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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杏花吹满头(3)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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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白起程没多久,紫园中便传来泸州闹疫症的传言,紧接着随着定州战局进入最关键的时候,小放却偷偷传来两个令人叹惋的消息:这次疫症来势凶猛,被流放在泸州的废太子一家十七口不能幸免,全部染上重症,一夜之间全殁了。前王皇后不知是不是服过某种药品,竟没有染上疫症,但她不愿意独活下去,当下在灵堂中穿戴整齐,服了那瓶在紫园中未服下的死药,自尽身亡了。

我们听了但觉一片叹惋唏嘘。而德宗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竟难受得一日水米不进,重重地倒了下来,直急得朝野上下慌乱万分,太医院的医官们排成了长长的队伍,集体为皇上会诊。

就在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沈昌宗前来传王爷口谕:凡族中有官职品阶但留守家中的原姓子弟,皆前往法门寺祝祷,祈求皇上龙体安康,并严守家族职权,而凡有品阶的内命妇者皆前往紫辰殿外候旨照应。

皇帝昏迷了一天,原非清从千里外的战场回来,在法门寺祈福后,当即火速同一干皇亲大臣在大殿外跪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到了次日,德宗总算醒了过来,但身体极虚,药石难进,只喝得一些清汤流汁。

四月二十五,连氏凝着脸,携了锦绣、原非烟及我,还有一众女眷,皆按品阶装扮,前往紫辰殿。

那一天小玉同薇薇为我戴上了沉沉的公主如意冠。小玉看薇薇面色凝重,也有些担心,这是小丫头来到原家第一次流露出对我的关心。

“先生,”小玉为我将鬓边最后一绺头发用珍珠钗插好,犹疑道,“先生,万一庭朝皇帝薨了,原家会怎么样?三爷同您会怎么样?”

我对她微微一笑,“洛洛贵人在宫中如何?”

“洛洛心肠歹毒至极,”小玉轻哼一声,“偏先文武帝对她倚重至极,只要她看谁不顺眼,那人便被带到刑局,受尽折磨而死,再不见天日,大理上下皆对她恨之入骨。先文武帝驾崩之日,皇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下了大狱,朝廷上下无不拍手称快……”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了鄙夷之色,怔怔地看向我。

我点了一下头,拉了拉身上的朝服,尽可能地减轻一下沉重的负担,然后对她淡笑道:“不必担心,不会比洛洛更可怕的。”

小玉的脸色一片苍白。

我向前走了两步,却听她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悄声问道:“如果白三爷同原家倒了,那先生,咱们就能回大理了吗?”她的声音有着浓烈的思乡情绪,又带着一丝期许。

我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段月容为什么把小玉送到我身边,这不是害了她吗?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先生必会想办法送你平安回兰郡的,”我回头,对她笑道,“只是我却要与三爷埋骨西京了吧?”

在里间的薇薇并没有听到我们略带些沉重的对话,只是匆忙地提着御用之物过来,小声埋怨着,“小玉你快点,傻站在这里作甚?锦妃娘娘亲自来接夫人了。”

小玉不再问话,只是默然地送我出去。早有一抬六人抬大轿子候在牌坊下。小玉刚来紫园,轮不到进宫陪侍;薇薇因是太子所赠的旧人,理当随伺宫中,她便扶我进轿,立在软轿一边。我掀起轿帘时回头望了眼,只见跪在尘土中的小玉正抬首看我,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彷徨无助。

“姐姐的这个侍女长得好生标致,大理还真出美人。”轿子里早已斜倚着一位绝艳的妇人,一身月色宫装华袍,两只修长的素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肩上的玫红长帛,一双夺目的紫瞳不停地上下打量着我,“姐姐可总算长胖些了。不过今儿个脸上的妆不如前日画得好了。”

“多谢锦妃娘娘的点评。”我也斜看她一眼,“娘娘也总算清瘦了一些了,今儿个的花钿比昨儿个贴得端庄多了。”

她垂下长睫,掩嘴轻笑了一下,娇柔地微侧身,拉我过来,娇嗔道:“姐姐还不快坐下。”

我笑了一下,坐到她身边。

沈昌宗高声唱颂着,大轿稳稳地走动起来。我坐在锦绣身边一声不响。

“你还是嫁给了他。”她垂眸低声轻叹了一下,“他总算如愿以偿了。我都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到他笑得这般开心了。”锦绣细细看了我几眼,淡淡道:“姐姐若不是毁了容,真比少时漂亮了许多,就是不怎么长个。”

我笑着看她,“你倒和以前一样,独独对我,嘴不饶人。”

她的笑容虽带着一丝嘲讽,似是对我听出她的嘲讽有了一丝得意,看我的眼神十分柔和。

六人大宫轿抬得再稳,前方的石青牡丹花轿帘还是微微晃着。晨时阳光正好,时不时跳进一丝两丝,有点像莫愁湖中淡金色的金不离不停地跳跃着接食,偶尔晃着人的眼。

锦绣沉默了一阵,忽然从袖摆中伸出双手来,立时有一道宝物的光芒闪了我的眼一下。我闭了眼一下再睁开看,却见她那水葱似的几根长指上都戴了亮闪闪的珐琅镶金钳宝石指甲套。她带着骄傲的眼神不停翻着双手,仔细地欣赏着。那五色宝石璀璨夺目,正借着跳跃的阳光,把各色宝石的光泽闪耀到宫轿的各个角落,一时贵气逼人。

我在西枫苑里听过这副指甲套的故事。这是德宗赐给原青江五十五大寿时的贺礼,这可不是一副普通的指甲套,据说是当年先祖轩辕紫蠡下嫁原氏前在宫中最爱用的稀世珍宝。原本紫园上下都以为武安王会把此物赐给爱女或是赠予正室,且不说原非烟以珐琅指套为护身利器,就连那连氏亦平时勤护玉指,两人皆慕名此饰久矣,相反锦绣本是武者出身,使剑者本不留指甲,平时不戴指套。然而,锦绣却神通广大地打听到礼单里有这么一副宝贝,谁也不知道锦绣对原青江刮了哪一种枕边风,最后这副名贵的指甲套鬼使神差地戴在了锦绣秃秃的手上,至此锦绣倒为了这副宝器开始留了指甲。

于是锦绣在紫园之中宠爱之名更甚,相对地,连氏与原非烟亦更加仇视锦绣。

我正暗忖,也不知锦绣为了这华美的器物,可疏于练剑?她却忽然放低纤指,在我裙摆上慢条斯理地滑着,最后滑到大朵大朵的莲花粉藕上,渐渐加重了力道,我的大腿感到微微的尖锐的疼痛。她的笑容渐渐有了冷意,机械地说着那绣纹的美好寓意,“因荷得藕?因荷得藕?”

那声音像是从鼻子里使劲哼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

我的心中也有了疼意,便微笑着轻轻把她的手架起,轻拍她的手背,故作轻松道:“怪疼的,不玩了,到时真划破朝服,你赔我事小,到得紫辰殿来不及候命倒事大。”

锦绣优雅地收回了手,冷着脸别到一边。我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直觉到她心中必不太好受罢了。其实我何尝又好受过了。

轿子机械地微晃着,我渐渐有了睡意,忽然感到耳边有温热的气息扑来,便听到锦绣冷冰冰的声音在我耳边嘟哝着,“可惜他的身体不好,活不太长!”

“我能诚恳地请你不要再咒我夫君的健康了吗?”我睁开了眼睛,她正慢慢地远离我,我对她挑眉道:“若在寻常人家,他是你的亲姐夫,半个哥哥。”

“嫁给他就让你这么开心吗?”她并没有理我的请求,继续恶毒地调侃道,“这里人人豺狼虎豹的,就你一只绵羊,又没有段月容给你撑腰,能帮得了他什么?”

我的牙咬了又咬,青筋暴了又暴,反复确认这是不是我最疼爱的妹子,最后绿着脸挤出一丝笑来,“我是花木槿,不是一般的绵羊,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过的灰太狼和喜羊羊吗?任他灰太狼再狠,最后还是输在那只羊手上。”

锦绣高昂着天鹅似的脖子,斜着描抹细致的媚眼,“你以为宣王做了太子,他就胜了吗?宣王有了太子妃的王家势力,如何还会顾忌他?早晚兔死狗烹,你回来左不过给他收尸罢了。”

又一缕阳光晃进来,闪了我那伤眼一下,不由自主地像流浪猫般地低头横流了泪水,模糊了眼中锦绣的样子。可我脑中却异常清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计消除更无法逃避的悲伤,在心中重重地划了一道口子。为什么我的妹妹现在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我知道你想要套我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我回来不是为了给他收尸的。”我抹去眼泪,抬起一脚,踩在旁边的柚木茶几上,像座山雕一样,忍不住恶狠狠道:“我是回来给他敌人收尸的。”

“如果他的敌人是妹妹,姐姐难道真还要为妹妹收尸吗?”锦绣飞快地接上我的话,那圆睁的紫瞳带着绝望的泪意看着我。

我硬生生地移开了目光,望着前方艰难道:“无论过去、将来或是现在,姐姐我最不想妹妹成为姐姐的敌人,所以求妹妹放过姐姐和三爷。既然妹妹也知道他活不长,那就让姐姐陪着他度过最后那些美好的时光,难道就连这个,妹妹也要对姐姐苦苦相逼吗?”

锦绣忽地放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猖狂无忌。我诧异地看着她。她猛地顿住了笑容,那冷冽的紫瞳极犀利地盯着我的眼睛,冷如冰山道:“那如果是三爷不肯放过妹妹和非流呢,姐姐又会怎么样?姐姐也会为妹妹和非流的敌人收尸吗?”她紧紧抓住我的双肩,像是恨极了道:“你这个大傻子,为何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巴巴地赶回来,放弃女儿、放弃丈夫,放弃富可敌国的安逸生活,为了他你放弃一切,你是在给你自己收尸啊。你知道吗?”

一时间她的紫瞳泪如雨下,冲毁了精致的妆容,坍塌了满面的高傲,那美丽的脸庞透着万分悲辛,我霎时肝肠寸断。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他的身边呢?”我再也忍不住问出了七年来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让原青江给我下生生不离呢?”

锦绣的泪容滞住了,一下子收了啼泣,抬起紫瞳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是谁告诉你的?”

我望着她惨淡道:“你当初为何要这么做呢?姐姐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明白。”

锦绣凝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呆呆地看着我,略有些尴尬。

记得她小时候做错事,被我点破时往往就这副德行,可惜她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对我流泪认错,哇哇大哭,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粗声对帘外喝道:“初喜。”

轿子停了下来,初喜果然训练有素,手上一早拿着巾帕和铜盆,不过进来时,锦绣的熊猫脸也给她擦得差不多了,初喜垂目伺候着锦绣重新上了妆。薇薇到底是太子府里出来的,看到我和锦绣那样立刻也垂下目光,只是镇静沉着地也替我补了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我们上轿前的模样,我们彼此又变成了优雅而冷漠的贵族妇人,然而在心中却像两头兽,各自默默地舔着刚刚划开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太监的唱颂声传来,行宫到了。锦绣高贵地昂起头,目视正前方,冷冷道:“看来姐姐已被他洗了脑,就像妹妹从前一样。既然姐姐说出了心里话,那以后在这原家,就莫要再怪妹妹心狠手辣,总有一天,姐姐会后悔的。”

牡丹花帘掀起,初喜轻巧地搀着她的玉手走了出去,如一阵风般。偌大的轿中,任是再好的阳光洒进,亦只留下一片冰冷。

我慢慢走出来,同众妯娌贵女见了礼,尽量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出我同锦绣之间有任何龃龉,却仍感到原非烟那冰冷的目光在我和锦绣身上扫过。

由宫人们领着前往正殿,殿上早有一位年逾四十的高贵妇人坐在正中,皇妃制的凤冠压着满头乌发,一身贵重的皇贵妃朝服悄然掩饰着略有些发福的身材,圆圆的脸上照例敷着厚厚的妆粉,娥眉上贴着金钿,圆圆的眼勾了后宫例行的金色长眼线,带上了皇室的威仪和沉着,微微下挂的红唇上涂了香膏,挂着一丝沉静的淡笑。那妇人虽不如我那些原氏女伴青春美丽、娇艳欲滴,却有着一种说不尽的雍容气度和特殊安静的气质,正是宫中品阶及资历最老的丽皇贵妃,也是我名义上的皇室母亲。

丽妃同孔妃同为当年的窦太皇太后赐给德宗的宫人,丽妃远不如当年的孔妃长得娇艳动人,刚进宫时因为圆脸和丰满的身材,被宫人背地里取笑“圆珠”(圆猪),却难得温柔贤淑,为人豁达,不好争宠,处事也颇为圆滑,宫中上下都很有人缘。

慢慢地,就连前王皇后对她也颇为信任与器重。丽妃曾为德宗生过柏山王和淑孝公主,但柏山王在三岁时死于天花。

庚戌国变时,淑孝公主在逃难途中遇到难民潮,同德宗和丽妃冲散了,混乱之中失了踪,从此下落不明,杳无音讯。

淑孝公主那时也只有十五岁,恰与我同年。德宗同王皇后皆感丽妃孤苦,故甚是亲厚。非白也曾同我说过,当初也正是丽妃感于我与淑孝郡主同岁,一样颠沛流离,在战乱中同非白失散,故而提出认我为义女。

事实上她对我确为仁爱,召见后,便赐下重物。

我听说丽妃是南方人,很爱喝茶,以往淑孝公主也曾经常奉茶于母亲,便让齐放寻得南部生长的顾渚山紫笋茶,这是当年轩辕氏的贡茶之一,丽妃最爱喝的茶。没想到她因此时常召见我,那眼神越来越像一个母亲了,常以各种名义行下赏赐。

丽妃很客气地受了我们的大礼,寒暄了几句,然后平静地向我们说了说德宗的身体情况,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是要静养。丽妃带着各命妇到清思殿内,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清雅之香。

传闻德宗少年时是个调香高手,虽贵为皇戚,却不理兄弟间的权力斗争、宫中俗务,只爱出席贵族的赏香大会。而那时的原青江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倒也对品香有着独特的见解,两人赏香会上一见如故,然后成为莫逆之交,既是生活中的朋友,还是政治上的盟友,就这么一路扶持而来,连原非白常用的龙涎香都是德宗为他挑的。

我们跨进大殿,迎面两只威武的青铜金狻猊大熏炉正袅袅地飘浮着白烟,散发着怡人的杜若香,雾蒙蒙地飘向镂雕的轩辕族花,那娇媚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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