’么?到底喜欢谁呢?”

她反被儿子缠上,脖子上痒痒得是他香喷喷的吻。“爹!”青儿又扯起嗓子哭喊,似乎很想念逗她笑的慕然。

她学着女儿噘起嘴,还没告诉段木头小胖是他儿子呢!这根犯傻气的木头能猜出来么?

金国使节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要求宋国每年除去进贡大量钱帛外,还要挑选美女进献。“众帝姬都已生下子女,我们皇上很满意,需要有更多宋女服侍。”金使傲慢地嘲讽。

韦非文强抑不满听着,皇上和秦桧居然准备全盘接受。和国长公主,也就是从前的柔福帝姬得知后大受刺激,失魂落魄跑到皇上面前乞求不要把她送回金国,被皇上当作疯子轰走。

他只能尽量不闻不问,若非是皇上表亲,他也想辞官带沁莹避世。皇上并不太满意他的婚事,直言要他最好娶一个贵戚女子。虽然追求沁莹不易,可他觉得与心仪的女子相伴才是快乐。但今日早晨,他又没能等见她。

他扫过金国使团里每一个人,没有看到嘉锡提醒他防备的绿眸。

宫宴上金宋双方推杯换盏,他略微心神不宁,金使疑惑地询问为何。

“韦公子么?据说不久要娶一位从金国回来的女人。”秦桧阴讽地笑。

他神色自若,爽快地点了点头:“我未婚妻确曾到过贵国,所以我会阻止别的女子遭遇不幸。”

宴席霎时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他面不改色一饮而尽。他有什么能力阻拦呢?能保住未婚妻已很,也许早该像嘉锡那样看透。

韦非文离开宴席已是半夜,心情十分烦闷。金人图谋之心险恶,他不由得愈挂念沁莹,径直走向湖畔她的家。

月盈而亏,出现了一个缺口。一条黑影无声跟到他身后,他刚有所察觉,头忽然被凶狠地击打一下,他昏倒在地上。

黑影还要下手,蓦地传出一声寒栗地猫叫,惊走了黑影。

接着,一个白色身影静静闪出来,俯身观察片刻,搀起了失去意识的韦非文。

沁莹无端被鸽子们吵醒,迷迷糊湖打开家门,脚踩上一团软软的东西。她吓得蹲下,看清是韦非文头上流着鲜血。“韦公子!”她大叫着惊醒家人们。

嘉锡把韦非文扶进家中,很明显他遭到袭击,险些击中要害。“怎么好像又到了上京?”小胖偎着她低声嘀咕,小时可怕的记忆怎么也抹不去。

“表哥,他是不是得罪了女真人?”她锁起纤眉发问。她清楚韦非文在与金使谈判,自己也在悄悄关注,从轻飘飘的儿女情长中骤然清醒。

来自金国的危险,在波光平静的西湖岸边,依然没有远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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