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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星是夜空的眼(全二册) |作者:彻夜流香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7-14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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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想我今天的晚饭该怎么做。”路星辰努力平静地回答,虽然有些因鼻塞而发出的嗡嗡声。

闻慕阳塞上耳塞,可敲了几个字却又停下了,他伸手慢慢地合上了电脑。

这一餐饭是他们有史以来吃得最安静的一次,路星辰吃得很慢,事实上每一次送入口中的米粒她都吃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但这份安静最后还是被闻慕阳打断了,他放下手中的碗:“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路星辰看着他,咽下口中的米饭,小声说:“有人说你跟雨隆兰有……婚约,这是真的吗?”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很平静地回答:“是真的。”

“哦,是真的。”路星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虽然她明知道答案,可还是觉得胸中茫然酸涩难以接受。

“是真的,那你怎么办呢?”闻慕阳却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办呢?路星辰想不出答案来。

最近的天一直很阴,但等路星辰回到家中,外面才开始下起倾盆大雨,看着外面的雨花,路星辰不禁想,老天真好,如果心情不佳就可以号啕大哭,让天底下的人都陪它湿透。

人却不可以,有时太想哭了却掉不出一滴眼泪,也许是因为哭得太多了,也许是因为知道哭过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也许仅仅是因为,你哭泣的原因正是别人微笑的理由。

手机响了很久,路星辰才有些疲倦地拿了起来:“喂。”

“星辰,我正跟电视台的人吃饭……那位于导演也在,你要不要来?”

“文娜。”路星辰回过神来,“要。”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这就过来。”

路星辰连忙整理了一下妆容,背上包。

雨太大,她整个裤管都溅湿了才算打到一辆出租车,等她冒着雨走进那家饭店,却看见雨隆兰正朝着她走来。

一如既往,她打扮优雅,妆容精致,与狼狈的路星辰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眼光如同看空气一般从路星辰的脸上滑过,嘴角弯起一丝不显的冷嘲与她擦肩而过。

路星辰紧紧握着自己的伞柄,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一滴滴掉落在大堂的瓷砖上,积起一洼水渍,旁边的迎宾小姐上前催促她快点将伞拿开。

而就在雨隆兰推开玻璃门的一瞬,路星辰冲了上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雨隆兰淡然地问。

“既然他是跟你有婚约的,为什么你要如此对待他?你会让他一个人像坐牢似的待在房子里,你会任由别人来刁难他,你会让别人以为……”

“我怎么对待他关你什么事?”雨隆兰冷冷地打断了她,“我跟你不同的是,你求之不得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许是可有可无的,路星辰,我现在肯要闻慕阳,那是他的幸运,懂吗?如果你还剩一点智商的话,就滚得远远的,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警告。”

她再也没有瞧路星辰一眼,转身上了车,路星辰直直地立在门口,看着那辆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雨雾中。

路星辰这才转身向着文娜说的包厢而去,文娜跟电视台的人吃饭,但跟那位于导演却不在一个包厢,等她们过去的时候里面的宴席已经快散了。

导演看见她,笑道:“今天正事谈得够多了,有什么回头办公室里聊。”

文娜朝着路星辰眨了眨眼:“走吧。”

路星辰出了门:“文娜,你先回去吧。”

“你去哪儿,外面下着大雨哪!”文娜见她一路跑出了餐厅。

“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路星辰回头喊了一声,就跑进了雨雾当中。

当闻慕阳打开大门的时候,路星辰站在门外喘着气,凌乱的发丝粘在她的脸上,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形容如同败犬,除了她那双眼睛。

“我知道答案了。”路星辰眼睛很亮地说,“你问过我的问题……我想过了,我等你!”

闻慕阳没有说话,雨从伞面上滑落,如同一道雨帘隔绝了他的表情。

路星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喜欢上别人的鞋子是有点无奈,可是……可是假如这双鞋子本来是别人要丢弃的,那我就等等也没关系。”

“那你能等多久?”闻慕阳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问。

“很久。”

“很久……是多久?”闻慕阳抬起雨伞,雨帘不停地滑落,问,“你想过吗,一个月,一年,十年?我想知道你可以浪费多少时间去等待一个没有回报的答案。”

闻慕阳平淡的语气像是带走了路星辰身上的热度,雨中的寒意扑面而来。隔了很久,她才抬头认真地说:“从一数到一百,我每天数一下,我等你……一百零一下。”

闻慕阳低下头,先是触摸到她的胳膊,然后拉起她寒冷潮湿的手,将雨伞塞到她的手里,抬手很慢很慢地接触到她的鬓发,柔和地说:“那记住了,假如你数到一百零一下……我还不来,你就不用再等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路星辰看着他睫毛上的雨滴,扬起下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文娜见路星辰湿漉漉地回来,连忙将毛巾递过去:“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淋得这么湿?”

“闻慕阳跟雨隆兰有婚约,岩洞事故之后,闻家为了稳住公司,就让他跟雨隆兰订了婚,聘礼是他所有的财产。”

文娜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意有所会地兴奋地说:“所以说,这起岩洞事故,雨隆兰是最终受惠者,这证明她是有动机的。”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路星辰:“那你跟闻慕阳……”

“我等他。”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文娜皱眉。

路星辰拿毛巾擦着头发:“约好了每天数一下,我等他一百零一天。”

“一百零一天倒是不久……”文娜松了口气,但忍不住问,“不过怎么是一百零一天,为什么要多出来一天,这么古怪的数字。”

“小的时候,同学跳绳都不爱找我数数。”路星辰看着文娜笑了笑,“因为我数到一百就会跳回去重新开始数,每次都把想创纪录的同学气死。一百零一下,这么大的数字,我大概……会数很久吧。”

“路星辰,你真是个傻瓜。”文娜眼睛湿湿地揉了揉路星辰的头发。

路星辰数到二的时候就是曲择林指定交富润策划案的日子,她再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文案,再摸了摸文件夹里厚厚的整理资料,这才收拾起包前往公司。

还没到公司,手机突然来了条短信,没有号码,是由网络发送的。

“今晚有空?”四个字,省了个语气词。

“有空,你哪位啊?”路星辰回道。

对方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就来了一条:“你认识很多通过网络发短信询问你晚上空不空的人吗?”

路星辰微微一笑,回道:“只有一个叫闻慕阳的。”

隔了一会儿,短信再来:“哦,我只是想告诉你晚上不要来我家,因为我晚上会出去吃饭……七点,在你上次吃的那家法国餐厅。”

“那你的意思是特地请我吃饭吗?”

“是顺便。”

“为什么要在外面吃饭?”路星辰嘴角微翘,反问了一句。

“吃饭要问理由吗?”

“不是,法国餐厅……总归会让人有些遐想,你又是别人的鞋子,我难免要多问问。”

“所以你上次才跟人去法国餐厅的吗?想象力别太丰富,顺便邀你去,是因为我答应过回答你上个月的那个问题。”

路星辰边出站边看着那条语气生硬的短信,不禁嘟囔:“真是的,我跟闻慕庭吃饭,与跟你吃饭根本就是两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这人的气量还真是小。”

上个月的问题……是指她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吧。

闻慕阳上次回答的是路人,那么这次会是什么呢,会改成情人吗?友人也行吧,她才数两下而已,上帝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派送礼物的。

她收起手机,抬脚走进了公司的大门。

今天办公室意外得空,路星辰走进去的时候,正好吴小妹拿着文件夹迎面走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与她擦肩而过。

“路星辰……”董雅兰从格子间里冒出头冲她招了招手。

路星辰走了过去,她才很小声地说:“你知道莉达也做了富润的案子吗?”

“什么?!”路星辰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部长说富润的案子很重要,反正莉达也是新人,就让她做了个备份,说别到时候你……”

她没往下说,路星辰却明白了雨隆兰的意思,她既看不上她,也想打压一下她,吴小妹刚好是个合适的人选,她们的起点一致,背景一致,甚至连生活的轨迹都差不多。如果路星辰输给了吴小妹,那么就足以证明她雨隆兰由始至终都是对的。

这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应该在曲择林决定用自己之后就定下来了,可是吴小妹却只字未提,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说:“怕什么,不就是公平竞争吗?”

公平,当然不会公平,比起吴小妹,路星辰至少没有获得过来自部门的任何帮助,董雅兰略有些同情地说:“你自己小心。”

“路星辰!”

路星辰转过头,顾亚南从门外走了进来:“拿好东西,三楼会议室。”

其实策划部内部就有个拥有屏幕的会议室,只不过比三楼的那个小一点,不知道雨隆兰意图的路星辰还是禁不住忐忑起来。

“你有点紧张?”顾亚南看着路星辰紧紧握着文件夹的手。

“怎么会不紧张。”路星辰笑道,“我可是第一次啊。”

“放心吧,你那么努力……”顾亚南安慰道,路星辰的眼下有片青黑,看来不知道为这个案子熬了多少夜,手里那么厚的资料夹,跑了很多地方吧。

可是……前面那个案子可是部长亲自指点的,路星辰的胜率真的小到微乎其微啊,顾亚南在心中叹息着。

“我有信心!”路星辰灿烂地一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吴小妹已经在为自己的presentation做收尾了,虽然还是一身职业小西服,但她里面穿了带白色缎带的衬衣,显得她的脸更加玲珑白皙,清秀柔美。她挺直的背脊,略扬的下巴,有种赢家的自信。

路星辰这才发现,原来在不经意间,吴小妹的改变已远超她的认知,这样的吴小妹几乎已经找不着她在通达公司门口那份忐忑怯懦的痕迹。

“电视台这档麻雀变凤凰的节目会在很大的程度上吸引那些有强烈的意图改变自己,又愿意消费的女性人群,如果能将富润植入这个节目,相信能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灯光亮了,下面除了曲择林,还坐着不少人,闻慕庭也在场,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有权威的人。

路星辰目瞪口呆,她死死地看着吴小妹,但吴小妹却面带笑容看着下面的听众,尽管那丝笑容看上去略有些僵硬。

“这个案子做得不错。”有个中年人点头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闻慕庭也点头微笑着说:“作为一个新人,是不错。”

雨隆兰的嘴角露出一丝轻淡的微笑,吴小妹僵硬的笑容则瞬间软化,脸颊露出了嫣红。

“高登林,你们家的股东好像觉得不错,那么你看呢?”雨隆兰转头问一直在撑头沉思的曲择林。

曲择林将手放回自己膝盖上的笔记本上,微笑着说:“我想看看另一位的方案再做决定。”

路星辰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脸上,她抱着自己的文件夹,感到抬起头都有些费力,雨隆兰提高了声音:“路星辰,听见了吗?上来做你的presentation。”

路星辰抬起头,正对着曲择林的目光,听着下面的私语声,她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说:“对不起,我的案子……还没做完。”

雨隆兰的嘴角再次滑过一丝讥讽,那位富润中年股东说道:“那就用前面那个麻雀变凤凰的案子好了。”

“不行。”曲择林摇了摇头。

“高登林……曲总,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虽然做出案子来的人不是您指定的人,但这个案子确实不错,为什么……”

“因为这个案子本身并不符合我的需求。”曲择林打断了雨隆兰的话,慢慢地但语调清晰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很遗憾,虽然富润有跟闻思长期合作的惯例,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我恐怕只能将这件案子交给其他更专业一点的广告策划公司来做。”

雨隆兰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吴小妹的眼里则闪过一丝不甘心,可惜不等她们做出任何的挽救动作,曲择林已经点头致意,很干脆地离开了。

那些富润的股东虽有遗憾之色,但到底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离开。

“富润刚刚易手,我们这些老家伙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得上话了,你们多多包涵。”中年股东苦笑着拍拍闻慕庭的肩,然后也离开了。

“你招进来的好员工!”雨隆兰压抑着怒气对闻慕庭说道。

闻慕庭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曲择林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既然指定了人做这件案子,你就只能配合,逆了他的意思,即使你的案子做得再好也没用。”

“你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就该交白卷了?”

“我的意思是,你先别着急,让我跟他再谈谈看,好吗?”

雨隆兰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路星辰说:“假如因为你而少了富润的案子,开除你不会过分吧?!我希望到那一天,你能干净快速地离开公司。”

她说完扬长而去,吴小妹也低头跟着她离开了会议室。

等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闻慕庭与路星辰,闻慕庭看着路星辰微笑了一下:“打起精神来。”

“对不起。”路星辰惭愧地说,自从她进了这家公司,她好像从来没有帮到过闻慕庭的忙,反而给他增添了很多的麻烦。

“我相信你今天是有原因的。”闻慕庭用幽默的口吻说,“这不全是相信你,这是相信我自己。”

听着他轻快的语调,路星辰沉重的心情也似略微轻松下来,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电梯升到八楼,路星辰抱着文件夹回到办公室,人人都在看她,大部分人都面带不满的神情,失去富润广告不但影响雨隆兰在公司的地位,也影响了策划部每个人的利益。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她不死,我们这个部门倒要被她连累死了。”茱迪愤恨里夹杂着幸杂乐祸。

“你那个策划案做得很漂亮啊,不是说富润其他人都很看好吗?为什么曲择林会否决?”

吴小妹听见别人问,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这个案子是曲总……指定给星辰做的,他可能有点不高兴我自作主张也做了这个案子吧。”

“大概是他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人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觉得没面子才说不要我们做的策划案的吧,只是连累了莉达。”茱迪冷笑。

“莉达别难过了,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得见。”

“就是,莉达,是真金就不怕火炼,歪门邪道能用几次?”

吴小妹略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不要这样说,相信这次也是因为不凑巧,本来只是想多个选择,没想到会惹怒了客人,相信路星辰也不想的……”

路星辰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顾亚南从雨隆兰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大家都很空吗?认真点把手里的事情都做完,别忘了今天是周末,早点把事情做完,早点下班。”

“哎……多了个害群之马,别说早下班,说不定以后领便当的日子都不远了。”茱迪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顾亚南走到路星辰的格子间,问:“很有信心的案子为什么不上去?”

路星辰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厚厚的文件夹,没有说话,顾亚南叹了口气离开了。

不远处的吴小妹松了口气,抬手打开电脑,富润的策划案文稿就弹现在她的面前,她看着那份稿子,明明自己全力一搏,什么都豁出去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为什么结果还是失败呢?

她抬起手就按住了删除键,一直按到将软件里所有的内容都删光为止,手边的文件也被她揉成团丢在了旁边的纸篓里。

这个策划案成形的时候,她的心都曾经为之颤抖过,想象过成功时别人的赞扬,唾手可得的职位,现在一切归零,又化为了泡影。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为自己刚才松的那口气而恼怒,凭什么机会就该是路星辰的,凭什么就不该是她的,她根本用不着心虚,完全用不着。

下班了,吴小妹坐在位置上没有走,她等着路星辰的质问,可是路星辰竟然也拿起包准备走人了,她终于忍不住脱口喊道:“路星辰,我有话跟你说。”

有人回头看了看她们,茱迪轻笑了一声:“莉达,虽然以己度人没错,可是总有些人超乎常识之外,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比如某些人的脸皮比城墙都厚,也许根本不需要你来安慰。”

吴小妹微扯了一下嘴角,轻声说:“也不是,我有其他事。”

“随你。”茱迪冷笑一声,拎包远去。

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路星辰始终看着吴小妹,目光直而清,这让吴小妹不禁有些狼狈。好不容易忍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她才压低了声音说:“别弄得好像是我背叛了你,机会面前人人平等,我只不过比你懂得利用机会,比你懂得珍惜机会!”

“如果你让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没觉得你背叛了我……你背叛的不是我,你背叛的……是你自己。”路星辰背上包转身离开。

走出公司,路星辰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

“请问你是路骄阳的监护人路星辰对吗?”

“对。”

“这里是市一中教导主任办公室。”

路星辰的背脊顿时挺直了,问:“骄阳怎么了?”

“路骄阳犯了些比较严重的错误,你能过来一趟吗?”

“好,好的。”路星辰连忙回答。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市一中教导主任办公室,见里面有四个人,路星辰认识那位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就是市一中教导主任许主任。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西装革履颇有气度的中年男子,另一个低着头的是名长发的少女,她交叉着双手,显得局促不安,看她身上的校服显然也是市一中的学生。

路星辰走进门,才发现路骄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靠门的墙边,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压抑,她顾不上细看路骄阳,而是上前跟许主任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许主任见了路星辰,像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伸手介绍道,“这位是葛先生……他是葛新月的家长。”

路星辰意识到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对父女的身上,因此连忙点头微笑向他们示意,少女仍然低着头,而中年男子则淡淡地瞥了路星辰一眼。

“事情是这样的……”许主任清了清嗓子,“葛先生最近发现葛新月同学精神紧张,他本来以为是因为高考在即的缘故,可是后来葛新月发展到都不敢去上学,他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再三细问之下,葛同学才说……是路骄阳同学一直在纠缠她。”

“怎么可能?”自己的弟弟绝不是这样的人,路星辰比谁都心里清楚,因此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见中年男子的脸色立时沉了,只好语气放缓地说:“我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根本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的。”

“可是……”许主任咳嗽了一下才把话说全,“可是昨天晚上,因为路骄阳闯入葛新月的卧室,葛先生报了警。”

路星辰震惊地转头看向路骄阳,问:“骄阳?!”

路骄阳一直看着那个少女,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路骄阳一直是我们学校的优等生,他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惊讶,但是无论是班导还是我们跟他谈话,他都不肯开口,我们希望你能跟他好好谈谈,争取能取得葛新月家长的谅解。毕竟高考在即,假如……”

许主任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但看路星辰的那一眼里给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楚。

假如葛新月的家长不肯在警局撤销报案,路骄阳就会在档案里留下这一笔,那么就算他成绩再好也被毁了。

路星辰的心瞬时就抽紧了:“我一定,一定会好好跟他谈的。”

路骄阳却抬起头看着长发少女,他的眸子黑得有些幽深:“我只想问你,你是这么跟别人说的吗?是我在纠缠你?”

那个女孩子脸色白得像张纸,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别怕,有爸爸在,你实话实说。”

葛新月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路骄阳,又将头垂下。

路星辰这才发现她的容貌非常秀丽,这就难怪以路骄阳这种在老师心目中天之骄子的身份,别人也会对她所说的话半信半疑。

葛新月低下头,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服,眼泪越流越多,但嗫嚅了半天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你看是不是让孩子们都冷静一下,也许这里面真有什么误会呢?”许主任委婉地说道。

中年男人沉着脸说:“我知道你们想维护学校的尖子生,但是如果不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不介意把这件事情直接捅到教育部去,我就不信没有公平处置的地方。”

他说着站起身,也不顾许主任的劝留就带着葛新月走出了办公室的门,许主任给了路星辰一个眼色,路星辰急忙追了出去:“葛先生,葛先生,您慢走,我们再谈一谈好吗?”

“有什么好谈的?”中年男人拉着葛新月一路不停留地进了停车场。

看见他打开车门要走,路星辰急了,挡住车门颤声说:“葛先生,骄阳再有错,他也还是个孩子,请您看在这点上,给他一个机会。我们姐弟无父无母,他一直,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请您,请您给他一个机会。”

中年男子看着路星辰,突然笑了笑:“你是路星辰小姐,对吗?”

路星辰微微一愣:“你认识我?”

那名中年男子又微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哦,是这样。有人托我转告你一句话,假如你不找雨隆兰小姐的麻烦,那么你,还有你的家人就不会有麻烦,否则……”

路星辰整个人都被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她嘴唇抖了抖,还没有出声,路骄阳从后面一把拉过了她,冷声问:“否则怎么样?”

中年男子也收回了刚才在办公室里作为一名父亲义愤填膺的模样,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面前的这对姐弟:“路小姐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做人只有识趣才不会有麻烦。你说对不对,路小姐?”

他看着禁不住有些颤抖的路星辰,笃定地等着她的承诺。

路骄阳却微微一笑:“去告吧。”

“骄阳!”路星辰抬头失声阻止。

“骄阳……”葛新月也有点变了脸色,颤声喊道,但是路骄阳的神情却全然不变,重复了一遍:“去告吧。”。

“你说什么?!”中年男子语带警告地问道。

路骄阳面露讥笑之色:“无论你想从中获得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如愿的。所以,要告我……请便。”

中年男子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放沉了嗓音说:“小子,你要好好考虑你将会付出的代价,太年轻了有的时候会不知轻重。”

路骄阳的目光在葛氏父女的脸上扫过:“代价?在你这样人的心中可能不懂,廉耻是不能作价来卖的。”

他的目光太过轻蔑,以至于刺痛了那个中年男子,他咬牙说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高材生,你就等着回家扫马路吧。”

路星辰挣扎着想要上前,但路骄阳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

“请便。”他回答。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拖着路星辰便走,但他们没走多远,葛新月就追了上来。

她抓住了路骄阳的手臂:“骄阳,闻家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你姐跟闻慕阳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不要那么固执好不好?!”

路骄阳停下了脚步,看着哭花了脸的葛新月:“只要我姐还喜欢那个男人,我就绝不会出卖她的幸福,这可能……是我跟你唯一的不同。”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凑在葛新月的耳边说:“至于你……我跟你发誓,以后所有你想要的,我都不会让你得到。”

路骄阳说完就拖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路星辰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了声嘶竭力的喊声:“路骄阳!”

路骄阳的脚步丝毫也没有停顿,路星辰则双眼发黑,腿也有些发软,眼前一片模糊。

“拜托,争点气,姐。”路骄阳托着她的肘下说道。

一直到走出很远,路骄远才算停下脚步,路星辰靠在弟弟的胳膊上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五年来所有的压抑,所有的艰辛全部都倒出来。

“哭够了,就回去吧。我长大了,有些事情自己会承担,你是我姐,可不是我妈。”

路骄阳说得很轻松,但路星辰却知道那不过是为了不想要她负疚而……

怎么会不在意,从小时候起,路骄阳就是全家的希望,“我的弟弟是天才。”这句话,这个认知,曾是路星辰未来仅能看得见的灿烂。

“我要救弟弟,我要救他。”路星辰握紧了手坐在公交车上,心中所有的念头便只剩下这一个,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才听见。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她略愣了愣:“闻总?”

闻慕阳抬手捏了下桌面上的手机,很快便响起一个略显呆板的女声:“现在是下午时间九点三十分整。”

隔壁桌的顾伯收起报纸走过来,轻咳了一声:“慕阳,咱们这是吃完了饭没?”

“没。”闻慕阳抿唇。

“我说怎么这么饿。”顾伯摸出旁边的笔记本,扫了几行,才抬起头来说,“哦,对了,今天是请路小姐吃饭……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

“忘记就算了,我用得着非要提醒她来吃饭吗?”闻慕阳拿过餐巾,将它铺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顾伯点头同意:“说得也是,反正现在九点多了,我看就算打给她,她也不会来了,我们自己吃吧。”

“我没胃口,你吃吧。”

“慕阳,别做自讨苦吃的事情。”顾伯一边示意上菜,一边劝道,“听一句劝,隆兰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傲气了一点,但她从小就喜欢你,而且她有能力在我们这群老家伙都死光了之后照顾你跟闻思。如果你们俩结婚,我也可以安心准备棺材了。”

“你吃吧,我先走了。”闻慕阳起身拿起手杖就离开了。

“哎,慕阳,慕阳。”顾伯在他背后叫道,但此时刚好有侍应生把菜端了上来,他只得坐了回去。

经理贝尔纳连忙走上前,忐忑地问:“先生,今天的菜还没上,那位先生怎么就走了呢……是不是又有什么不满意?”

顾伯客气地说:“不是,他只是有些要事。”

贝尔纳明显松了口气,笑着说:“那真是有些遗憾。今天我们的主厨特地送了一道甜点请您鉴赏,希望您觉得满意。”

顾伯客套了几句,等贝尔纳走了,他才拿起刀叉满意地说:“就因为走了个客人,就送甜点,嗯,这家店的服务真是非同一般。”

“车到了,您是在这儿下车,对吧?”计程车司机将车子停在了路星辰的小区门口。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是的。”

“这边是老小区,路有点不平,你要走小心点,不如让你的家人……”计程车司机看了看闻慕阳的衣着,又改口说道,“不如让你的朋友来接你。”

“谢谢。”闻慕阳下了车,站在门口,他回忆了一下上次来的时候走过的路线,向前直走130米,转弯再走10米,转弯口有一个向下的坡道。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拿起手杖自如地向前走去。

“星辰,现在上去好好睡一觉,要相信明天起来你遇到的都是好事。”

闻慕阳一转弯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有些慌乱地拿起手杖点了点,将自己掩到一棵道前银杏的后面。

“谢谢你,你的晚餐,还有帮助,谢谢,闻总。”路星辰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说过很多遍了,私下里叫慕庭就好了。”

路星辰的声音顿了顿,但随即说:“谢谢你,慕庭。”

“不用谢……生日快乐,桃乐丝。”闻慕庭微笑道。

闻慕阳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路星辰来电,路星辰来电。”

他有些手忙脚地掐断了手机的铃声,转身就走,可是刚走几步就被坡道绊倒了。

闻慕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忽然就想起了路星辰的话,他计算走过的每一段路,长多少,宽多少,台阶有多高,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那么一个微小的疏忽,就可以轻易地撕开那层伪装。

无论他装得多么自如,可事实上他就是什么都看不见。

路星辰走在楼道里,看着手机,敲了敲自己的头,今天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以至于她竟然把跟闻慕阳的约定给忘了。

而就在刚才闻慕庭祝她生日快乐的那一瞬里,她突然就想起了闻慕阳。

他是想给她庆祝生日吗?

可是偏偏是今天,闻慕阳一定是生气了,所以才会不接她的电话,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近十点了,法国餐馆恐怕都已经打烊了。

她收住脚,转身奔出楼道,与此同时,闻慕阳坐上了计程车。

路星辰虽然不敢存有希望,但看见餐厅紧闭的门还是隐隐有些失落,她看着手机犹豫了好久,终于又拨了一个。

出乎她意料的是,闻慕阳居然接了。

“有什么事?”

“对不起,今天失约了,我这边发生了一点重要的事情,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闻慕阳就已经淡淡地说:“我今天约了你吗?我都忘了。你没去正好,还有别的事吗?”

路星辰低头嗫嚅了一会儿:“还有你说过今天会给我答案的。”

“答案?哪个?”

“就是上次那个!”路星辰见闻慕阳一派完全记不起来的样子,心想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些恼火地说,“你上次说了,会考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那我上次是怎么回答的?”

路星辰闷闷不乐地说:“你说是路人。”

“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

路星辰深吸一口气,这一个晚上的打击足够让她窒息了,闻慕阳最后这沉重的一击把她所有的理智都击碎了。

“既然你早就清楚答案,又为什么装模作样说要想一想?!闻慕阳,你就是个浑蛋!”路星辰冲着电话大声地叫道。

“那么我呢,你想清楚自己的答案了吗?”闻慕阳反问道。

路星辰咬着牙说:“我从来一是一,二是二,我需要想什么答案?”

这次闻慕阳沉默了好久,才略略低哑地问:“路星辰,你究竟是想跟我睡觉……还是想跟……很像某人的我睡觉?!”

路星辰从来没想过会从闻慕阳的嘴里听到“睡觉”两个字,明明这两个字很普通,非常普通,但因为太普通,太直白,路星辰没想过只喜欢说潜台词的闻慕阳会把它说出来。

怒气好像陡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她像又隐隐闻到了闻慕阳身上的味道,混合了香皂跟阳光的味道。

当然是想跟你睡,这句话路星辰脸皮再厚也有些说不出口,只是瞄着夜色中的霓虹灯闷闷地问:“你像谁啊?”

闻慕阳没给答案,一时之间像是只有无声的电波在两人耳边流淌。

感觉到闻慕阳想要挂断电话,路星辰挤出了一句:“我今天真的很倒霉,闻慕阳,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你再见之前能不能跟我说声生日快乐。”

“既然知道没到十二点,说什么生日快乐?”

路星辰踢了踢马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因为大家都说水晶鞋只能穿到十二点以前。”

闻慕阳握着手机,隔了很久才说:“那你十二点以后穿什么?”

“半夜三更当然是换成拖鞋啊。”

“我没习惯十二点前祝人生日快乐,你只好在换拖鞋的时候听了。”

说完,也不管路星辰同不同意,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路星辰却对着响起忙音的电话继续说:“因为我突然没有信心……相信总有一天会那么走运变成你半夜十二点看见的那个穿拖鞋的女人。”

她站在大街上,仰望着星空,刚才那么一刻,也许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向命运低了头,变成他星空里的一颗流星。

而闻慕阳挂掉电话,立即拨了另一个号码:“高登,今天是怎么回事?”

“哦,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路星辰的策划案被人抢先发表了,所以今天她应该会很狼狈吧。”

闻慕阳深深地吸了口气,曲择林顿了顿又说:“另外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想告诉我了。”

曲择林轻笑一声:“我偶然听到一则消息,雨家那边有个供应商叫葛聪明,他有一个女儿好像跟路星辰的弟弟是同学,关系很密切,不过我听说葛聪明昨天去警局报案说有人跟踪骚扰他的女儿。”

闻慕阳冷冷地说:“我看他不太聪明。”

“也不算不聪明吧,毕竟即便会惹得你不高兴,但只要让雨家心情愉悦,他就没什么损失。”

“可是他让你盯上了,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偶然打听到的。”

曲择林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闻慕阳挂了电话,抬手将卧室里的灯光都关闭了,其实他用不着灯光,只是习惯地想要像正常人那样开着灯。

他在漆黑的夜里背靠着床沿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拇指按动着手机按键反复听着里面的机械音:路星辰电话……

路星辰在公司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路星辰,要逃的话别用我的事情当借口。”这是路骄阳的原话。

他是骄傲的弟弟,她跨进了大门,那她就要当个可以让弟弟骄傲的姐姐,无论是什么她都想去面对,她都决定要去面对。

踏进办公室,里面的气氛很热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星辰一进来,茱迪等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立即闭嘴了。

董雅兰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路星辰路过的时候,她塞了张纸条给她。

路星辰接过纸条,坐到自己的格子间,展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曲择林同意再让部门重新做一份策划案。

再做一份策划案,路星辰将纸条握在掌心中,抬头见雨隆兰的办公室门还锁着,显然她还没来。

雨隆兰徐徐停下车子,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靠在隔壁车辆上的人:“慕阳。”

闻慕阳抬起头,停车场里的灯光不太亮,可是足够看清他的脸,如同初见那样,眉目依旧,只是两道漆黑似修剪过的眉下,那双曾经明亮的双目现在变得黯然,如同一汪古潭,不起波澜,没有色彩。

雨隆兰觉得心软了下来,听见自己温声问:“股东会议不是开完了吗?这么早不在家休息,怎么过来这边?”

“我过来是因为想要找你。”闻慕阳抬起了头,“曲择林会同意再给闻思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这次能让路星辰安心地把策划案做完。”

“你这是什么意思?”雨隆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难道我上次没给她机会吗?究竟是谁两手空空地跑到客户面前丢闻思的脸?!闻慕阳,无论高登林还会不会给策划部机会,我都已经决定在今天开除路星辰!”

“你应该问问她为什么没做案子。”闻慕阳站直了身体开口说,“你在开除一个员工之前,不应当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吗?”

雨隆兰怒极反笑:“怎么,我还要问她到底有多无知,有多无能,有多……”

她正说着,有一个女子急匆匆地赶来,看见雨隆兰刚开口叫了声部长,转头见着雨隆兰后面的闻慕阳不禁既有吃惊,又有失措。

“莉达?这个时候你来停车场做什么?”雨隆兰虽诧异,但只是很寻常地问了一声。

“是我让她来的。”闻慕阳淡淡地说道。

吴小妹心中突然莫名地飘过一丝心慌。

“她没有上台是因为你欣赏的这位莉达小姐的策划案跟她的是一模一样的。”闻慕阳语调不高,但很冷地说道,“你不应该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凑巧跟路星辰是一样的吗?”

雨隆兰转过头去看着吴小妹:“这是怎么回事?”

吴小妹的脸色由红转白,站在那里咬了下嘴唇,冲口说:“难道就不会是她剽窃了我的构思吗?”

闻慕阳却淡淡地说道:“她剽窃了你的构思,所以让你先上台然后让自己哑口无言吗?又或者……你也有一个叫文娜的记者室友正在做麻雀变凤凰这个综艺节目的采访工作?”

吴小妹立时像是抓到了什么,大声说:“没错!我跟她是室友,文娜也是我的室友,这个消息是共用的,凭什么她能用,我不能用?”

“你能用……你是在偷偷地用,你不但偷了自己室友的策划案,你还想利用这点来陷害她。你知道为什么曲择林不用这个案子?因为他早知道路星辰做的项目是这个。你没有试图真正了解自己的客户,你没有设身处地为客户真正考虑过,你没有接触客户的产品,你没有想过减少可能产生的费用,你只想抢这个策划案!你没得到这个案子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你的人品太差。”

吴小妹的脸色彻底转成了苍白色,脸上的红晕全然不见,整个人如同从天堂打了个转又回到了地狱。

她根本不敢去看雨隆兰的脸色,却能真实地感觉到雨隆兰的眼神锐利如针似的看着她。

“按我说的做吧。我希望这次所有人……都能吸取各自的教训。”闻慕阳说完,拿起手杖转身就要离去。

“闻慕阳!你是想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对着干,是吗?”雨隆兰的脸色有些绯红,她的美丽是收敛精致的,但她的气质偏偏并不委婉,所以做不到自然,她原本应该是张扬激烈的,过多的收敛令她反而有点像被玻璃压平了的玫瑰,有点扁平。

可是现在的她,如同一株苞蕾瞬间绽放,因为怒气而生动,可是这样的雨隆兰,十多年前闻慕阳没见过,现在他更是看不见了。

闻慕阳顿住脚步,隔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路星辰的弟弟路骄阳是我托人保的,我保了第一次就会保第二次。”

“你说什么?!”

闻慕阳没有回答她,却淡淡地说:“我认识的雨隆兰,是不需要养打手的,也是用不着耍手腕的,是不屑于卑鄙的。你是高傲的,一直都是,我希望你至少能维持住这份高傲。”

他说完便径直离去,雨隆兰对着他的背影身体微颤:“闻慕阳,你……你忘了你……”

她想要说话,可是偏偏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她撑住了旁边的车子,吴小妹连忙上来搀扶她。

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吴小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原委,她小心翼翼地说:“部长,您别生气了,路星辰……就是那种人,什么事也不会干,最擅用别人来陪衬她的直率,她的纯真,好像除了她,别人都是小人。事情多了,谁都会不甘心。”

吴小妹知道雨隆兰是傲气的,可是越傲气的人越是容易偏执,所以假如说之前击败路星辰是她的一条路,那么现在就成了她唯一的一条路。

能让雨隆兰留下让她感到羞辱的吴小妹的唯一理由,就是她能帮助她赶跑路星辰。

雨隆兰瞥了她一眼,收回眼神,慢慢站直了身体,向着电梯走去。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吴小妹只能忐忑地跟在她后面,她看见雨隆兰的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按了顶楼的位置,可是电梯行到一半,她又突然按了八楼。

吴小妹猜测雨隆兰本来是想去顶楼见谁,但最后又改变了主意。

顶楼有谁?只有闻慕庭,所以雨隆兰本来是想去见闻慕庭,但又没去。

电梯的门打开,吴小妹只得中断了脑中的想法,跟在雨隆兰的身后走了出去。

雨隆兰一走进办公室,就随手将门关上,连顾亚南去敲门她也没有应。

整个上午的气氛都很压抑,每个人都在心里揣测,但无人敢议论,连部门的微信群里都是一片沉寂。

直到下午,雨隆兰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她很平淡地说道:“路星辰与莉达,从今天开始到下个星期之前,你们各自交给我一份水墨天堂的策划方案,方案的录取权我将会交给公司董事会投票决定。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水墨天堂,我只需要一个人负责,所以这个方案会同时决定你们的去留。”

吴小妹的脸白得像张纸,放在桌面上的手抖得很厉害,她只得将它放到自己的膝盖上面。

其实吴小妹早就开始做水墨天堂的案子了,而且是由茱迪协助的,因此茱迪给了吴小妹一个必胜的眼神,吴小妹委婉地报以一个勉强的笑容。

雨隆兰看了一眼路星辰,她的目光没有情绪,却透着一股森然,然后她便离开了办公室。

她人一走,部门立刻像潮水般热闹起来,茱迪率先不平地说:“这还用比吗,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她拿什么跟莉达比,莉达哪点不比那个女的强出千百倍?真是厚颜无耻。”

顾亚南翻着手中的资料,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你比部长强?”

茱迪立刻说:“我什么时候有说我比部长强?”

“这个决定是部长下的,你的意思是说部长的眼睛不如你亮喽?”

“顾助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知道话不能乱说就好。”顾亚南笑笑,“另外饭也不能乱吃,会拉肚子的。”

茱迪讪讪地坐回原位,吴小妹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笑容。

董雅兰则猫着腰将椅子滑到了路星辰的旁边,小声问:“不是说富润又给我们机会了吗?为什么又变成了水墨天堂?”

富润是曲择林说了算的,雨隆兰当然不会找个会拉偏架的裁判,但她只是摇了摇头:“很正常,我们都是水墨天堂出来的,要说有什么地方我跟莉达是绝对公平的,那就是水墨天堂。”

在那里,所有的,一样的冬天跟一样的春天。

“公平什么?茱迪跟莉达早就开始做这个案子,部长等于是只给了你一个人一个星期。”

路星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我知道。”

这早已不是她跟吴小妹的战争,这本来就是她跟雨隆兰的战争,她可以输,但不能逃。

这时,她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竟然是闻慕庭发来的:“来三楼走廊。”

路星辰收起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向外面走去。

等她下到三楼,闻慕庭已经站在走廊上了,她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发现闻慕庭正俯视着下面的大厅。

路星辰忽然想起,她来闻思的第一天,Candy似乎也曾带着自己这样看过大厅。

闻思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很少有人会仰起脖子眺望三楼的一角都站了谁,而站在三楼的人却能把每个进出的人的身影都看得很清楚。

“闻总。”

“慕庭。”闻慕庭微笑着纠正了一下,“我刚才接到了隆兰的电话。”

“是有关水墨天堂的案子吗?”

闻慕庭点了一下头:“是的,我没想过她会这么认真。”

雨隆兰太傲气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要来个比试,好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去,但是在别人的眼里,只怕就变成了她与闻慕庭又一次的较量。

“你有把握能赢吗?”

“她的经验……比我要多,而且人也很聪明。”路星辰老老实实地回答,比起闻慕阳,吴小妹的导师茱迪要专业多了,而她也的确是个聪明的人。

闻慕庭微微一笑:“那一点都不重要,如果你想赢……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助你赢得很漂亮,让你的对手输得很惨。”

路星辰虽然知道自己如果失败,也是扫了闻慕庭的面子,可是他说得这么直白,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谢谢,但是我……现在还不需要你的帮忙。”

“为什么,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希望这是场公平的战争?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要有战争就没有公平,更加没有朋友。莉达上次就是因为懂得这一点而赢你的。”

“可是她赢得了什么呢?她只是赢得了别人的误解。”路星辰笑了笑,“我不是自大,没有认为莉达是个容易击败的对手。但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对手很强,就希望能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击败他。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跑到了别人的舞台上,那里的表演再精彩,我都不会获得真实的东西,借来的戏袍总是要还的。我要击败她,靠自己真实能力去获得。不是因为尊重她,而是因为尊重我自己。”

闻慕庭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微微一笑:“假如这是你的选择,那我愿意耐心看看结果。”

整个下午,窗户外面都是雷声密集,倾盆大雨也越下越大,每一道闪电交加都伴随着沉闷的滚雷声。

“再来一杯。”雨隆兰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扬手对酒保说道。

“给我也来一杯。”有人坐到了她的旁边。

雨隆兰斜眼看了看身边的人:“闻慕庭,你来干什么?”

闻慕庭微笑着从酒保手中接过酒:“来等你的答案。”

“答案,你想要什么答案?”雨隆兰冷笑,“你想跟我合作,你拿什么跟我合作,别忘了,你爸爸把几乎所有的财产都给了闻慕阳继承。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获得全部,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你的意思是等闻慕阳拿到了全部的财产,闻家的还有你的,然后他可以看着心情给你一个笑脸或者不给?”闻慕庭松了松领带,“雨家太高看自己了,回去好好看看那份合约,里面只约定闻慕阳想要继承财产就必须跟你结婚,可是结婚能代表什么?既不能约定他不能养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没有约定是由你们的孩子继承财产,而从你们结婚那天开始,闻思每年的业绩就会接受第三方的审核。审核方都是由闻慕阳来指定跟验收的。”

闻慕庭微笑着说:“你还不明白吗?那老头子不过把你当条能替闻慕阳看门的狗。”

雨隆兰扬手把酒都泼到了他的脸上,酒保大吃一惊:“先、先生!”

闻慕庭冲他摆了摆手,然后随手摘掉了眼镜,看着镜片说:“隆兰,其实有一件事情你一直不知道。当年闻家保姆绑架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我是早就知道的。”

“你……”雨隆兰不由坐直了身体。

“我没有吭声,是因为……”闻慕庭看着镜片顿了顿,微笑着说,“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听人说,共过患难的人比较容易相爱。可谁知道阴差阳错,被绑走的是雨婷。”

“路骄阳也是我找人去威胁的,如果路星辰看在她弟弟的分上,愿意妥协,你要是能因此获得幸福,我想你也会高兴的是么?”他转过头来说,“我曾经说过我了解你。我了解你,所以喜欢你。”

雨隆兰有些混乱地坐在那里,闻慕庭叹息着继续说:“假如你能够开心,我也就算了,可是如果我们都不开心,那又凭什么?凭什么别人是正直的,我们是邪恶的,凭什么别人是两情相悦的,我们就是死皮赖脸的?”

“你不想知道,假如他们穷得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能养得起爱情吗?”

他抬手又要了两杯酒,放了一杯在雨隆兰的面前:“要干杯吗?”

雨隆兰抬起眼睛,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睛却莫名地泛着血红,她神情漠然地说:“我也很……想知道,没有我的高傲,闻慕阳能做什么?”

她抬手碰了碰闻慕庭手中的杯子,然后将杯中的酒都倒入口中,却很慢很慢地才咽了下去。

一声剧烈的炸雷声,如同震裂了天空,路星辰抬手将电脑关掉。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文娜。

“文娜,我要看点资料,会晚点回去。”

文娜那边是轰隆隆的雨声,夹杂着听不太清楚的说话声,路星辰看着外面一个接着一个的闪雷,便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行了,我这就回来。”

她关掉手机,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拿起背包走出了早已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外面暴雨大得几乎看不清对面的人影,路星辰虽然打了伞,但是走回小区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都湿透了。

暴雨之下,小区本应当是人迹罕至的,但是路星辰却发现楼道口围了很多人,甚至还停了几辆警车。

不少市民打着伞站在其他楼道口眺望着,那两三个充当保安的老大爷则在雨地里站着。

“是从六楼掉下来的。”

“六楼住的不是几个年纪挺轻的幺妹吗?”

“真是作孽啊,听说还是个当记者的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跳楼?”

路星辰眨着眼睛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她丢掉伞,朝着两名护工模样的男人担着的担架走去。

“喂,你干什么的?快走开!”一个警察挥舞着手说道。

保安老大爷连忙道:“是一个屋的,她们住一个屋。”

“那也别挡着,病人要上救护车。”

担架急匆匆地从她的面前过去了,尽管有人打着伞,暴雨还是打在了担架上那个人的脸上,即使有呼吸器,也似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的脸。

有那么一刻,路星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感觉到的不是悲伤,而是茫然,跟深及骨髓的寒凉。

“文娜……”

“你是这栋楼602的住户对吗?”一名警察上前说道,“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

路星辰点了点头。

到了警局,有人给她递了杯热水。

“文娜最近的情绪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很正常,文娜不是会自杀的人。”路星辰有些机械地回答。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或者谈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文娜有什么异常,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路星辰只觉得她的心都在颤抖,也许文娜唯一会去做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她拜托她去做的——调查五年前岩洞的事故。

会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文娜是被……谋杀的吗?”

也许是听到了她语调里的颤音,那名女警察抬头安慰道:“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被谋杀的,我们只是依例询问做笔录。”

路星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捕风捉影。

她做完笔录,看见吴小妹眼圈红红地被另一个警察带了进来,看见路星辰,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路星辰又向前走了几步,却觉得双腿好像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撑着墙缓缓地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我找……丁警官。”

“路星辰?你找我什么事?”

“文娜……”

“文娜怎么了?”

“文娜从楼上掉下来了。”四周分明那么寂静,路星辰却觉得好像听见有座山在慢慢坍塌,“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应该是活着的,对吧?文娜是不会死的,对吧?”

后面发生的事路星辰脑袋都有些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去的,文娜的手术一直都在进行当中,她就在手术室外面坐了整整一夜。

吴小妹给她买了早点,但她一直拿在手里没有动。

丁宇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坐到路星辰的身边说:“北区分局说文娜是因为站在桌面上调整外面的卫星电视线而失足摔落的,桌面有雨水,也有文娜的脚印,客厅里的电视也开着。”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你相信吗?我没法相信。”

“雨隆兰,文娜出事前怀疑过雨隆兰。”路星辰回答道。

手术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路星辰“哗”地站了起来,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丁宇走上前问:“请问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就是病人在坠下楼的时候,连续撞到了中间的障碍物,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坏消息就是她的头部受到撞击,引起蛛网膜下腔出血,我们排除了血块,也做了相应的手术处理,但是……”

“但是会怎样?”丁宇竭力平静地问道。

医生面露遗憾:“她的病情相对比较严重,很有可能会从此昏迷不醒,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路星辰慢慢坐到了椅子上,吴小妹捂着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哭着走了。

“要通知文娜的父母吗?”将文娜送进病房后,丁宇问外面的路星辰。

路星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她从来没告诉你吗?她父母移民去海外了,早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异了,从那之后,她就只见过他们的汇款单,再没见过她的父母,她是一个人长大的。”

丁宇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然后站起身:“她那么顽强,肯定会醒的。”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可是,二十四小时之后,移出重症观察室的文娜并没有如期望般醒来。

路星辰坐在门口,她突然害怕看见那些呼吸机跟心脏记录仪,因为它们代替了文娜的笑声跟说话声,代替它们证明她是活着的。

她害怕那些代替了温暖的冰冷,更害怕那些冰冷在下一瞬也会消失。

她听见丁宇在房间里跟文娜说话:“起来吧,不是说要玩制服诱惑的吗,我答应了。只要摘掉警徽就可以……不摘掉警徽……偶尔也是可以的。”

路星辰突然弯下腰,喘着气整个人缩成一团,因为心脏太疼了,所以连腰都直不起来。

“路星辰。”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路星辰抬起头,见是闻慕阳站在那里,他神情柔和地说:“你在的,对吗?”

她起身,抬起手,抚上了闻慕阳的脸颊,很细致地抚摸着:“闻慕阳,你没答应我是对的,我这个人就像是一颗长尾巴的哈雷彗星,所有沾上的人全都倒了大霉。记住了,永远也别理睬我,我数一百下,一千下,一万下,你都不要来。”

路星辰说完放下了手,慢慢地从闻慕阳的旁边离开。

闻慕阳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路星辰脚步一顿,闻慕阳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

路星辰清晰地听见他说:“路星辰,我们在一起吧。”

闻慕阳终于要跟路星辰在一起了,路星辰心想,可是从此我要跟谁分享呢?

租屋里依旧狼藉一片,看来连吴小妹都没有回来过,厨房里泡的奶茶已经泛出了变质的泡沫,路星辰看了它良久才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暴雨中的那通电话,文娜在说些什么,她的语调急促而激动,她一定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这样东西很重要,她会打给她,那一定是跟岩洞事件有关。

究竟是什么?文娜究竟要跟她说什么?

她转身走进房间将文娜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打开文娜的笔记本,里面依旧是一叠白纸,可是那张画满了人物关系的图却没有了。

她返身回屋,抽出铅笔,在纸下来回慢慢描画着,渐渐地显出了字迹。她丢下笔来回看着,文娜空着的方框里被填了两个。

其中一个是秦小媛,这人路星辰知道,她是徐深的遗孀,那个死去的凉城攀岩俱乐部向导的妻子,旁边的是徐深,在它的方框上标注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路星辰知道文娜怀疑雨隆兰收买了徐深,此外她也无法从这个问号上辨别出更多的意思。

她打开电脑里文娜的文档,见里面都是些加密文件,她试了试文娜的生日号码,文娜一向喜欢用生日做密码,但是意外的是她居然打不开。

路星辰又一连试了文娜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却都打不开,正当她有些急躁的时候,无意当中敲了的一组号码,居然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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