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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玉人折杨柳(2)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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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个伙计一溜烟逃到后面,喝道:“他们抓了罗爷,快叫人来。”

立时,在那些一筐筐的窝窝头后面,有几个维护场子的高壮打手持着刀枪棍棒冲了出来,见人就打,拉纤的两岸变成了混战场面。

群众的怒火一经点燃,便是星火燎原,越烧越旺。

饥饿的人群疯狂地向前挤踩着,我被人踢了几下,兰生紧拉着我的手被硬生生地扯走了,我高声叫着兰生的名字,但是互相推挤的人群完全掩盖了我的叫声。场面完全失去了控制。

过了一会儿,有人惊呼,官兵到了。我抬眼一瞧,陡然心惊,果真有重兵装甲的官兵到了。有个像是士官长的模样,对着混战中的群众高叫:“众民听着,非常时期,快快弃械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可是那长盛记的罗爷见官兵到了,便指示伙计不要停手,狠狠地将板砖石块向流民扔去,而后面的人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往前推挤,有些官兵也被挤倒了。我看得真切,站在前头的几个流民,只是愤怒地用手中的武器捅向官兵。我大声叫着住手,可是已经晚了。那些官兵没有办法,终是下令放箭。

我心中又惊又怒,所谓官逼民反亦不过如此了,转念一想,冷汗又流了出来:若是被官兵抓到了,就等于被宋明磊知道了,焉有活路在。

无数的惨叫声混着血腥气传了开来,一向纸醉金迷、惹人遐思的玉人河边蔓延着无数流民的鲜血,远处那三艘画舫已然只剩下一个小点,那美妙欢快的歌舞声犹在耳边,却转眼被无数饥饿的流民那惨叫声所湮灭。那些可怜的流民到死也是个饿着肚子的,有人背上中了数箭,却依然血肉模糊地爬到那堆发霉的窝窝头那里,含着血泪一口咬下,死不瞑目。

我胸中血气翻腾不已,高声叫着兰生。然而四处箭雨丛丛,混乱之中有人将我撞倒了,众人踩踏在我身上,我几欲痛昏,忽觉有人提起我,对我厉声喝道:“杵在这做什么,不想死就跳河走啊。”

却是那国字脸的北地大汉,一把将我扔向河中。我这才发现无数的人在大叫着往河滩逃命,我奋力游向河中央,耳边不停传来利箭呼啸之声还有众流民的惨叫之声。

这一场悲剧史称“汝州惨案”,而三国南北朝局面的巨变,正始于这场惨案。

我往前方拼命游去,精疲力竭之际,堪堪地赶上那三具华丽大舫中的最后一艘,我使力一跃而上,抹了一脸水。再回头,却见对岸仍是火把通明,惨叫之声依然清晰,令人闻之心惊。

我揉着耳朵,把水倒了出来,那舫上的音乐声喧哗起来,却听有一主要歌者,似有二个歌童相和,所奏乐器亦不似中原或是大理,有横笛、拍板和拍鼓,而那歌声节奏甚是急速欢快。

这好像是北方契丹之地的音乐,果然是契丹人来此?却不知可有大理的人在?

我正想摸到暗处,却感到有人在我后背。我快速回头,是那国字脸的北地大汉,我这才想起方才是他救了我。

“喂,紫眼睛的,你怎么样?”他一边喘着气问道,一边一屁股坐在甲板上。

“我没事,”我向他拱拱手,“多谢相救,不知兄台可好?”

“能杀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哪。”那人直起身子来,仰天哈哈大笑一阵,用力甩了一下头,水珠就溅了我满脸,有点像平时给小忠洗澡的感觉。只听他叹声道:“也不知道我那些兄弟怎么样了。”

我心中一动,不知兰生是否也上了这船。

他爽朗一笑,“你姓啥叫啥呀,看你文文弱弱的,方才打起架来倒也凶狠,下次我见着你,自会罩着你。”

我也微微一笑,“区区金木,敢问大哥姓名?”

“我姓法,叫法舟,打北边那块儿逃难过来的,”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都说西京天子脚下找食吃容易,却不想到了梁州遇到潘毛子,唉!世道忒乱哪。”他站起来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强壮的胸肌和窄腰。

我别过头,心想,他的个子真是又高又壮。我见过的人之中,恐是只有我那于飞燕大哥才能与之相比了。我站了起来,向他抱了抱拳,就要跳上大舫。

他有点发愣,大声问道:“你上哪里去?”

我正要让他小声些,却感到有人轻拍了几下我的后背。我快速回头,背后空无一人。我疑惑间又有人拍我的左肩,而且还是在我回头以前已经拍了几下,我的汗毛竖了起来。

法舟却又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做小偷的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在偷东西一样,“看来这船上有扎手货啊。”

我咽着唾沫,忽然特别想念沉默的兰生。

前头的大舫舟头正隐隐坐了一人,黑暗中他戴着斗笠更是看不清面目,唯有一双厉目发着湛湛的光,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目光:杀意。

月亮西斜,露出脸儿来,那人也站了起来,对我们抬起了头。原来那人乃是一耄耋老者,却鹤发童颜,双目灼灼有神,一双厉目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高人无疑。

以这老者的功力,方才要置我们死地,如探囊取物一般,必是看我等乃是无辜流民,放我们一马,如今想是要我们自动离开。

我思忖着,便向老人家一躬到底,诚挚地开口道:“这位老人家,我等为匪兵所逼,不幸……”

不想话未完结,法舟却大喝道:“老头子,你爷爷我被那群操蛋的官军相逼,方才上了你的船,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拿出来,不然爷爷我把你的船砸个稀烂。”

我的脸皮抽搐着,慢慢转向我那个不知死活的难友,低声地喝道:“兄台慎言。”

法舟斜睨着我,轻描淡笑地嗤道:“堂堂大老爷们别尽说这些文绉绉的话,俺听不懂,那老头子便更听不懂了。”

“哪里来的野人。”这时从那老者身后又闪出一个面目清秀、气质桀骜的少年,身姿挺拔磊落,恰好我还认识。

我傻在当场,哎!熟人哪!他怎么来了?

“仇叔,这种角色,还是让我来解决吧。”那个少年,睨着法舟,活动着筋骨,眼看就要向法舟扑去。

“且慢,沿歌,”那个老者慢慢开口道,“少主让你看着‘木头’,你出来作甚?”

没有人看清老者的手中一根鱼竿何时甩出,生生挡住了那个少年。我那最顽劣、最聪明、最有个性,也是曾最令我头疼的学生——君沿歌。

沿歌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在那船底下对着一堆木头,都快霉烂了,想着出来给您老人家搭个手也好。”

我心中激动起来,难道、难道,刚才在拉纤之时看到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乃是段月容和夕颜?

是了,既是大理同辽人细作见面,少不得段月容出面。这厮又风流成性,定是乘着办正事的关系前来寻花问柳。既是如此,为何带着夕颜出来,岂不带坏夕颜,而且此行又十分危险?

又想到沿歌说到木头,因为木头在黔中当地黑语便是贵重的货物,我便又联想,莫非是段月容为了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带了些宝物前来同辽人做交易?

我心思百转间,法舟又爆出惊人的哈哈大笑,“真没想到这条船上原来有异族人在,那爷爷我可不客气了。”他转眼便攻向那个老者,可是在半道上却猛地转向沿歌。

沿歌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冷笑着接下了法舟一击,口中却懒散道:“您看,还真来对了。”

那个仇叔一拧身,早已插到法舟和沿歌中间,左手推开沿歌,右脚踢向法舟下盘,快得不可思议,他冷冷道:“回去看好木头。”

沿歌却嘻嘻笑道:“出来撒泡尿不行吗?”

那个仇叔不理沿歌,忽然迅速挡在我的面前,快如闪电地点向我的左肩,幸而有人一把将我拉回来,我抬头却见一个戴着头巾的清俊少年,浑身是水,正对我满面含笑。

我心中一喜,刚站起来,大舫上隐现众多矫健的黑影。仇叔夹着凌厉的攻击奔向我们,兰生对我使了一个眼色,将我甩了开去。我没站稳,坠入甲板之下。

打斗之声渐消,我睁开眼,却是已在幽暗的船底。波涛轻轻拍打船身,我细细听来,前方好似还有孩童低低而喑哑的哭泣声,我暗忖,莫非是夕颜他们?

鼻间传来一股隐隐的木香,混着淡淡的酸味。我往前轻手轻脚行去,果然一堆上好的酸枝原木出现在眼前,前面两个武士正戒备地守着。咦!沿歌讲的不会就真是这堆酸枝吧?

古时行船,因怕风雨中船身摇晃,往往随船带着很多重木头来压船,最常见的是红黑酸枝或是紫檀木。海南盛产紫檀,以前我前往北地经商往往从南方购些海南的珍贵紫檀压船,到了目的地便将紫檀高价卖出,再装些各色货品倒回南部。确然我从来没有专门派人看守,因为再好的木头,亦不过是木头,不必大费周折,而如今的情况,必有隐情。

我想着如何能再到近前去,不想那两个武士却忽地身体一僵,倒地不起,我骇然回头,兰生颀长的身影却如鬼魅而至,两点墨瞳在黑暗中灿若星辰。

他微挑嘴角,对我无声而笑,年轻而苍白的面容在微弱的油灯下显出一番妖冶的俊美来,我却无端打了个激灵,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很熟悉。

那个样子很像原青江给我生生不离时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宋明磊逼我喝无忧散的样子又跳了出来,那些都是生命里不堪而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可憎的记忆,但却第一次莫名而真实地叠加起来,然后再莫名而强制性地浮现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挥之不去。

“你的脸色不大好,”兰生却担忧地对我皱眉道,“可是受了伤?”说着便探向我的脉搏。

我努力不露出心中的惊骇,摇着头硬挤出一丝笑,躲开了他的手,快速扭头跑过去看看那几个武士是否还有救。还好,还有呼吸,只是中了隔空点穴,看服饰和招数就知道是地道的大理武士,而不是我君氏暗人。

转身再看兰生,他的面容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也不看我一眼,只是面向那堆酸枝木淡淡道:“听说夫人同大理太子感情甚笃,已有了一个女儿。夫人如今难道只担心这些大理狗的死活?”他的口气中有了一丝嗤笑,眼中冷冽如冰,“难道夫人不该担心下,也许那‘木头’会是踏雪公子本人呢?”

我陡然心惊,他却毫无预兆地猛地拉起我高高跃起,向那堆酸枝劈出一掌。

巨大的响声中,酸枝木滚了下来。我们落地时,我感到了兰生的杀气,他从我怀中飞快地取了酬情,精光一闪,照亮了一个精钢囚笼。

那个囚笼中正关着一个重重铁链加身的妇人。那妇人披头散发,面无血色,唇色苍白,俏目紧闭,似是昏了过去,但难掩姿容俏丽,不过二十四五光景,身着上好锦缎的紫红窄袖鱼贯武服,衬得柳腰不盈一握,前襟血迹斑斑。

她的前方正倚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那孩子正抽抽搭搭地低声哭着。可能是哭得久了,哭声喑哑,细如蚊呐,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来。

那是一个极可爱漂亮的男孩,唇红齿白,两点漆瞳微现呆样,小脑袋上梳着的乌髻,压着一枚碧绿的翡翠,颈间挂着长命百岁银锁,衬着一身园寿字白缎公子服,真如玉琢冰雕而成。

那孩子目光渐渐游移在兰生和我之间,最后被我的脸给吓着了,转过头紧紧抱着那妇人,哑着嗓子哭喊道:“信、信,紫眼睛妖怪来吃重阳了,快快杀了他们。”

那妇人应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冷冽的目光扫向我们,然后凝在我的脸上,瞳孔微缩。

“你是什么人?”兰生冷冷地走向那个妇人,隔着栅栏问道:“你是原家西营暗人吧?赤土堂的还是朱火堂的?”

那妇人冷傲地瞥了他一眼,也不言语。

兰生也不生气,只搜了武士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门,走到两人近前,蹲了下来。

那孩子吓得紧紧抱着妇人,只差没有尿裤子了。

兰生一使劲拧着那个孩子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细细看那孩子的眉眼,然后又移到胸前的银锁片上,那无波的桃花眼便起了莫名的汹涌波澜,亦不管孩子翻来覆去地喊疼。

妇人急道:“要杀要剐冲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

“你是昊天侯府夫人原非烟的陪房初信,原属朱火堂的紫星武士吧?”兰生缓缓地转向那个妇人,看那妇人点头,便沉声道:“这个孩子,可是、可是他……宋明磊和原大小姐的独子宋重阳?”

那妇人紧张地看着兰生,似在犹豫。

兰生愤恨地抓紧那孩子的下巴,孩子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妇人急了,却挣不脱镣铐,扭动身子扯痛了旧伤口,血流得浑身上下都是,却恍若未觉,只怒声喝道:“既知原氏威名,就快快放我等出去。若敢伤了世子半分毫毛,谅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被我原氏拆骨分肉,我更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看兰生面色有些发青,眼看着孩子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着一部超级恐怖片,额头青筋都要暴出来。我怕他真要把孩子给捏死了,便上前硬把孩子拖了出来。

我抱着孩子退了三步,“兰生,你要把他弄死了,他可还是个孩子。”

月黑风高,一豆油灯随船摇动,时幽时灭,映着兰生散乱惊惧的眼神,他跌坐在地上,胸膛起伏,汗流满面,目光已然没了任何聚焦,只是翻来覆去地说道:“疯子、疯子。”

什么疯子?我狐疑地看着他,细细哄着那叫重阳的孩子不哭。

重阳紧紧抱着我,把脑袋埋在我肩膀,再不敢去看兰生。

他的银锁片在我眼前晃着,正面腾云苍龙纹样的龙爪之下刻着“紫气东来”四个古体,反面则是莲花图样下浮雕着两排小字:日月同春,三多九如。

“三多九如”是常用的祝颂之辞。“三多”者,即“多寿、多福、多子孙”;“九如”者,即“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连用九个“如”字,意指九种祯祥之征,歌颂有德之君恩泽万民,福寿延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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