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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小舟漂泊在汪洋大海上,船身不住的上下颠簸起伏着,狂风夹着冰冷的雨点扑面而来,重重的敲打着船只。
船上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船桅,昂起起头来,随着她紧咬牙关,素日柔和的面部轮廓此刻变得冷硬起来,拉出一条笔直的线。
她不能失败,不能,她一定能度过难关!
谢芳锦抓紧了桅杆,极目而望,她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海水无边无际,巨浪不住的从她身边蹿起,又猛然朝船只砸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海茫无边际,附近又没见到有别的船只,看起来自己很难逃脱困境。
就在此刻,狂风呼啸,“咔啦咔啦”的几声响,船身已经四分五裂,一阵巨风将她卷了起来,高高的抛了出去,“泼喇喇”的一声巨响,灰蓝色的海面上激起了白色的巨浪,谢芳锦的身子重重的落在了海里。
入水的一刹那,身子犹如沉入冰窟,海水凉得就如冬日的寒雪,冰冷的感觉入骨三分。谢芳锦划动着双手,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沉下去,就在那划动间,她触及到一只手,这是有人来救她了?谢芳锦精神一振,赶紧猛的攥住那只手,再也不肯放松。
“啊啊啊啊……”房间里响起了凄厉的叫喊声,随后“咣当”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芦花,你这是怎么了?给姑娘整理下衣裳都这样毛手毛脚的!”
“腾腾腾”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一边走一边唠唠叨叨:“青天白日,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是给姑娘换件齐整衣裳,让她穿着好好的去罢了,你怎么就怕成这样子?”
谢芳锦的脑袋有些疼痛,听到耳边一群人尖锐的叫喊之声更是难受。方才自己是在做梦么?她不正在汪洋大海上挣扎,为何忽然风平浪静?谢芳锦闭着眼睛,眉头微皱,努力的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她怎么想,却找不到抽丝剥茧的那根线。
眼前一片黑暗,谢芳锦有些迷惑,适才还见着巨浪船桅,而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攥紧了自己的手,一个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刘、刘、刘妈妈……姑娘……姑娘……姑娘她、她、她……”
听得出来那人很是惊慌失措,声音都在发抖,仿佛还能听到她牙齿打战,后半句话吞在喉咙里头,一直没能说得出来:“姑娘,我也是没办法啊,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过是个小丫头,你放开我找那真心害你的人去!”
这话愈发的蹊跷了,谢芳锦深深的的吸了一口气,抓紧了那只手,猛然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刹那,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躺在一个狭窄的木匣子里,留给自己的空间不大,想挪动下身子都异常困难。她朝头顶上方看了一眼,只见着几橼枕木纵横,上头的横梁上绘着精致的花瓣,中间一方明当瓦,阳光从明当瓦透了过来,正照着她身上的衣裳。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绝对不是。
她的卧室不是这样的,睁开眼睛能见着九华帐幔,四角垂着织锦香囊,香囊下头有着五彩丝线的络子,香囊里装着鹅梨香,淡淡的香味飘出,让她每晚都能安然入睡。她卧室的屋顶上边的明当瓦比这块要大,丫鬟婆子们每日都尽心擦拭,上头没有一丝灰屑,如何会是这眼前这明当瓦的模样?她瞪眼看着那块方方正正的瓦,已经不能用通透来形容它了,上边落满灰尘,甚至似乎能看到有灰黑色的小虫子牵着丝线从上头爬过。
“姑娘,你饶了我罢……”惊恐的哭声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如聒噪的鸦啼实在难听:“姑娘你饶过我,下辈子芦花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谢芳锦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一只手撑着木匣子坐了起来,探头一看,面前半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满脸泪痕,惊慌失措,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这两人似乎有些面熟。
“老天爷呐,姑娘诈尸了!”
那个被唤做刘妈妈的中年妇人终于回过头来,拔腿转身朝外狂奔而去,就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而跪在她面前的那个年轻姑娘,试图着想要挣脱她的手,可又有些畏惧,不住的弯腰想要给她磕头:“姑娘,你就放过我罢,我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能与她对着干呢?”
谢芳锦没有回答她,只是转眼看了看这间屋子,靠墙放着的拔步床,多宝格,一切看起来有些眼熟,只是她已经不能想起这是谁的闺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坐着的木匣子,不由得也吃了一惊——这是一口棺木。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该是在盛隆侯府的内院?谢芳锦颤抖着伸出手朝自己的腹部探了过去,触及到丝滑衣裳的那一瞬间,她心中一咯噔,惊得眼睛瞪得铜铃大。
她的孩子呢?为何她腹部此刻平坦无比?
谢芳锦忍不住颤栗了起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绝望与无助。
电石火光间,过往的一切齐齐涌了上来,仿佛间有人一把擎起那柔软细致的织锦门帘,贴着金箔的菱花镜映着门帘外漏过来的阳光不住晃动着金色的亮点,在水磨地砖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身为定威伯府的长小姐,谢芳锦自小便受长辈宠爱,她生得模样好,又有满腹才华,到了十六岁上头,前来提亲的人差点要将府门踏破,祖父母精挑细选以后,将她许配给了盛隆侯府的长公子李庆峰。秦晋盟约缔结之时,人人俱说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不仅门第相当,而且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她在家备嫁一年后,十里红妆嫁入了盛隆侯府,是夜海棠花开红烛高照,洞房春暖鸾凤和鸣。谢芳锦第二日醒来时,但见窗外轻风微微,阳光和暖,袅晴丝泛起点点柔绵,心中那份情早就化成一滩春水,迢迢不断,随着那眼波荡漾波光潋滟,恍惚间她居然以为真是佳偶天成,人生大幸,能遇到这样的夫君,只盼能一直这般情深缱绻的将小日子过下去。
然而孰料人算不如天算,一表人才的盛隆侯府的长公子,其实却是一个的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成亲以后谢芳锦逐渐发现,她的夫君李庆峰根本就不是传言里的那个才貌双全的翩翩佳公子,只不过生了张过得去的脸而已。
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谢芳锦本来指望着自己的夫君能出人头地,可万万没想到李庆峰是个浪荡子,因着是盛隆侯府第一个孙子,他被老侯夫人宠上了天,交了些狐朋狗友,染了一身陋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谢芳锦归宁时向母亲谢大夫人抱怨,为何祖父母给她挑上了这门亲事,谢大夫人只觉无奈,盛隆侯与公公定威伯交好,这里头定然有人情关系,她这个做儿媳的还能说什么?婆婆与她说,盛隆侯有意将爵位给长子李玉清承袭,李庆峰乃是李玉清的第一个儿子,到时候自然也是他来袭爵的。
“芳锦,熬着罢,男人年轻不懂事,等着他再年长些就明白了。”
对着脸色沉沉的女儿,谢大夫人只能这般劝慰,虽然心里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事已至此,女儿都已经出阁了,还能如何?只能尽量往好的那一面想了。
“熬着,熬着,如何熬!”谢芳锦抓紧了衣袖,心中愤懑不已,才成亲两个月不到,她的陪嫁丫鬟都被李庆峰撮弄着上了床,只有白芷以死相逼才躲过了李庆峰的魔爪。
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谢芳锦自小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当即便闹将了起来,没承想老侯夫人却护着自己的长孙,只是闲闲的看了她一眼道:“庆峰媳妇,你母亲莫非没有教过你不成?自己身子不爽利的时候,自然要想法子替夫君打点周全,你倒好,不但没有提前想好,却还捏着自己夫君不肯放手,这都是什么事儿呢。”
李庆峰原先还有些胆怯,见着祖母护住自己,当即便将头给昂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祖母,我已经与她说过德容言功,可她全然不当一回事。”
谢芳锦气得面红耳赤,一双手捏着座椅扶手就要站起来,这边婆婆李大夫人赶紧拉住她的手,冲着李庆峰瞪了一眼:“看你急色成什么样子!芳锦身子不爽利,你该尽心照顾着,如何能将她撇到一边去寻丫头耍乐子?我瞧你是皮痒得紧了,非得让你父亲给你好生抽打一顿方才明白!”
转过头来,她冲着谢芳锦笑了笑:“芳锦,你年轻面薄,有些事情还不太明白,以后母亲慢慢教你罢。”
谢芳锦站在那里,全身打了个寒噤,她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再也挣脱不得——侯老夫人唱黑脸,婆婆扮白脸,两人是准备要将她吃得死死,让她在这盛隆侯府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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