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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碧落燕子楼(1)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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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干戈总算消去,于飞燕和众燕子军得以平安归来。我请示非白想同珍珠还有孩子们一起去接于飞燕,非白欣然应允。本来没有太大战事,由我出面替他接于飞燕,合情合理。

腊月初一,大雪纷飞中,于飞燕带着一万人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长安城。

众百姓自是夹道欢迎,我同珍珠充满喜悦地站在城垛上,喜迎久别的于飞燕。

可能是风雪中站得久了,第二日我便染了风寒,服了林毕延的药便一个劲地昏睡,连于飞燕进宫述职后前来探望也不知道,等醒来时,竟然已是腊月初三。腊月初五,我身体好了很多,便着薇薇前往截住从宣政殿下朝的于飞燕。

我便做家常打扮,不愿意梳繁复的发髻,只令人帮我编了脑后的大辫子,才刚打扮停当,薇薇便传于尚书到了,我便兴冲冲地亲自到门口去迎他。

宫灯摇曳,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墙,绮丽的丝幔坠着珍珠,绣着金丝银线蜿蜒委地,明亮的金砖上映照着于飞燕颀长壮硕的身影,豪放的脸上有着一丝温暖的微笑,“臣于飞燕见过皇后娘娘。”

我赶紧免了他的礼。他对我笑道:“腊月里雪深霜寒的,皇后的风寒方愈,还请娘娘保重贵体,快进内殿吧。”

我含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迎他进赏心阁,“大哥,我不是说了吗?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皇后娘娘的。”

于飞燕摸了摸头,嘿嘿朗笑,“宫廷人多眼杂的,还不是怕落入窦亭那帮子人的口中,对圣……”他看我不乐意地瞪着他,从善如流,“对四妹和圣上不利吗?”

“不必担心的,大哥,”我叫了声薇薇,珠帘后薇薇托着红泥漆盘出来,里边放着我为于飞燕准备的一件黑貂袄和一双新纳的乡鞋,“大哥也说腊月里雪深霜寒的,我正挂念着大哥的旧伤。听陈将军说大哥在军旅也曾旧伤复发,一定要穿暖些,莫要着凉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袄,还有这双鞋是我新纳的,前阵大哥出征走得太急,今日一定要穿上才好。”

于飞燕只是在那里嘿嘿傻笑着,一派憨厚可爱,没有半点在校场点兵的大将军样,薇薇和小玉都在我身后捂着小嘴笑着。

“四妹,”于飞燕忽然敛住了笑脸,“大哥能求你一件事吗?”

“大哥现在越来越婆妈了,还说什么求字,”我叹了一口气,为他系上黑貂斗篷,后退一步。

却听他正色道:“珍珠又怀上了,还请四妹多多照顾了。”

“哇!”我大喜,站起来对于飞燕拱手道:“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嫂嫂要生小七啦。”

于飞燕挠了挠脑袋,豪迈笑道:“种子好,土地肥,可不得多生养几个。”

我哈哈大笑,“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去照顾嫂嫂的,给小侄儿起名字了吗?”

于飞燕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欣然笑道:“若是男孩就叫鸿斌,女孩就叫琬玉,四妹你说可好?”

“我原来瞎琢磨过,这大嫂万一又有,好家伙,这该整编到小猴了,这回这名字可取得真好。”我不由赞了一声,又唏嘘道:“这是你取的,还是珍珠取的呢?”

于飞燕笑道:“刚听到珍珠有孩子那阵,把我给乐坏了,晚上反正也睡不着,一夜未眠翻了一堆书,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连珍珠也觉得挺好的。四妹真聪明,孩子的小名还真想叫小猴。”

薇薇和小玉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我同于飞燕一路说笑,这便到了申时,再抬头时,宫门外又飘起鹅毛大雪,于飞燕起身正要道别,却听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圣上驾到。”

我同于飞燕赶紧到白雪皑皑的梅林道上出迎。不久梅花雨中,一点红色隐现,九龙华盖下,天子舆辇出现在一片苍茫中。

于飞燕早一步跪下,我亦跪下,厚重的龙凤舆帘已被宫人掀起,下一刻,一只素手已轻轻抬起了我,“皇后又忘了,朕特赐皇后见驾免行跪礼。”

“臣妾可不敢有违朝纲,”我露出一丝浅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人姿容在五爪九龙的龙袍下愈加彰显着帝王霸气,明亮的凤目含情脉脉地看向我,他伸出手轻轻刮了我的鼻子,嗔道:“淘气鬼。”

大塬的第二个天子,元德帝扶起于飞燕,转而挟着我的手,皱眉道:“又穿少了吧,瞧你,手像冰块一样冷。”

我对他笑着点了点头,“遵旨。”

非白对我无奈地笑了笑,“飞燕不如留下来陪朕和皇后用饭吧,这几天皇后生病,也确实闷坏了。”

于飞燕恭敬地称是。

我开心地对非白笑了,“谢主隆恩。”

非白也笑弯了一双凤目。这日阳光甚好。

知道于飞燕爱吃牛肉汤,我特地下厨多加了一道牛肉汤和粉蒸肉,小忠照例跟着我东转西转地专偷牛骨头吃。

饭桌上,宫人试过毒后,原非白换了一身家常的鹤纹白缎服,亲热地拉着于飞燕坐下,“国事艰难至此,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好在飞燕是自家人,且将就着尝尝朕同木槿亲手种的果菜吧,现在你的好妹子把御花园给改成御菜园了。”他支开了宫女,我们三个人落座,趁我盛饭的时候,他自然地为于飞燕舀了一碗汤。

于飞燕有些惶恐,但看着桌上简单的五菜一汤,也有一丝愣神,半晌含泪地跪下道:“陛下与娘娘果然为国节俭至此啊。”

非白大笑着拉起于飞燕,“飞燕莫要担心,天下本来便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敛了笑容,不悦道,“连年征战不休,又苦于灾荒饥年,百姓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些,山东府仍是闹灾不断,那里的百姓连这些吃不上,偏偏有些皇亲贵胄还是荒淫奢侈,故而朕竭力支持皇后和韩相的改制,既为人君,必为榜样,以倡节俭之风。”

于飞燕点头说了半天皇上圣明之类的话,非白笑着连连摇手,“飞燕也来这一套了,这是家宴,只有朕的妻兄,没有家臣,再说安城公主也不在,可莫要再来这些官话了。”

我们又大笑起来。于飞燕也轻松了下来。非白笑道:“先尝尝木槿的手艺,托飞燕的福,今日朕也能一尝大塬皇后亲手做的牛肉汤啦。”

外面大雪纷飞,我不停地为于飞燕夹菜,酒过三巡,于飞燕同非白谈兴越浓,于飞燕终于也不再拘束,非白两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也是谈笑风生。我望着窗外银装素裹,不由想到永业二年那场夜宴德馨居,小五义,还有非珏和初画一起其乐融融,不想如今却只剩下我和于飞燕了。

这时,忽然传太傅急报,非白只好对于飞燕抱歉地告了别,走了出去。果然,太傅不但是一激情终结者,也是一温情终结者啊。

于飞燕倒反过来安慰了我两句,正说着话,帘外的青媚对我跪启道:“回禀皇后,热伊汗古丽大妃日夜思念故土,只求能再踏入汉家故土,可汗已修书皇上,欲送大妃回长安省亲……”

我和于飞燕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如今大妃如何了?”

青媚的头微低了一些,“大妃病重已久,可汗本不忍,然宫中有巫师说大妃乃是不祥之人,不可在弓月宫中病逝,以免玷污可汗的神圣之气,故可汗便着人送回大妃。”

可怜的碧莹。

于飞燕急得上前两步,“现在碧莹怎么样了?”

“大妃病情严重,现人已在玉门关停留多日,木尹皇子苦求大理武帝,武帝陛下已遣郑姓医官前往玉门关为大妃诊病,”青媚安慰道,“请皇后、大将军放心,林御医方才也已经起程,想是能在驿站接到大妃。”

我们日夜悬心,不久便接到郑峭的飞鸽传书,措辞婉转地表明已用药缓住了碧莹的病情,但是情况难测;然后是林毕延的书信,措辞更委婉,但最后两个字明言:不妙。

腊月初八,我来到长安城门口,迎接大突厥热伊汗古丽大妃的銮驾。漫天风雪中,我和于飞燕迎回了内心早已是千疮百孔的碧莹。

一车轿风尘仆仆地前来,几个满面灰尘的突厥人,傻愣愣地站在我们面前,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仪仗出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呼啦啦地跪倒对我们施了大礼。

林毕延跟在后面慢吞吞地骑着小毛驴。

小忠似是记得碧莹的气味,飞快地奔到突厥众人前,又跳上牛车嗅了嗅,却又飞快地跑回来。

我们亦都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所谓省亲,前后竟然只有八个侍卫、四个侍女,其中一个还上了年纪,满头银发,气喘不已,全靠另一个侍女扶着。

我认得,竟是凉风殿的女官长阿黑娜。

我赶紧扶起阿黑娜。她对我流泪道:“真未想还能再见娘娘。”

我也是百感交集,略显激动道:“大妃娘娘呢?”

阿黑娜面有难色,“娘娘正在御辇中休息,不过实不知娘娘会亲自相迎,故而未曾梳洗。”

这么瘦的牛车拉的也能叫御辇?我忍不住皱了皱眉。青媚早已快步走到我前头,替我掀起轿帘。我往里一看,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眼泪唰地下来了。

因碧莹是撒鲁尔的大妃,身份尊贵,于飞燕不敢上前,看到我泪流满面,当场脸上血色尽褪,以为碧莹出了什么事,再顾不得什么阶级礼制,只急急地赶过来。珍珠想去拦着已晚了一步,结果也看到里面的情景,亦是一呆。里面正侧卧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满头灰发,面容苍老,依稀可辨还是当年的美人模样,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红色突厥长袍,细瘦的手上套着几根发暗的银手镯,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饰物。即便是在风雪的长安,依然掩不住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遗便的恶臭。

我心中满是愤怒,擦干眼泪,怒喝道:“你们的可汗便是这样对待她的吗?只派你们几个前来,你们便由着主子这样?”

突厥众人吓得又跪倒在地。

阿黑娜再次跪倒道:“请大塬皇后息怒,可汗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妃娘娘好。”

阿黑娜这才说出来,碧莹这几年过得本不太好,处处受刁难,皇后听之任之,而陛下自病愈后,又对后宫甚是冷淡,少有看望碧莹,后来阿芬公主之死,还有木尹皇子之事,对她打击甚大。

碧莹本就亲眼目睹亲儿被杀,已是身心受创,撒鲁尔病愈之后,其实便是非珏醒来,想起前尘之事,对碧莹极为冷淡。皇后虽衣食不曾怠慢,但撒鲁尔有个新宠,叫朵骨拉的王妃。其本是碧莹的一个侍女,得势后记挂当年争宠之恨,在皇后授意下对碧莹百般刁难,皇后又暗中使人虐待阿芬公主,婢女趁公主私盗皇后宝物月光石,皇后震怒,将公主关在小黑屋,等出事之时,皇后急着要将公主火焚入葬,撒鲁尔便起了疑心,这才发现阿芬公主竟是活活饿死的,身上还全是瘀青,可汗也甚是震怒,可是不等可汗发话,木尹便一下子带着武侍闯入内宫杀了皇后还有朵骨拉。

如今木尹虽逃了出来,但却流落大理,终生不得回故土。碧莹肝胆欲裂,重重病倒。新太子术止命手下谋士诅咒碧莹,乃恶魔化身,欲将碧莹逐出弓月宫,撒鲁尔不忍加害,不想碧莹却从容应对,愿意离宫,自请回乡。

“陛下怕有人加害大妃,便将大妃藏于商旅之中。”阿黑娜流泪道,“出了天山,我们就同商旅分道扬镳了。”

我颤声问道:“你们为何不通知我?”

阿黑娜泣道:“陛下从不让任何细作靠近凉风殿,怕是来探听突厥消息,其实陛下在夜里常来看大妃,内心深处还是深爱着大妃。若不是这次大祸,断不愿意让她离去。”

“你们陛下就是这种深爱的法子啊。”我听了冷笑数声,“她身上为何只带这些东西,出宫门时可是被那些黑了心的小人给洗劫过?”

阿黑娜等众侍呜咽出声,满面悲愤之色,“可汗赐下重物,可是出宫门时,术止叶护将我等搜刮个干净,幸得那个商旅甚是照顾,分手之时相赠了很多银两。只是到了中土,金银实在用尽了。”

我心中郁愤难填。撒鲁尔,你若真在乎她,何至于让她被人羞辱至此?

阿黑娜走近我们,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从昨儿起,娘娘就失了禁,今早才刚换过衣裳,不想又……”

我伤心得直掉眼泪。

于飞燕紧抿着嘴好一会儿,强抑悲伤,红着眼睛上了牛车,不顾恶臭,轻轻抱起碧莹,可还是惊动了碧莹。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于飞燕和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光彩,然后快速地归于死寂,只是试图靠近些于飞燕,挣得手镯轻响出手,她垂下长睫,努力喘着气,双颊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

林毕延上前把了把脉,“郑医官的诊断不错,这样的身子能从弓月城一路撑到这里,确有人在她身上放了白优子。想是那恶贼施的蛊,所以保得她一路颠沛,却性命无忧。只是大妃吃尽苦头了,现下她恐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快快送入暖和之所。”

林毕延所提的恶贼必是赵孟林,他是不会看着碧莹死的。

于飞燕飞快地抱她进入了燕子楼,林毕延从袖子里掏了两粒雪芝丸塞到碧莹嘴里,可是碧莹却慢慢地吐了出来。众人大骇,强灌半天才喂了半颗。

我怕宫人不够细心,阿黑娜又累倒了,便让小玉帮着我,亲自为她擦身、换衣。

不待于飞燕发话,珍珠作为小五义的大嫂,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还对于飞燕轻声道:“你且放心,有我和皇后呢。”

“碧莹,”我咧开笑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悲泣的神色,努力不使自己的手颤抖,只是轻轻抚摸着她如柴的手臂,温柔哄道,“你回家了,放心吧。”

“家?”碧莹干裂的嘴唇慢慢吐出一个词,声音嘶哑难听,她慢慢抬起长睫,不含任何生气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停在我的脸上反复逡巡,仿佛是一个记性不好的老人,正在仔细地想着前尘往事。

她愣愣地看了我好一阵,似乎有点想起了我是谁,极慢极慢地说道:“木槿。”

我使劲点着头,笑道:“我是木槿啊。碧莹,咱们回长安了,就是当年的西安城,我们人在紫栖宫,就是以前的紫栖山庄。还记得吗?这里是德馨居啊,永业四年便塌了,后来重新修了,这里是后来加盖的燕子楼。”

我指着当中唯一没有换掉的一根大柱子,“碧莹快看,上面是我刻的‘德馨居’三个大字,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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