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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步出玉液宫，宁绍岚看也不看地说道：“死的还是活的？”
“死透了。”影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回答道，顺便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宁绍岚。
医官孙氏，今日辰时被人发现人发现吊死在了家中，京都总巡捕衙门的人查看过现场和尸体之后初步认为是自杀，原因可能与最近宫中药房失窃的一批千年人参有关。
自然这些理由，在宁绍岚眼中通通都是放屁。
“这文书上所写的‘两眼合、唇口黑、皮开露齿’确是自缢而死的尸体表征，但这句‘痕平过，深，黑黯色’告诉我们的似乎并非如此呢。”宁绍岚快速地浏览着相关文书，找出疑点。
“哈，我竟也疏忽了。看来这孙医官还真不是吊死的。不过就算他是被幕后主谋害死，那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开口跟我们说什么了，这条线索便算是断了。”
“错。”宁绍岚目光闪烁，“还有一个人可以。”
片刻后，宁绍岚和影子人在宫中密室。
要说密室这种东西，宫廷里真是一点不缺。宁绍岚看过景云宫殿的设计图，基本上每座宫殿不同的地方都设有各式密室。不管这些密室最终是否为主人所发现，又变成了什么用途的，它们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景云皇室在史书上的纯洁无瑕面貌。
她现在正在皇宫众多密室中的一间。
西照云被铁鐐铐住了双手，吊在密室正中一根大柱上，单衣之下微隆的小腹比平时显眼了许多。他表情仍是懵懵懂懂，看到宁绍岚进来，还笑了一下。
宁绍岚在正对大柱的椅子上坐定，影子站在她手边，先开口问道：“西氏，是谁指使你给凤贵侍喂红花的？”他问话中暗含了摧折人心的内力，本是玄门心法，但用在西照云身上似乎毫无作用。
他只是笑，嘴里喃喃不清地不知在念些什么。
“西照云。”此时宁绍岚才悠然开口，“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朕的耐心，非常有限。”
西照云似是对她的声音分外敏感，她一说话他就低头而笑，目光所落之处，正是自己微隆的小腹。
“没办法了。”宁绍岚向影子使了个眼色，影子会意，上前用重手法点了西照云几处要穴，他体内此时应该如万蚁钻心般既痛有痒，难受到了极处。
偏偏这西照云若不是真的疯了就是忍耐之能了得，一面忍受着折磨一面还笑得出来。
“影子你……点太轻了？”沉吟了半天宁绍岚还是怀疑地看向影子，她无法得出比这个更好的结论。
影子苦笑。他自然知道他下手时至少用了四成功力，一般高手都抵受不住，何况是个全无武功又有孕在身的人，但西照云的反应太过诡异，看来对他的搜魂手竟是半点惧意也无。
“朕本来不想的。”宁绍岚大袖一拂，起身走到西照云面前，“不过前日听孙医官说了，西卿怀着的却是胎瘤，那……”她的手覆上西照云的小腹，隐然泛着一层青色光芒。
宁绍岚一句话未竟便住了口，等着西照云的回应。
他似乎感应到了自己腹中“皇儿”面临着危险，急得双眼蒙上一层水气，只是“皇儿”“皇儿”地乱叫，在铁鐐下挣扎起来。他的力气哪里挣得脱儿臂粗的铁鐐，这一番动作反是把双腕蹭得鲜血淋淋，沿着手臂一直滑下来。心中焦急和手上传来的痛感合在一处，西照云自是不会看时间场合他人脸色，居然大哭起来。
宁绍岚却也不曾存心打下他的胎儿来，见他这般哭闹只好收回手笼入袖中坐回椅子上，没想到西照云这一哭起来竟不肯罢休，直哭得双目赤红声音嘶哑还是不肯稍停。宁绍岚被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弄得心情烦躁，看他那样子却也绝非作伪，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叫影子把他从铁鐐上解了下来，处理过伤口后再用甜食糕饼哄了许久才让他渐渐止住哭声。
“喂。”叫住影子，宁绍岚不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挫败感，“他真的是个彻底的疯子。”
影子翻了个白眼，“这一点我以为你之前就清楚地知道了。”
“我的确知道。”宁绍岚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想一试，结果……”
这是景云女帝和她最贴身的近卫影子一生之中寥寥可数的数件让他们感到挫败的事之一。
“你跟影子都……”凤意秋自宁绍岚踏入内殿起便觉她脸色郁郁不比平日，追问之下听到的原因差点令他失笑，自己昨日的担心倒有些多余了。
宁绍岚郁卒的感觉因为凤意秋脸上淡淡的笑意更盛，难得地闭口不答。
“虽是西照云喂我服下红花，但他背后一定另有主谋，线索断在这里倒也可惜……”凤意秋撑起半身作势欲起，宁绍岚见了连忙伸手扶住。刚才与自己闲谈之时她便觉凤意秋脸色有些难看，只不过强撑着陪自己说话，现下又多半因为自己的话而想出了什么费神的事情，却又不好拂了他意，只得助他起身。
“把西照云找来，我……”凤意秋一语未竟，只觉晕眩袭来，不由身子一晃。
宁绍岚接住他的身子，道：“不许不许，小秋你还没有恢复……”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凤意秋淡淡一眼斜过来，没有平时的冰寒，宁绍岚看在眼中竟觉得有三分的挑逗意味。
而且她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望天。
“但……”搂在怀里的身子比之前在得云边关又瘦了许多，遮在宽大的白色寝衣下，似是弱不胜衣。
“相信我。”凤意秋此时虽然身子虚弱至极，眸中清亮的光线却异常坚定。
最终先投降的还是宁绍岚。
当然她不会让小秋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还要去阴冷的密室，反而是把审问的大堂直接搬到了玉液宫内殿。
为防异变，影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玉液宫围了起来，所有伺候的宫人无召都不得擅入。西照云被点了三处重穴放在居中的椅子上，正对着垂着重重纱帐的床。那纱也不是普通的纱，都是天蚕丝做的轻帐，看起来虽轻，却可以挡下世间几乎一切暗器。
凤意秋身体仍旧好转缓慢，但他坚持要坐起身，一向在他面前没自己立场的宁绍岚只得侧坐在他身边扶着他，又在他腰后垫了厚厚的软垫。
刚才她跟影子的审问似乎并没有在西照云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他坐在椅上因为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四处乱望，嘴巴也开开合合的，只是哑穴被封，并不能发出声音来。
“解了他的哑穴。”凤意秋闭上眼稍稍调息了一会，才缓缓吩咐道。
影子照办。
“皇儿……皇儿……皇儿……”果不其然，西照云喃喃念叨着的还是只有这一个词。
“带他进来。”凤意秋下了第二个命令。
还没等影子有所动作，宁绍岚就出声抗议：“他身份未明，有可能还被人控制……”
“你的武功很好。”凤意秋说的只是一个陈述句，语气清淡，听在宁绍岚耳中倒是十足十的赞美，于是马上消声。
影子毫不含糊，连人带椅地把西照云搬到了轻纱帐内，凤意秋的床前。
宁绍岚垂在宽大玄色衣袖里的左手已经泛起了淡青的颜色，她随时可以出手。虽然没有一击立毙的把握，打晕个把西照云这种级数的刺客还是没有问题的。
西照云倒是毫无异常，只是定定地看着影子，似是对他刚才展现出的功夫十分感兴趣。
凤意秋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白皙的皮肤在殿内灯光的映衬下泛着玉色的萤光。
一点黑色从他袖里飞出，钻进了西照云的领子。
“小秋，那是……”宁绍岚没来由地觉得脊背发寒，连问话的声音里都全无平日里女帝的嚣张气势。
“蚀心蛊。”凤意秋答，方才小小的动作好像已令他疲惫不堪，借着宁绍岚的力才能坐稳。
“你一直……把它藏在袖子里？”宁绍岚继续问，凤意秋昏沉时她也为他更衣数次，从上到下都看光光，她发誓当时绝对没有看到过这么形容丑恶令人望之生厌的虫子在小秋身上乱爬。
“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凤意秋说完，闭目凝神开始用念力操纵已经进入西照云身体里的蛊虫。
偏偏宁绍岚已经自己猜到了答案。
按顾希真传回来的消息，小秋在江湖历练的这半年里，不知怎么惹上了一群怪异的盗墓派门人，三不五时就来个追杀暗杀，一定是在那时，他才把这些毒蛊种进自己体内，用自己的精血饲养，用以随时防止不测。他答应过自己要平安回来的。
还好最终他并没有失约。
蛊毒并不是病，药石都不能治愈。一旦蛊虫入体便是认定了宿主，再驱逐出去反而会对小秋身体不利。况且这些蛊都是母蛊，若是在小秋身体里好好养着，倒也不会有害，反过来还能帮助他快些恢复健康。
宁绍岚看着西照云的眼中迷茫之色渐起，不由暗暗祈祷这些蛊虫一定要乖乖听话，不仅要帮小秋顺利产下胎儿，还要保他一生安康。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凤意秋光洁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隆起的小腹。这用蛊虫摧毁别人意志的方法做起来虽然简单，却要耗费大量的心神。此时接近功成，他腹中的孩子突然闹了起来，令他有些分神。咬牙坚持操纵蛊虫冲破最后一道阻碍，凤意秋身子一软，竟直接倒在了宁绍岚怀中。
“问他……”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只有宁绍岚一人明白了他的这句话。
以内息探脉知道他只是一时耗神过度，并无大碍，宁绍岚小心地扶他躺好后，用眼神示意影子开始问话。
“西氏，是谁指使你给凤贵侍喂红花的？”影子的问题还是与前次一样。
这回西照云终于不提他的“皇儿”了，只是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深，缓缓摇头，说道：“没有人指使……没有……红……花。”
“哼。”宁绍岚继续问道：“你可曾给小秋吃过东西？”
“有……”西照云的神色不如刚才那么迷茫，认真地点了点头。
影子和宁绍岚相视，知道他们已经得到了门径了。
“是谁给你的？什么东西？”影子问。
“好多问题……记不住……”西照云满脸委屈，发出呜呜声表示抗议。
“影子。”宁绍岚扭头过去吩咐道，“态度好点。”
影子很无奈地换上了一副哄骗小孩的怪叔叔的语气：“你给凤贵侍吃的，是什么东西？”
“糖水～”西照云说着，好像面前就有一碗糖水一般，咽下了一大口口水，“好甜好甜的糖水，棕色的～”
想起自己曾经用红糖水冒充红花去骗西照云下床，宁绍岚顿时有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感觉。
“谁把这碗糖水给你的？”
“很好很好的那个……大哥哥还是大姐姐，每次都来摸云儿肚子里的皇儿的那个～”西照云的声音没了平时只会说“皇儿”的诡异感，此时听起来倒有几分天真无邪。
“大哥哥还是大姐姐……？”影子和宁绍岚同时被他这令人哭笑不得的称呼法弄懵了。
“刘……”凤意秋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点破了两个正在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人。
小刘子。
原来是他。太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所以“是大哥哥，也是大姐姐”。
在凤意秋脸颊上奖励性地一吻，宁绍岚柔声道：“小秋，你今天真是太让我惊讶了。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我吧。你呢，只要负责好好地养好身体，还有宝宝。”
凤意秋连抬眼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小指微勾，收回了布在西照云身上的蚀心蛊，片刻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影子。”宁绍岚的声音变得严肃。
“在。”影子也难得地认真。
“开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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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坑并行，我风中凌乱，如魔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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