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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我花杀百花(5)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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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如今又做何打算?”张德茂向兰生走近一步,“初时为你续命,让你修炼神功,可惜至今你只练至一半。如无赵先生的解药,今后必是万分辛苦。偏偏如今又当着大小姐的面带走那个花木槿,究竟是何意?”

兰生低头不语。

张德茂把双手搭向兰生双肩,一副慈父模样。

“你变了,兰生,”张德茂的老眼中泪光低垂,“自从你遇着她便全变了……”

他话音一变,缓声道:“我知你不愿看她受苦。不如这样可好,你且把她胸前的紫殇取下,我帮你瞒着赵先生将她好生安葬,必不致受辱。”

兰生睁大了桃花眸,正要开口,张德茂轻拍他的肩,示意兰生听他说完,“莫要忘了,兰儿,原家最恨变节。她本就是个不忠的妇人,回到原家,就算原三力保她,早晚亦是个死,到时且散布消息花西夫人回到大理段王身边,原三必会亲至大理,彼时我等半道伏击,你亲手砍下原三的首级,献于大小姐,我再从旁劝说,必能让你回至神教,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

“万万不可。”兰生沉默了许久,双膝跪倒,仰头诚挚道:“花西夫人的胸前怀有紫殇,已然应验了三十二字真言,她命里注定是要回原氏的。”

月光下的张德茂冷笑起来,举起左手,露出空空如也的两指,咬牙切齿道:“我为你受了家法,你还要护着这个女人吗?若没有我着人送你解药,小忠能撑得下去吗?你能撑得下去吗?你如何这般忘恩负义?”

“德茂叔,她不是原家人,”兰生以头伏地,声音有了一丝坚决,“她人虽为原三所惑,却实在是个心地良善之人,自始至终对我明氏心存同情。如今我救了她,以她的个性,将来明原两家相斗之际,万一明氏落入下风,她必会帮我明氏保存最后血脉,是为保全之策。万事不可逆命,就请您让我护送其回原家,然后,”兰生的桃花眼迸出满腔杀气,“再按计划行事。”

我听得胆战心惊,正思忖着他们所讲的计划究竟是何意,背后忽而传来一阵朗笑。我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不及回头,早有一双冰冷的手搭上我的双肩,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道:“又在这里偷听人说话,四妹,你真不乖。”

一股沉水木的香气传来,耳边微微传来环佩叮当的悦耳之声,不及逃跑,我已被那人扔到了张德茂和兰生面前。

我天旋地转地抬头,却见似水的月光下,站着一个猿臂蜂腰的青年,如苍松挺立,月光流淌在金丝绣线的锦衣华袍上,衬着玉面如画,说不出的妖娆俊美,富贵逼人,虽笑吟吟地俯视着我,那眼神却是如鹰隼锐利,冰霜寒冷。

我的心咯噔一下。坏了,这不是我那要命的二哥又是何人?

面如土色的兰生挡到了我的面前,他又磕了一个响头,“小人见过教主。求教主怜惜,让小人顺应天命,送紫殇南归吧。”

“既然你的记忆已复,当知你修习的无笑真经,便要隔三岔五地吸食活物。连去京都都是件难事,更何况陪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前往西京?如何教人信你。”宋明磊仰天冷笑一声,“你是想在路上将她吸食,取了紫殇,好向姑姑邀功,让你重回神教取代我吧?”

他妙目一转,看向张德茂,“德茂叔,您看看您打小就疼的人哪,心地恁地毒啊。”

我心惊。

对面的兰生牙关紧咬,满眼愤恨。

我明白了,怪不得自从那日后,兰生再不食人间食物,而白天还有客栈里的牲口全是兰生吃的。

张德茂的人皮面具上流下了汗水,双膝跪倒,浑身哆嗦,却是再不能言。

兰生面如土色,牙关紧咬,冷笑道:“教主真真多想了,别说小人已是死人一个,便是活着……您的位置在小人眼中也不值一提。”

“好!那你这死人可听好了,”宋明磊微笑不变,抓着我的手却紧了起来,声音依然优雅,眼神冰冷地看着兰生,“这个女人是原三的,那命里注定便是我的。谁也不能改,就算姑姑在此便也如是。”

兰生看向张德茂,明亮的桃花眼浮上雾气,口气中明显地有了一丝悲伤,他缓声道:“德茂叔,莫非是你引教主到这里来杀我的吗?”

张德茂低下了头,虽满眼悲戚,面有不忍,却再不发一言。

唯宋明磊哈哈一笑,厉声道:“你这个死人该当是谢谢德茂叔才对,他总算没让姑姑来,到时你只怕会生不如死了。”

兰生面容惨淡,凄然道:“阳儿,何苦要如此为难一个死人呢。”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袖中银光一闪。

宋明磊微侧身躲过一枚钢钉。

我乘着这个机会,从宋明磊的脚下挣了开来。这时,空中降下数个黑影,我正好同其中一人照了个正面,不想竟是那个阴郁的赵孟林。

他对我微笑之间,长指微弹,便有一团白雾在暗漆漆的夜空漾开去,我奋力一侧脸,可是右眼却避不开,立时一片剧痛。

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宋明磊对我冷笑着,暗人立时向兰生甩出十丈过分鲜艳的软红,隔开了我们。

然后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旁响起一片混乱的打斗声。

兰声厉声道:“木槿快跟着小忠。不要回……”他的话语淹没在一片惨呼中。

“兰生!”我厉声呼喊着。

兰生再无声息。

小忠果然在汪汪叫着,我挥舞着酬情本能地循着小忠的叫声跑去。

后面的脚步声紧紧跟上,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施轻功飞了一段,腰上可能撞到树枝什么的,被反弹了一下。我感到我同一样暖暖的物件一起摔在地上。所幸我的轻功本也不高,所以摔得也不怎么痛,可我再也逃不动了。

我本能地往前冲去,然后一头撞到那样东西,这回我感到了一团强烈的酒气冲了过来,大抵是撞到了躺在树枝上过夜的人。

“唔?”有人闷闷地问道,可能是喝醉酒了。

我摸到他腰间的一片冰冷,他带着兵器。

“求大爷救命、求大爷救命,有坏人在追我。”我紧紧抓住他的腿,生怕他放开我。

“唔?腾格里在上,哪里来的恶鬼?”可能是被我的蜈蚣脸吓了一跳,那人满含恐怖地说道:“快滚开。”

那个声音其实同我挺像的,都像是雄鸭子在烟熏火燎里呛了三天,发不出声音偏又硬憋出来的那种感觉。

“求大爷救我,后面有人要抓我。”我苦求。

他却在那里冷哼一声,一脚踢开我就走。

我复又扑上去,死死抓住,泪水也急得流了出来,“他们欺侮我是个瞎子,不然我一定能逃得掉。求求你,一定要救我,不然他们再不会让我见我的相公了。”

就在我说到我是个瞎子时,那人似乎不再挣扎,而宋明磊的沉木香气也传了过来。

“咦,四妹和小时候一样,”宋明磊的声音又远远地传来,“无论在何处,总能找到救兵呢。”

一阵兵器相撞之声,再然后,我被人提起飞向空中。

“四妹。”宋明磊在地面上对我大叫着。

话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做空中飞人了,这一下做得我是又惊又怕。哇哇大叫中,有个极难听的声音不耐道:“别吵。”

我立刻闭了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我放了下来,我跌坐在地上,摸到一手湿润的草皮和泥土。

我快速地摸着一块石头便攥在手里,坐得远一些,尽量让自己平静一些,不要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

那人冷冷道:“他们已经走远了。”

我向他道着谢,却也不多说半句,怕他问我的来历,好在他也只是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人的视线一直锁在我的方向,而我笼在袖中的手也没有放开那块石头,那石头倒渐渐温热了。

过了一会儿,眼中似有液体流出,我拿着袖子微擦,遇到痛处,疼得撕心裂肺的,恨不能放声大叫,又怕引来敌兵,只得紧咬牙关。

那人的声音忽然飘来,“你的眼睛还好吧?”

“还好。”我支吾着,其实痛得要命。

我琢磨着大致地背对着他的方向,微转身间,一脚踩到一摊水。我支起耳朵,确有极细的流水潺潺。我俯下身摸索着,还真是一汪流速极缓的浅溪。

我大喜过望,俯身放下那块石头,双手掬了点水,咕咕嘟嘟喝个饱,然后想起正好可以用这浅溪水稍微清洗我那两只可怜的眼睛。

我手边没有帕子,于是我用袖子沾了点水,往脸上擦去,一时力量没掌握好,疼得我满天都是小星星,然后腿一软,就往水里跌去,好在有人光速过来扶住了我,我却吓得要摸我那块宝贝石头。

唉?唉?!哪去了?

“这里有一方丝巾,”还是我那可怕声音的恩公,“你且拿去用吧。”

他往我一手里塞进了一方柔软,另一手里又塞了块石头,好像正是我那块宝贝石头,还带着我的体温,然后他的气息又离开了我。

我惊魂未定,两只手中触感截然相反,半是温软,半是冷硬,仿佛我此时百般感慨,一边万分感激,另一边却又满心惭愧。他将我那块宝贝石头还我,似有点嘲弄我对他的提防和曲解。其实他对我毫无恶意,依他盖世武功,若有心害我,我又焉有活路。

那人虽然脾气不好,但心地确实不错,我喉头微哽,“多谢。”

那人没有出声,我就弯着腰,用那丝帕,沾着水往眼睛上轻拭,力道掌握不准,时不时捂了眼睛停在那里。

“还是我来吧。”那人又忽地过来,声音有着极大的不耐,似是忍了许久,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而不容反对的意味,他猛地将我抱起,然后夺过我手中的帕子,细细为我敷来。

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啊。

夜凉如水,晚风带来栀子花的香气,夹带着湿润的青草芬芳,一片静谧。

他轻抬我的脸的手明明这样大,掌中似有长年练武的老茧,好像一巴掌就能把我捏碎似的,可是下手却如此之轻。

“眼睛是最宝贵的东西,”他静静地说道,微带着酒意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醇厚甜美,混合着西域人特有的淡淡奶香味,“我小时候眼睛也不大好,什么也瞧不真切,受够了看不见的苦。瞧你年纪轻轻的,如何把自己的眼睛糟蹋成这样?”

“摔着了。”我怯懦道,真是摔着了。

“你爬得太高了。”他淡淡嘲讽一句。

这是一场极富哲理的对话!

我嘿嘿苦笑了一下,不再作答,他也不再问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似乎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我感到我的眼睛上被撒上一片清爽,痛感消了一半。

“这原是玫瑰清露,因我少时也同你一般,爱爬高,往往摔得视力不济……”他又用那帕子轻轻敷了几下,调侃之意甚浓,“我家人便在里面加了些针对眼睛的清毒药物。你的右眼应该是没事的,左眼也许等消了肿会有神迹。”

“多谢您。”

“你一双紫瞳,也是西域人吧?”

“我算半个吧,我爹是中原人,我娘是打西域那过来的。”我感叹着我现在一下子也成外国人了,“听恩公的口音,是突厥人吧?”

他轻轻嗯了一下,便将帕子绞干了,塞到我手中,又抱起我,送我到一处柔软。我一摸,竟是上好的皮草,而背后则是棵大树,栀子香气甚浓,想是棵上百年的栀子树了。

我心中一暖,背靠着树干坐在皮毛上,“多谢。”

我放下了手中的那块石头,牵着帕子一角任夜风轻吹,“您将睡铺让给我了,请问您在何处休息呢?”

他没有回我,两人之间便一阵沉默。我不知他往哪个方向坐去,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明天我的眼睛会好吗?万一我真的双目失明了,岂非一生再见不到非白和夕颜他们?

不一会儿,我带着这些痛苦而没有答案的问题进入梦乡,直到被可怕的惊叫声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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