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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千浔专注地吃着楚葵重新端上来的点心，直到曦若把信看完，他的目光也不曾偏过来一寸。
曦若情绪略低落，将信放好，目光转向一旁的南千浔，眸间窜出几分狐疑之色，后者却似乎并未察觉。
曦若却更加觉得奇怪，往日只要边疆有什么消息传来，南千浔肯定是最关心的那一个。至于他关心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次托他送信，曦若也是存了私心，之前长君同他不欢而散，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缓和，长君便随着军队再次去了边疆。让南千浔送信无非是想给他一个台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三哥说了些长君姐姐的近况，你要不要听听？”曦若话音刚落，南千浔似乎呛了一下，端起茶杯猛地灌进去，末了擦擦嘴角，半晌才道“不必了。”
他的嘴脸还沾着一点点心的沫，大概是因为呛到了，脸色憋得有些通红，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曦若道“好罢，信中还有……”
“明日你便要去王室宗祠祈福，想必还要准备，本世子就不留下来陪你了，礼也送了，本世子也该回去了，母妃还等着我呢！”
南千浔打断曦若的话，抓起扇子，脚步略有些匆忙，却仍冲曦若笑了一下，也不等曦若开口，便兀自走出了殿内。
曦若愣了一下，朝南千浔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收回了视线，这厮走得飞快，似乎背后有什么东西追着他，曦若却莫名有种感觉，南千浔更像是在逃避。
“公主，世子这是怎么了？”连楚葵都察觉到了南千浔的异常。
“算了，他不听罢了，本来还想说长君姐姐有几句话要带给他呢。”曦若哼了一声，却并未有一丝生气，心想着下次见他再转告。
南千浔脚步生风般出了晨熙宫，才缓缓放慢脚步，握着扇子的手渐渐用力，骨节被他捏出了响声也浑然不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猛喘了几口气，才渐渐觉得平和。
又走了几步，南千浔缓缓站定，目光飘到了御花园的方向，似乎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铠甲的矮小身影朝这边跑过来。南千浔心口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猝然闭上眼睛。
另一只手微微紧握，几次调整呼吸，不安分的心终于平息下来。再睁开眼时，眼里只剩下一片平和。他终是转了身，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
青色的长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扬起，带出几分风雅的味道，惹得路过的宫人纷纷面色含羞，南千浔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脚步再也没有停顿。
“殿下似乎很担心？”
连潇对面，墨北辰负手而立，背对着连潇看向窗外，眉宇间染上了月色的清冷，淡金色的瞳孔流淌着细碎的月光，平静之下掩盖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不该担心么？若儿大婚，太子若是在这时动手，若儿岂非会很危险？”
连潇冷冷开口，凝眉看向墨北辰，语气里透露着对他的不满。
墨北辰偏了偏头，目光同连潇的视线对上，又很快错开，唇角勾起一抹很浅的讥笑，眸中透着十足的冷意。
“难道殿下觉得，现在的太子还可以在你我的眼皮底下翻出什么花样？”
说完，他又转了回去，抬头看向窗外当空挂着的孤月，面色极冷，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突然腾起的一股杀气，站在他身后的连潇察觉到他周身气场改变，不由得凝视着他的背影，眼底神色变幻无数。
“还是要以防万一。”连潇吐字清楚，一字一句落在墨北辰耳中“丞相恐怕也不想让自己和若儿的成婚大典被意外搅乱吧？”
话中埋了一份试探，墨北辰听后，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连潇的眼睛，神色忽展，一字一句道“当然。”
连潇似乎不放心他的转变，盯着墨北辰看了好一会功夫，才移开了目光。
“那就劳烦丞相盯紧了太子，但凡他有什么动作，都要尽快制止。”
“这个自然。”
墨北辰的语气已经不似之前冰冷，他的回答也让连潇稍稍放心下来。
两人又谈了一些朝堂之事，不多时连潇便起身离开了。
在外面候了许久的青翊总算有机会进来同墨北辰禀告消息，墨北辰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开口。
“主子，太子和姬无道这几日通信频繁，我们的人截住一封密信，他们打算在大典当日动手。”
墨北辰听了他的汇报，却并不感到惊讶，而是从口中飘出一声冷笑。
“不管是对姬无道还是太子来说，大典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既然他们这么上赶着找死，那就成全他们吧。”
青翊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开口“可是离国……”
墨北辰若是动姬无道，必定会牵扯到离国，如此就算是能够拔除二殿下的这个耳目，可未免也会给离国带来麻烦，恐怕到时候追究下来，火迟早要烧到墨北辰身上。
青翊的这些担忧墨北辰心里一清二楚，不等他说完，便淡声道“吩咐下去，姬无道不能出现在大典上，至于太子，绝不能让他活着见到连铖。”
“属下明白。”
“还有”，青翊刚要退下，又听一道极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于是便停住了步子。
墨北辰似乎想了很久，才把后面的话接上“护好公主，她若有半分差池，你便提头来见我。”
他开始说这话时语气很轻，青翊差点没有听清楚，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量拔高，不容置疑。
青翊内心存疑，最终也不敢提出异议。
“属下明白。”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墨北辰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重新看向窗外。
层层乌云渐渐涌上来，遮住了月光，令夜色蒙上一层阴影，墨北辰的眸间一片晦暗，隐隐流动着一丝杀意。
月国的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大典前的第二天，曦若一早就被宫人叫到了王室宗祠，沐浴焚香，吃斋祈福。
这是月国王室女子出嫁之前所必须遵守的一项重要环节，对曦若来说却是十分地折磨人。
她从小不爱看书，天生坐不住，偏偏要让她跪在先祖灵牌位前诵经祈福，还不能吃饭不能乱动，简直要憋死她。
好不容易捱了一会，刚停下来，旁边的教习姑姑就开始瞪她，曦若撇撇嘴，只好苦着脸继续念那些拗口的佛经。
撑了大半日，曦若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可教习姑姑的眼睛没有一刻不盯着她，只要她略有放松，便一个冷眼看过来，曦若又不敢造次，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楚葵看得心疼，又无能为力。且不说这是王室规矩，那教习姑姑是奉了王的命令特地来盯着公主的，因此就算是心疼，她也不敢轻易说什么。
曦若饿得头昏眼花，翻着佛经的手也没了力气，原先跪得笔直的身子也陀下去，教习姑姑看得头顶升烟，不断用咳嗽声提醒，可曦若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现在还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就这样勉勉强强撑到了日落，教习姑姑才宣布可以用膳，曦若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子窜起几分活力，忙喊楚葵过来扶她。
她已经跪得双腿发麻，快要虚脱了，再加上饿得不行，真是半分力气也没有。
不管身后教习姑姑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曦若一心只想赶紧吃东西，然而等膳食端上来，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公主，这是规矩，今日只能吃这些。”楚葵硬着头皮，小心地解释。
曦若面如菜色，盯着一桌子的白面馒头和一看就没什么滋味的素菜，咬着牙拿起了筷子。
咬牙切齿地逼着自己吃东西时，曦若凉凉地想“要是早知道嫁人这么麻烦这么遭罪，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
刚吃完，教习姑姑便端着一张并不十分诚恳的笑意进来，曦若看见她，心里下意识一跳，不由开口“还要做什么？”
“公主用完了膳，老奴特来请公主祭台放天灯。”
吃了东西垫肚子，曦若找回了力气，又听是放灯，总算松了口气。
携着曦若跟教习姑姑一并走到祭台，身后的二十个宫人依次散开，排成两排，恭敬地低着头，曦若缓缓走上祭台，从教习姑姑手中接过了天灯。
天灯明亮的焰火照亮了曦若的面容，眸子里倒映着两簇火光，倒像晨星一般摧残夺目，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天灯越飞越远，仿佛一颗流星缓慢地划过夜空，颤颤巍巍地直飞云霄。
都城最高的楼阁之上，墨北辰一只手搭在栏杆处，眸中是万千灯火的缩影，月光柔和，使得他的面庞也染上了几分柔色，幽深的瞳孔追着远处那一点不断上升的星火，薄唇微抿，神色晦暗。
凤梧立在他身后，脸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目光从那一点光亮转移到墨北辰的半张侧脸上。
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忽然开口道“你猜她会许什么愿望？”
这个“她”是谁显而易见，墨北辰却并不回答，反而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转向凤梧，神色微微不悦。
“与我无关。”
语气疏离淡漠，透着清寒之意，目光如刀，似乎要剜下凤梧的一块肉，后者却并不理会他的敌意。
“若我是她，便会许和你无瓜无葛，只求一世逍遥。”凤梧说着，特意去看墨北辰的反应，却见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思绪。
“你别不信，万一她真是许的这个呢？”凤梧调笑的语气让墨北辰眉毛微蹩，冷眼瞪了他一下。
“无聊。”
凤梧听他开口，嘻嘻哈哈道“是是，我无聊，我无聊得没事干大晚上跑这里来吹冷风，我好无聊啊！”
听着他变了味地嘲弄自己，墨北辰面色阴冷，搭在栏杆上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极力隐忍。
凤梧见好就收，赶紧岔开了话题“话说大典的人手准备得如何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墨北辰听了果然又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满“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布局？”
凤梧讪笑“岂敢岂敢。”
“清欢找到了么？”话音一转墨北辰冷冷看着凤梧，那眼神像是要活剐了他一般。
后者心里一跳，半晌才答“快了。”
“你的手还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吧！”墨北辰说完这话，手在栏杆上一撑，身子便轻飘飘地向外跳了出去，身姿轻盈，仿若夜间一只矫健敏捷地猎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凤梧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句，便也跟着跳了出去。
曦若在王室宗祠跪了一日，又要到大佛寺中烧香拜佛，受修行的大师祝祷。
幸好这次她不用跪，也不用念什么佛经，佛寺里的斋菜味道虽然比不上宫里，但还算可口。
悠悠然过了大半日，曦若终于被迎回宫中，她正想松口气，教习姑姑的便板着脸出现在了晨熙宫门口。
曦若“……”她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啊啊啊啊啊啊！
“公主殿下，从现在开始，老奴便要告诉你明日成婚大典的所有流程，您要听好，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曦若木然地点头，心里只想得到四个字阴魂不散！
教习姑姑看她没有异议，便开口一件一件地讲起，曦若听得云里雾里，上下眼皮不一会就开始打起了架。
“公主，记住了么？”
蓦地听到教习姑姑拔高了声音，曦若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啊？听懂什么……”
等看到教习姑姑那一脸生无可恋又气又不能发火的样子，曦若终于回过了神。
“要不，你再重新说一遍？”
“……”
“公主殿下！”教习姑姑怒声开口，刚要训斥，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便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气愤，声音别扭地柔和，又如往常一般严肃“殿下明日万不可出错，否则……”
“我知道，我知道，请姑姑再说一遍，我好好听，绝对不走神！”曦若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度，教习姑姑无奈道“罢了，明日老奴会跟在公主身边，提醒公主，今日就这样吧。”
曦若心里一直没松的那口气总算消散了。忙不迭地开口“可以睡觉了是吧？楚葵，赶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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