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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星辰, 满身盔甲的骑士都没你闪亮
*****
蝴蝶之潮就像场活生生的恶梦。
而自从这场恶梦出现于她生命, 狄伦之于她, 便成了难以取代的存在。
犹记那场开始于轰隆火车上纵身一跳的出逃,狄伦是如何在蝴蝶之潮袭来时,第一时间瞬间移动, 在小城来往人潮中,安稳接住了她无法控制倒下的身体。
那种感觉,维拉永远都不知该如何言喻。
然后下次醒来, 她便发现自己被安置到了小城僻远的旅馆里。
东北国境, 初春。
有些寒意的日子里,刚结束冬季厚的夜晚漫漫,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 维拉看看表, 明明已该黎明的时刻, 这个城市却还被昏暗笼着。
铺着地毯的小小旅店房间里, 壁炉暖烘烘的烧着,而沙发与小桌上放了几个纸袋, 面包乳酪一类食品散落。
而在她这单人床不远处,狄伦总在另张单人床上熟睡。
吃了的翻了个身, 环顾一阵后,维拉终于放下心来。
即使她的蝴蝶之潮在人来人往街道上发作,也没有影响她与狄伦的出逃旅行。
她与狄伦都身穿便服并染了发──狄伦染成棕发,她染成黑发──但她症状特殊,若是被谁注意到,这场得之不易的出逃,大约就要划下据点。
想着想着,维拉又阖上了眼,陷入熟睡。
待她再次苏醒,则是被狄伦叫醒的。
“该起来了,你这睡眠不正常的家伙。”狄伦语带笑意,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深入维拉背与床中间,将她“铲起”:“该吃点东西了,这里不是日光碉堡,我们逃出来渡假了,记得吗?”
一边对她说话,狄伦一边将面包与热汤搁在床头柜上,替她拨去冷汗。
“感觉如何?能自己吃吗?”
有些无法聚焦的看着狄伦,维拉点点头,接过了食物,缓慢的吃了起来。
这样的时刻,就能体现出狄伦这平时游手好闲的家伙,其实是个满分的护卫。从救下她到处理善后,狄伦都没有瑕疵的完成了。
先前只是因为有埃迪那些母鸡护卫,狄伦没有出手罢了。
“我在这里。”
维拉还记得人潮之中,蝴蝶之潮发作那瞬,狄伦那只带着黑手套的手,是如何第一时间接住她,然后打横抱起,离开众人好奇与关注目光。
一到小巷弄里,狄伦就让快要无法呼吸的她半靠在自己身上,轻声安抚。
“深呼吸,维拉,两秒吸气,两秒吐气。”
而从症状出现不到几秒,维拉就发了一身冷汗,前发都贴到了额上。
她苍白抬眸看向狄伦,看狄伦驾轻就熟卷起她的衣袖,然后从怀中拿出有着蝴蝶药剂的针管。
一边与她温温说话维持她神智清醒,狄伦一边咬开了针管封盖,压出液体少许,然后准确的将那沁凉药物注射到她纤细的血管之中。
当然,更强烈的剧痛也随之而来。
“你害怕吗?维拉?”
狄伦忽然这么问了她一句,维拉知道狄伦要转移她注意力,吃力抬眸看他,等待狄伦接着说下去,却只听见狄伦接了这么一句──“不用怕,因为你现在是自由的。”
那样轻声说完这么一句,狄伦就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城镇旅店走去。
不用害怕,因为你现在是自由的。
维拉想,她约此生都会记得狄伦那句,在微阴的小城午后,在远处隐隐的人声鼎沸里,狄伦横抱她,像是避风港湾,这样对她说道。
那无疑是最美好最美好的一句宽慰,而且只有他们两人懂。
背景南辕北辙却并肩自日光碉堡出逃,此刻自由之于他们,再没什么好解释了。
是的,没什么好怕的。
至少,我们现在是自由的。
*****
维拉开始睡睡醒醒。
除了被狄伦叫起来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陷在昏睡之中。
光影斑驳,人影来去,一下子是斗师学院吵闹教室,一下子又是日光碉堡阴冷长廊的,而每次维拉自己转醒,都是深夜。
都是她一贯失眠的深夜。
沉沉转醒时刻,维拉总会望着天花板呆楞好一阵,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她会转头,去看睡在不远处另张床上的狄伦。
两人搭档出逃了这么多时间,维拉已经很熟悉狄伦的睡姿。
那家伙总爱将自己埋进了枕被里,只露出鼻子以上,侧着身双眼轻闭,好似睡得毫无知觉。
而看着看着,维拉总忍不住过去,在床边地毯坐下,趴在狄伦床沿,看他熟睡模样。
这无法无天轻浮军官熟睡模样,与其平常为人,真是好大的反差。
不过,维拉总是无法看太久,狄伦就会茫茫转醒。
那双血色眸子会缓缓睁开,望着她,恍惚聚焦,然后慢慢漾出笑意。
“睡不着吗?”狄伦会这样问她,在昏暗中将臂膀枕在脑袋下,侧身看着她,观察野生动物感兴趣那般带笑问:“还有什么症状吗?”
但维拉真的要说,狄伦这家伙平时看起来不学无术,无所事事,其他护卫忙得团团转时总在闲晃,但真的需要他时,却的的确确是资深的优秀梦师护卫。
她所有副作用反应与回复状况,狄伦都能抓的七七八八,然后辅以最有效得协助。
而维拉也发现,她其实根本不需要从前发作时,日光碉堡那些奢华物质与药物。
不需要日光碉堡豪华营养食谱,只要狄伦将她打横抱起,走上那么一趟小镇餐馆或市集,维拉就能吃的津津有味,比日光碉堡的任何一天都多。
而当维拉剧痛难耐,幻觉阵阵辗转难眠,也不需要提琴或乐声安抚,只要狄伦过来将她抱起,走上那么一趟凌晨静谧街道,或人声鼎沸黄昏市场,维拉便能转移注意力。
甚至连那精密防震的轮椅都不需要,因为狄伦就是她的脚。
那些并肩在昆诺各僻远城镇辗转流浪的时光,其实维拉都记得很清楚。
她和狄伦是如何从顺便结党的狐朋狗友,渐渐衍生出了不一样的默契,找到了彼此外壳下的真正频率,然后共享这份出逃不驯的乐趣。
那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两人的初识,无论是火车上的目光交会、交流晚宴的邀舞或刚成为同伴初期,他们明明都那样针锋相对,以皮笑肉不笑互相冷嘲热讽为乐。
可是进入日光碉堡那巨大墓园的一样的地方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维拉看见这巨大帝国里的晦暗,看见了狄伦的荒唐不驯其实是种不屈,而仅仅那么一剂蝴蝶之潮,就让他们进入了不一样的关系。
出逃、打混、闹事,就像是某种混杂了同情或欣赏的臭气相投。
他们渐渐嗅出了彼此的共同之处,还有对逃脱帝国制度枷锁的共同勇气。
就连维拉刚搬迁到山城那数月断药时间,狄伦都是她最好的照护者。
那时,维拉刚与亚柏夏佐等人类世界做了告别切割,陷在蝴蝶之潮大忌低迷情绪里。
以颓废暴吃美食与昏睡的方式,维拉试图将胃与时间填满,好去填补舍弃亚柏、夏佐、残耳军团的那份遗憾。
这样的委靡,让维拉蝴蝶之潮的戒除发生了巨大阻力。
马可仕与罗布他们,都不甚熟悉蝴蝶之潮戒除时千变万化副作用症状,就连当过学者的科尔文,也只能经由学术经验给予照顾。
但多年伴她的狄伦,却已臻至一眼就能猜出她明日症状的境界。
她的自暴自弃,这几年阅尽她习性百态的狄伦,自然早早看出来了。甚至把她当需要运动的暴躁大狗,每天都拿着狗绳一般的大衣准时报到,扛她出门散心。
抱着她去走走高原与迂回山路,看烟岚看云雾,甚至不嫌麻烦的下了山,带她去酒馆赌牌。
从狄伦那些乱七八糟的陪伴里,不自觉得,维拉就放松了那因焦躁愧疚而绷紧的神经,安静思考,平静面对。
一直都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心情低落狄伦第一个知道,她疼痛哭泣,也逃不出狄伦的眼。曾几何时,狄伦不只是维拉做坏事的最佳良伴,还成了知她甚笃的陪伴者。
只要回头,就在身边,挥之不去,有若鬼魂。
如果说维拉什么愧疚都没有,什么感觉触动都没有,那必定是谎言。
只是她还是有些迷惑,有些迟疑。
总觉得狄伦这样百无禁忌无法无天的家伙,比起留在山城成为常驻干部,会更倾向提起方正行李箱启程环游世界。
可是一直以来,狄伦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每次维拉问他,也总以“现在没有要走的打算”被狄伦应付过去。
就算时间推移到夏佐亚柏班杰明一干残耳军团入驻山城,狄伦仍旧那么从容。
陪维拉出任务、出席会议以昆诺前军官经验提供策略,甚至以瞬间移动能力,只身出任务为山城基地侦查,都任劳任怨,完美的融入了这个的生活圈。
甚至维拉开始怀疑,那么久前狄伦在梦境中对她的告白,是否早就失了温度。
是否已没了想与她成为恋人的念头?
抱着这个有些灰心的念头,维拉开始有些患得患失。
*****
这日,普卡其东北传来与法路交锋消息,法路与伍夫斯的结盟让这战役棘手无比,于是曾在日光碉堡累积不少与其对战经验的维拉与狄伦,凑到一起,讨论起这个窘境。
就像从前一样,他们很是随兴。
在资料室地毯上席地而坐,茶点饮料在旁,而地型图与资料满地。
“我总觉得这个营只是个幌子,”狄伦盘腿托腮,歪头看着那张最大的地图,懒懒对她道:“法路与伍夫斯他们最爱来这套……”
纸张摩擦声与狄伦低低嗓音在无人资料室,显得特别清晰,浮尘在窗子照入的强烈日照中浮沈。
后面狄伦在说些什么,其实维拉都没听进去。
她看着狄伦开开阖阖的唇,心不在焉,然后,就鬼使神猜的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狄伦挺直的鼻子温温擦过她的颊,短暂的肤触与体温,都让维拉目眩神迷。
但当维拉挪开再次看向狄伦,却发现狄伦呆滞了神情,僵硬在原地。
狄伦那种不解的惊愕刺伤了维拉。
“对不起……不小心就……”她很是难堪,双眼都不知往哪摆,支支吾吾:“我以为……我很抱歉……”
颠三倒四解释着,维拉双颊越来越热,越说越局促不安,说着就转身要爬起身逃离现场,狄伦却即时捉住了她。
一阵拉力,下瞬,维拉看见的就是狄伦近在眼前的脸庞。
狄伦捧起她的脸,与她四唇相贴,辗转回吻。
看见狄伦轻蹙着眉,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睫紧闭,那神情接近压抑,甚至是渴望。
就连轻吻间的吐息都有了温热颤意。
这么多年来,他们几乎日日相见,日日交谈,但这却是他们最接近的时刻。
感觉很真实,却又很不真实。
维拉张开了唇瓣,阖眼回吻。
就像意料中的,狄伦的吻技高超,缱绻而温暖。
他们唇瓣相贴,双舌湿润,鼻梁擦于彼此脸颊,无限被放大的肤触,如此心醉,但维拉却在狄伦那近乎竭力的亲吻里,尝到了悲切的余温。
慢慢的,他们停下了亲吻,望向彼此。
“我以为……我还以为没希望了……”狄伦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将额贴在维拉肩上,语带颤意:“谢谢你选择我。”
说完,不等维拉回答,狄伦又吻了上来。
一直到两人都冷静下来,狄伦才告诉维拉,他一直看着她,却以为,维拉即将选择马可仕。
“你们说着只有彼此才懂得语言,搧动只有你们才有的双翼,只要逆风起飞,就没人能跟上你们……”他们靠在墙边,并肩而坐,狄伦这样低低对她说:“我一直以为你终究会选择他,就像那天,你在雪原与我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飞离。”
紧挨着狄伦的肩,维拉看着狄伦侧脸,安静听他说着。
这个人对她移不开目光,却仍旧以为她爱的是他人。
然后听着听着,维拉忍不住打断了狄伦,微微跪起,凑过去亲吻他。
有时行动比言语更加有力,更加让人安心。
而这次,狄伦没再像刚刚那样主导这个吻,只是慢慢阖上眼,将手掌拂过维拉颈间深入她发丝,缱绻品尝这个吻。
最后,狄伦张开了眼,吻上维拉的眉心,将脸埋到维拉肩颈,单手紧紧拥住了她。
“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维拉。”
狄伦那样轻声对她说道。
*****
维拉和狄伦在一起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城。
就连远在昆诺的凯里,他的来信,也对此事表现出浓浓兴趣。
“你竟然真的驯养了那只疯狗,这真是太令我惊讶了。”凯里信上如此写道:“毕竟,虽然你的姿色尚佳,但配狄伦比安奇那家伙,还是高攀了。”
维拉气得当场撕了那张信纸!
什么鬼!该死的凯里!一直以来她都很抢手好吗!跟狄伦一样炙手可热啊!少在那危言耸听!
但明显的,有这样想法的,似乎不只凯里一人。
例如,维拉老妈一般的存在:珍妮阿姨。
珍妮那怪阿姨,每次看到维拉与狄伦双双出现,总要啧啧上下重新打量一次狄伦,然后看向维拉,沈重叹气。其“好白菜给猪拱了”的意思,不言而喻。
“昆诺上尉啊,”珍妮死姓不改,总要激激维拉,挑眉揶揄:“还是这样的美军官啊维拉!”
维拉当然不服气了。
“这家伙少尉直升上尉,还不是西蒙和我们合作才直升的,”唯恐狄伦被抬身价,招来情敌,维拉不满嘟囔:“再说现在那军阶在普卡其还不是装饰品!”
旁边狄伦却哈哈笑了,道:“那谁上次去昆诺办急事,拉着我亮军阶去插队的啊?”
于是维拉闭嘴了。
至于科尔文,他似乎显得失望,而马可仕刚开始还以为她选的是夏佐,差点要发作,但得知维拉不是选择夏佐而是狄伦后,就不再说什么。
然后,与维拉一同度过斗师学院学生时代的怪胎小队,自然是反应最激烈的一群人。
“不要啊啊啊啊!维拉拉拉!”老把她与夏佐当言情小说男女主角看的贝蒂,近乎崩溃,抱着她哀哀大叫:“你就原谅夏佐吧!他已经知错了,而且非常后悔啊啊啊啊!”
怪胎小队们为夏佐的频繁说情,这让维拉又好气又好笑。
她该如何跟贝蒂与怪胎小队解释,解释这么漫长时间里的风风雨雨?
日光碉堡太过阴凉晦暗,而蝴蝶之潮又何其恶毒,叫维拉如何去跟每个老友描绘那个近乎只有狄伦与她知道的寒凉世界?
倒是狄伦,明知道有这一回事,却完全不在乎怪胎小队反应,依旧每天准时带着浅笑出现在她身边,问她一句:“今天要做什么?”
看着那样的狄伦,维拉总是失神。
想着,带着她走到今日的,大约是际遇,也是命运。
但相对于颇晚才加入山城的怪胎小队,维拉残耳军团旧时伙伴,对于维拉选择狄伦这件事,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也不反对。
残耳伙伴几乎是第一批进驻山城的人类,自然有看见维拉断蝴蝶之潮时,狄伦不离不弃的相陪。
就算夏佐是残耳自己人,也不能否认狄伦对维拉的付出。
“维拉选谁关你屁事?”
晚间大家一起喝酒聊天时,怪胎小队几个成员又旧事重提,激的维拉身边的班杰明恼怒回问,手中木杯重重敲在地上,啤酒飞溅。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维拉身边?发生什么事、每分每秒你都看见了?”班杰明怒目看着一向有好的那几个怪胎小队成员,难得的翻了脸:“她爱上谁选择谁干你屁事了!”
班杰明爆发般的一番话让现场陷入沉默,然后,不远处的夏佐安静起身,离席了。
看着夏佐离去背影,维拉紧紧锁了眉头,再看向身边狄伦,却发现那家伙漾出了温温笑意。
那双冶红眸子似乎在说,维拉担忧的回眸转身看他与夏佐的沉默离席,就意味了他一点都不需在乎刚刚那场闹剧,无论谁说了什么。
这让维拉有些百感交集。
这家伙总在她以为没事时不安,而在她担心时,却又老神在在。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这日这一事端惹得祸,一个月后,夏佐自动请调普卡其南方残耳旧部参与重建,大约数年之内都不会再回来了。
与夏佐告别那日是深深的寒冬,山城触目所及都覆了厚厚冰雪,扎的人刺眼。
天刚蒙亮,山城门外就聚了不少一群为夏佐送行的人,而维拉远远看着,好一阵子,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慢慢走向那处。
而狄伦牵着她,走到离夏佐那处十步远处,就了停下来。
“去吧。”狄伦看着她,拾起维拉手背轻轻吻了她无名指,然后就放开了她手,温温道:“我在这等你。”
那情景,让维拉想起了放驯鸟出笼的饲主。
希望她自在,却又希望她马上复返。
那是信任的空间,维拉知道,但狄伦此时此刻等待的神情,却无端染上了些苦涩的味道。
维拉又回头看了一次狄伦,才慢慢走向夏佐。
夏佐身边剩余的那几个要同行的伙伴,看见维拉来了,立刻十分识趣的不远处自成一团,眼观鼻鼻观心不着边际兀自闲聊起来。
而维拉与夏佐相望,彼此复杂目光中,双双都有了时光冻结一般的错觉。
“我很抱歉。”良久,夏佐轻轻吐了这么一句。
温热字句散在寒冬空气中,成了浅浅白雾,而维拉缓缓摇了头,伸出双臂,给了夏佐一个紧到不能再紧得,发颤的拥抱。
“你依旧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份。”维拉安静说着,嗓音中却也忍不住有了颤意。
最后,他们互相祝福,真真正正的告别了。
目送夏佐与同行伙伴消失在山道的那一边,维拉缓缓回过头,看见了还站在原处的狄伦。
狄伦还站在那,从头到尾都不打算打扰,只是带着浅笑,等着维拉自己走回他身边。
于是维拉过去了,然后张开双臂,也给了狄伦一个紧到不能再紧的拥抱。只是这个拥抱与刚刚给夏佐那个,意义不再相同,多了分酸麻的震颤。
果然,爱与不爱的拥抱之间,是有很大差距的。
放开了狄伦,维拉抬头,看见狄伦军帽与肩上已覆了不少细雪,这家伙却依旧挂着浅笑,温温看她。
明明看似漫不在乎,一个人也可以过的淋漓痛快,但比谁都需要陪伴。
维拉一直都记得,日光碉堡里,她带领护卫群的那些梦境旅游,狄伦总在她充斥吵闹狂欢的残耳军团梦境醒来后,对她笑得落寞。
笑得让人无法丢下他。
维拉一直都知道,狄伦、夏佐、马可仕三人里,狄伦其实是里头最没安全感的一个。
太多太多停格一般的情景。
两人出逃的路上,狄伦在教堂钟塔点燃烟卷,高高仰起颈子将白烟吐进朦胧昏蓝天色里;酒馆昏黄灯光里,狄伦看着歌舞酒客们时,那散漫浅笑的侧脸……好似都还在昨天。
这家伙明明教会了她挥霍青春的颓废,教会她反抗这烦人世界,却依旧改不了其不安本质。
犹记埃迪曾偷偷将维拉拉到一边,跟她说:“妳刚刚靠在罗布肩上睡着那半小时,狄伦一直看着你们呀,那落寞的表情,看的我们都不忍心了。”
还有那些媒婆一般的推荐。
──“唉,不是埃迪大叔要说你,狄伦这些年的成长你应该有看见吧?他已经从以前那个不负责任的荒唐军官,变成了今日的优秀军人,你该给点他机会吧?”
──“至于你和夏佐我也是知道,但狄伦也未尝不好,人家是贵族!还是比安奇家的顶尖贵族,又一片痴心,今后对你的人生,还是有很大助益的。”
现在想来,真是又好笑,又百感交集。
看着这样的狄伦,维拉从很久很久的以前,就想着,也许早该有那么一个谁,来这样撕裂他的华美冠冕。
比安奇氏族历久不衰的荣耀、让人眼红的血统相承美貌、身手与军阶……
这些亮丽虚华的装饰,都不是狄伦想要的标签,就像那镶满红艳宝石的冠冕,带在头上,吸引而来的只是更加悲哀的东西。
很少人理解狄伦那皮囊下的我行我素从而来,而狄伦要的,又到底是什么。
就连与其相伴多年的维拉,也是探寻了好久,才真真正正碰触到最隐晦的那块。
才真真正正与他紧靠。
*****
昆诺首都来了一位世界知名的女高音,来自海洋另一端的繁华国度,便是这日要在昆诺第一歌剧院演出。
几乎所有名流贵族都来了。
维拉一个月前,就接到发卷帮的邀请函与歌剧入场券,便跟山城请假欣然与狄伦一同前往。
不过说到发卷帮,这阵子倒是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一直都是维拉胡作非为的好伙伴、什么大逆不道恶作剧都永远奉陪的狄伦,在前阵子,忽然就和维拉大大的翻了脸。
原因竟是泰比莎。
维拉记得很清楚,在她与狄伦出逃的那些日子里,狄伦是如何百般揶揄她强吻泰比莎这一恶趣味,又是如何把她嘲弄的哑口无言。
“维拉学生时代都在找机会亲同性的嘴。”──她在狄伦这句杀伤力十足的话语,败下阵来多少次啊!狄伦又是多少次,用这一句话来向陌生人介绍她啊!
结果两人成为恋人后,狄伦竟为了亲泰比莎这件事,第一次翻脸!
那日狄伦刚从昆诺办事回来,一回到家里,脸色就难看的跟鬼一样。这让蜷缩在沙发上看闲书的维拉,很是不解。
“听说你每次去昆诺首都,都会去见见泰比莎?”
维拉不是很明白,继续从桌边捻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回答:“是啊?怎么了?”
狄伦却不作声。
疑惑,维拉从书本里抬头,只见还站在门前的狄伦连衣帽手套都没脱,没有表情而神色阴冷,他直直看着维拉,看的维拉背脊都发凉了。
“不准再去亲泰比莎了。”狄伦冷冷道,连一贯的嘴角浅笑都没了:“也不准再去见她。”
那悚然神情让维拉吓在原地,但下一秒,维拉就仰头大笑了!
哈哈哈哈哈!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这件事一定要写信去告诉凯里和埃迪阿叔!万事处变不惊懒散以对的狄伦比安奇,竟然因为她的恶趣味翻脸!
之前到底是谁还把这事拿来当笑话说嘴啊!
于是这次前往歌剧院的发卷帮聚会,便让狄伦如临大敌。
“……”马车路上,狄伦托腮挂着警告浅笑,望着她。
丧心病狂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亲到泰比莎的维拉,则无辜表示:“这真的小事情好吗?都从学生时代亲到现在了,也不差这一两次!”
“……”
“大不了下次你遇见西蒙,我也让你亲他!”
狄伦露出嫌弃表情,依旧道:“不准。”
无奈狄伦态度强硬依旧,维拉只好耸耸肩,心中暗道总会有时机偷袭泰比莎的。
此时远方的泰比莎打了个不详的喷嚏。
半个钟头后,盛装的维拉与狄伦终于抵达歌剧院前广场,那时已是马车处处,人声鼎沸了。
身穿深色军礼服的狄伦先跳下了车,然后转身,带笑将手伸向马车上得维拉。
而维拉才刚提着繁复裙襬皱折让狄伦扶着,从马车上没气质的跳下,都还没稳住那双俏丽的高跟鞋呢,发卷帮那群人就迎上来了。
“好久不见啊维拉维拉维拉!”先开口的是最为圆滑的朱莉,她看看维拉再看看狄伦,八卦的笑眯了眼:“现在要见上你一面都好难啊!”
学生时代的万年面膜楼长可可也接话:“听说你依附了邪恶势力,最近混的风声水起,是吗?”
然后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左一右揽住了维拉手臂,边将她往歌剧院里带,边叨叨询问近况。
入夜的街灯盏盏,晕黄染亮了整个广场,而她们提着裙襬,款款往歌剧院那富丽灯光里走。
真是怀念的强势交友方式啊!维拉被那些明明盛装、却好像刚从军营里放出来的豪迈妹子逗的哈哈大笑,然后稍稍转头,就看见了久违的泰比莎。
泰比莎今日一袭深蓝鱼尾晚礼服,头发高高梳起,很是有其高雅凌厉的味道。
忍不住就笑眯了眼,对泰比莎眨了眨眼睛,但下秒维拉又心虚回头,偷偷看向不远处的狄伦。
还好,狄伦被发卷帮的男伴们包围了。
发卷帮男伴们不是老式贵族就是新兴贵族,一个个都是斗师,且军阶尉级起跳,现在正与狄伦勾肩搭背,质问他怎么在社交圈消失这样久呢。
“我觉得他看起来很幸福。”
忽然地,维拉旁边的可可,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维拉呆呆看向她,一时间不太明白。
“我说得是狄伦,”于是可可又说了一次,她提着裙襬,很是轻描淡写道:“我觉得现在的狄伦,看起来很幸福。”
维拉还现在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情绪里,斜前方的泰比莎也回过头来,点了点头。
“我也这样觉得,”泰比莎涂着浅灰眼影的眸子眨了眨,平平说道:“和以前那个在社交圈与战场打滚的荒唐军官,差太多了。”
这样话语里,忍不住的,维拉样出了笑意。
“是啊,”她轻轻说道:“因为那家伙现在已经自由了。”
而另一边勾着维拉手臂的朱莉,看见维拉露出了那样柔软表情,不禁也感染了那份喜乐,凑过去给了维拉一个道地的响颊吻。
因为离歌剧开场还有段时间,就这样,他们有说有笑得来到歌剧院里头的交谊厅,喝点酒,吃点小东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近况。
而被发卷帮包围的维拉,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花丛里。
眼前的大家一个个越来越漂亮了,现在每个都眉飞色舞的替维拉更新老友近况呢,就连昆诺首都或皇家最新的大消息,都无一漏下。
朱莉依旧是里头最活跃的情报通和话精,可可也依旧是里头最有个性的一个,从其非主流妆容与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笑与无伤大雅嘲讽,就能看出。
泰比莎,也依旧是那个优雅中带着凌厉的泰比莎,看似冷漠,对朋友却比谁都上心。
但此刻的泰比莎,被朱莉的新消息吸去了注意力,连手中饮料都忘了,正带笑看着朱莉,看起来全身都是空隙!
维拉吞吞口水,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狄伦。
发现那家伙还被围在斗师军官群里,和他们谈笑胡闹。
这才放下心来,她掐了一下时间,鬼鬼祟祟挪近泰比莎,然后悄悄转头,阖眼贼笑俯身,吻上了泰比莎……
嗯?唇上的确是柔软触觉,但总觉得不是嘴唇啊?
双眼一睁,维拉悚然发现自己吻上的不是泰比莎。
而是狄伦带着军礼服白手套的手心。
原来是狄伦早料到她会对泰比莎下毒手,竟用瞬间移动阻止了她……
维拉傻眼。
而泰比莎不愧是泰比莎,从当年十二岁恶毒小鬼到之后的上进储备军官,再到现在家族数一数二的大家长,早已不是那个会尖叫着掐维拉颈子的激动少女,还能保有嘴边笑意。
但泰比莎睁的极大的眼,与手中紧握到有了裂痕的玻璃酒杯,还是泄漏了她心中的万马奔腾
只见狄伦笑得很温和,而泰比莎强忍捏爆酒杯的激昂,移开了目光,朱莉、可可等其他发卷帮成员,则却都笑翻了。
“哈哈哈哈!刚刚那个是瞬间移动吗!狄伦!”朱莉唯恐天下不乱,扶着腰,都笑出了眼泪:“为了阻止维拉这个神经病,你竟然连瞬间移动都用了!”
可可也笑翻了,擦着漆黑指甲油的五指在狄伦身上猛拍:“你真的是那个狄伦比安奇吗?见鬼!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只有维拉惊恐到都要夹尾巴了。
因为狄伦带笑眸子里写着“我回家就收拾妳”。
好在这时,宣布歌剧即将开始的铃声响起,这场骚动没能持续多久,大家都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呢,男伴们就纷纷回头寻找起自己女伴,携伴入场就坐。
发卷帮成员们一个个揶揄看着维拉与狄伦,勾住自己男伴手臂,笑语如珠着离开了。
维拉则可怜兮兮留在原地,45度颤颤角望向狄伦,像只被踩住尾巴的松鼠,无所不用其极的博取同情。
被目光凌迟了许久,狄伦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将手掌覆上维拉腰背,带着她入场。
但谁知道,他们在前往座位的长廊转角,却遇上了想也没想过的人。
是盛装却脸色苍白的吉儿马里诺。
吉儿马里诺!我草是吉儿马里诺啊!该放倒她还是放倒她,还是放倒她呢!
那瞬仿若时间静止,维拉与吉儿双双呆在彼此面前,一秒被拉长了亿万倍。
然后,维拉极其快速、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对吉儿竖起了中指,而同时吉儿也被她惊退了一大步,马上拉着不明究理的男伴落荒而逃。
而目送吉儿狼狈背影,感觉风水轮流转同时,维拉也感到有些惆怅,有些遗憾。
“我刚刚是不是不该竖中指,而是该打爆她的脸?”维拉不禁悲从中来:“果然,我还是太单纯太慈悲太好心……”
“别忘了你给西蒙添了多少麻烦。”狄伦面无表情泼冷水道。
“……”还好她刚刚真的忍住了。
百感交集,维拉拉着狄伦继续往观众席走,凝望了阵远方的吉儿与男伴背影阵,忽然又雀跃起来。
“噗噗,”维拉掩嘴,笑得很是惹人厌:“你不觉得吉儿男伴很丑吗?大概又是哪个出身高贵的家伙,你帅多了!”
而只见狄伦落坐前,直视前方,轻轻勾起了嘴角。
“我知道。”他浅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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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卡其山城,是夜,失眠已成惯性的维拉躺在床上,侧身去看狄伦睡脸。
然后忍不住就伸出手去,轻抚狄伦发丝,想起了夏佐离去那晚的事。
夏佐离去那晚,狄伦依旧和往常一样,伴躺在床上和她低低谈天,只是失神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看的维拉有些难受。
然后,因为他们明日任务要在破晓前三小时就出发,便早早熄了灯。
那个漫漫长夜里,失眠成性的维拉侧身枕着手臂,凝神细看狄伦轻皱眉头的睡脸,知道这晚狄伦睡得并不好,而且不知梦到了什么让他难受的事。
犹豫了一下,她终究还是伸手去抱住了狄伦,潜入了狄伦梦境。
谁知道,狄伦梦境却是一个维拉极其熟悉的场景。
是飞舰坠毁的那次的广阔黑森。
场景里那负伤的残耳少年,正垂眸凝视那橙发娇小少女,然后缓缓低下头来,阖目吻了她。
那是好久之前,夏佐与她温柔吻别场景。
眼前的他们怀抱温暖辗转亲吻,无惧他人,而狄伦安静的看。
心中一酸,维拉几乎没多想,大手一挥,瞬间就让雪浪掩埋了触目所及每一吋,就像她想起过去一切那天,那噗天盖地雪崩。
刺眼的雪白淹没一切,除了狄伦之外。
梦境里的狄伦缓缓转身,发现了她。
看着狄伦那高深莫测的神情,维拉忍不住就露出苦笑,过去拥住了他,然后两人双双苏醒于晦暗之中的双人大床。
静默了好一阵,狄伦低低的笑了。
“你这个家伙,”狄伦语气不善浅笑:“我可不记得有邀请你进入我的梦境。”
“……你是唯一,所有往日积累都不及此刻的一个转瞬,”并不正面回答问题,维拉将脸埋在狄伦胸口,嘴角带笑喃喃念着:“好似我最卑微隐晦的信仰,你是星辰……”
然后,维拉便听见狄伦低低笑了,接了下去:“满身盔甲的骑士,都没你闪亮。”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
“乌娜情诗?嗯?”房内昏暗中,狄伦一双初醒朦胧红眼望着她,饶有趣味问:“你什么时候背了这种东西?维拉?”
维拉仰头大笑。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老式贵族,都知道这些,”维拉亮出空间里的诗集,双眼闪亮亮道:“所以有人推销时,我便买了一整套。”
狄伦喷笑:“就是用来偷偷潜入我梦里偷窥后,哄人用的?”
歪头眯眼抬眸,维拉也不禁笑了。
“你不喜欢吗?”她贼兮兮反问。
狄伦噙笑看着维拉好一阵,终于起身,点燃了床头煤油灯,然后把维拉拉来怀里,两人一起页页读起那本情诗。
就像从前维拉睡不着,狄伦陪她彻夜闲聊的那些夜晚一样。
那晚外头风雪呼呼,窗子喀拉喀拉,而他们蜷缩在被毯暖热里,依偎成一团,诗集一页接一页被翻阅,被轻声念诵,狄伦几句维拉几句,然后不奇怪的,两人的唇就贴到了一起。
缱绻辗转亲吻。
时间回到此刻,昏暗寝室里,看着枕边狄伦,维拉模模糊糊想着,这家伙大约是身边人里,最需要甜言蜜语喂养的吧。
将爱意化作诗句,就像鲜花,全部都赠与他。
想着想着,维拉忍不住就凑了过去,去亲吻双眼轻闭的狄伦。
吻着吻着,被她又是摸发又是轻吻的狄伦终于噙着笑意,朦胧睁开了眼,在房内昏暗中,无声望向她。
当维拉赤’裸背脊贴上床铺,而狄伦以湿吻一根根数起她肋骨,维拉忽然就想起好久以前的某日,自己于那轰隆蒸气火车上,寻找狄伦的场景。
一直走到火车最后一节车厢,才找到了蹲在行李车厢静静抽烟的狄伦。
维拉静静站在门口,沉默看着那个烟雾弥漫的角落,而狄伦抬眸看她。
比起埃迪那些护卫,狄伦其实不常抽烟,只是偶尔她依然会补捉到少年蹲在角落抽烟卷发呆模样,明明就像涟漪,你一靠近就带着浅笑退开,但有时,却又像个迷路的孩子。
看起来很不堪一击,很恍惚。
如今……维拉双臂搂上狄伦颈子,缱绻回吻他。鼻息湿润,而心跳熨烫,肤触温热。
如今终于可以做这个人的挚友,做他的恋人与亲人,填补他的所有缺憾,以前狄伦没能得到的所有感情,都一起给予。
曾经迂回迟疑,但今后,终于能把所有的爱,都给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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