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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煜简明扼要地将当晚的情况复述了一边, 顾明希沉默良久才问：“所有人都知道了是吗？”
“嗯。因为想尽快还你清白，我自作主张让警方和医院公开你的病情了……你不会怪我？”
“不怪, 迟早会知道的。”他轻叹一口气，“我没想到蒙策竟然……”
“放心, 他会被严惩的,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有好下场。你现在先安安心心养病。”龙煜埋头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很快就会好的。”
网上现在铺天盖地全是为顾明希祈福的声音, 很多人也在热心地提供各种治疗晚期癌症的偏方，但依然还是有人跳出来质疑：顾明希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才刚刚杀青, 如果他真是癌症晚期且只有两三个月的日子了，肯定早就撑不住了, 怎么还能一直坚持拍戏？
质疑者想当然地认为：顾明希如今在娱乐圈红得发紫，或许上头也觉得他爆出吸du丑闻对社会尤其是对青少年的负面影响太大，所以想把这事儿压下去。再说他还有龙煜在背后撑腰，买通医院和警方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表示：“我早就说了这事儿有任何反转都不奇怪。这一招实在是高, 借口癌症晚期用吗fei止痛，他的形象和知名度不降反升, 再之后借口治病疗养, 离开公众视线两三个月, 正好趁这期间可以戒毒，再之后肯定就是他和医院方面站出来表示, 人定胜天, 他奇迹般地战胜了病魔, 恢复了健康, 再顺利复出，那在娱乐圈的地位可真就是无人能及了。反正只要关系够硬，上头有人罩，病历可以造假，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抓个人来当替罪羊……”
真是出离愤怒了。他当即要求警*方查到了发贴的那人，将他带到网络监察部门，让他看了当晚审讯室的监控录像，那人羞愧难当只差没跟龙煜跪下了。
但他们也无法把所有发表相似言论的网友一一揪出来摁着他们道歉，最好是让警方将当晚的执法录像向公众公开，能一次性让所有质疑的人闭嘴。
趁着顾明希状态还可以的时候，龙煜试探着问他同不同意将录像公开，顾明希犹豫片刻同意了。
虽然那晚的他实在太狼狈，但和形象比起来，还是事实的真相更重要。
录像很快就公布了，从缉毒警推开包厢门开始，当晚事件的整个过程都被完整还原。
当时顾明希承认注射吗fei之后第一时间做出了澄清，在车上就已经将整个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警方也随即联系了钟蕊和裴湛湛，一方面需要看钟蕊手中的麻卡，一方面需要从医院调取病历，而在回了警局之后，是做尿检、做笔录等一系列程序，警官在公事公办的同时对顾明希态度也很客气。
但笔录还没做完，顾明希就捂着肚子埋头趴在了桌上，警官们立刻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得知他腹痛难忍之后，立刻将他搀扶起来准备送医，但这时他已经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嘴唇发颤，说话也是颤抖着不成句，但他依然抬头艰难地问面前的警官：“能不能……不要再拍了……”
摄像的警官依然一直在拍。越是对待这样的公众人物，越是需要将整个执法过程一个镜头都不落地拍摄下来，以备必要时使用。
顾明希不仅走不动，连站都站不住了，即便左右都有警官架住，他也一直在往下出溜。在警官准备将他背起的时候，他却半蹲半跪在地上开始呕吐，直至整个人都软倒在地……
大概是为了证明警方没有延误送医时间，拍摄视频的警官在顾明希陷入半昏迷状态之后并没有停止拍摄，因此视频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顾明希躺在车上一直在痛苦地辗转，大长腿深一下浅一下地来回蹬着，一手死命按住腹部一手在身旁的车垫子上乱抓，眉头紧锁、双目微闭，却始终没有大声呼痛或呻yin，连闷哼都没有，但那急促而紊乱的喘息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直至上了医院的平车，拍摄画面才停止。
提出过质疑的网友大都乖乖地捂着脸闭了嘴。粉丝们更是心疼得无法呼吸，将顾明希疼到了骨子里，全都一刻不停地为他祈祷，并眼巴巴地等着那个恶意诬陷的人被找出来并接受相应的惩罚。
即便视频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了，还是有人表示怀疑并语带嘲讽：“视频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当时很痛苦。但这么痛苦的原因可能是癌症引起的穿孔，也可能是du瘾发作。很多人都不知道，du瘾发作的症状不仅有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心悸等等，还可以有恶心、呕吐、腹部绞痛……所以你们看他这么痛苦就相信他一定是生病了吗？要是你们知道他是因为du瘾发作才这么痛苦还会这么心疼他吗？”
龙煜快被这种言论气炸，更难想象顾明希看到这些话会怎么想，现在只有把蒙策揪出来才能彻底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不止一次冲自己的老朋友孟警官咆哮：“找不到蒙策的人为什么不能下通缉令？就算抓不到他，为什么不能把他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一件一件列出来公之于众？”
“你看你急的，我跟你解释了这么多白解释了？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把所有可能的证据转化为确凿的证据，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是不能下通缉令的，而且案件正在侦查过程中所得的证据属于国家秘密，是不能向公众展示的，这些你也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就急糊涂了？稍安勿躁……”
“我安得下来吗？我能不躁吗……”
此时的龙煜在顾明希面前依然温柔而细致，对其他人却是暴躁到要发狂，偏偏这时候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网上一个非常有名的命理师风水师跟那个怀疑顾明希是du瘾发作才会那么痛苦的网友辩论开来，说根据顾明希的生辰八字可以看出，他确实患有非常严重的腹疾，而且活不过阴历巳月。
草！实在忍无可忍了！谁允许那个命理师在这种时候来找存在感的？
他强烈要求那个依然执着怀疑顾明希的人和那个多嘴多舌的命理师向顾明希道歉，网友们也纷纷指责命理师多管闲事，在这种情况下用这种不恰当的方式显摆自己的专业能力实在是太不应该，群情激愤要求道歉。
压力之下那个命理师道歉了，言语间却似乎有些委屈，觉得自己是为了反驳那个网友的观点才抛出这个事实的，而且委婉地表示：医生给顾明希宣判死刑说他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就不会被骂，他也只是说出了事实为什么就被全网群起攻之？
也有其他命理师在一些评论下悄悄表示：按顾明希的八字来说，他确实挺不过这道关，那个命理师虽然表达方式欠佳，但结论确实没错。
顾明希也免不了会看到这些言论，龙煜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他：
“他们说的都不准，他们是从网上知道你的出生年月日的，但他们都不知道你出生的时辰，怎么可能算得准？差之毫厘就可能谬以千里，你别信他们说的。”
“他们越是这么说，你越是得好好活着，狠狠打他们的脸。”
“我去找真正有水平的大师给你算算，放心，你肯定会没事的。”
他是真的打算去找别的大师算算命测测卦，就算得出的结论依然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他也想买通大师们把结果往好的方向说，一方面好让顾明希有信心，另一方面也能安慰安慰自己。
顾明希只是笑笑：“我不想听那些，好的坏的都不想听，我只想安安静静养病而已。”
可他是个公众人物，还贵为影帝，一丁点儿动静都能引发鸡飞狗跳，怎么可能做到安安静静养病？
当所有证据确凿，警方终于要以涉嫌诽谤罪逮捕蒙策的时候，却传出了一个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蒙策在所下榻的酒店跳楼自杀，当场身亡。
酒店房间里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警方随后在其家中也没有找到任何遗书，却发现了他在心理医生处的就诊记录。
龙煜在觉得不解恨的同时也有些明白了蒙策为什么会采取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因为他的心理早就出了问题了。
顾明希在看到那个消息时也是长时间的默然不语，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龙煜还在愤愤不平：“他就这么死了？还欠你一句对不起呢，怎么就这么死了？”
蒙策坠楼身亡的消息一传出，媒体和网友立刻将蒙策的自杀和顾明希被诬陷一事联系了起来，开始了各种猜测。
警方迅速给出了通报声明，称蒙策举报诬陷顾明希吸du一事构成了违法行为，偷拍视频并出于诬陷诽谤的目的而剪切视频发布到网络，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涉嫌诽谤罪……
继警方的通报之后，又一篇详细的报道也被所有的门户网站刊载。
报道重新历数了蒙策的各种劣迹，并第一次指明两年多以前被蒙策伤成胃出血被紧急送医的演员就是顾明希，说他当时要求顾明希配合他乱改台词遭到拒绝，两人发生冲突之后，他就怀恨在心，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将他弄伤。随后龙煜本想封杀他，但顾明希还为他求情，说他不是故意的，才让龙煜对他网开一面。但他后来还是因为自身的原因，被其金主封杀，导致无戏可拍，无商演可接。
到后来他进《同学不再会》剧组的时候，还是顾明希说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留了下来，但他竟然反过来有预谋地进行报复，各种诬陷诽谤……
蒙策是死了，但龙煜还是觉得胸口一直发堵，尤其是让骆瑞宸找遍了网上口碑很好的命理师，拿着顾明希完整准确的生辰八字给他们测，最终的结论都不离那两个字——“必死”，他更是觉得胸口憋得喘不过气来。
可他还心存幻想，觉得命理师们大概算的都是他的上一世，上一世的他确实已经死过了，已经应了那个必死，这一世再算八字是不是就不准了？
但这样的话，他对谁也无从说起啊，只能聊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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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希在医院养了两个星期，一直念叨着想出院。
白主任、裴湛湛都同意了，并跟龙煜叮嘱：“他的肠穿孔养得差不多了，肿瘤的问题又没有好的治疗方案，在医院待着也是浪费时间，回去好好陪陪他做一些他喜欢的事儿。”
他是偷偷摸摸出院的，但架不住天天都有大量记者和粉丝蹲守，他刚出了电梯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医院出动了大量保安维持秩序，他那天根本就走不出住院楼。
他全程都在对粉丝微笑、比心，但粉丝们又怎会注意不到他的脸越发瘦小苍白，他宽松衣服掩盖下的身体越发单薄，被龙煜一直紧搂着的腰肢也越发纤细……真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割。
到家后龙煜就开始安排外出旅游的事儿，虽然他也知道现在顾明希身体很虚并不适合远行，但他更知道，再往后他只会更加虚弱，更出不了门。
但顾明希却表示：“我不想出去了。”
“为什么？我们可以把行程放慢，不会让你累着的。”
“你看我今天出院时候那阵势，我觉得我们没法安安静静地去旅游。”
这倒是。如果去哪里都有人尾随围观，这趟旅行不仅达不到散心的目的，反倒各种添堵。
“我想去盯一盯《同学不再会》的后期制作……”
龙煜没有反对。现在只要他高兴，只要不让他太累，他什么都依着他。
当然，也什么都陪着他。
顾明希最关心最在乎的就是钟禹墨和苗宇跳舞后上chuang 闵思在孕肚上做彩绘的那场戏的后期制作，为了达到理想中的效果，他还指定那场戏的背景音乐必须用某一首歌，还找人花了大价钱去谈版权。
那是声音玩具乐队的《秘密的爱》，原本就是顾明希很喜欢的歌，在他学了探戈舞之后，更从那首歌里听出了探戈舞曲的节奏和味道，再加上整首歌特别契合那场戏的感觉，所以他就铁了心非它不可。
龙煜在机房看到剪辑完的那段内容，忽然很明白了顾明希为什么执意要用那首歌。
钟禹墨和苗宇跳舞的戏，chuang戏，闵思在孕肚上画人体彩绘憧憬未来的戏，全都集中到了这6分07秒。
也就是这首歌的长度。
“青春的人儿啊，想想一个人的十年会怎样，足够让许多选择发生，许多人事来来往往/ 此刻你深爱着的啊，是那多少个十年后的少年，他是否依旧那么年轻，是否依旧那么热情/透过窗外夜色的迷雾，和丝绒般光滑的肌肤，我深深地亲吻着你，在这夜色不安的城市里/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把什么都已忘记，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我只想这样拥抱着你（至少我们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把什么都已忘记，每一个短暂的瞬间，想象着我们永不分离（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已不再那么年轻，也不再那么热情，我还有什么可以奉献给你，镜子里那颗晦暗的心/我已不再那么年轻，也不再那么热情，臆想中的我是那么出色的赢得你的欢心，一切不再是秘密。”
龙煜听得特别想哭，但他还紧握着顾明希的手，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这首歌不仅契合电影中的感觉，在一定程度上，也很符合他和顾明希的现状？
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我只想这样拥抱着你（至少我们在一起）……每一个短暂的瞬间，想象着我们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也许真的只能是想象了。
他偷偷瞄了瞄顾明希，他也表情平淡，但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看完这一段，龙煜沉默良久，后期制作人员见他俩没说话，也不敢擅自随意发声。
还是顾明希按捺不住，轻笑两声：“给个评价呗，到底怎么样啊？你们都不说话，我这心里很没底啊。”
龙煜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我看你心里有底的很，说，你自己是不是特满意？”
“我自己是很满意啊，但我一个人说了又不算，你们作为第一拨观众，谈谈感想。”
“我只想说，真他娘的好！这肯定会成为这部电影最经典的画面，就凭这一段，你们仨也会在各种电影节获得各种提名，你也很可能再拿个国际电影节的影帝呢。”
顾明希抿了抿唇，接着却是轻叹一口气。
龙煜猛然意识到他叹气可能是觉得自己等不到这部电影公映了，正要岔开话题，他已经站起身来，拽了拽他：“我们回去，有点累了。”
龙煜圈着他就往外走，只差没公主抱将他抱回车上了。
一上了车他就双臂环抱在身前，眉头微蹙。
“又开始疼了？”
他淡然地摇摇头，胳膊却在不自觉地往肚子上使劲。
龙煜正要开口再问，他却轻轻吐出一句：“一直都在疼。”
龙煜顿觉心脏猛地一阵抽痛，一呼吸就更痛。
顾明希这些天在用芬太尼贴止痛，刚贴上的那几天确实很有效，现在却说一直都在疼，也就意味着，连芬太尼贴都不管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想给他按按，他却抬手挡开：“开车，我没事。”
回家后的晚饭也吃得相当费劲，现在对顾明希来说，每吃一顿饭都像是在受刑，是莫大的折磨。
他的胃腹已经装不下什么食物了，几乎是吃多少吐多少。
面前这碗小米粥放在保温餐板上一直很温热，但他喝两口就要去卫生间呕吐，吐了再吃，吃了又吐。喝小半碗粥的工夫，他跑了三四趟卫生间。
等他再次白着脸被龙煜扶出来坐在餐桌旁，他看看龙煜那碗几乎没动过的粥，面色惨淡地笑了笑：“老在饭点儿看我这么吐，你的胃口也越来越差了？”
龙煜真是急得完全没有食欲。这些日子以来，顾明希的种种症状和迹象，都在提示，他离最后的日子……快了。
他消瘦得很快，但胃和肚子却越来越鼓胀，这说明，快了。
他几乎是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很快就会完全吃不下东西，这也预示着，快了。
什么止痛药对他都不起作用了，往后更是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会痛，也代表着，快了。
他的体力越来越不济，精神越来越差，时常靠着他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这也意味着，快了。
……
他搂着他很小心地为他揉着肚子，却是越揉越胆战心惊。
为了防止自己哭出来，他一手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好巧不巧正看到电视台某节目正在提倡各种生态葬。
他立马要换台，顾明希按住了他：“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闭上眼睛别看了，我看。”
龙煜只好陪着他，如坐针毡地看完了海葬、树葬、花坛葬、草坪葬等各种生态葬的介绍，再沉默着换了台。
顾明希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忽然开口问：“我用树葬好不好？你说什么树最适合我？”
“树什么葬？我们应该过几十年再讨论这个问题。”
他也没继续纠缠什么葬，安静了一会儿又说：“你说，如果我拒绝死后捐各种器官，大家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不够高尚？”
龙煜肩膀轻轻颤了颤。
“可我就是不想捐，我想完完整整地保留这具身体，要不我怕你以后每次梦到我的时候我都是残缺不全的，那多可怕啊，我想让你以后梦到我的时候我还是像以前那么好看……”
“明希你别说了……”
他果然闭了嘴，但没几秒钟又说：“我决定了就树葬，我也懒得想要葬在什么树下了，随便什么树都行……”
“够了！叫你别说了别说了，你有完没完？”他猛地推开他，起身就冲进了卫生间。
这是他复发后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冲他吼。
顾明希怔了怔，往后一倒靠在沙发上，将手背抵在额头上，低低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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