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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旧事(4)

作品: 我的山河,我的家 |作者:刘醒龙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04-14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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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我右边的军人

浮华时节的尘缘,有时候也会具有新奇。新年伊始的一个会议上,因为按姓氏笔画排列的缘故,我和身为某部副司令的刘耀来坐到了一起。之后几次例会,他始终坐在我的右边,我便始终坐在他的左边。于他于我,因职业的陌生感产生的彼此好奇,使我们在会议上各种报告的缝隙,作了许多每每是只有开头和结尾,省去中间过程的一竿子插到底式的简短交谈。在我这里,一直认为保家卫国是军人天职,只有真正履行过这种天职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只有从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敢于提着自己的头颅,将一腔铁血漫天抛洒的司令,才不是阿庆嫂眼中的胡司令。所以,有一次,我突然问他打过仗没有。

耀来兄懂了我的意思,他取下军帽略低一下头,露出头顶正中一块指甲大小的伤疤。那是一颗AK-47突击步枪子弹的绝作。当年他在南方边境丛林里与敌军突然遭遇,眼前白光一闪,他下意识一缩脖子,原本冲着眉心而来的子弹,无奈地贴着军帽上的红五星的上沿,擦过耀来兄的头皮,坠落在身后常绿的丛林里。我这才发现生死之隔,远没有一只飞机翅膀那么宽大,末日与未来的距离也不会有飞机起落架飞出的那么远。

生活在浮华时代,尘俗比比皆是。万一遇上针鼻大小的艰难,便会放大到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末日一样,不仅让自己惊恐,还要绑架般让他人跟着绝望。在耀来兄那里,生与死、末日与未来,只隔着一颗红五星。放到平凡生活的人们那里,相隔也只有一块橡胶擦那么宽、一片口香糖那么厚、一粒米那么长;至于时限,肯定少于某个日常欢乐场合无心抛向异性的媚眼之一瞬,肯定短于对某项分配或委任不甚满意的一声长叹与低吼。耀来身上还有一块碗口大的伤疤,那是一枚追击炮炮弹在他冲锋的路上猛烈爆炸所留给他永远的纪念。

军人的荣耀从来是与牺牲相伴。耀来兄原来不叫耀来,在他还是个乡村小剃头匠、小泥瓦匠和小卫生员时,父亲赐给他的名字是跃来。在成为一名军人,并且成为连级指挥员之后,他才将自己原来名字中的“跃”改为“耀”。无论是跃来还是耀来,这时候的他,已经在***爆发的烈焰中将自己的脊骨淬过火,更将乡村少年的青春替换成中国军人的铁血,真的是怎一个耀字了得!

那一次在会上,耀来兄说起他写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文字,有两万多字。我有意无意地信口说道,何不再充实一些内容,写一本一个普通中国军人的长成史。事隔半年,他真的拿出一部洋洋十万言的书稿来,要我在书的前面写上一段话。还说这是武汉大学的一位女士出的主意,要他谁也别找,就找开会时坐他左边的那位来写。耀来兄的幽默让我无法拒绝。读完书稿,其中铁血军魂自不待言,最妙不可言的是作为职业军人的他,所获得的最幸福,也最真挚,同时又是最为奇妙的爱情信物。那位日后成为终身伴侣的梁子湖畔的美丽女子,用一块美丽的花布包上一枚自己生产的扣子,将自己的初恋献给了一个从南方前线回来后,又去驻守西部大漠的军人。这情怀是那样的普通,因为那样的扣子每天都会在车间里堆出一座小山。这情怀又是如此浪漫,因为这枚扣子是从小山一样的扣子堆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最美丽的一枚。身为副司令的耀来,何尝不是这样一枚扣子!

如耀来兄爱妻当年所言,随便将这枚扣子缝在衣服上的什么地方都行。上战场、守大漠、护奥运、保家乡,他都做到了。像扣子一样,守住应当守的美丽家国,并且一步一个脚印地创造出从普通中超越出来的壮丽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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