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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言的木刺没有刺下去，堪堪停在宁怀辞脖子。漆黑无机质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沉睡中的人，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握着尖刺的手想要继续往下，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着，让他没办法刺下去。
宁怀辞睡得无知无觉，浑然不知他此刻小命吊在鬼门关，一念之差他就不用再醒过来了。
——所有人都该死！
一个声音叫嚣着，鼓动着宁言下手，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让他的眼睛染上黑沉暗色。
——不，这是哥哥。
另外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自脑海深处，像涓涓细流暖化结冰干涸的心田。暴虐的情绪被安抚，眼中的暗色也稍稍裉去一些。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拉扯，宁言被折腾的精疲力竭，最后靠在宁怀辞怀里沉沉睡去。
天亮后，宁怀辞率先醒来，看了眼怀中依旧沉睡的弟弟，嘴角微勾，露出满足的笑容。他拢了拢手臂，将弟弟抱得更紧，而熟睡中的眉头微皱，身子蜷缩着动了下，却没有醒来。
“言言，这几天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以后，哥哥会照顾好你的。”宁怀辞手指抚过弟弟蹙起的眉头，眼中满是心疼，想起村子里那些人，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那些欺负过言言的人，哥哥，不会放过他们的。”
当看着宁怀辞抱着瘦小的孩子出现在村里时，村民们个个瞪大眼睛，仿佛见鬼了似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宁言在他们眼中确定更贴近于这个字眼。
“宁怀辞，你、你把谁带回来了？”
随着宁怀辞步步走近，他面前的村民便一步步后退，眼睛却死死盯在他怀里。
“我的弟弟。”
宁怀辞手臂稳稳地抱着弟弟，对村里众人避如蛇蝎的态度视而不见，仿佛只是哥哥陪弟弟上山玩，弟弟玩累而哥哥抱着弟弟回来而已。
村民完全没有他这样的镇定心态，虽然宁言好似睡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危害性，但那天晚上他有如魔鬼般举着火把站在大火前漠然看过来的画面，深深印在村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把他带走，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我们村！”
村民的叫喊声很快引得其他人过来，看清宁怀辞抱着的人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厌恶中夹杂着畏惧。
宁怀辞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慢慢扫过，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
这些人怕的，到底是他们眼中的恶鬼，还是心底的污秽？
“哎哟，要死了，你个死崽子怎么又把他捡回来了，你是要害死大家啊。”尖利的女声引得宁怀辞皱眉，怀里人动了动，似乎被吵到。
“怎么回事？”
远远的，村长和老刑警一起走了过来。村长看到宁怀辞和他怀里抱着的人时，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变色。
“村长，这是怎么回事？”老刑警视线在村民脸上扫过，重点多看了宁怀辞两眼。这个年轻人一看就与村里其他人不同，来的时候也没见过。
村长虽然不喜外面的人插手本村事务，但老刑警代表国家执法机关，他知道不能明面得罪，还是要配合的。
“我弟弟调皮，跑到山上去玩迷了路，我去把他找了回来。”
不待村长回答，宁怀辞自己抢先了说。周围的村民想要反驳，却被村长用眼色制止。
老刑警假装看不到他们的眉眼官司，一副跟人唠闲嗑的语气，“哦，男孩子嘛，是调皮捣蛋些，没伤到哪里就好。”
宁怀辞深深看了老刑警一眼，摇头道：“受伤倒没有，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那赶紧回家去吧。”老刑警往后退开，给宁怀辞让出路来。
宁怀辞点点头，抱着弟弟往家走，走开几步忽然顿住，回头看向老刑警。
“您是来调查失火事件的吧，正好我有些线索，明天可以跟您聊聊。”
老刑警眼睛一亮，对他来说宁怀辞这是雪中送炭。来了这几天，因为村民的不配合，案件始终毫无进展，再这样下去，只能当成意外事故来处理了。
“那感情好，我正为这个案子发愁了。”他本来想说能不能今天就聊，但看到宁怀辞抱着的孩子，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人家明显担心自家弟弟，回去恐怕要好一阵安顿，还是不要去打扰好了。
与老刑警欣喜表情不一样的，村长眼皮一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善的视线射向宁怀辞。可惜宁怀辞并不看他，抱着自己弟弟慢慢走远了。
宁怀辞回到家，将弟弟放到床上时，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他挨得极近，能看那双眼睛印着他的身影——然而，里面却没有一丝色彩，只有无边的冰冷。
宁怀辞压下心底的酸楚，含笑对弟弟温言道：“言言，肚子饿了吧，哥哥给你做吃的，做你最喜欢的蒜苔炒腊肉好不好？”
宁言只是木然望着他，毫无反应。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能让弟弟重新平安回到自己身边，宁怀辞已不敢奢求其他。
宁怀辞蒸好米饭，炒了盘蒜苔腊肉，又加了个青椒炒土豆丝。这是弟弟以前最喜欢吃的两道菜，他发现后便自己学着做了。
宁怀辞没让弟弟自己吃，而是让人坐在床上，自己拿了饭碗来喂。
宁言盯着送到嘴边的腊肉，一动不动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张口，将肉片含进了嘴里。
宁怀辞松了口气。
性情虽然似乎大变了，口味还没变，还好。
“言言慢点吃，还有很多的。”宁怀辞一点点喂，看着弟弟虽然面无表情，但咀嚼的动作一点也不慢，心底那个自弟弟失踪后破开的洞，终于慢慢弥合。
宁言垂眸，安静地吃完饭后便被宁怀辞哄着又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宁怀辞忽然惊醒，伸手一摸旁边的被窝，空的。顿时就清醒了，猛然坐起。
将灯点起，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弟弟身影。宁怀辞心中焦虑，胡乱套上衣服拿起手电筒便出了屋子。
被窝还有热乎气，说明弟弟离开没有多久。但是黑夜对弟弟没有影响，他想要去哪里，自己不一定追得上。
宁怀辞急冲冲往山上走，他下意识认为弟弟肯定又是躲回了山上去。要经过一栋屋子时，宁怀辞匆忙的脚步忽然一顿，用一种恨不能扭断自己脖子的力度猛地往后转去。
那边的围墙下，站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一动不动，乍看之下，还以为那是根木头桩子。但宁怀辞知道不是，他关了手电筒，慢慢靠近。
走近了，终于看清，那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他站在围墙下，直勾勾地朝宁怀辞看过来。
这种时候，换了任何其他人，只怕都已经吓个半死了，宁怀辞却松了半口气。他走到那孩子身边，试探性地伸手揽住孩子肩膀，没有遇到抗拒，剩下的半口气也跟着松了。
宁怀辞蹲下.身，将人搂过来抱进怀里。宁言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表现出抗拒，这让宁怀辞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打开手电筒，直接抱起弟弟，凭着记忆往自己家走去。迈步前，宁怀辞往围墙里看了一眼，当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宁怀辞紧了紧双臂，垂眸遮去眼中的深沉之色。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保护好自己的弟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第二天天亮后，老刑警没能跟宁怀辞聊上，因为村子里又出了人命。
死者是半夜起来上厕所，掉进粪坑活活淹死的。
老刑警勘查完现场，初步断定是意外。
尸体在粪坑了泡了一夜，有些检查没办法进行，比如查看死者生前是否喝过酒，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年男人掉进粪坑应该不至于被淹死。况且他家里还有其他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老刑警正要向死者家属询问，却见他们一脸惊恐，身体甚至瑟瑟发抖。
“是、是他，就说不该让他回来，他会杀掉我们所有人的！”
老刑警神情一肃，“你们说的是谁？”
“宁、宁言，他是回来复仇的，他要杀掉整个村子的人。”
知道了宁言就是那个被宁怀辞抱回来的孩子的老刑警：“……”
还以为能得到什么有用线索，结果是这样没谱的疯话。
或许是刚失去至亲之人，家属的情绪都有些不稳定，老刑警想去邻居那儿问问情况。这两家就隔着一道围墙，正好死者家厕所是紧挨着围墙的，或许邻居家夜间听到了什么也不一定。
结果还没等老刑警开口说完，邻居家的大门当着他的面“碰”地关上。
吃了闭门羹的老刑警并不气馁，转向村里其他人询问线索，却发现村民们表现得比刚开始时还要排斥。
村民们虽然不愿向老刑警坦露心声，彼此间却会私下讨论这件事，老刑警听了几耳朵，顿时整张脸都黑了。
——说一个孩子是杀人凶手，整个村子的人都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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