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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叹一声,“莫问,你终是心中不信我。”他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忽然吟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踏雪公子真是个有福之人。”他站了起来,再不看我一眼,走出了屋子。
却听外间,军队的步伐声整齐地踏来,我挣扎着爬下床。
小玉已经满面惊慌地过来搀住我,“先生,这可怎么办,张太守的人在咱们府上到处搜呢。”
我喘着,趁无力倒下时,在她鬓边俯耳道:“小放去办了吗?”
小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亦轻声道:“先生放心,师傅已同太子和小姐安然到了播州。”
我暗松一口气,“扶我去学校那里。”
“先生莫要折腾了,先养病要紧。”
“不行,太守现在还不会拿我怎样。可是军队在府里搜,会惊吓着孩子们的。”
小玉拿我没办法,就给我稍微收拾了一下,让豆子背我到希望小学那里,却见一片孩子的哭声,张之严冷冷地站在那里。
一大群孩子向我哭着扑过来。
我心中不忍,只得转过身对着张之严道:“兄长,这些孩子都是莫问一路上带回来的苦命人,请兄长放过他们吧。要抓就抓莫问吧。”
“夕颜呢?还有你那个所谓的表侄呢?”张之严问道。
“不巧,前几日回黔中老家了。”我冷静以对。
张之严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跳了几下,走过来,轻轻一叹,“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莫问,看来你还是要到我府上来坐坐啊。”
这时,忽然一个士兵拖着两个孩子过来,他手中抓着的那个男孩神情倨傲,另一个女孩子则死死抱着男孩的腿,一个抓、一个走、一个拖,前前后后跟了一大串,像一串大闸蟹似的。
那个士兵高叫着:“太守,小的在后院的古井里发现藏着两个孩子,这个男孩子怀里还有这个。”
早有人往张之严手中递上一物,张之严双目一亮,“果然是玉玺。”他又叫了一声:“伍仁?”
我的家人中立刻有人抖着身子站了出来,一看到我的眼神立刻垂了下去,只是抬起头看了那个孩子一眼,然后跪在地上,对张之严说道:“禀大人,这个孩子正是那个叫黄川的表少爷。”
我冷笑连连,睥睨道:“伍仁,你赌债难还,妻离子散,女儿被拐,是谁替你还了赌债,是谁替你赎回了卖到青楼的女儿,还助她嫁给邻村的赶牛人?而你便是这般回报于我的?”
那叫伍仁的中年人涨红了脸,闷声向我不停地磕头。
张之严却对我一笑,“莫问,你也莫要怪他,他既是个赌鬼,自然又染上了赌瘾,这回是为我所救,自然是为我所用了。”
他领着手下立刻对那个男孩行了君臣大礼,朗声道:“江浙太守张之严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请太子随臣回府,共商大计。”
那个男孩冷冷道:“你认错人了,张太守。”
张之严不答,只是吩咐道:“还不快请太子回官邸?”
张之严与我擦身而过时,转头说道:“原非白连夜逃回了西安,踏雪公子的门客果然了得。”
我扭头冷冷看向他,“兄长,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学生,放了他们。”
张之严的眼神却愈加笃定,“莫问,你的演技太让我失望了。”旋而吩咐人马:“好好看守君府,可疑人马,一律不准放过。”
张家兵想拖走那男孩,可是那女孩却还是死死地抱着腿,那个男孩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冷笑道:“此去死生不知,你这又是何苦?”
那女孩双目明亮,小小的脸颊充满坚定,对男孩仰视道:“殿下到哪里,露珠就到哪里,不然露珠就立刻死在这里。”
男孩像大人一般长叹一声,扶起了女孩,“傻露珠。”
他不再推拒那个叫露珠的女孩,轻轻拉起了她的手,然后对我扭头大声道:“君莫问的大恩大德,我今生记下了。”
士兵无奈,只好将两人一起带走了。
玉流云和露珠,这两个我从宛城捡回来的小乞丐,也是我最聪明的两个学生……
我眼前的视线模糊,这个玉流云,生性沉稳机敏,无论是文武都在同年龄的孩子中出类拔萃,齐放曾连连夸说其乃是练功的奇才,就连段月容也说过将来定能委以大任。
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却要作为轩辕翼的替身,如若被张之严识破了,这岂非是我与这两个弟子的永别?
手下的孩子们瑟缩地围着我,一个个骇得面如土色。
我忍下满腹悲愤,看着张之严和两个孩子消失在眼前。
我让人好好守护希望小学后,沿歌和春来扶着我回房。
沿歌使劲磨着牙,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磨牙了。
七年前,他的双亲死在兰郡保卫战,小小的年纪却硬是不哭,只是恨得磨着牙,我轻轻抱起他,他才在我怀中放声大哭。
我躺在床沿上,却见沿歌跪在我的床边,双目赤红,“只要先生一句话,我这就去太守府,杀了狗日的张之严。”
我伸出手来,轻触他的额头,柔声道:“还不到时候,沿歌,现在是非常时刻,你一定要听先生的话啊。”
他愕然间,泪水却涌出眼眶,“先生说的,沿歌一定听,可是先生亦要好生养病,才好带我们回兰郡。”
我微点头,轻声道:“好好保护伍仁的家人,他做得很好。”
沿歌称是,扶我躺下,守在屋外。我闭着眼不停咳着,难以入睡。
眼看月上中天,我微睁着眼,看着玉兔清凝,静静地思考着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永业十年七月初三,原氏的踏雪公子忽然在江南露面,民间盛传这与轩辕太子流落至江南有莫大关系。张之严从经常游走于南北的商人君莫问府上,搜出了一个与太子年龄相仿的男孩,并且在其身上搜到了东庭流传了六百多年的正宝洪熙传国玉玺,于七月初九拥太子继位,史称成宗,仍以庭为国号,史称“南庭”。民间及各路诸侯则称其为“东吴小庭朝”,改年号为崇业,定建康为首都,号金陵城,扩建原建康太守府“浏园”至宫殿规模,正式更名为“仁智宫”。成宗加封张之严为吴王,上柱国荣号,吴王便挟成宗之名,号召江南一带大大小小的武装力量归附,齐攻窦周。然后在一路进剿的途中,不断地吞并各路诸侯,收为己用。
原青江于同年十月初十拥靖夏王继位,史称德宗,沿国号为庭,史称“西庭”,同年改年号为元庆,以西安为都城,改名西京,并以洛阳为陪都,称神都。
七月十二,摩尼亚赫亲率大军,兵分两路攻西安和弓月城,此一役,成功地拖住了原氏进攻京都的先机,使得张氏进至河北府,直逼京都。窦周命平鲁将军潘正越镇守沧州,迎战东吴张氏。
七月二十,踏雪公子与清泉公子联手击退了摩尼亚赫的左路大军,而甘州却于七月三十被攻破。摩尼亚赫得意万分,亲自点燃第一把火,欲焚烧撒鲁尔的皇宫时,又传来撒鲁尔亲自率兵奇袭哈尔合林摩尼亚赫的王帐。东突厥仓促撤回弓月城时,在柳林忽然遭到了撒鲁尔右翼的埋伏,摩尼亚赫差点被撒鲁尔王生擒,回到王帐的途中,却听闻其所有妻妾女眷皆被撒鲁尔王作为战利品带回弓月城,作为最低贱的奴隶,在市井当众拍卖,一雪其母被摩尼亚赫作舞女贩卖之辱。
东突厥王摩尼亚赫气郁交加,死在赶回王庭的途中。数日后千里飞骑传来的遗诏,宣其最受宠爱的可贺敦云娜之子,年仅十岁的可聂都继位。几个封疆的年长儿子以奔丧借口回来,诛新君,绞杀可贺敦,展开了血腥的夺嫡大战,以至于摩尼亚赫的尸首暴晒多日,蛆虫食尸,却无人将其收殓。
同年八月初二,摩尼亚赫次子,哈尔合林的默渠王子,杀了三个兄弟,终于给摩尼亚赫发丧,自立为默渠可汗。然而撒鲁尔可汗紧随其后,于八月初九攻破哈尔合林,活捉默渠及眷属,一并弑杀,然后在军中烹煮分食之。
八月初八,撒鲁尔可汗假意接受了东庭封授,却在接到大量岁币美女后,撕破了协议,改为接受了其父原青江掌权的西庭的封号,史称绯都可汗,其母亦被封为詹宁皇太后。
自此,分裂近二十六年的大突厥帝国再次统一,绯都可汗称雄西域,所向披靡,威名远播。
阿史那撒鲁尔可汗的辉煌时代到来了。
元庆元年八月初一,河北沧州境内,张之严指挥大军安营扎寨,入得营帐内,刚脱下盔甲,一员名唤光复的参将入得帐内,“主公,瓜洲的飞鸽传书到了。”
一位青衣美人急步走来,微踮起脚为张之严解下衣甲,绿鬓如云巧堆,乌云髻上簪着珍珠掐珊瑚镶翡翠的金凤步摇钗,一晃一作响,珠光衬着美人的顾盼神飞,在充满阳刚的营帐中别是一番风情。怎奈张之严却是未闻,只是紧绷着脸,短促地说了一声:“念。”
“摩尼亚赫王于日前死于哈尔合林,撒鲁尔王开始为东征做准备了。”
张之严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原家的两位公子,如何?”
“踏雪公子旧疾复发,击退摩尼亚赫大军后晕倒在城墙之上,清泉公子现在玉门关。”
“夫人那里,一切安好?”
“夫人一切安好,不过近日亲自派人到琼花小筑……将小筑给烧了,把那里的梅花也给全砍了……”那个参将声音轻了下来,微抬头看了一眼张之严身侧的细腰美人,那美人的双目早已蓄满了伤心的泪水,于是便闭上了嘴。
“胡闹!”张之严轻斥,看了一眼身侧的美人,柔声道:“悠悠莫惊,等回了瓜洲,本王为你盖一座藏娇楼,如何?”
悠悠羞涩一笑,轻伏在张之严胸口。不待张之严说话,那参将已识趣地走出营帐。张之严打横抱起悠悠,悠悠嘤咛一声,立刻营帐中一片旖旎。
从温柔乡里坐起来,看身侧美人身上欢爱的红痕隐现,两颊犹带着玫瑰红晕,双目紧闭,娇喘不已,张之严的手在悠悠的身上游走,渐渐行至俏臀处,低声问道:“悠悠可好?”
美人嘤咛一声,按住张之严不规矩的手,娇嗲道:“主公莫要再折腾悠悠了,悠悠实在受不了了。”
张之严笑着放开悠悠,披衣坐起。
悠悠正要起身,他抬手微阻,轻笑道:“你且歇着,我去光复那里看看就回。”
张之严出了营帐,唤了心腹士兵,低声吩咐:“万不能让此女走出营帐半步。”
没走几步,光复已迎了上来,躬身道:“见过主公。”
“将士可全都安顿下来了?”
“主公放心,一切安好。”
“陛下如何?”
“陛下甚喜仁智宫,特让臣传话说,敬等王上凯旋。”
张之严点头,正要回去,忽然目光触及不远处一个小营帐,心中一动,“君莫问今天用过药了吗?”
“末将看着他喝的,君爷的气色已好得多,只是夜晚睡得很少。”
张之严默然往前行去,到得那个小营帐前,却见门口守卫空无一人,正要发作,却听帐内一个男声缓缓说道:“大队前行,一切安好,侬勿要挂念,牢想快快回家,亲娘子一口。”
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不易察觉地一笑,“好,写完了,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个男声讪讪道:“多谢君爷,没有了。”
另一人却笑骂道:“真没出息,写不到几句就念起你老婆了,你小子就属有了娘子忘了娘。”
“那又怎的,你小子是还没娶老婆,自然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帐中隐约三人连声笑骂,听上去甚是熟稔。张之严沉着脸掀帘而进,却见两个士兵正拿着一纸书信笑着,当中一人,手持一杆自制的羽毛笔,木钗绾着乌发,在头顶简单梳了个髻,淡淡的笑容不及隐去,微挂在淡朱色的唇边,形容消瘦,如弱柳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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