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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达就把他们查到江宁和辩机和尚私下见面的事情告知了李世民。未免某人提出异议, 觉得她是现编现卖, 李明达还将他们私会见面的民宅的具体地方也一并说清楚了。
话说得有理有据, 李世民当然相信李明达, 他转而瞪向高阳公主, 整个人都烧着熊熊烈火。
“你自己和那辩机和尚干了何等龌龊的事, 不思悔改也罢了。你妹妹才刚好心关心你, 你却半点感恩之心都没有,还狼心狗肺的乱咬人。你怎么能如此昧良心诬陷她?李曦微,而今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李世民声声斥责, 眼睛里充满了对高阳公主的失望。
高阳公主噎地得一时没话说,转眸看着李明达,似乎还要提出质疑。
李明达这时候转头对田邯缮说道:“去把江林的证词取来。”
李世民听闻此话, 怒气更甚地瞪着高阳公主。他没有再说什么, 转身坐下来,沉着气, 然后缓缓地闭上眼, 似乎在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大殿内安静极了, 这种安静十分迫人。除了咚咚剧烈地心跳声外, 高阳公主甚至可以听到自己额头上虚汗流下来的声音。
她整个人紧绷着, 几乎每一刻都会被自己的恐惧粉碎掉。
不久之后,江林的证词便程送上来, 李世民看了之后,便猛地拍桌, 眯眼瞅着高阳公主。
“这证词总不会是你妹妹现编冤枉你的吧?”李世民手一飞, 就把证词丢在了高阳公主面前。
高阳公主认真扫了两眼,也震惊了。
“阿耶,我真不知道他和什么凶手有联系。这江林是谁?”高阳公主太疑惑了,但是她不敢询问李世民,所以转而望向了李明达。
“他?所以你认了和辩机的关系了。”
李世民见状冷笑不已,免不得比较眼前的两个女儿。同样是他的孩子,一个乖巧懂事,聪慧异常,心怀正义地为朝廷效力,接连破获了许多大案,算是功绩卓著了。另一个嫁了人之后,连相夫教子的本分都做不到,还干出这么一桩浪荡下贱的丑事来给他丢脸。
“来人!”李世民一声暴吼。
显然,她父亲是想立刻就处置了与高阳公主通奸的辩机。这么一张罗必然会闹得人尽皆知。
“阿耶。”李明达喊了一句。
李世民怒气未退地看着李明达。
李明达小心翼翼地望着李世民,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她并没有再说一句,只是从方启瑞的手中接了茶过来,奉给李世民。
“阿耶先消消气。”李明达悄悄轻扯了下李世民的衣袖,接着语调软糯糯地,“此事不如容后再议。”
李世民若有所悟地回看李明达,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兕子这是是希望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再做决定。转念想想,高阳公主的事如果他现在盛怒之下立刻就处置了辩机。杀人总是有理由的,自然会闹得人尽皆知。高阳公主的名声被毁了不可惜,怕就怕她连累了整个皇室公主都因此而背上污名。想想宫里尚还有待嫁的公主,再看看自己眼跟前乖巧的李明达,李世民渐渐歇了他突然爆发的怒气,转而恢复理智。
李世民缓缓吸了口气,目光重重地扫向跪在大殿中央的高阳公主。还是当初的那个模样,极其肖像他,让李世民禁不住像是看到了半个自己。她小时候嘴甜,性子也十分讨喜,李世民因此十分疼爱她。
但高阳公主近年来接连再三的犯错,骄纵狂妄,任性异常,丝毫没有感恩于盛宠。和兕子相比,她真是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李世民对她纵容再三,他肚子里其实有很多很多想要斥责高阳公主的话,但当他转眸看到高阳公主的面色仍有不服气时,李世明忽然觉得好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安静片刻之后,李世民异常冷静的看着高阳公主,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李世民随即就打发了高阳公主。
“今天的事本不该让你看到。”李世民看向李明达,“你还没有婚嫁,就让你瞟见你姐姐这种丑事。”
“便是没有婚嫁,女儿也懂这些。平常与那些贵族妇人们应酬时,家长里短的也听过。再说阿娘当年在兕子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给阿耶了。”李明达害怕李世民避着他这件事,特意仔细解释。
李世民笑了笑,伸手去拍拍李明的的脑袋,“阿耶差点忘了,你已经长大了。”
“阿耶之前给兕子千挑万选找驸马的时候,怎么没有忘了兕子已经长大了。”李明达微微挑着眉,偷瞄一眼李世民之后,小声嘟囔着。
李世民斜睨李明达,忽然笑了,“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呀,兕子就是想一直住在宫里陪着阿耶。”李明达道。
李世民忍不住又笑,“别以为阿耶老了,就耳朵不灵了,你刚刚说那些话都听到了。阿耶还真舍不得你出嫁,会多留你两年。”
李明达眨眨眼,低头抿着嘴。
“至于你十七姐的事,你也不必操心,阿耶会酌情处置。”
“阿耶,十七姐虽然犯了错,但事不好公布于众,于皇家和房家都有好处。”李明达终于把房遗直交代的话都说出来了。
李世民笑了笑,“好孩子,知道你思虑周到,快去吧。”
李明达应承,这才退下。
出了大殿,李明达就听到立政殿东边传来了高阳公主的哭声。隐隐约约的,并不是很清晰。
李明达循声而去,最终看到高阳公主躲在了一颗梧桐树后,她身侧有几名婢女围着劝慰。
看到一名婢女抬头往这头瞧,李明达立刻拉着田邯缮退到附近的墙后。
“公主,圣人那边不是还没决定处置么,圣人宠爱公主人人皆知,或许他看见公主对她真心的份上,会饶了他一命。”
“怎么可能,才刚在立政殿的时候,他都快要把我给吃了,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一个出身低的和尚。”高阳公主哽咽中透着绝望。
她随即握着拳狠狠地敲着树干,咒骂责怪李明达。侍女们一听,紧张地看看四周,连忙去劝慰高阳公主,切莫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
“一定是她在算计我,我为什么不能骂她!她瞧我不顺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而她今有了权力,身边有几个爱慕她的子弟围着她转,她就以为她了不得了,便报复我。”高阳公主气道。
“公主求求你了,快别说这些了,这场合不合适,要说咱们就回去再说。”婢女低声劝慰道,一边说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有人来了听到这些话。
高阳公主没有吭声,被两名婢女搀扶起来,步伐缓慢地往前走,背影看起来极其地沉重和哀伤。
田邯缮从墙后探着脖子望了半天,然后用正常音量告知李明达人已经走远了。
李明达当然听出来高阳公主已经走远了,但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贵主?”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恍然回神,看着田邯缮半晌,忽然问他,“崔清寂情况如何?”
田邯缮打了下自己的脑门,“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叫人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田邯缮说罢,就眨了眨眼睛。
“你倒是胆子大,敢对我撒谎隐瞒?”李明达瞪他。
田邯缮吓得一哆嗦,赶紧下跪求饶,“奴万万不敢,奴觉得是那崔清寂耍得手段,事情不属实,所以想等着查清楚了再告知贵主。”
“到底什么事?”李明达问。
“他这两日十分没精神,眼圈黑的。工部那边还有一些传言,说是有人在排挤他。”田邯缮便小心翼翼地说着,边观察李明达的表情。
李明达本不介意这些,但看田邯缮的表情奇怪,就有些好奇了,问他可知道是谁在排挤崔清寂。
“说是……房世子。”田邯缮道。
“可笑。”李明达立刻叹一声,就背着手快步回自己的房间。
田邯缮也赶忙跟上,对李明达赔笑道:“奴也觉得不可能,房世子是什么人品,怎么可能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奴真就是觉得这个消息太假了,才没有跟公主说。”
李明达回屋坐了下来,田邯缮还在旁念叨。
“奴猜这件事八成就是那崔六郎自己干的,目的就是想在公主面前抹黑房世子。”田邯缮咂咂嘴,直叹崔清寂心机太重。
“这不奇怪,他们父子以前又不是没算计过。工部以前是崔干的地方,现在该还有一些他的老部下,若说排挤,也该是他崔清寂排挤别人。”李明达好笑地摇了摇头,转即对田邯缮道,“以后有关他的事,只要不影响到我,就不必回禀了。”
“遵命。”田邯缮行礼道。
李世民一个人在立政殿内静思许久,讲京兆府府尹白天明以及房玄龄召到跟前。
李世民让白天明简短的和房玄龄讲了一下高阳公主赠与辩机和尚的金宝神枕失窃的事。虽然没有挑明说他二人的关系,但以房玄龄的聪慧自然也已经意会到了。
房玄龄其实之前隐约听卢氏提过,不过碍于公主的身份,他们夫妻深知此时即便弄清楚了,也没有办法,所以没深挖,就当是难得糊涂。不知为何,而今事情摆到圣人跟前,房玄龄除了觉得丢脸之外,心里竟不知为何有一丝丝爽感。
“这……这……”房玄龄磕巴了,像刚知道这件事一般。
李世民紧锁着眉头,表情凝重,自然是觉得这个女儿丢脸。但是他毕竟是皇帝,所以在臣子跟前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明显的内疚之态。
房玄龄忙愧疚请罪,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表示自己没有把儿子教好才引得高阳公主发现了这种事情。总归都是房家的不对,高阳公主在出嫁之前受圣人教诲时人一定是好的。
房玄龄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就是为了让李世民留住帝王的面子。李世民虽然也知道房玄龄的用心,嘴上象征性的训斥房玄龄,但实际在心里头倒是觉得亏欠他们房家了。
白天明在旁,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的旁观。人家是亲家,在讲自家事。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多余,毕竟他是局外人没资格。等到圣人和房玄龄商量起该怎么处置这件事的时候,白天明立刻表示这件事应该就在京兆府了结,不必过御史台。
李世民见白天明识趣,更觉得欣慰。点了点头,允准白天明的建议,让他负责处置辩机和尚,总归要来无影去无踪,了无痕迹。
“这辩机和尚与晋阳公主所查一案的凶手有重要关联。公主的意思是想留人几天,拿着证词再交由我处置。”白天明回禀道。
李世民:“这件事我知情,准了。但事情一了结,切记就把人处理干净。”
白天明应承。
李世民转而看向房玄龄,“你二子年前就几番上书请求外调,可见其心之诚至。我便允了,让他在外好生历练一番。”
房玄龄连连应承,替房遗爱谢恩。
李世民见房玄龄如此识趣,更加欣慰地点了点头,心里头便琢磨着日后定要补偿于他。
李世民随即瞧了地图,随便画一处淮南道的上等州,任命房遗爱为州刺史,高阳公主同行,令其明日即刻出发赴任。
房玄龄再三谢恩。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看着房玄龄,叹了口气,叫他明日也不必来上朝了,好生给儿子送行。
房玄龄又谢恩,而后退下。
离开立政殿之后,白天明就拍了房玄龄的肩膀,让他放心,这件事他一定会在保密之下好好地办妥当。
“就麻烦白府尹了。”房玄龄拱手谢过,就与白天明告辞,匆匆归家。
辩机在半个时辰之前被抓。
房遗爱不明所以,特回家来询问情况,等了半晌才看到父亲回来。
房遗爱得知事发了,圣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惊诧得半晌不语一言。后又得知圣人将他远调至淮南道,房遗爱才有些欣慰。
“福祸相依,你这未必是坏事。”房玄龄叹口气,尽管自己心情也不太好,但还是安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
房遗爱点点头,随即向房玄龄卢氏磕头,谢过他们的抚育之恩。“此一去,山高路远,只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儿子这些年混账不孝,让父亲和母亲操心了!”
房遗爱说罢就连连磕头请罪。
卢氏见二子忽然懂事起来,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哗哗直流。
“好孩子,你以后要注意身体,去那么远的地方,阿娘不能时时照料你,你就要照料好自己。再有你后宅里的那一位,虽然高贵,但你毕竟是她的丈夫,可以宠爱疼惜,但不可纵容她犯事。”
房遗爱一一点头应承。
卢氏擦了擦眼泪,又叫他去和姊妹兄弟们分别。
随即卢氏就单独的房玄龄聊起来,一面自然恨很高阳公主有负于他的儿子,一面又担心儿子也带着高阳公主离开之后,还是会继续受她的欺负。
“好歹山高路远,不会翻出什么大浪了。”房玄龄感慨道。
“那可不一定,你太小瞧女人了,这种事情闹出来之后,高阳公主心里不定是怎么想,或许还会觉得是咱们告状陷害了她。”卢氏分析道。
房玄龄皱眉叹气,“她脑袋里想的东西,我们阻止不了,只能做尽力做的。”
卢氏边落泪边打一下房玄龄的肩膀,“都怪你,早就让你把他外放出去,那时候可能还没有她和那和尚的事呢!咱们家二郎或许还能好一些。”
“若是一直看不上,就是现在防住了,今后也是拦不住。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房玄龄叹道。
“那你倒是想一个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啊。”
房玄龄苦笑摇头,“你真当我是万能的啊,改变人心意这种事我是真做不来。”
卢氏愁苦得连连叹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转念想想,家里头最有主意的有两个人。房玄龄这里虽然没了主意,但还有另一个。
卢氏立刻打发人把房遗直叫回来,“叫他先放一放手头的案子,家里发生了天大的事,先紧这边来。”
没多久,房遗直就回来了,听卢氏说了经过之后,房遗直想了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者说人明日就会走了,这一天的工夫能改变得了什么?”
卢氏不得不承认的点了点头,“可我们总不能再继续放任眼下的事,等将来闹了大麻烦再行处置。”
“挑拣府中一些身手厉害的跟着二弟过去。高阳公主远行,身边必然带不了多少人,将来到了地方,二弟派人好生看管他就是。高阳公主身份高贵,自然是动不得,但是她身边的人都是贱婢,有何不敢处置?如此多‘教导’几回,她自然就识趣了。”房遗直道。
卢氏愣了愣,“这可是变相控制公主,若是被圣人知道了,咱们家可就……”
“她已经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阿娘觉得圣人还会对她有所关注么,就是她上达天听,谁会信呢!”房遗直冷笑一声,转即对卢氏道,“只要二弟把性子硬起来,就没有什么难的了。”
卢氏仿佛受到了鼓舞,连连点头,立刻起身去劝房遗爱。
次日清晨,脆朗的鸟叫声婉转传来。
高阳公主受了刺激,极不愿跟房遗爱一起远行,坚持不去。随后不久,高阳公主喝了一杯果汁之后,就晕了过去,房遗爱亲自把她扛上了车。
卢氏:“别对她步步忍让,有个男人的样子!你大哥昨天应该已经把话都交代给你了,你好生照做就行,他不会坑你。”
房遗爱乖乖地点头,表示都记清楚了,随即就和房玄龄、卢氏等人告别,上了马,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长安城。
卢氏起初不觉得什么,等目送儿子的身影消失之后,整个人忽然来劲儿了,痛哭不止。
房玄龄心疼地抱着卢氏,不时拍拍她的后背,“乖,别哭了,你也清楚外放对咱们二子来说是好事。”
卢氏点点头,由着房玄龄拉他回去了。
房遗则依依不舍的感慨,“就这么走了,以后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二哥。”
房宝珠擦了擦泛红的眼睛,不理解地问房遗直她二哥二嫂为什么一定要走。
“为了不死。”房遗直说了这句之后,就转身离开,自行骑马直奔明镜司。
……
三天后,中书侍郎府。
崔清寂连输了两盘棋给崔干。
“你精神不济了,对了,我听说公主在查一桩大案子,有关于将军府?”崔干问。
崔清寂点头,“三百六多具尸骨。”
崔干挑了眉,“我也听说了,是将军府里的事。太让人意外,季望忽然死了,府里头竟然有这么多具尸体。这么大的案子若是你也能参与其中,必定会立功,引人注目。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圣人把你调走了,于我们来说是个损失。”
崔清寂捏住手里的棋,看着父亲崔干,“之前父亲教诲我,局不到最后难分胜负,而今怎么又……”
“也有一招叫审时度势,但我不得不承认晋阳公主在破案这方面乃是奇才。十个男儿,便是十个如你我这样的人,都未必比得过她。”崔干顿了下,然后观察崔清寂的表情,“最近这些日子,我甚至在想,你若真有一个这样厉害的娘子,你该如何自处?有的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阿耶在劝我放弃?”崔清寂看向崔干,“其实晋阳公主并没有阿耶想得那么厉害,她是是借助了……总归没您想得那么厉害。”
“又胡说八道,看看你现在精神不济的样子。那房遗直明目张胆得让他的朋友们‘合情合理’刁难你,偏不让我们拿不着把柄。可消息拦不住,公主得知之你受欺负后,没有半点怜悯之心。都说‘郎有情,妾有意’才是一个好姻缘,你这里还有继续的必要么?”
“有。”
……
明镜司。
李明达正在整理将军府的案卷,忽然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写‘晋阳公主’四个字,苍劲有力。敢把这四个字写在信封上的人,并不简单。
李明达摸到信封里边有一个凸出的东西,打开后,将信封倒扣,一颗石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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