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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4章 月朦胧,鸟朦胧(11)

作品: 琼瑶作品全集 |作者:琼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19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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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刘太太问,“去四A吗?去韦家吗?”

“妈!”灵珊喊,头晕得整个房子都在打转。眼前金星乱迸。“你……你怎么知道?”她无力地问。

“有什么事你能瞒住一个母亲呢?”刘太太叹口气,紧盯着女儿。“何况,他下午来过了!”

“哦!”她大惊,瞪着母亲。“你们谈过了?”

“谈过了。”

“谈些什么?”

刘太太看了她一眼。

“没有什么。大家都是兜着圈子说话,他想知道你的情形,我告诉他,你疯了一夜,现在在睡觉。他的脸色很难看,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灵珊用牙齿咬住嘴唇,默然发呆。半晌,她伸手把额上的毛巾拿下来,丢在桌上,她勉强地坐正身子,依旧摇摇晃晃的,她的脸色相当苍白。

“妈,”她清晰地说,“我必须过去一下。”

“灵珊,”刘太太微蹙着眉梢。“你要去,我无法阻止你,也不想阻止你。只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的酒也没完全醒。要去,等明天再去!”

“不行,妈妈!”她固执地说,“我非马上去不可!否则,我的酒永远不会醒!”

“你在说些什么?”刘太太不懂地问。

“妈,求你!”灵珊祈求地望着母亲,脸上有种怪异的神色,像在发着热病。“我一定要去和他谈谈,我要弄清楚一件事!妈,你让我去吧!”

“你站都站不稳,怎么去?”刘太太说。

“我站得稳,我站得稳!”灵珊慌忙说,从床上跨下地来,扶着桌子,她刚站起身,一阵晕眩就对她袭来,她的腿一软,差点摔下去,灵珍立即扶住了她。她摇摇头,胃里又猛地往上翻,她一把蒙住嘴,想吐。刘太太说:

“你瞧!你瞧!你还是躺在那儿别动的好!”

灵珊好不容易制住了那阵恶心的感觉。

“妈,”她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去,我非去不可,否则,我要死掉!”

“灵珊!”刘太太叫。

“妈,”灵珍插了进来。“你就让他们去谈谈吧!你越不让她去,她越牵肠挂肚,还不如让她去一下!”她看着灵珊。我送你过去!“只许你和他谈两小时,两小时以后我来接你!不过,你先得把睡衣换掉!”

灵珊点头。

于是,刘太太只好认输,让灵珍帮着灵珊换衣服,穿上件浅蓝色的套头毛衣,和一件牛仔裤。灵珊经过这一折腾,早已气喘吁吁而头痛欲裂,生怕母亲看出她的软弱而不放她过去,她勉强地硬挺着。灵珍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刘思谦愕然地说:

“你醉成那样子,不睡觉,起来干吗?”

“我已经好了!”她立刻说。

“这么晚了,还出去?”

“我知道二姐的秘密!”灵武说。“整个晚上,翠莲和阿香忙得很!”

“翠莲和阿香?”刘思谦困惑地望着儿子。“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刘太太走出来,叹口气说,“女儿大了,就是这个意思!”

灵珊扯扯灵珍的衣袖,就逃难似的逃出了大门。灵珍扶着灵珊,走到四A的大门,按了门铃,开门的是韦鹏飞自己。灵珍把灵珊推了进去,简单明了地说:

“我妹妹坚持要和你谈一下,我把她交给你,两小时以后,我来接她!”说完,她掉转身子就走了。

灵珊斜靠在墙上,头发半遮着面颊。她依然头昏而翻胃,依然四肢软弱无力。韦鹏飞关上房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一语不发地把她横抱起来,她躺在他胳膊上,头发往后披泻,就露出了那张清灵秀气,略显苍白的脸孔,她的眼珠黑幽幽地闪着光,黑幽幽地瞪视着他。

“为什么?”他低问。“阿香说你喝醉了,醉得半死。为什么?你从来不喝酒。”他把她横放在沙发上,用靠垫垫住了她的头,跪在沙发前面,他用手抚摸她的面颊,他的声音温柔而痛楚。“你跟他一起喝酒吗?那个扫帚星?他灌醉了你?”

她摇摇头,死死地看着他。

“不是他灌醉你?是你自己喝的?”

她点头。

“为什么?”

她的眼光直射向他,望进他的眼睛深处去。

“问你!”她说。

“问我?”他愕然地凝视着她,伸手摸她的额,又摸她的头发,她的面颊,和她的下巴,他的眼光从惊愕而变得怜惜。“你还没有清醒,是不是?你头晕吗?你口渴吗?胃里难过吗?我去给你拿杯冰水来!”

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不要走开!”她命令地。

他停下来,注视她。在她那凌厉而深沉的眼光下迷惑了,他怔怔地望着她。

“我见到她了!”她哑声说,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她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他抓住了她的手,发现那手冷得像冰。“我见到她了!”

“谁?”他问。

“大家都叫她阿裴,她穿一件银灰色软绸的衣服,像一阵银灰色的风。”她的声音低柔而凄楚,手在颤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她在那儿,她唱歌,她纤瘦而美丽”她死命拉住他。“你说她死了!死人也会还魂吗?你说——她死了!死人也会唱歌吗?”

他仿佛挨了重重一棒,脸色在一刹那间变得惨白,他立即蹙紧了眉头,闭上了眼睛身子晃了晃,似乎要晕倒。片刻,他睁开眼睛来,他用双手把她的手阖住,他的眼睛里闪着深切的悲哀,和极度的震惊与惨痛。

“你说你见到了她?”他哑声问。“欣桐?”

“是的,欣桐。”泪水涌了上来,她透过那厚厚的水帘,望着他那变色的脸。“裴欣桐!她是姓裴吗?是吗?那么,真的是她了?不是我在做梦?不是我在幻想……对了!”她想坐起来。“你有一张她的照片,我要看那张照片!”

他用手压住了她,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不要看!”他说,“那张照片已经不在了。”

她微张着嘴,嘴唇在轻颤。

“那么,确实是她了?”她问。

“是她。”他低声地,痛楚地,惨切地说。“是的,是她!我并没有骗你,灵珊,我从来没有说她死了,我说过吗……”他凝视她,眉头深锁。“我只说,她离我而去了,她确实离我而去了。我告诉你……”他咬牙,额上的青筋凸了起来,太阳穴在跳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定。“我好几次都想说,好几次都想告诉你,但是,我怎么开口?灵珊?我怎样去说;我太太遗弃了我,她变了心,跟一个乐队的鼓手私奔了?你叫我怎么说?在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对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了!我恨女人,我仇视女人,我也怕女人!我想爱,又不敢爱!只因为……只因为那一次恋爱,已经把我所有的自尊和感情,都撕得粉碎了。灵珊,你说我骗你,我不是骗你,我是宁可相信她死了,宁可让你也以为她死了。我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失败,我——不是骗子,而是懦夫!”

灵珊眨动着睫毛,泪珠从眼角滚落,她的眼睛变得又清又亮又澄澈,她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她用胳膊环抱过来,抱住了他的头,她把他拉向自己怀里,用手抚摸着他那一头浓发,她急促地说:

“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了!”

“不!”他挣扎开来,抬起头,他面对着她。“既然说了,你就让我说完!人生没有永久的秘密,世界很小,一个圈子兜下来,谁都碰得到谁。我应该猜到你可能遇见她,她一直在歌厅和娱乐界混。你遇到她时,她一定和那个鼓手在一起了?”

她不语,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这是个残忍的故事,灵珊。”他咬牙说,“你看过‘爱桐杂记’,你应该知道我对她的那份感情。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那个鼓手私奔了,甚至,丢下了才两岁大的楚楚。你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找到了她,我请求她,哀求她,抹煞了所有的自尊,我一次又一次地恳求她回来!只要她回来,我不究以往,只要她回来,我牺牲什么都可以!我那么爱她,爱得连恨她都做不到,怨她都做不到!她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回来,即使如此,我还写下了‘爱桐杂记’,不恨她,不怪她,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她保护好,为什么要出国?而她——”他深吸了口气。“她要求离婚,她告诉我,生命、财产、名誉、孩子……她都可以不要,在这世界上,她只要一个人——那个鼓手!”

他坐在沙发前面,用手支着头,手指插在头发里。

“有一段时间,我痛苦得真想自杀!后来,我终于弄清楚,我是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再也挽不回她的心了,我的纠缠,只让她轻视我,鄙视我!她亲口对我说过:如果你是个男子汉,就该提得起,放得下,这样纠缠不清,你根本没出息!”

他咽了一口口水,眼睛因充血而发红。灵珊抚摸着他的胳膊,祈求地低语:

“够了!别再说了!”

“我签了离婚证书,签完字的那一天,我喝得酩酊大醉,那晚,我在一个妓女家中度过。从此,白天我上班工作,下了班我就是行尸走肉!我酗酒,我堕落,我始终站在毁灭的边缘,耳朵边始终响着她的话;我没出息,我是没出息,我连一个太太都保不住,我不是男子汉,我不配称为男子汉……”

“够了!”她再说,“求你别再讲下去!”

“她纤小娇弱,”他说出了神,仍然固执地说下去。“却说得那么残忍,她永不可能了解,她把我打进了怎样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我说够了!”灵珊喊,用手蒙住了耳朵。“别再说了!请你不要说了!”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站在那儿,“除非她现在还活在你心里!除非你从没忘记过她!除非你心里根本没有我……”她的头里掠过一阵剧烈的晕眩,隔夜的宿醉仍然袭击着她,她站立不稳,身子向前猛然栽过去。

“灵珊!”他惊喊,伸手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灵珊!你怎样了?”

她顺势倒进了他怀里,她的头埋在他胸前。

“我不舒服,我很不舒服。”她呻吟着。

“你躺好,我去拿杯水!”他急急地说。

她死命抱住他。

“我不需要水,”她说,“我只要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她把脸藏在他怀里。

“你——”她低语,“有勇气再接受一次挑战吗?”

“什么挑战?”

“再结一次婚!”

他有片刻无法呼吸,然后,他扳开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她那苍白的面颊已被红晕染透,眼光是半羞半怯的,朦朦胧胧的。他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就虔诚地把嘴唇紧贴在她的唇上了。

【第十一章】

在刘家,这是一次极严重的家庭会议。

晚餐之后,大家都坐在客厅里,刘思谦,刘太太,灵珍,灵珊,连十六岁的灵武都列席了。灵珊深靠在沙发中,只是下意识地啃着大拇指的指甲。刘思谦背负着双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像个演员在登台前,要背台词似的。灵珍和灵武都默不开腔,室内好安静。最后,还是刘太太一语中的,简单明了地说:

“灵珊,凭几个月的认识,就冒昧地决定婚姻大事,是不是太快了?”

“我觉得这不是时间问题,”灵珊仰起头来,清晰地说,“认识一辈子,彼此不了解,和根本不认识一样。如果彼此了解,那怕只认识几天,也就绰掉有余了。”

“你知道,婚姻是……”刘思谦开了口。

“婚姻是个赌博!”灵珊冒冒失失地接口。

“什么意思?”刘思谦问。

“爸,”灵珊正视着父亲,一脸的严肃与庄重,她诚挚地说,“你不觉得,婚姻就是个大赌博吗?当你决定结婚的时候,你就把你的幸福和未来都赌进去了,每个参加赌博的人,都抱着必赢的信心,但是,仍然有许多人赌输了!爸,你和妈妈是赌赢了的一对,像高家伯伯和伯母就是赌输了的一对。婚姻要把两个背景不同,生活环境不同的人硬拉在一起去生活,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

刘思谦站住了,呆呆地望着灵珊。

“没想到,你对婚姻,还有一大套哲学呢!”他愣愣地说,“既然知道危险,你也要去冒险吗?”

“知道危险就退避三舍,那不是你教我们的生活方式!”灵珊望着父亲。

“算了,算了!”刘思谦说,“你别把我搅糊涂,跟我玩绕弯子的游戏!我们在讨论的是你的婚事,是吗?”

“是的!”

“你承认你如果嫁给韦鹏飞,是件危险的事?”

“爸,我是说婚姻是件危险的事。换言之,我嫁给任何人都很危险。但是,嫁给韦鹏飞,是危险最少的!”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灵珊,”刘太太忍无可忍地插进来。“爱情这件事,并不完全可靠,你知道吗?”

“我知道。”灵珊坦白地说,“可能比你们知道的都更深刻。”她眼前浮起了那本“爱桐杂记”,浮起了阿裴,浮起了陆超,又浮起了那条媚人的金蛇。“以前,我总以为爱人们一旦相爱,就是件终身不渝的事。现在,我了解,爱情也可能转移,要做到终身不渝,需要两个人充满信心,去不断地培养。爱情是最娇嫩的花,既不能缺少阳光也不能缺少水分,还要剪草施肥,细心照顾。”

“哦!”刘太太张口结舌,看了看刘思谦。“看样子,她懂得的比我们还多呢!”

“我听不懂什么阳光啦,水分啦!”灵武忽然插嘴说,“二姐,简单一句话,你要去当那个韦楚楚的后母吗?”

灵珊怔了怔。

“也可以这么说。”

“你不用赌了,”灵武说,“你一定输!”

“何以见得?”灵珊认真地看着灵武,并不因为他是个粗枝大叶的小男孩,就疏忽他的意见。

“这还不简单,”灵武耸了耸肩。“你说婚姻是个赌博,别人的婚姻是一男一女间的赌博,你这个赌博里还混了个小魔头,这个小魔头呵……”他没说下去,那副皱眉咧嘴的怪样就表明了一切。

“还是小弟说得最中肯!”灵珍拍了拍沙发扶手,一副“深中我心”的样子。“灵珊,你或许能做个好太太,但是,我决不信你能做个好母亲!”

“楚楚很喜欢我……”灵珊无力地声辩。

“没有用的!”灵珍说,“你又不是没念过幼儿心理学!这种自幼失母的孩子最难教育,你现在是她的阿姨兼老师,她听你,等你当了她的后母,她就会把你当敌人了!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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