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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却上心头(10)

作品: 琼瑶作品全集 |作者:琼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19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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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青走了。迎蓝把吃脏的杯子碟子洗干净了,收拾好房间。她们这间卧房带客厅带餐厅的小公寓总算还雅洁可喜。整个打扫完了,她又倦了,往床上一躺,不知怎么,就又沉沉入睡了。

再睡了这么一大觉,到晚上,她是真的精神振作,神采焕发了。病也好了。韶青的“老婆婆药方”显然有效。她换了件鹅黄色的衣裳,带着三分娇弱,坐在客厅里,连韶青都说她是“我见犹怜”的。

黎之伟准时来了,韶青殷勤招呼,他注视迎蓝,知道她已卧病一天,就跺脚叹息了。

“我昨天就知道她不对劲,应该马上去看医生的,她自己一直说没事没事!”

“不过,也被我们家的李大夫给治好了。”迎蓝笑着说。

“李大夫?”黎之伟怔了怔。

“就是李韶青呀!”迎蓝笑着,“她是我的私人大夫,私人护士……”

“私人管家,”韶青笑嘻嘻地接口,“私人秘书,还有私人大厨师!”她拉开椅子,请黎之伟坐。“黎之伟,你坐坐,我这个私人大厨师要去表演手艺了。”

黎之伟坐下来,好奇地打量这房间,又好奇地看看韶青的背影:

“能有个知心的朋友一起住,实在不错,是不是?”他正色看她了,“你和萧人奇的交涉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了断了。”她说,脸色阴暗下来。

“真了断了吗?”黎之伟不信任地说。

“真的,我跟他说得清清楚楚了,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今天一整天,他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

“你很遗憾?”他一针见血地,“你在期望他的电话,是不是?”他对她不赞同地深深摇头。“你仍然很喜欢他!这也难怪,毕竟,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收回来的!”

她不语,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

韶青出来了,端着菜盘。迎蓝慌忙跳起来帮忙,张罗碗筷,布置餐桌。真亏韶青能干,居然做了五菜一汤,有狮子头、韭黄炒肚丝、青椒牛肉、蛋饺、和一盘素菜。汤是纯纯的鸡汤,一桌子香喷喷的,香得迎蓝都在咽口水,她觉得饿得可以把整个桌子都吃下去,不禁由衷地欢呼起来:

“韶青,你真是天才!我不知道你还会包蛋饺!”

“天才?”韶青笑脸迎人。“现在这时代,女人都坐办公桌,连一些女性基本应该会做的事,都变成了天才!这实在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她望着黎之伟,“你要不要喝一点酒?”

“啊呀!”迎蓝惊呼,“不能给他酒喝!这个人一喝酒就变样子!千万别拿酒来!”

“只一小杯葡萄酒,”韶青笑着说,“葡萄酒根本喝不醉!”

“是的!”黎之伟的酒瘾发了,慌忙接口,“那和喝糖水差不多。迎蓝,你也该喝一点,能治感冒!”

韶青拿了一瓶红葡萄酒来,又拿了三个杯子。大家坐下,喝了一点酒,吃了许多菜,一层浓郁的、和谐的,像家庭般的温暖气氛,就在餐桌间弥漫开来。逐渐地,大家都摆脱掉拘束与心事,大家都变得热烈而兴奋起来,大家都有些薄醉。本来,三个人都各怀心事,这一会儿,酒入愁肠,就都发生了作用。韶青变得非常爱笑,动一动就笑,说一句话也笑,这笑像传染般立即传给了迎蓝,她也笑了起来,一笑就不可止。两个女孩的笑当然刺激了黎之伟,他也笑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黎之伟,”迎蓝边笑边说,“你为什么留那么多胡子?”

“对啊!”韶青也笑着接口,“我开门时没看清楚,以为来了一只大猩猩!”

黎之伟用手摸胡子,笑着说:

“因为我的嘴长得很难看,我把它藏在胡子里,你们就看不清它有多丑了!”

“不行!”迎蓝叫着,“你要把胡子剃掉!”

“不剃!”黎之伟叫,“我是兔唇!”

“胡说!”韶青直扑过去,要分开他的胡子,找他的嘴,“给我看看是不是兔唇!”

“他不是兔唇,”迎蓝笑得伏在桌子上,“他是鸭唇,像唐老鸭一样,呱呱呱的。”

“他还是顽皮豹唇呢!”韶青笑着说,忽然惊呼,“哎呀,不得了,迎蓝,他只有胡子,没有嘴!”

迎蓝大笑特笑了。她站起来,抱住韶青,把她抱回椅子上,笑着说:

“你喝醉了,韶青,你醉了。”

韶青坐正身子,又给每人倒满了酒杯。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留胡子,”黎之伟喝了一大口酒,正色说,“有一天晚上,我带了一个女孩出去吃宵夜,那女孩盯着我的嘴看,我知道我的嘴是五官里最丑的,我说:别看我的嘴!那女孩说:我就喜欢你的嘴!后来,那女孩又看我的腿,我说:别看我的腿!他妈的,就是这两条腿长坏了,如果再长那么两三公分,我就有一八〇了,你知道,迎蓝,萧家两兄弟都不止一八〇,抢球、跑垒、抢女朋友都比别人强,我最恨我的腿了。谁知道,那女孩对我纯纯地说:我最喜欢你的腿了!哈,我这一乐,当场就作了一支歌!”他拿筷子敲着盘子,大唱起来,“不看你的嘴,不看你的腿,看了之后心里跳,不知是否撞到鬼……”

迎蓝和韶青笑得滚在一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两人拿着餐巾纸,彼此给对方擦眼泪。黎之伟喝着酒,大声地说:

“故事还没有完呢!”

“说呀!”迎蓝笑着喊,“说下去呀!”

“一星期以后,”黎之伟继续说,“我在一家咖啡厅又碰到这个女孩,她正和一位男歌星在一起,我听到那女孩在说:我最喜欢听你唱歌,我最喜欢听你吹牛了。那男歌星轻飘飘地就快神魂颠倒了。我忍不住走过去,又唱了一支歌!”他再度“击盘”而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忘掉你歌声,就让一切走远。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那人有张大嘴,你又能歌能吹,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恭维,恭维你,恭维他,恭维那遍地苍生,只为那虚荣的手,掐死我的温柔。”

迎蓝是笑得不能待在餐桌上了,她又笑又跳,倒在床上,捧着肚子,韶青也笑不可抑,笑得把酒杯都弄翻了,只有黎之伟不笑了,他用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托着下巴,呆呆地凝视着屋里两个爱笑的女孩。韶青好不容易笑停了,抬头望着黎之伟:

“黎之伟,”她说,“你的歌唱得很好!”

“应该当歌星的,是不是?”他反问。

“再唱一支给我们听听!”

“好!”他爽朗地应着,立即唱: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迎蓝笑着奔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又摇又喊:

“不要唱这样的歌,不要唱悲哀的!我们都没有悲哀,没有失意,没有烦恼,对不对?我们唱快乐的、开心的歌,唱呀!黎之伟,唱呀!”

黎之伟真的又唱了:

阿桌阿上一瓶葡萄酒,

阿娇阿娇艳地红透透,

阿黎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七楼七楼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哈哈地在笑他,

醇酒美人你无份呀,

你要上来干什么?

阿蓝阿青啊不要笑,

酒不醉人人醉了。

他匍伏在桌上,似乎真的醉了。迎蓝抱住了他的肩,把面颊靠在他背上,眼眶儿红了。韶青跟着那拍子,点头晃脑重复着他那最后两句歌词:

阿蓝阿青啊不要笑,

酒不醉人人醉了。

就在这大家都已“忘了我是谁”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韶青依然摇头晃脑地唱着歌,脚步跄踉地走去开门。迎蓝依然靠在黎之伟的背上,用手梳弄着他的浓发,黎之伟依然仆伏在桌上,嘴里还哼哼哈哈地不知唱着什么。门开了。阿奇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束清香娇嫩的茉莉花。面对屋里的这个局面,他一呆,手里的花束散落到地上去了。

迎蓝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看到阿奇了。她双颊红滟滟的,嘴唇也红滟滟的,眼睛水汪汪的,笑容也水汪汪的。她在桌上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含笑地走过去,一面递上酒,一面轻轻地唱着:

阿桌阿上一瓶葡萄酒,

阿娇阿娇艳的红透透……

阿奇一把夺过酒杯,恼怒地问: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黎之伟从他仆伏的地方抬起头来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回过头来,慢慢地走到阿奇面前,他用左手拥着韶青,用右手拥着迎蓝,笑嘻嘻地说:

“你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

阿奇对他怒目以视,哑声说:

“你就不能离她远一点吗?”

“你就不能离她远一点吗?”黎之伟一模一样地顶了回去。他笑嘻嘻地吻了吻韶青的面颊,又笑嘻嘻地吻了吻迎蓝的面颊。“我们正在开庆祝会!庆祝我们的新生!是吗?”他问迎蓝,“庆祝我们摆脱萧家的魔影,重新找回我们自己,是不是?迎蓝,你为什么不赶这个人走?为什么要让他来破坏我们的欢乐?”

迎蓝笑嘻嘻地抬起头来,笑嘻嘻地对阿奇说:

“你来做什么?你走吧!我们在唱歌呢!”

阿奇伸手去抓迎蓝:

“你醉了!”他喊。

黎之伟慌忙把迎蓝拉开,迎蓝几乎完全倒在他怀中。他揽紧了迎蓝,对阿奇暴怒地喊:

“你少碰她!她并没有要见你!”

“迎蓝!”阿奇忍耐地叫了一声,眼光直直地看着迎蓝,“你说一句话,如果你真跟了这个人,我们之间就一刀两断,如果我再来纠缠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我说到做到,只要你一句话!”

迎蓝醉眼迷濛地看他,笑容可掬。

“一句话?”她喃喃地重复着。

“一句话!”他大声说。

迎蓝笑看黎之伟,又笑看韶青,最后笑看阿奇。

“再见!”她笑嘻嘻地说。

阿奇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死死地再看了她一眼,死死地又看了黎之伟一眼,再看那杯盘狼藉的桌子,那瓶已快喝完的红葡萄酒,他甩甩头,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迎蓝笑着坐在地毯上,笑着拾起那些茉莉花,笑着把面颊依偎到那小小的花朵上去。

韶青依旧在唱着:

阿蓝阿青啊不要笑,

酒不醉人人醉了!

【第八章】

迎蓝许多天都没有去达远。

这些天,她都过得相当懒散,吃吃喝喝睡睡,偶尔和黎之伟出去走走。她不去达远,实在是一种逃避,刚开始想辞职的那种决心,已有些儿动摇,她知道找工作的困难,可是,不辞职,她又不知道如何面对达远、萧彬,和随时可能碰面的阿奇。而且,最主要的,她不知道向萧彬怎么开口。

这些日子里,黎之伟天天都来,已成为她们小公寓里的常客。迎蓝和韶青都同样欢迎他,因为他已收起他的愁苦面,他能说能笑能唱,常常逗得迎蓝和韶青狂笑不已。黎之伟不大提他的工作情形,大家也心照不宣不闻不问。几天下来,他们三个之间就建立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像家人,像兄妹,又比家人和兄妹间更坦白,更亲切。黎之伟常在深夜带瓶酒来,两个女孩都没什么酒量,黎之伟是不醉也带三分酒意的。因此,三个人也曾又哭又笑,各人谈各人男友、女友,有失去的,有闹翻的,有根本得不到的。

这一天早晨,迎蓝终于决定面对现实了,她必须和达远之间作一番了断。梳洗过后,她整洁而清爽,穿了套比较正式的衣服,她去了达远。

一走进达远的电梯,她顿感心头悸痛,和阿奇在电梯中相遇的一幕仍然紧扣心弦。走出电梯,她四面张望,公司里的经理级刚刚来上班,见到她,每个人都点头致意,总经理还特别跑过来和她握握手。

“病好了吗?这种忽冷忽热的天气最容易害病。你赶快恢复上班吧,你不来,整个公司都乱乱的!”

她微笑不语,只敏感地觉得,每双凝视她的眼光都是怪异的、好奇的。她很快地退进自己的办公厅,萧彬还没有来上班。她放下皮包,开始整理抽屉里的档案、文件、书信……把它们分门别类地用回纹针、橡皮筋绑起来,以便于下一任的秘书接手。下一任的秘书,她的手停顿了一下,她会是谁?一定够漂亮,够温柔,够迷人的,她会是阿奇的捕获物了吧?

她正想得出神,桌上的叫人铃响了。萧彬来了,她的心“怦”地一跳,居然像第一次应征那么心慌意乱。

她走进了董事长室,萧彬不在办公桌后面,他在会客室的沙发中坐着,深深地在抽一支烟。

“过来!迎蓝。”他的声音平静而带着权威性。“到这边来坐。”

她顺从地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熄灭了烟蒂,仔细地看她。

“病全好了?”他问。

“嗯。”她哼着。

“是身体上的病呢,还是心病?”他再问,开门见山地把话题立刻拉进主题。

她瞪视他,觉得自己有些木讷。

“都有。”终于,她吐出两个字来,决定不绕弯子,以坦白对坦白。“我今天来办移交,希望你先找个人来接收一下,在你找到新秘书以前,我想,总经理那儿的江小姐,可以先来兼任一下。”

“你要辞职?决定了?”他眼光锐利。

“嗯。决定了。”她说。

他又燃起一支烟,慢吞吞地吸着,慢吞吞地说:

“你要走,你有自由,我不会勉强你留下。但是,你最好想想清楚,在台北找工作并不容易,达远的待遇不低,工作环境和性质都是第一流的。这些日子来,你帮了我很多忙,我不能不承认你是个好秘书。你能不能把你的工作和你的感情问题分开来,不要混为一谈?”

她沉思了片刻。

“恐怕不行。”她说,“我如果在这儿上班,我就逃不开阿奇!”

“阿奇已经走了。”他静静地说。

她吓了一跳。

“走了?走到哪儿去了?”她惊问。

“他自己请求调美国办事处,走得很匆忙,也很坚决。我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祝采薇,小儿子走了,我的弟弟们都已结婚,侄儿里最大的只有十三岁,最小的才出世……你对我们萧家,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她瞅着他,他眉头微皱,声音沉稳,可是,他全身都带着某种既无奈又伤感的情绪。他再吸了口烟,正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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