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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原一早起来,跑了趟医院,先去看了看邹婷婷的情况,跟高萍聊了两句,又嘱咐了门口的警察几句,也没多待,就去了玲儿的病房。
李原一进门,就看见聂勇躺在那张空病床上睡着。韩明艳看见他进来,冲冲摆摆手,告诉他不要说话,谁知玲儿看见他,很高兴地叫他:“叔叔老爸。”
李原听了,不觉得有些脸红,他看看韩明艳,却问不出口。韩明艳的脸也红了,赶忙拦阻他:“别瞎叫。”
这一声却把聂勇惊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老李,你来了?”
李原说:“怎么睡这儿了,许莺呢?”
聂勇说:“她是上半夜看带子,我是下半夜,我让她回省厅了。”
李原说:“你们倒是挺聪明的,看出点儿什么没有。”
聂勇说:“不知道你来,我都让许莺带走了。”
李原说:“你也赶快回去睡吧,打个车走吧。”
聂勇说:“好,那你呢?”
李原说:“甭管我了,你走吧。”
聂勇出去了,李原坐到玲儿面前:“玲儿,还咳嗽吗?”
玲儿说:“不厉害了……。”说到这儿,又吭吭地咳嗽起来了。
韩明艳慌忙去给玲儿拿水,李原看看韩明艳:“你也够辛苦的吧。”
韩明艳一边给玲儿喂水,一边说:“我倒是还好,这次可真麻烦您了。”
李原说:“那俩家伙跑你这儿借床,真不像话。”
韩明艳说:“您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俩晚上过来休息的。”
李原说:“这两天,其实你也给我们帮了不少忙。”
等李原回到省厅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想起昨天要来的110报案记录和录音还没有听,便找马剑借了一台笔记本,一边翻看着记录,一边听录音。
报案的人虽然有些慌张,但声音却很低沉,打通了居然先说了个“你好”,才开始说:“有个人绑架了一个女孩子。”
110的接线员问:“请您别慌张,具体地点在哪里?”
报案人说:“在财富渊源的工地的最高的那栋楼上。”
接线员问:“好的,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吗?”
报案人说:“他年龄不大,很瘦,嘴里一直喊着李原、李原。”
接线员说:“好的,请您留在原处,我们到时候还要找您了解情况。”
报案人并没有再说什么,电话就断了。李原又从头听了一遍,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却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在哪里听到过。
李原翻开了报案记录,时间是晚上12点45分,又查了一下出警记录,发现警方并没有找到报案人。李原又查了一下报警用的电话,是个路边的公用电话,仔细看了看地址,就在案发地的边上。
李原把这堆东西反复看了几遍,又听了两遍录音,仍然是摸不着头绪,想了想,便开上车去了案发现场。
财富渊源的工地上仍然处于停工状态,到处都拉着警戒线,工人不剩几个,只有门口几个保安和闲人,围了一圈在那儿斗地主。
李原却没有马上进去,先找到了那个公用电话亭,还特意打了一下,确认了号码。这个电话在路对面的一个转角处,倒是比较僻静。李原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这里距离华俊鹏住的小区正门不算太远。看看对面,则是财富渊源工地的院墙。
李原走到门口,拍拍一个保安的肩膀。这个保安正看得来劲,有点不耐烦地扭回头:“谁呀,干什么?”口气里充满了不快,可等他扭过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个警徽。
保安心里有点发麻,李原收起警官证,把保安拉到一边:“劳驾问一句,前几天那个案子知道吧。”
保安开始哆嗦,嘴里也不太利索:“知,知道。”
李原说:“那天晚上是谁值班?”
保安说:“是我,还有三四个人。”
李原说:“你那天晚上没找地方偷摸睡觉吧。”
保安吓得冒出一脑袋汗来:“没有,绝对没有,不可能睡觉。”
李原说:“那天晚上出事儿,你们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保安想了想:“我们也说不好,那天晚上谁都没看见,直到警察来了才知道出事儿了。”
李原看看保安室:“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保安说:“真是发现不了,主楼那边晚上没施工,也没多少灯……。”他说到这儿,好像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突然顿住了。
李原说:“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安监的,说,没多少灯怎么样?”
保安直嘬牙花:“那边也没什么太要紧的,我们一般去得也少,也就常在宿舍和仓库这边转。保安队就这么几个人,要撒开了,就一点也不管用了。”
李原看看外面:“你们这儿也不算主干道嘛。”
保安开始倒苦水:“还说呢,这边确实不是主干道,其实正门在那边,但是院墙的门开在这边了,就因为这边背静,好多小偷小摸全都从这边翻墙捣洞,什么都能往外偷。所以现在一到晚上,就让各个施工队把自己的东西全锁到库房里,这样我们才算稍微好过一点。”
李原说:“那你们安了摄像头没有?”
保安说:“安了,都对着围墙呢。”
李原说:“还有一事儿,那天你们都没看见那人怎么进来的?”
保安说:“是啊……。”
李原说:“这不对吧,那人可就是从这扇门进来的。”
保安的脸开始发灰,李原心里有点好笑:“那天晚上,你们不会没看这门吧。”
保安说:“也不是,其实一直看着来的……就是没看见。”
李原想了想:“你们这儿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保安犹犹豫豫地:“其实要说有没有……。”
李原瞪他一眼:“怎么的,还想跟我回去说吗?”
保安吓得一哆嗦:“您千万别,其实是有一个……。”
李原说:“带我去。”保安乖乖地转过身,顺着围墙走到一个拐角处,原来这个地方有个豁口,但被树遮盖住了,从外面看不到。
保安说:“您可千万别跟人说啊。工地一到晚上九点半就关大门,有些人出去喝酒回来晚了,都从这儿进,这儿又没有摄像头……。”
李原看看保安:“哼,你也有好处吧。”
保安低着头,不敢说话。李原一看这个豁口,也不高,一片腿就能上去,他又问保安:“这个口子在这儿多长时间了?”
保安想想:“也就一个月吧,上月下暴雨,您记得吧,那会儿那雨把这儿给冲塌了。”
李原说:“你们也不报告,也不怕丢东西。”
保安说:“这个要报告了,我们得多招人恨哪。再说,我们这儿管安全的刘主任也天天从这儿过呢,我们也就是每天死盯着仓库而已,也不敢从这儿过,万一把刘主任顶那儿了,我们真吃不了兜着走。”
李原说:“那你们刘主任呢?”
保安说:“早不在这儿待着了,听说哪儿有个新工地,又上那儿去了。”
李原爬上豁口,回头叫保安:“你跟我进来。”说着话蹦了进去。
保安也跟着爬了进去,值班的警察看见有两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赶忙上前询问情况。李原给他出示了警官证,并告诉他豁口的位置,让他在那儿加强警戒。
警察赶忙呼叫队长,办他的事情去了。李原抬头一看,面前正对财富渊源的侧门。李原一边走,一边问那个保安:“这一路上都没有灯吗?”
保安说:“说实话,有灯也没用,那会儿人都睡觉了,我们又只盯库房,这边什么情况,要知道还真不太容易,再说,谁能知道能有这种事发生呢?”
李原说:“事发前后,你们这儿来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保安摇摇头:“那谁知道谁可疑谁不可疑啊?”
李原说:“有没有三天两头在你这儿转悠的?”
保安说:“这您可问着了,工地上就是人头杂,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更想不起来了。”
李原说:“听说你们财富渊源是中安地产的项目吧。”
保安说:“是啊。”
李原说:“中安地产上上下下都给逮进去了,这活儿还能接着干?”
保安说:“差点接不下去,他们中安地产一出事,这儿立马就停工了,这不才开工没几天嘛。”
李原说:“那是换了老板了,还是怎么的?”
保安说:“听说是让人接盘了,好像还是个外国人,您想,当官的也不可能在这儿树这么个烂尾楼啊。”
李原说:“你们这工地上当头的应该也换过一茬了吧。”
保安点点头:“没错,就我刚说那刘主任,也是中安出事儿之后才来的。”
李原说:“那现在这个开发商叫什么呀?”
保安使劲想了半天:“好像叫什么……曲水什么的。”
李原说:“曲水华堂?”
保安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么个名字。”
李原暗想,曲水华堂也是华占元的买卖,华俊鹏要真是让人杀的,这不成了耗子动刀窝里反了?
保安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走到楼下,李原问:“从这儿能上去吗?”
保安说:“能啊,不过不太好走,楼梯有点陡。”
李原踱着步子,慢慢进了侧面,找到楼梯,他问保安:“这个地方晚上有灯吗?”
保安说:“这儿晚上倒是有灯。”
李原说:“为什么呢?”
保安说:“瞧您说的,按规定整个工地都应该有灯,这个地方要没灯,早就接停工通知单了。”
李原迈上楼梯,回头跟保安说:“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保安如获大赦:“那我走了,您可小心点儿。”
李原摆摆手,没再理他,慢慢往上走,走了半层,手机忽然响了,是许莺:“老李,我睡忘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原说:“行了,你接着睡吧,等我回去叫你。”
许莺嘿嘿笑起来:“不睡了,又不是猪,睡下了就不醒。聂勇也起来了,我们吃饭呢,你吃中饭了吗?”
李原说:“还没有,你们先吃吧,别管我了,回头把监控看到的东西整理整理,等我回去看去。”
许莺说:“好吧,那今天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原说:“等我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李原继续在楼梯上搜寻,一直爬到二十七层,实在有点爬不动了,只得坐在楼梯上休息。喘了一会儿气之后,李原的眼睛忽然落到楼梯旁边的栏杆上了。现在的楼梯一点装饰没有,只是临时的架了些铁栏杆,栏杆上的漆也是新的,上面有一些手指印,仔细看去,还有几个地方好像沾了些毛茸茸、深蓝色的东西。他戴上白手套,尝试着把这些东西剥下来,放进证物袋里。
到这个时候,李原也实在没劲往上爬了,只得缓缓地走下来。
到了下面,他找到保安室,刚才那个保安正在吃饭,一看见他进来,赶紧把饭盆一放。李原问:“那个楼梯上的漆是什么时候刷的?”
保安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老张,你知道吗?”
旁边叫老张的保安想了想:“好像就是在出事儿前两天,应该是,我记得那帮小子刷完了也不放个告示牌,蹭了我一手,为这事儿,我还跟他们吵了一架。”
李原说:“是上午刷的还是下午刷的?”
老张想想:“应该是中午前后,因为我跟他们吵架是在下午两点多。”
李原说:“这个天气,下午两点多,这油漆还没干?”
老张说:“你可别提了,不知哪位大爷定的用这油漆,粘了吧唧,好几天干不了。”
李原说:“那出事儿那天也没干?”
老张说:“不好说,一说不干,谁都不去碰去了。”
李原又问:“对了,你们新老板来过这儿吗?”
老张说:“那怎么不来,差不多天天来呢,说是这是个大事儿什么的,来得勤着呢。一来好家伙,那排场,一帮一伙,一嘟噜一块,了不得呢。”
李原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在外面吃了个中饭,李原回了省厅,许莺和聂勇都在等他。李原问:“你们找的东西呢,给我看看。”
许莺拿出一个移动硬盘和一堆A4纸打印的照片:“都在这儿呢,可疑的人有好几个。”
李原先看这些照片,瞥了一眼:“先把伍卫国的照片找出来给我看看。”
许莺说:“也在这里面。”她从下面找出几张。
李原一看:“就这么点吗?”
许莺说:“就这么点。最后那天,他好像是碰巧过去的。”
李原说:“什么叫碰巧?”
许莺说:“伍卫国那两天好像正赶上有病,是去看病的。你看这几张照片,基本上都是挂号、看病和取药的。”
李原说:“他有什么病?”
许莺说:“我们拜托莫大夫给帮忙查了一下,伍卫国好像有糖尿病,还有并发的肾病综合症。”
李原说:“乖乖,他还能有这病,真看不出来。给他看病的大夫叫什么?”
许莺说:“叫罗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大夫,现在是三院的专家。一直都是她给伍卫国看病,到现在大概有三年多了。”
李原点点头:“看来这个罗大夫跟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他拿起剩下的照片一张一张翻去,“这个不对,手里拎着保温桶,应该是给病人送饭的。这个也不是,肯定是走错路了。这个也不对,捂着肚子,应该是在找厕所。这个……。”
许莺和聂勇见李原开始沉默,便把脑袋凑过来,看他手里那张照片。这里面只有一个年轻人,聂勇问:“老李,这个人怎么了?”
李原说:“你们发现没有,这个人走路不看路,眼睛是往上看的。”
许莺说:“好像是有点。”
李原说:“把这段录像给我调出来。”
录像里,这个年轻人微微仰着脖子,东张西望地走过来,一回头,现出一张戴着大墨镜的脸,猛地又把脑袋低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中。
李原一拍桌子:“这个王八蛋,他是在找摄像头。”
许莺和聂勇全都冒出一身冷汗:“他想干什么?”
李原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要做最坏的打算了。这段录像的时间呢?”
许莺看了一下电脑:“是5月21号。”
李原敲着桌子一边思索一边嘀咕:“我记得伍卫国5月20号就去过邹婷婷的病房,第二天这个人又出现了……。”他沉默了好久,“看来邹婷婷虽然处在危险之中,但暂时还算安全。”
许莺说:“老李,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原说:“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我去找趟马剑,你们再看看这些东西,等我回来。”
偏偏马剑不在,李原不愿意等,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才知道马剑在夏厅长那里开小会。李原进不去马剑的办公室,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马剑到了李原的房间:“你找我有事吗?”
李原把刚才那个年轻人的照片递给他:“这人你认识吗?”马剑微微迟疑了一下,李原说,“这个人你肯定认识,他应该是华占元手下的骨干吧。”
马剑点点头:“算你聪明,他叫王成康,跟伍卫国一文一武,号称华占元的哼哈二将。”
李原指着这个人说:“巧的是,这哼哈二将全都去过邹婷婷的病房门口。”
马剑说:“我们已经安排警力,全力保护邹婷婷的安全了。”
李原摇着头说:“不够,不够,你们现在一直突破不了对方的防线,始终在圈子外面转悠。而且你们能保护邹婷婷一时,保护不了她一辈子。”
马剑说:“你有什么高见?”
李原说:“也不算什么高见,你敢冒险吗?”
马剑摇摇头:“我不敢。”
李原说:“不敢也不行,现在其实对方已经因为华俊鹏的事情露出了破绽,如果你不抓住这一点,撕开他们一个口子的话,等他们再把这个破绽补起来,你前期所有的工作就都白费了。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建议,或许马上就能一举突破,甚至直接收官了。”
马剑抱着双臂,满脸狐疑地盯着李原看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地说:“李原,不管你提出什么建议,我都要提前警告你,我们的工作是不容许失误之后重来的,所以,你要为你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李原笑笑:“相比起来,各位领导应该负的责任更大,毕竟拍板的是你们。但是,请领导放心,既然是我提的,出了问题,我一定会第一个自动申请处分。”
许莺和聂勇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李原跟马剑之间用这样的方式交谈,直到马剑离开了一段时间,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李原却一点心理压力没有,看看他俩:“走,跟我去趟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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