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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章 翦翦风(5)

作品: 琼瑶作品全集 |作者:琼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19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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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跑!”她拉住我。“他呀,他一直问,蓝采到哪里去了?蓝采怎么不来?蓝采是不是生病了?他还问我你的地址呢!”

我看着窗子,我的心还是跳得那么猛,使我必须控制我的语调。轻描淡写地,我说:

“这也没有什么呀,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好,好,没什么,”怀冰仰躺在我床上说,“算我多管闲事!简直是狗咬吕洞宾!”沉默了一下,她又叫:“蓝采!”

“怎么?”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望着她。

“谷风说希望和我先订婚,你觉得怎样?”她望着天花板说。

“好呀!”我叫,“什么时候订婚?”

“别忙,”她说,“我还没答应呢。”

“为什么?”我有些诧异,“你们从高中的时候就相爱了,依我说,早就该订婚了。”

“本来是这样——”她怔了怔,说,“不过,这段婚姻会不会幸福呢?”

“你是怎么了?”我纳闷地说,“难道你不爱他?”

“我不爱他!”她叫,眼睛里闪着光彩,脸颊因激动而发红。“我怎么会不爱他?从十五岁起,我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那么,你担心些什么?”

“我妈妈总对我说,选一个你爱的人做朋友,选一个爱你的人做丈夫。”她慢吞吞地说。

我“噗”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说:“原来你有了丈夫还不够,还想要个男朋友!”

“别鬼扯了!”她打断我,“人家来跟你谈正事嘛!”

“你的事根本没什么可谈的,你爱谷风,谷风爱你,性情相投,门当户对,我不知道你在考虑些什么。”

“我只怕我太爱他了,将来反而不幸福,”她说,面颊红滟滟的,说不出来有多好看。她并非担心不幸,她是太幸福了,急得要找人分享。“你瞧,我平常对他千依百顺,一点也不忍心违逆他……”

“他对你又何尝不是!”我说。

“是吗?”她望着我,眼睛里的光彩在流转。

“你自己最清楚了,反而要来问我,”我笑着说,揽住了她的肩。“别傻了吧,怀冰,你选的这个人又是你爱的,又是爱你的,你正可以让他做你的丈夫,又做你的朋友,这不更理想了吗?”

“真的,”她凝视着我,带着个兴奋的微笑。“你是个聪明人,蓝采。”

“是吗?”我笑笑。

“好了,给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她开心地说,“但愿每个人都能得到每个人的那份爱情,蓝采,你可别失去你的那一份呀!”

“我没有爱上谁呀!”我说。

“你会爱上谁的,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

“我知道。”她站起身来。“我要走了,蓝采。告诉你一句话,别躲着大家,我们都想你呢!”

“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我们前几天还谈起呢,大家公认你是最奇怪的一个人,外表很沉默,可是,谁跟你接近了,就很容易地要把你引为知己。柯梦南说,你像一支红头火柴,碰到了谁都会发光发热。”

我一震,身体里似乎奔窜过一阵热流。怀冰走向了房门口,我机械化地跟着她走过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下星期日下午,我们在谷风家碰头!”

她走了。我倚着窗子站在那儿,窗外还是飘着雨丝,薄暮苍茫,雨雾迷濛。我站了好久好久,忽然觉得雨并不那么讨厌了。

8

星期日,我准时到了谷风家里。

天还是下着雨,而且冷得怕人,可是谷风家里仍然高朋满座。最吸引人的,是客厅中那个大壁炉,正熊熊地烧着一炉好火,几乎二分之一的人都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完全是一幅“冬日行乐图”。我一走进去,何飞飞就跳了起来说:

“哈,蓝采,你成了稀客了。”

“怎么回事?”紫云也走过来问,“生病了?”

“是好像瘦了一点。”小俞说。

“而且脸色也不好,”祖望接口。

“坐到这儿来,蓝采,靠着火暖一点。”纫兰丢了一个靠垫在壁炉前,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过去。

“也别太靠近火,有炭气。”彤云说。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包围着我,简直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头一次,我发现大家对我这么好,这么关怀,竟使我感动得又有些想流泪了。他们拥着我,七嘴八舌地问候我,俨然我生了场大病似的,我私心里不禁喊了声惭愧,甚至很为自己没有真的病一场而遗憾。好不容易,我总算坐定了,水孩儿又拿了条毯子来,坚持要盖在我膝上,我不停地向她解说:

“我根本没有什么,我实在没生什么病……”

“别说了,”水孩儿打断我,“看你那么苍白,还要逞强呢!还不趁早给我乖乖地坐着。”

看样子,我生病早已经是“既成事实”,完全“不容分辩”了。我只好听凭他们安排,靠垫、毛毯、热水袋全来了,半天才弄清爽。我捧着热水袋,盖着毯子坐在那儿,浑身的不自在,何飞飞笑着说:

“这可像个病西施了。”

一直没有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我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搜寻,立即,像触电一般,我接触到了他的眼光,他坐在较远的沙发里,伸长着腿,一动也不动。但是,他那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却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我。

我在那灼热的注视下低垂了头,大概坐得离火太近了,又加上热水袋和毯子什么的,我的脸开始可怕地发起烧来。我听到室内笑语喧哗,我听到何飞飞在鼓动大家做什么“三只脚”的游戏,但是我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对这一切都无法关心,脑子里只浮动着那对炯炯有神的眸子。

何飞飞和小俞他们开始玩起“三只脚”来,他们两个人站在一排,何飞飞的右脚和小俞的左脚绑在一起,成为一组,另一组是谷风和怀冰。站在客厅一堵墙边,他们两组开始比赛,向另一堵墙走去。大家欢呼着,叫着,吼着,给他们两组加油,但是,都没有走到一半,不知怎么,两组竟相撞了,只听到一片摔跤之声,大家摔成了一团,而旁观者笑成了一团。接着,大家都参加了游戏,变成五六组同时比赛。但,柯梦南还坐在那儿,他的眼光空空茫茫地望着窗外。

像一阵风般,何飞飞卷到柯梦南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

“站起来,你这个大男人!坐在这儿干吗,起来!跟我一组,小俞不行,笨得像个猪!”

柯梦南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参加了游戏,满屋子的笑闹、尖叫、扑倒的声音。我默默地望着炉火,火焰在跳动着,木柴发出“啪”的响声,我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地又陷进了空漠的冥想之中。

“还不舒服吗?”水孩儿走到我旁边坐下。

“根本没有不舒服。”我说。

“现在你的脸红了,有没有发烧?”

“火烤的。”

她看看正在游戏的人群,用手托着腮,也不知不觉地看得出神了,好半天,她轻轻地说:

“他多帅啊!”

“你说谁?”我问。

“柯梦南。”

我看看她,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有着笑意,仿佛她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爱上他了?”我问。

她耸耸肩,对我含蓄地一笑。

“记得吗?”她说,“我说过的,我不爱凑热闹。”

一声尖叫,我们都抬起头来,是何飞飞,她已经整个摔倒在地上,正好扑在柯梦南身上,两个人的腿绑在一起,谁都无法站起来。大家起哄了,都不肯去扶他们,反而鼓着掌叫好,何飞飞大骂着说:

“混蛋!没一个好东西!”

“柯梦南,”小张说,“什么滋味?软玉温香抱满怀?”

何飞飞已经坐了起来,把绑着腿的绳子解开了,听到这句话,她手里的绳子“唰”的一声就扫向小张的脸,小张捧着脸大叫哎哟,这一鞭显然“货真价实”,小张的手好半天都放不下来。而何飞飞呢?她笑嘻嘻地把脸凑近小张,唱起一支歌来:

我手里拿着一条神鞭,好像是女王,

轻轻打在你身上,听你喃喃歌唱!

这是支牧羊女的歌,小张挨了打不算,还变成了羊了。他气呼呼地把手放了下来,逼近何飞飞,似乎想大骂一番。但是,他面对的是何飞飞那张笑吟吟的脸,甜蜜蜜的小嘴唇,和那对亮晶晶、动人楚楚的眸子,他骂不出口了,叹了一口气,他掉转头说:

“何飞飞,你真是个最调皮、最可恶、最要命的人!”

“要谁的命啊?”何飞飞问。

“我的命,”小张愁眉苦脸地说,“我发现我爱上你了。”

“好呀!”何飞飞开心地说,“爱我的人也还不少呢!蓝采,”她望着我,“你说我不是值得骄傲吗?”然后,她兴高采烈地叫:“我倒要统计一下,爱我的人举手!”

一下子,不管男男女女,大家的手都举了起来,一个也不缺。何飞飞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轻轻地说:

“我要哭呢,我真的会哭呢!”

我站了起来,把她拉到我身边坐下,因为她的眼圈红了,这小妮子动了感情,我怕她真的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以前也表演过这么一次,突然动了感情就控制不住了。她顺从地坐在我身边,把头靠在我肩上,一时之间,竟变成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了。

室内有了几秒钟的寂静,大家都有些动感情。炉火烧得很旺,一室的温暖,一室的温情。然后,柯梦南开始唱起歌来,他是最能体会什么时候该唱的人,他唱得柔和生动,细致缠绵,大家都为之悠然神往。

他唱完了,室内又恢复了活泼。小俞开始大声吹起他追女朋友的笑话了。他们三剑客是经常在外面拦街追女孩子的,对于这个,他们还编了一首中英合璧的小诗:

在家没意思,

出门找Miss,

MissMissPlease,

Shutyoureyes,

Openyourmouth,

Givemeakiss!

何飞飞从我身边跳起来,她动感情的时间已经过去,她又加入大家的高谈阔论了。我也站起身来,走到唱机旁边去选唱片,我选了一张《火鸟组曲》,坐在唱机边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有个人影忽然遮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是柯梦南。

我们对看了片刻,然后,他说:

“你喜欢音乐?”

“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我说,“尤其是能令我感动的东西,一幅画,一首诗,或是一支歌。”

他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深沉而热烈。半晌,他又默默地走开了。

他走到沙发边,拿起了他的吉他,大家都围过来了,知道他要唱,于是,他唱了: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

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你的笑影?

有多久没有接触到你明亮的眼睛?

说不出我的思念,

说不出我的痴情,

说不出我的魂牵与梦萦。

暮暮、朝朝、深夜、黎明,

为你祝福,为你歌唱,为你低吟……

我悄悄地关掉了唱机,静静地听着他的歌声,我受不了,我的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怎样的一支歌!但是,他为谁而唱?为谁?为谁?为谁?

他的歌声仍然在室内回荡着:

为你祝福,为你歌唱,为你低吟,

暮暮、朝朝、深夜、黎明!

9

春天来临的时候,怀冰和谷风终于宣布要订婚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桩喜讯,带给全体的人一阵狂飙似的振奋,恋爱也是具有传染性的,我们不但分润了怀冰和谷风的喜悦,也仿佛分润了他们的恋爱。那一阵子,女孩子们显得特别地妩媚动人,打扮得特别地明艳,男孩子们也围绕着女孩子转,眼光盯着女孩子们不放。一次,水孩儿对我说:

“你知道男生们在搞什么鬼吗?”

“怎么?”我问。

“他们有了秘密协定,把我们女生作了一个分配!”

“怎么讲?”我听不懂。

“他们规定出谁属于谁的,别人就不可以追,例如纫兰属于三剑客,彤云属于祖望,美玲属于老蔡……全给规定好了。他们还很团结呢,讲明了不属于自己的不追之外,还要帮别人忙呢!”

“哦?”我笑了,“你属于谁呢?”

水孩儿的脸红了红,她是动不动就要脸红的。

“我还没讲完呢,”她说,“他们还定出三个例外的人来,这三个例外的人是谁都可以追的,只要有本事追得上。”

“哪三个?”我感兴趣地问。

“何飞飞,我,和你。”水孩儿说。

我有些失笑,想了想,我说:

“他们的意思是,认为我们三个最难对付?”

“不至于此吧!”水孩儿的脸又红了。“你知道在背后他们称我们三个作什么?”

“我不知道。”

“三颗小珍珠。”

我的脸也发起烧来,她们两个倒也罢了,我居然也会忝为其中一份,实在有些惭愧呢!顿了顿,我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柯梦南告诉我的。”

“哦?”我怔了怔,“他把男孩子们的秘密都泄露给你吗?他岂不成了男生里的叛徒了。”

“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闲谈的时候谈起来。”水孩儿的眼睛里汪着一潭水,有着流转的醉意。

“哦,是吗?”我淡淡地问,我明白了,懂了。柯梦南和水孩儿,上帝安排得很好,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一对了。以柯梦南的飘逸,配水孩儿的雅丽,谁也不会配不上谁。我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冥冥中必定有神灵在安排人世间的姻缘,我服了。只是,我曾经有那么一个很可怜很可怜的梦哩!我该醒了,该醒了。

谷风和怀冰的订婚典礼决定在三月一日,那正是杜鹃盛放的季节。那天中午,他们预定是男女双方家长款待亲友,至于晚上,谷风说:

“那是属于我们圈圈里的,我们要举行一个狂欢舞会!”

“随便怎么疯,怎么闹都可以!”怀冰接口。

“通宵吗?”小俞问。

“好,就通宵!”谷风豪放地说。

“地点呢?”小张问。

“就在我家客厅里。”谷风说。

“我主张要特别一点才好,”祖望说,“平平凡凡的舞会没有意思。”

“来个化装舞会,怎么样?”何飞飞兴奋地嚷着说,“我每次在电影里看到化装舞会,都羡慕得要死,我们也来举行一个!想想看,大家穿得怪模怪样的,彼此谁都认不出谁是谁来,那才真骨稽呢!”

“化装舞会?”纫兰说,“听起来倒不错,只是不太容易吧!服装啦,面具啦,哪儿去找?”

“嗨!好主意!化装舞会!”小何嚷着,“衣服简单,大家自己管自己的就行了,面具呢——”

“完全由我供应!”谷风说,“我准备几十个不同的面具,先来的人先挑选!”

“如果愿意自备面具的也可以!”怀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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