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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疑变弓月城(3)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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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草原雄鹰怎能仅仅为了一个女人,而去啄食一支肤浅的珠钗呢?”段月容话锋一转,假假地叹息道,全然忘了他今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江山送到我手中一样。可见男人的甜言蜜语有多么的不靠谱。

然而,再傻的人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再抬眼时,夜游的人群早已走了大半,周围来了很多身形强壮的黑衣人,目光寒冷,神情肃穆。那红衣大汉早同一大群女人挤到了天香阁的楼上,在珠帘内害怕地探头探脑。

撒鲁尔淡淡笑着,向他的美人走去。

段月容眼神微动,蒙诏人影一闪,撒鲁尔的美人早已被其截去了。

撒鲁尔的脸绷了起来,见到白纱艳姝的肩上横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眼中划过一道充满杀意的厉芒。

他还是那样镇静,但眼睛却隐着暴风骤雨。

那艳姝身躯微颤,被人带到一根木柱前绑定,却是一言不发。

“我大理素来敬仰英雄,久闻弓月城是九天箭神同狼神一起建立的神之城,弓月城人人擅射。不如我们玩些刺激的吧,你若能射中你家美人头上的发钗,你且同这位美人尽管来去自由。但若是射不中……”段月容阴狠地笑了,微一甩头,“都说弓月城的女人是天神的女儿,我想我那些很久没有碰女人的兄弟们肯定会喜欢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段月容表达自己无比兴奋和得意的心情时,都会抬手轻轻一捋秀发,微微甩头。

此时已是子时,大街上除了黑衣人和撒鲁尔的几个随从僵持着,已是万籁俱静。高原的风吹走了月婵娟的面纱,无限清辉映着段月容的紫瞳,愈显得如天人下凡。

明明场上众人的心弦紧绷,而那月光却仿佛带着魔力,似专门前来点缀段月容那魔魅的。他的秀发沾着夜露随风逆飞,薄唇淡淡笼着一抹笑,美得那样朦胧,美得那般妖冶。众人开始看得一愣一愣的,到后来就连撒鲁尔也多看了段月容几眼,脸上忽地一派了悟。

“大理紫月,光耀星辉。”撒鲁尔轻蔑一笑,“紫月公子不但如民间流传一般,风华绝代,堪比踏雪,亦如传说一般卑鄙无耻啊。”

“多谢英雄的夸赞啊!”段月容光荣地微一点头,然后猖狂地仰天大笑一阵,“既然这位大人认出了本宫,当知本宫的手段。”他猛地一敛笑容,目露凶光,“你姓甚名谁,来我大理国界,又意欲何为?”

“在下阿史德那鲁尔,久慕多玛的月色多情,特来赏月,怎么太子殿下不知,突厥人亦有朝拜月神的习惯吗?”撒鲁尔淡淡地回答,眼睛却不离白纱艳姝半分。

我心中暗急,齐放怎么还不回来。

段月容说道:“那可巧了,本宫亦是来这多玛草原赏月的,既如此……”

就在这时,场中忽然有人吆喝着:“牛受惊了,快让路啊。”

四头大牦牛拉的大货车向我们这里飞奔而来,货车直直地冲过来,周围的黑衣人立时有人跃过去试图牵住疯牛。黑衣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早已大步流星地赶到街中,抬起巨掌一掌击中牛头,血花四溅中,车上的麻袋猛地炸开,里面爆出大量的白色粉尘,空气中开始漫起烟雾。

多玛的夜市开始混乱,有人大声叫着护驾,我早已乘乱戴上了防护镜,悄悄向撒鲁尔的方向过去。

未到跟前,他反手向我凌厉地抓来,我几个闪身躲过,在他背后轻道:“非珏莫惊,我是瓜洲君莫问。”

他微一迟疑间,我早已抓住了他的大手,向暗处躲去。

我拉他伏在草垛暗处,却听段月容焦急的声音传来:“莫问、莫问。”

我同他挨得极近,他的呼吸轻轻吹到我的脸上,像极了我第一次见到非珏的场景。那时受了惊的非珏夹着我飞到了大槐树上。八年已过,他的身上依然有着那种熟悉而又淡淡的奶腥味,然而恍惚中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唯有那双酒瞳,在无限漆黑中对我发着幽光,深不可测。

段月容冷冷道:“给我搜,若是一只苍蝇飞出去,你们都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士兵领命之声在空旷里回荡,脚步声和着铠甲兵刃相互撞击。等士兵集结完毕,过了我们所在的那个草垛,我拉着撒鲁尔悄悄走出集市,来到大草原。

星光遍洒大地,我呼了一口气,回头关切地问道:“非珏,你没伤着吧?”

撒鲁尔立刻甩了我的手,后退一步,冷冷地看了我几眼。那目光如此陌生,甚至我能感到有一丝淡淡的厌恶。

我的心中漾着伤感和茫然,但转念一想,这才领悟我君莫问在民间还有另一种传闻,那就是君莫问是大理段氏的兔相公!

段月容唤我的名字如此自然,让他误会是正常的,而方才我紧紧拉着他的手,他不甩开我想必也只是为了逃命吧?

我一阵黯然,向后让了让,随即强笑着作了一个揖,“方才为了脱身,冒犯了公子,还请恕罪。”

撒鲁尔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但明显缓和了些,淡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君老板,又承你出手相救,感激不尽。”

我讷讷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我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满眼却是焦躁不安,知道他是担心那抹艳姝,便道:“公子莫急,莫问已派人暗中营救尊夫人,请稍候片刻,只是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酒瞳冷冰冰地扫向我,似在不停地揣度我。

我只好叹了一口气,“藏獒是世上最好的搜索专家,不过半个时辰,七夕就会追来,你先同我往圣湖处躲一躲,那里湿气甚重,可掩我俩的气息。”

他绞着我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展颜一笑,“好。”

我望着他没有笑意的笑容,知道他心事重重,欲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因他眼中的防备而堵住了所有的话语。心说多说无益,等躲过这一劫再说吧,于是便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引路。

不久圣湖近在眼前,十六的婵娟倒映在圣湖之上,清冷神圣,随风不停地飘零破碎,宛若人生。

我松了一口气,回首对背后一直沉默的红发青年笑道:“到了,公子先在此处歇息片刻,不出半个时辰,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

他微一点头,也不说话,只是坐了下来,望着天际的圆月。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走了一会儿路,腿脚也有些酸,刚想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近他身,他的酒瞳冷冷地瞟过来,我只好尴尬地又站起来,在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时沉默是金。

我痴痴地看着他英挺的侧影,心中无限感慨。

忽然他回过头来,冷冷道:“你在看什么?”

我语塞,赶紧别过头去,讷讷道:“对不住。”心中万分难受,忍不住轻声说道:“你很像我一个失散了多年的朋友,我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庚戌宫变那阵,我们在秦中大乱时失散了……我答应了他会去找他,可是却没有履行我的诺言……

“他的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总是爱忘事,眼神又不好,老是迷路。我总是为他担心,万一他把我给全忘了,可怎么好?”想起那一年离别的光景,不觉悲从中来,“那一年秦中大乱,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的三姐和许多朋友也死在战乱中。所以再想想,只要他活着,就算他不再记得我与他的情分,只要他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了。”

我抬头一看,却见他凝注着我,我对他强笑道:“我对不起他,所以很想同他聊一聊,想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我、我只想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我明明知道你、你不是他,可还是忍不住想看你,就好像看着他一样,对不住啊。”

我哈哈干笑几声,却见他无波地看了我几眼,然后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子,向我递来。我这才感觉到脸上全湿了。

我颤着手接过来,背过身去,使劲抹着眼泪,咬着手,平复着内心。

却听背后的青年轻轻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难过,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总会被别人伤害,又不免伤害一些人,故而总要学会忘记,人如何能永远生活在过去啊?”

我慢慢转过身来。

他舒展眉心,侧着头含笑看着我,像极了当年多少次非珏笑着深情看我。

是啊,人总要学会忘记,非珏……

我知道你现在生活得很好,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想我可以放下心来,给你最美好的祝福。

我破涕为笑,将绢子递还给他,“谢谢,只是对不住,把你的绢子给弄脏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着。

借着月光,这才发现那绢子的绣样是鸳鸯戏水,而且是中原的花样。方才忙着难过,没来得及发现,联想到那晚波同口中的美人,我心中一动,为何这个绣样很眼熟?

一个病美人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我呆愣间,却听远远的马蹄声传来。

我和非珏躲到草丛中去,却见领头一人正是面容严肃的齐放,后面跟着阿米尔一干侍从和一个白纱丽人。我还没来得及出声,非珏早已满面欣喜地叫了起来:“木丫头。”

白纱艳姝立刻下马,奔向他的怀抱,两人在月光下紧紧拥抱。

撒鲁尔着急地说着:“可受伤了?”

草原月圆,细风轻送,传说中美人英雄相聚的场面就在我的眼前。

丽人轻摇螓首,泪花四溅,“我还好,你没事吧。”

撒鲁尔心疼地看着他的爱人,担心道:“你浑身都在发抖,当真没有事吗?”

两个人来来去去就这几句,都在反复询问对方可有受伤,可见相爱之深。

撒鲁尔拉下她的面纱,细细察看。月光下,绝色姿容,艳光四射,却与我脑海中的病美人不谋而合。

我从草丛里慢慢走出来,齐放向我奔来,似乎在我耳边说了几句,可惜我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美人。她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传说死在戈壁大漠的结义三姐,姚碧莹。

她的泪容也向我这里转过来,浑身抖了一下,然后那双精致的眼睛定在我的脸上。此时月光正好,她的脸却向逆光处微侧,我便看不清她的面色。

德馨居里同碧莹共同生活的一点一滴,慢慢地拼凑在一起,汇成大江大海向我袭来。碧莹,是碧莹?怎么是碧莹?为什么是碧莹?

亲如姐妹的三姐碧莹没有死,这本该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她却变成了非珏口中的木丫头。

我最亲近的姐妹成了初恋的爱妻,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她的身影变成了非珏口中呢喃的名字,然而那个名字却依然是我的小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疑惑、狂喜、震惊、无奈,夹杂着一丝的愤怒,无数的疑团和回忆混杂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我,我的头痛似裂,胸如火烧。

“主子,此处不宜久留,还是快送这位公子和家人出城吧。”

小放轻轻的呼唤,让我渐渐醒了过来。我咽下喉中的血腥,这才发现我紧紧抓着小放,才不至于跌倒,可是却把小放的手臂给掐青了一大块。

我收回了手,努力平静了内心,向非珏和碧莹微一点头,勉力说道:“一路……多保重吧。”

非珏好像一边上马,一边对我说了几句客套话,我也没有听进去,现在我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碧莹身上。

“这一位,便是上次陪公子前往瓜洲的尊夫人吧?”我轻轻问道。

撒鲁尔微微一笑,轻轻拉近了她的坐骑,傲然笑道:“正是。”

她并没有避开我的目光,然而美目却不再有往日的温婉可人,只是冷冷地瞟了我一眼,微侧着头戴上面纱,不再看我。

我似笑非笑,“尊夫人好像我以前的一个姐妹。”

撒鲁尔却在马上哈哈大笑起来,“君老板还真是个生意人,到哪里都要攀亲带故啊。”

这时阿米尔过来,看了我一眼,用突厥语说道:“主子,我们赶路要紧,女……老夫人也在家中等急了。”

撒鲁尔眼中一阵不悦,“老夫人给了你多少好处,怎么老在我面前提她?”他顿了一顿,回首对我笑道:“莫问,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我回国便为你找他。”

东方鱼肚白渐渐露出脸来,一阵悠扬的藏歌传来,极尽轻灵缥缈,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仿佛是永远走不出的宿命轮回。

我听着歌声,看了他和碧莹半晌,忽然一笑,“不必了,你说得对,人总要学会忘记。我想他现在一定同你一样,生活得很好,我还是不要再打扰他了,只要他过得好,什么都好了。”

碧莹又转过脸来,深深看了我几眼。曾几何时,我已无法解读到她妙目中的语言,唯有无限的冰冷。

碧莹,碧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成了撒鲁尔的木丫头?难道是你爱上了他,所以留在了西域?那当年宋二哥在你心里又如何呢?在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八年的春秋,弹指而过,多少人事沉浮,沧海桑田!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就连我花木槿也变成了君莫问,又何必怪哉别人的生活?

我几欲唤出口来,却终是沉默地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

夜风拂着我的长发,沾到打湿的脸颊,很难受,我也没有动手。

撒鲁尔坐在马背上,忽然回头看了看我,眼中一阵恍惚。他绷着脸回过头去,好像碧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失去了踪迹。

我怅然回头,默默地抹着脸。

齐放开口安慰了几句:“许是当年得了主子假死的消息,四爷闹腾不休,果尔仁便让三小姐装了主子您吧。”

我无力地点点头,忽然却听马蹄声近了。齐放警觉地看着前方,却见是撒鲁尔和阿米尔他们去而复返。我们愣愣地看着他们。

阿米尔有些着急,“主子,段月容从前方包抄过来,还请主子往西边而去,等我等引开段月容。”

“不用。”撒鲁尔看着我,忽而冷冷一笑,“久闻君老板是大理段氏的密友,精通商道,那不如且到我突厥一游,教化我那蛮荒之地的子民,顺便也让孤好好招待一下君老板,何如?”

齐放早就攻上前去,冷冷道:“我家主人好意救你于水火,你却恩将仇报?”

“你家主子是救我还是故意引我到这里来也未可知啊。”撒鲁尔在马上利落地迎上去,过了几招,赞道:“君老板的手下果然能人辈出啊。”他一钩手,齐放便摔下马去。

齐放口吐鲜血,再次迎上去。

阿米尔的一把弯刀轻搁在我的颈间,“这位小爷还是先住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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